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的天空之下，纯粹的血色冥煞犹如潮汐般翻滚涌动，带动整个天空中的血色云层起伏不定，呈现出犹如薄纱被轻轻舞动般绚丽而变换万千的苍穹的颜色。
血色的近乎凝实的冥煞被狂卷着吸入山涧，仿佛在山涧中游走了千年般，随着时光荏苒而消减成一圈白色的薄雾被喷出。
宛如云颠之上，磅礴的血色之海，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白色的雨幕倾天而下，在落地的时候便与血色雾霭交织在一起，再由下而上地蒸腾而起，连成一圈囊括一方天地的涟韵。
“看清楚了吗？”
船上人伸出干瘦的手掌，拉下头上宽大的斗笠，直至将自己宛如晴空般的眼睛也遮住，这才侧过头对着王川问道。
“那……是什么?”
干涩的嗓子缓缓吐出这样的话语。
“远古之后，那个时代已经破碎了很久，直至今日，很多地方连妖的遗脉都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浩瀚的属于妖族的时代。妖族的天崩陨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无论是曾经妖族的天，还是现在只能从只言片语里推测出的曾震古烁今的妖族之月。
无论多么辉煌的时代都抵不过岁月，而盛衰之间渐渐凋零的正是本该枯寂之叶。
真正的妖古早就消逝了，距离那个时代太过遥远，远到记刻其形迹的传说都在石碑上被时间长河侵蚀，最后只留下似是而非的残迹来供人架构空洞的谎言。”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渐渐远离的绵延不止看不见尽头的山脉。
像是感叹，像是遗憾，
“唯有这里，”
“残留着妖古陨落的天，留有远古消寂的道，
你看到的，正是逃离了永恒时光之河的冲刷而残留的一些不属于如今这个天地的远古的遗骸……”
一座，从妖古残存至今的，历经数个时代的“山”。
“这么说，它们死了?”
用的是它们，而不是它，因为呈现在王川面前的不是什么胡乱堆砌的巨石，也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山脉。
而是一群，或者一个，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存在。
王川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而转移，距离那绵延不绝的山脉越远，才越看清楚了那伏卧在大地上的巨大古老山脉的令人震撼的形态。
千丈的巨山，是它的头颅，绵延不绝的血红山脉是它的手足，横亘着这片大地的陡峭高原是它的身躯，天空中散聚翻涌的云海，是它的鼻息，看不见的无尽山脉，或许是它的同胞。
船上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样说道：“我没有见它醒过，也不知它是否是沉睡，即使是在上一次妖天临世之时，它也只是作为冥狱的摆设如此存在罢了。但是，既然身在冥狱之中，身处寂死之城内，自然是死了，即使身躯不灭永存，魂也当归于虚无。冥狱里的任何存在都是，无论他来自哪个时代，无论他是谁，在无尽岁月的流溯中，名为永恒之物都将破碎，碎作瓦砾，化归尘土。”
“即使是这一族，古老的妖古祖庭的守护一族，留下的也只是不灭的残躯而已。”
言语之间，有些许落寞，仿佛透过这些残存下来的古老者，他已经看到了那个距离如今无限遥远的时代的落幕。
那么，你呢？
你是生者，还是亡魂?
王川甚至有些怀疑，船上的人是否就是所谓的妖古时代的存在，不然难以解释‘他’为什么可以在冥狱自由地活动。
这样的问题，尽管充斥着王川的脑海，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阻止我离开?”
船上人垂下了视线，望着浊河上流淌着的不知名的浑浊的河水，沙哑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它不会活过来，但其他的东西就未必了，远古的灵是属于妖古的根基，本来就存在于此。时间抹去的太多，沧海桑田并不是说说而已，既然有死就应该有生，就算是冥狱也不例外，区别只在于理解。”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像是看破了王川心中的疑惑，‘他’缓缓解释道：“和死城一样，寂城里也有不在规则里面的存在，并不是纯粹的力量上超越了远古生灵，而是处于不同的位置。因为浊河之故我才可以在冥狱苏醒之后，仍然保持自我，但仍然算不上活着。”
“而你，”
“则是另外一种存在。”
王川没有想到，‘他’突然之间便改变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虽然有惊讶，但同时也希望船上人能够为自己解惑。
像是刻意隐藏自己的眼睛似的，‘他’不去看王川，而是选择将目光放在浊河的河水流动之上。
“你身上的气息，很古老，近乎于妖族血脉返祖之相，感觉上很像但你却不是。那么就只有另外一个解释了，就是你身体里面流着远古的血，不是历经无数代后突然出现的返祖血脉。而是从一开始，你的身体里面的就是古妖与古灵的传承之血。”
目光投向朦朦胧胧的血色雾霭，仿佛‘他’的视线已经穿过了它们看到了背后的东西一样。
“这里是一座牢狱，也是一个墓地，葬着的是已经逝去了的东西，这里最多的就是那些古妖与古灵的直系血脉，是距离妖灵最近的妖族。是还没有被人区分为妖兽与精怪的最初的妖族，它们有的或神志混乱，有的或比人更加具有灵性，姿态与形貌都不相同，性情也各异。却有着一个共通点，都有着最接近妖灵的血脉……”
“它们被束缚在这里的原因已经无从考证，已经彻彻底底死去的它们也无法给出答案。但囚禁它们的冥狱却记得自己的职责，或许并非是它原初的目的，但长久的岁月以来，以囚禁为存在意义的冥狱或许已经习惯了对抗旧时代的“残骸”，以至于任何出现于此的远古血脉都将触动它。”
说到这里，‘他’知道王川应该也已经明了。
“因此，你的眼睛才会被冥狱所封印，不是它有意识地对抗你，而是这千万年来不断地对抗中，诞生的法则已经融入冥狱本身。”
“那锁链，是冥煞与你的血肉之躯融合而成，但封印本身并非有形之物。锁链，只是冥狱的法则的一种形态，它在锁住你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你才可以挣脱。有形的锁链，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再度回朔出来，无形的联系却不可分割。”
以一种王川看不见的目光，回忆着，仿佛记起了一些在记忆的角落已经蒙尘的回忆般，
这样说道：
“你，是……”
然而，就在这一刻，天地倾倒昼夜化为混沌，
只有他那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仍残留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