连贺敏都致歉了,贺绮自然再也无法站下去,她对着苏培深深一福,低声说道:“阿绮无礼,请先生恕罪。”
苏培淡淡的笑了笑,依然是那两个字:“无妨。”
贺绮又福了一福,方跪坐下去。
苏培的声音提了提,说道:“今日的课我们就先上到这里。阿纹和阿敏的琴技虽然好,但依然没有悟到我之前的话。所谓‘琴由心生’才能‘音随情动’。所奏之曲方是有感而弹,抒怀而奏。你们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明日我们再继续讨论吧。”
贺氏四姐妹便盈盈起身,一起对着苏培福身下去,齐声应道:“谨遵先生嘱。”
苏培也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转身徐然而去。苏培一走,屋子里的气氛立刻送散开来。贺纹转头看着贺绣,微笑道:“没想到三妹妹初次来上课,竟是投了苏先生的缘。听先生的话,对三妹妹很是看重呢。”
贺绣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大姐说笑了。苏先生只不过是说两句客气的话罢了。哪里是真的看重我呢。”
贺绮冷笑道:“三姐何必惺惺作态。你今日拒不奏琴,不就是想引起苏先生的注意么?你的目的达到了,这会儿苏先生也不在,你也不必装了。”
贺绣冷冷的看了贺绮一眼,没有说话。
但也只是这一眼,贺绮便立刻闭上了嘴巴,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贺纹的身后。
贺纹也感觉到了贺绣目光里的那种彻骨的冰冷,那目光仿佛是一把尖刀一样,猛然刺过来,叫人觉不到疼,反而只觉得寒澈无比。于是她下意识的含了含胸,回头看了一眼贺绮,稳住了心神,说道:“阿绣,阿绮还是小孩子,被大家宠纵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不过她犯了错,姨娘定然会训诫她的,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话虽这样说,但贺纹的口气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温和柔软,反而带了几分刚硬。似是对贺绣已经不满。
贺敏身为嫡女,根本无心跟这几个庶出的姐妹纠缠,只回头吩咐她的丫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姵香答应着,转身去抱起贺敏的瑶琴,跟随在后出门去了。
贺纹看着贺敏主仆淡然离去的背影,心中苦笑,嫡出的女儿自然不必在乎这些。她是高高在上的,自己这几个姐妹对她来说无非比家里的丫头高一等罢了,只要苏先生不在,她自然是不肯多留一刻。
贺敏一走,贺绣也不想多呆,便回头吩咐百灵:“我们也回了。”
百灵依言拿了瑶琴,跟在贺绣身后便要转身离去。
“阿绣。”贺纹淡然一笑,上前两步,拉住贺绣的手,说道:“我同你一起。早起还说了要去你屋里坐坐的。这会儿正好让四妹跟我一起去,也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你不会还生气的吧?”
贺绣心里明白贺纹的心里是偏向贺绮的。别的不说,就温夫人把自己的娘亲陈氏的分位立在温桂生之下,贺纹的心里便存下芥蒂了。
既然已经存下芥蒂,那就不如明着来好了。
贺绣两世为人,已经厌倦了那种暗斗,所以淡淡一笑,说道:“大姐见谅,妹妹身上实在不适,想回去睡一会儿。改日再备好茶水点心,请大姐和四妹妹过来坐。”
贺纹脸上温和的笑容顿时僵住,目光渐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贺绣。
贺绮则怒从心上起,上前冷笑道:“我说你假惺惺吧?怎么,装不下去了?哼,等你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我跟大姐姐还不乐意去了呢!给你点面子,你还装起大佛来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呸!大姐,我们走。”说完,贺绮便拉着贺纹气呼呼的走了。
贺纹的丫头素墨和贺绮的丫头小陶也十分不满的瞪了贺绣一眼,各自抱着各自主子的琴,急匆匆离去。
百灵叹了口气,劝道:“姑娘还是这般直性子。就算您不喜欢她们,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啊!她们都是姑娘的姐妹,大家彼此都要留几分颜面,以后才好相处呀!”
贺绣淡然一笑,说道:“就算我一再忍让,她们也不会真心待我的。她们说我假惺惺,殊不知她们最是那种假惺惺的人了。”说完,贺绣回头看了一眼这学琴的屋子,转身往外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里,贺绣叫百灵和丫头们都退下,自己一个人靠在榻上,安静的想心事。
下午的时候,温夫人使唤了婆子过来传话,说这几天很是忙碌,叫姑娘们免了昏省。
贺绣当时还在榻上歪着发呆,是祝嬷嬷替她打发了来人。
到了飨食的时辰,祝嬷嬷带着小丫头抬上一个摆满了饭菜的矮几来放在贺绣的面前,小丫头捧着水盆近前来服侍贺绣洗手,祝嬷嬷一边摆放筋箸一边说道:“姑娘如此呆呆的坐了半日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跟姐妹们拌嘴,动了真气?”
贺绣笑了笑,摇摇头。动真气?贺绮和贺纹两个人现在不配了。
“那就好。姑娘性子直,又处处掐尖要强,跟姐妹们拌几句嘴也是难免的。只是咱们初来乍到的,对四姑娘也就罢了,她是妹妹,姑娘说她两句也没什么。倒是大姑娘是姐姐,姑娘若是不给她几分颜面,恐怕会让她心里不痛快的。以后姐妹们还要相处,姑娘也没必要处处都要压人一头的。”
祝嬷嬷一边唠叨一边给贺绣盛好了饭,劝道:“姑娘,请用饭吧。”
贺绣接过饭碗来,拿了筷子吃了两口,祝嬷嬷又夹了几片青菜放在贺绣的饭碗里,说道:“这个青菜姑娘在南边时就爱吃,今儿我见厨房里有,便拿了十个铜板悄悄地给了厨娘,叫她给姑娘做的。”
“奶娘有心了。只是以后不必了,叫他们按照份例做就好,大家都这样,唯独我特别,若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夫人的耳朵里,怕是不好。”贺绣心里虽然喜欢,但想着自己还要在这个家里过下去,便不得不做长期的打算。
奶娘听了这话十分的高兴,忙道:“姑娘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可姑娘现在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吃不上饭,日子久了会生病的。况且这几日姑娘一直水土不服,身子已经大亏了。再不做点可口的饭菜补一补,恐怕就要吃汤药了呢。姑娘别怕,就算是夫人问起来,咱们照实说就是了。我听这府里的人说,夫人是个和善的,她必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