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如笔直长枪一般,挺立在风沙之中。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则是一座被风沙包裹住的城池——金庭。
兰陵王看着这毫无生气却充满神秘气息的城池,种种回忆又涌上心头:高长恭,从小便是逐流城高氏一族的幼子,从小便为质子生活在金庭城。后金庭王为了向大唐示好,主动将逐流城献给大唐。少年时期的兰陵王返回逐流城,却只亲眼看见大唐军队开赴逐流城,自己的父母不愿屈服于唐军,选择带着自己的孩子们从高楼上跃下。那一幕,也是少年兰陵王挥之不去的阴影。在那之后,他便随山中老人修炼,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大唐复仇,这也是他之前曾图谋都护府,且一直与长城为敌的原因。但是随着他与长城长期为敌,对这些敌人的作为也有些了解,觉得他们也都是有情有义之辈,所以即便他经常蛊惑人心引起内斗,却从未亲自在长城之内以偷袭的手段杀人。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渐渐寻回了过去的真相。当年真正害死父母,导致逐流城失陷的罪魁祸首,并非大唐,而是金庭王。自己做了这么多年没有领土的王,都是拜金庭王所赐。他如果真正想要复仇,或许并不该与长城为敌,而是向金庭城复仇。
“什么人!”金庭城方圆六百里,乃是整个云中漠地中规模最大的城池。这里同样居住着十几万人,其守卫自当森严无比,他们时不时地就会遭受魔种的围攻,已是不敢相信任何无故靠近的人类,更别说是独自一人。
“是我,高长恭。”兰陵王说着,停步在大门前,一仰头,瞪大眼直视着守城将领。
“高长恭?”守城将领鱼俱罗一愣神,往下仔细一看,却也不太认得,指着兰陵王道:“那你说你是高长恭?戴着个面罩你让我们怎么认?而且高长恭已经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你如何能够证明你的身份?”
“你也知道我十年没有返回金庭,那我戴不戴面罩,又有何区别?”兰陵王冷冷道,他虽只露出一双眼睛,那释放出的寒气,感觉起来却足以割破任何人的心脏。
“呃······”鱼俱罗一个愣神,连忙咽了口口水道:“少说废话!你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都以敌兵论处!弟兄们,准备放箭!”说着便举起自己的右臂。
城楼上的士兵虽然也都没见过兰陵王,却也都知道他的名字,当年少年兰陵王在金庭城也是生活过许久。虽然他没什么实权,可以前倒是不缺钱,对平民百姓和守城将士都很慷慨。大家都知道一些他小时候的事迹,士兵们本对他没什么敌意,甚至都兴高采烈的想要欢呼他进城,却听到这个命令。他们也不好违抗将令,只好都不情愿的弯弓搭箭。
“呵,没意思。”兰陵王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想任你们破坏而已。”便摘下了面罩,露出了那隽秀英俊的面庞。
“你······”鱼俱罗也认不得现在的他,又愣了一下,看着周围不少士兵都已将弓放下,心知他们已是战意全无,叹了口气道:“不管你是谁,你一个人我也不信你能翻起什么风浪来。”便下令开城门。
兰陵王嘴角微微一勾,对着鱼俱罗笑了一笑:“多年未见,我认得你,可你还认得我吗?”便重新戴上面罩,迈着大步走进金庭城中。
鱼俱罗快步赶下城楼,凑到兰陵王身边瞪大眼睛看着,有些疑惑道:“你······你真的是高长恭?”
兰陵王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们以前认识,可你记性一直不大好。”便向前走出走过了他,鱼俱罗愣在原地,直到风沙将“带我去见杨广”吹进他耳朵里,他才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两人跟着不少守军一窝蜂的赶到城中心,一城的百姓听说了这个消息,全都挤在过道上观看并且都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高长恭这个名字和金庭城似乎已经分开了十年之久,但依旧没有被城里人所遗忘,有的曾经见过他的百姓们甚至都呼喊了起来。
新一代金庭王杨广听到这个消息,赶忙带着手下赶来迎接,他一看到兰陵王的装束,便示意所有人安静,在兰陵王身边逛了两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你就是高长恭?”
“杨广。”兰陵王早就猜到他们会有什么行为,不想多费口舌,直接道:“十年前我离开金庭城,你还只是金庭王子。没想到现在已经成为了王上,真是可喜可贺啊。”
杨广脸透露出一股捉摸不透的笑意,便揽着兰陵王在皇宫当中游走,道:“果然还是我们的兰陵王,这一晃就过了十年了啊,十年前的话语,你依旧还记得。本王实在是感到欣慰。听说兰陵王在这十年里真练成了绝世武功,并且对长城造成了极大的震动。本王真是佩服,若是我金庭的将士们都能与兰陵王一般拥有强大武功,何愁不能夺取河洛?不过我们虽然进取不行,但好歹自保无虞。金庭这十年来已被我牢牢守住,绝无一丝危机,无论是西域诸国还是魔种都别想攻击金庭。”
“是吗?”兰陵王伸手点了点杨广头顶象征王的头饰,反身退后并对杨广拱手道:“杨大哥确实厉害,将偌大的金庭城治理的井井有条,高长恭自是佩服。就连风暴之眼都无法伤害到金庭,想必杨大哥自有妙招。杨大哥能否赐教,这样风暴之眼来袭之时,我也能够有所防备。”
杨广听得出兰陵王话中有话,脸色也沉了下去,道:“兰陵王十年来首次回到金庭城,有什么目的呢?不会就是来打探消息的吧?”兰陵王摇头道:“不敢,只是这风暴之眼肆虐整个云中漠地和西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没有任何人能够活着从其中逃出。但是这么多年了,风暴之眼始终未曾攻击金庭,我只是想了解了解内因。”
“没什么内因。”杨广笑道:“金庭就是这么安全的地方。兰陵王啊,本王也给你说实话吧,如果你畏惧风暴之眼,就留在我金庭效力,保证风暴之眼不会伤害到你。正巧本王也缺手下得力干将,你若留下效忠,本王势必重用你。”
“不必。”兰陵王坚决拒绝道:“我知道杨大哥正在和宇文家族明争暗斗,可惜我对此没有兴趣。我现在只想对付风暴之眼······”“你不要逐流城了吗?”杨广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道:“如今都护府已毁,正是重建逐流城的好机会。你若效忠本王,等本王铲除了城内奸佞宇文家族,就立刻帮助你去重修逐流城。到时候,你就不再是没有领土的王了。”
“当初我为何会成为没有领土的王,不也是拜先王所赐吗?”兰陵王面色转冷道:“我对金庭早已没有了任何感情,它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你既然不愿透露有关风暴之眼的消息,那我也只能默认,金庭城与风暴之眼之间必有联系了。杨广,好自为之吧,逐流城覆灭,究竟是谁的责任,我心里有数。终有一日,我会回到这里,会逐流城所有的生灵讨回公道。”
他刚往前走出数步,杨广的声音便即响起:“念在你我幼时相识的份上,现在我就不留你了。但你真以为凭你一个孤独的人呢,就能与我金庭为敌吗?可笑至极,你根本不信任任何人,也没人愿意信任你。这次离开,就别再回来了。否则再次见面,我可不保证你能够活着离开!”
兰陵王缓缓扭头看了杨广一眼,“倏”地闪到了杨广身前,用拳刃指着他的脖子。杨广脸色一变,正想招呼手下人围过来,兰陵王却将他松开,冷冷道:“我现在是一个人,但下次我来到这里,会带着帮手的。你等着吧。”
说着他便随着周围清风,隐匿其中随即消失不见。杨广整了整自己的黄袍,强笑道:“好啊!本王倒要看看,究竟什么样的人,愿意与你为伍。”
不知为何,此次兰陵王与杨广在皇宫相会一事,居然流进了金庭城市井之中,而且还是添油加醋的版本。说是兰陵王轻而易举就制服了杨广,并且逼迫他为对自己磕了三个响头,他才放过了杨广。对此,各处百姓们全都议论纷纷,几乎都是在感叹这位金庭旧人武功之高强、本领之神秘、气度之不凡。鱼俱罗前来拜见杨广,见他脸色铁青,显然是知道了此事,连忙道:“我王不必在意······”
“肯定是宇文家族的人做的!”杨广气哼哼地说道:“想不到本王的皇宫之内,还混有他们的内奸。很好······很好啊!这次若不杀人立威,本王还有什么脸面在城中混下去?”鱼俱罗一听,道:“大王,那我这就······”
“不必了,宇文家那个家伙你对付不了。对付宇文家族,尚需从长计议,但是对付他却很容易。记住了,金庭,只能有一个王!找到他,把这段争夺给我了结了!”杨广在宫殿高处静静地俯视着下方金庭集市之景,恨恨道。
夜晚,一轮明月。
兰陵王静静地站在城墙屋顶,看着鱼俱罗带领无数守军围在了自己所站的房屋之下。
“奉杨广之命,来取我人头?”
“兰陵王果然明事理。”鱼俱罗对着他一拱手道:“大王不会留任何可能争他位置的人。即便是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他也不会留。”
“说的是。”兰陵王的眼眶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喃喃道:“幼时的情谊,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价值。”他感叹着,低头对鱼俱罗道:“你既然清楚他的脾性,还敢跟着他?”
“什么意思?”鱼俱罗不太明白,问道:“我可是大王手下最得力干将,大人的意思,还请说明白。”说着对兰陵王一拱手。
“你是金庭最厉害的将领,也是百姓们最拥戴的,也就是最能够威胁到他位置的人。而据我所知,你的弟弟没少在城中惹事吧?”
“鱼赞他我会看好的。”鱼俱罗道:“没人能够伤害我的家人。你不必担心,大王现在正和宇文家族争斗,不会轻易动我。”
“也是,毕竟你深得民心,不过······”兰陵王话锋一转,道:“等两家争斗结束之后,你觉得你还能够有好下场吗?金庭虽然因为说不清的原因,可以不被风暴之眼袭击,但绝非安全的地方。等宇文家族败亡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毕竟······你知道的太多了。看在你我幼时相识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想要真正的安全,就离开金庭。起码叫你的家人离开。”
兰陵王说着一甩右手的拳刃,将暗影匕首直直的挥落,划在了城墙顶部,城墙立刻被暗影匕首眼中腐蚀,比起刚才残缺了一大片。众将一看,吓得争先恐后的向后退出。
“他杀自己人的刀,肯定比我这次的匕首要锋利许多。”所有人包括鱼俱罗在内,都只听到了这一道冷寂的声音,而兰陵王本人,已经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我不会去争夺有关金庭的东西,我只希望这里的生灵,都能够安好。不要像逐流城众生一般,惨死战火之中。”
逐流城之王,云中漠地的守护者,即便死,也绝不放弃这里。
“兰陵王——高长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