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出去过吗?还是即使离开也依然会回到这里,被命运永远束缚在了这里。
仿佛一个魔咒般,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王川,让他的手脚发僵。这是一个不能深思下去的问题,因为一旦说出口了,就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比起现实里围铸的高墙,心底里望不见尽头的永恒深渊才更加令人绝望。
只有不断前行,遵循内心的想法来行动,不去计较得失,不去想是否会失败。只有将目光紧紧地盯着现在,希翼的未来才有可能到来。
这样思索到的王川,索性迈开了脚步向着那血色之树靠近。
一路上,王川所见,
混沌的空间里,却静谧得像是睡着了的婴儿一样,初生之土上堆砌着淡红色的结晶,虽为血色却全不见那种充斥冥煞每个角落的血猩与疯狂。
血色的树正对着的天空上看不见冥煞的影子,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拨开了迷雾般,仅仅留下这样一颗树,作为在这拥挤的冥狱里,唯一耀眼的存在。
天际之间,如果离得远了,可以看见一个仿若颠倒的漏斗般涌动的天空,纯净,仿佛拒绝着所有的冥煞般,没有内容物却跨越不知多么宽广空间的这样一个耀眼至极的世界。地面上并不大的空间上,伫立着一颗并不高大的树,却将距离它千里之外甚至更远的天穹之上的冥煞横扫一空。
陷入了沉眠一般,不再有任何动静的古兽变成了围绕着它的这片石林里杂乱的巨石中的一员。
不过百十步的距离,王川却觉得犹如行走在刀锋上一般,仅仅是向着它走近都有一种难言的心悸。
王川不知道这坐落在峡谷里的诡异之地里有多少如同那荒古巨兽一样的存在,看不见的危险又在何方。也知道即使自己靠近也未必能够如同自己内心所期待的一样侥幸。但是,王川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冥狱的剧变他看在眼里,冥狱的复苏不如说是生长,这已经不是他所能够认知的东西了。无论如同逃走,无论如何躲避危险,结果都将是一样的,不会有改变。如果不能勇敢地面对,连这份勇气都失去了的话,就算活了下来也只剩躯壳而已。
毕竟,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王川毅然决然地向着那颗血色的古树走去,却依然没有放弃该有的警惕心。小心翼翼地避开脚边所有的血色的石头,以及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淡红色结晶。每当他经过那些石头的时候都全力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现在的他被寂灵花吞噬了全部的妖灵力之后已经很难再借观天决来改变气息了。
没有过多久,那颗血色的树就已经完整地映入王川的眼睑,淡红色的光华萦绕着如血玉般的树干。
离得远了,以为很小的一颗树,直到近到触手可及的地步,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娇小。至少,王川站在树下,身形被完整地蔽在树荫里,这样注视之下,亦觉得它有些高大,有些难言触及的遥远。
美得有些不真实,但也不能切实地将之称之为美。
反而,
更像是,溺水者般永溺黑暗的沉沦之人,望见些许微弱烛光,竭尽全力以期许着攀草求生。
这样的,不真实的感觉。
骤然之间,
“咔嚓……”
不断破碎的声音从王川的怀里响起,王川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些,目光里亦有了一丝悲凉,有些艰难地拿出怀里正在崩溃之物。
情感上不愿意相信,但理智上却不出意外,
那个名为封界的老人,王川最初遇到的老者,应该已经陨落了。
与他性命相关的碎片破碎了,铭刻着劫经的封界图残片,随着遥远的另外一座冥狱里的以石壁为形的,在流逝的岁月里早已伤痕累累的封界图,一同破碎。
在它碎裂的那一刻,就像被天地所不容一样化为齑粉,连一丝一毫都不再留下,而王川就这样看着,默然地看着它在手中消散殆尽。
“对不起啊,前辈……”
干涩的嘴唇间,缓缓吐出这样的话语,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心里这样难受。
逝去的东西终已烟消云散,留下的仅有这样一道浅浅的痕迹,刻在人的心里。
有些东西,终究会被遗忘,被淡忘在岁月里,但无论是多么缺乏存在意义的存在,都会在这世间留下痕迹。即使,它看上去显得微不足道,即使是这样渺小的痕迹,也能够证明那个人曾经存在过。
或许王川永远也不会明白,封界在他的身上寄予了多大的期望,所有的痕迹都被冥狱的法则所磨灭之时,抛弃了生的契机。连去寻找他记忆中那个人的机会都被放弃的瞬间,去成为一道足以承载妖古的刻印。
难以言喻,无法用语音形容其万一的沉重。
这也是,她无法明白的东西……
抿着嘴唇,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后,王川将目光落在血色的古树之上,极其艳丽的色彩背后,仿佛映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一样,光芒四射,在水中被分解成不同的颜色。投进水里的光华又被折射到天空,将看见它的人的视野全部塞满。
绚丽得,像梦一样。
然后,
比起疲倦,更加自然而然地,陷入犹如轮回般的梦里。
直到一
一个异样的声音涌进他的耳朵。
尖锐而低沉的声音,充满违和感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般贯穿这片混沌的空间。
“这个时间,就刚刚好,毕竟你还远没有到可以触及轮回的资格啊,好在你已经是它们的一员了,就算避开了所有的远古留下的残骸,你也还是冥狱的『东西』。”
残忍的声音落下的瞬间,翠绿色的苍穹徒然颤动了起来,宛如美好的画卷被粗暴地撕开一样。
黑色的血汇聚成的海上,响起仿若远古归来般的,响彻了数个时代,都未停歇的荒凉的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