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深深嵌入胸口，勒紧了心脏，像是融进了身体一般，将身体拖进了层层黑暗中。涌入胸中的，是面对幽闭狭窄的密室般的压抑，过于徒然的变化让他的双眼有些看不分明。
然后，
模糊的视线开始聚集，除了沉重与压抑之外，唯一的意识就是拥有感觉这件事本身了。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疼痛才缓缓袭来，像迟来的雨水一样，给久旱逢甘霖的土地带来了慰籍。
并非是错乱的想法，而是此刻王川心中真实的感受，如果没有这缠绕于肌肤血肉之上的疼痛，他无法清醒这么快。也无法在意识苏醒的刹那，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况。
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处于幻觉之后，王川开始感受身体里面的变化，然后拖着身体向前走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迫切。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惶恐。
但身体的感受是骗不了人的，尤其骗不了自己，即使是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王川的躯体仍旧执行着他的意识最后一刻的命令。
即使现在他已然清醒，身体上仍旧残留着那样的本能。
向前，
一步一步地，
一定会，找到。
缓慢挪动脚步的王川可以听到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并非是源自他人，而是自己。
他的身体被一条长长的漆黑的锁链贯穿，仿佛长在身体上一样，一头连着他的胸膛，一头在地上被拖动着。
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刺耳声音传入王川的耳朵，他却恍若未闻，一声不吭地走着，仿佛可以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一般。这并不是王川已经失去神志而陷入混沌迷茫的状态，而是他刚刚苏醒，与身体仿佛产生了一种隔阂，无法立即掌控自己的行动。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将完全掌控身体。虽然如果他强行融入意识来控制，可以大大缩减这个磨合的过程。
身体里面并没有过于明显的改变，无论是体内流转的妖灵力还是之前发生剧烈碰撞的识海。
但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王川此刻身上的锁链就是明证。即使身体的沉重与窒息的压抑正在缓缓消失，渐渐变得若有若无。甚至身上的伤口都在慢慢愈合，新的血肉在生长，填补缺失的部分，一点一点将王川的状态推向巅峰。
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恢复，而是血色的冥煞以微弱到难以辨别的速度缓慢地融入王川的身体，不再暴烈也不再疯狂。就像是，以一个王川的身体恰好可以承受的程度来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肉体。而这个几乎发现不了的变化过程则是通过他身上伤势的恢复来得以实现。
无法解释这种现象，王川甚至不能理解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生命既没有就此结束也没有被深藏于冥煞中的畸形扭曲的疯狂而夺取神志。
王川是有这样的准备的，或许将会就此沉沦，在这冥狱之底，永世不得翻身。
毕竟，即使再自大，他也不会认为只要别人做得到的事，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到。同样不认为在面临不可抵御的威胁时，自己比曾与自己站在同一位置的李行远的师尊更胜一筹。王川不知道当时的那个老人耗费多少时间，也不知道他进行过多少次尝试，更不知道对方付出了多少。
王川只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尝试的机会，自己有的，唯一可以与李行远师尊相同的，只有那个渺茫的可能。
但平安渡过危机的现在，王川却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就像用尽了全力却只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一样。
完全看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即使想要用灵识探查，也同样一无所获。
只有这条锁链，
穿透血肉，仿佛缠绕在灵魂上一样，既没有疼痛，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
王川试着拉扯胸口的锁链，但是无论用上多大的力气，锁链的一头就像生了根一样，除了让自己疼痛无比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眉头一皱，王川沉默了一瞬，看了一眼自己沐浴于血色冥煞的身体，此刻的恢复速度已经远非寻常之时可比。
他探出手指，将妖灵力运聚于指尖，一道微弱的光芒闪现，然后向着另一只手臂划去。
一道光华闪过，血色的线在王川的手臂上出现，然后像浸透了的纸张一样，血色逐渐扩大，血肉被指甲划过然后翻开，一条骇人的伤口出现在他的手臂上。
王川没有去管传入脑海的痛感，而是凝神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的变化。
骇人的伤口周围血色的冥煞汇聚，宛若丝线一般钻进伤口，恐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恢复最后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白色印记。冥煞就像流水一样与他的身体水乳交融，完全看不出一丝隔阂，没有一点儿排斥。就仿佛，王川本人就是冥煞的聚集体一样，根本不需要炼化的步骤，而是直接就填补了空白。
看到这里，王川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毅然地决定进行最后的一次尝试。
伸出双手，妖灵力在经脉间流转，屏气凝神，将它们聚集在双手之上。这是王川在学习聚灵之纹时受到的启发，既而在身体里面进行妖灵力的尝试。好在他对妖灵力的控制早就达到精细入微的地步，所以即使是在呼吸间，行走时，也可以练习控制妖灵力的运行。即将全身的妖灵力聚集到一个点上，以此来达到远超原本水平的破坏力。
虽然是这样想，并且这样做的，但实践起来却远没有想的那样简单。即使以王川如今入微级的控制力，也依然无法做到将全身的妖灵力凝聚于一点的程度。经过多日的练习，不断尝试，他也仅仅只能做到将妖灵力凝聚到手臂的程度。先前用手指划破手臂也是同样的原理，不同的只是，将全部的力量汇聚成一点很难，仅仅将一部分妖灵力聚集到指尖却容易一些。
此刻王川的做法正是如此，
然而片刻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因为以现在他的力量即使应用聚灵之纹的方法，也扯不断胸前的锁链。
手臂上青筋凸起，王川紧紧咬着牙关，但是锁链在他的双手之下却纹丝不动。
一声轻叹，王川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又立即变为决绝。
血色，在胸前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