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期盼的人而出现,被强行赋予了拯救的责任,才不得不以英雄的姿态现身。但美好的愿望与现实的距离,远非你的想象所能丈量,死的滋味即使是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你也应该品味到了才是。即使是这样,依然不加思考地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千辛万苦才捡回来的生命就这样不值一提吗?”
冷漠的声音像闯进峡谷的呼喊声一样,在天地间回荡,过去良久耳边依然回响着那迟来的回音。
恶意变得更加明显,寒冷从浩瀚的海水中延伸到她和王川的身体上,只是呼吸之间,他的双脚就结上一层寒霜。在知觉渐渐丧失的过程中,俯下身子的王川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寒气,他明显感觉到五脏六腑已经被寒气侵袭,身体变得十分僵硬。同时,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恐惧,颤抖着的身体,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没有其他安慰的言语,他只是紧紧握着她苍白的小手,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就在她的身边。
“不是因为被期盼,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来的,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什么的,哪里用得着去想那么多,想要伸出手去握住那双手,所以就拼命地去争取了。生命可是很可贵的,数次濒临死亡的我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可是超乎你的想象啊。但是我现在所做的,可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事哦,想要救她的心情可是比捡回一条性命的愿望更加强烈啊。”
“这就是人类的局限性吗?往往因为一时的感情而决定了今后所有的命运,最后才成为痛哭流涕后悔的失败者,连乞求神灵的施舍都是事到临头才做的徒劳之事。分不清想要救她和能够救她的区别,抱着这样含糊不清的愿望便以为有了站在她身前的可能。像你这样以可笑的目的而行动的人,在这数万年来,我可是见过不少啊。最开始看到可能会感到新奇,但当可笑的闹剧变成重复的丑剧之时,不仅仅是观众,连表演的人也会感到厌烦吧。总是不加思索地行动,却在最后笑话似的地葬送自己的生命,以悔恨来为一无所有的人生画上句号。这样,也是你想要的吗?”
直指内心的声音,流于表象的恶意却总是从人的内心,指向着本质层次改变的方向。
纯粹的语言并没有实质的意义,如果这样它仍然想要将王川站在这里的目的,从根本上否定。那么只可能是想要从他的心中挖掘出属于他的恶念吧,毕竟最能够瓦解小丫头意志的,只有王川自己了。
有了这样的明悟的王川,便知道不能让它肆意地歪曲小丫头的心灵了。
“后悔这种事,原本我也以为我会有,毕竟刚刚我可是真的“死”过了一次啊,眼看着生命从手掌中流逝,这种感觉确实让人心生恐惧。但是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连这份即将诀别人世的恐惧都未曾好好品尝,又哪里有时间去后悔呢?况且,正因为我感受到了这份身体逐渐变冷,失去意识,陷入几近永恒黑暗的恐惧与绝望,我才更加地无法抛弃她独自逃走。毕竟,有时候活着可不单单是身体没有腐烂,意识没有消亡,灵魂仍然存在这样的。我不知道如果这一刻我没有救下她反而自己就此死去是否会后悔,但我却知道如果现在我逃走了,我的余生都一定会在悔恨中渡过。最坏的结果我都想到了,所以就算在这里死掉,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这一世的人真是特别啊,坚定的想法能够到这种地步确实少见,但也就止步于此了。这可不是剪刀石头布这样的猜谜游戏,以为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这样的想法天真地过了头,不是吗?就算加上你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弱者要有弱者的觉悟啊。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的你,就算赌上了性命又有什么作用?不过是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存在来装饰冥狱之底无尽的枯骨罢了。从根本上你就和那些失败者没什么不同,区别只在于那些人已经失败,而你即将失败而已。”
脸上露出一丝怜惜的神色,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露出让她安心的神色,并松开她的小手,将手掌覆盖在她腹部的伤口旁,一股暖流从他的手掌流淌出来,顺着她娇小的身子游走。
“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以为我只是凭着一腔热血才来到这里的吧。失败的结论是只有最后才可以得出的结果,不到最后一刻,我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那样幼稚的想法只有你这样的连微尘都不如的存在才有的吧,你不会以为我和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是将你放在同等的地位上才说的吧。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作为培养她心中绝望的养料而存在的,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只是徒劳而已。不能用言语来摧毁你心中的想法,也仅仅只能证明你的顽固而已,这可不是所谓的坚强啊。无法让你成为摧毁她心中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证明了你只是连作为失败者最后的用处都没有而已。”
王川脚下的海面变得晦暗,让他犹如陷入泥潭,幽暗的力量开始侵袭他的身体,冰结的身体范围由脚开始向上蔓延,穿透了血肉,连骨骼都开始龟裂,出现细小的裂纹。
“我有多么无力不用你来强调,最清楚我的弱小的可是我自己啊,大概在这漫长岁月里出现在这里的的人之中,我是最弱的一个。但是到现在我也明白了一些东西,我已经不再以实力弱小与否来作为评判强弱的唯一准则。从我和她的相遇开始,在冥狱,寂死城每一个人的相遇的经历,还有那些埋藏在过去的故事,让我明白了,所谓的强者,可不单单只是实力的强大。”
缓缓地站起身来,因双腿脱离冰结的海面而产生咔咔咔的破冰声,他的半身都被冰霜覆盖,血液也渐渐停滞,身上出现数量繁多的裂纹,仿佛只要轻轻地再碰一下,就会立刻碎裂一样。
但是,
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口了。
“而我,作为一个弱者,不是因为被期待,所以伪装成了英雄去行拯救之事。也不是自视甚高而产生自己就是英雄的想法,仅仅只是,她哭泣的时候,我刚好在旁而已。”
夜与血交汇的颜色出现在他的身上,幽蓝的寒色被逼退,像褪去旧皮一样,此刻的他获得了新生。
身上的裂纹随着寒冰的消退而变得更加恐怖,但他的血却并没有流出来,而是随着鲜血的流转,身上的恐怖伤势渐渐恢复。
“难道,这是……!?”
“极夜……血轮经……!!!怎么可能?”夹杂着难以言明的情绪的惊叹之声,仿佛直到这一刻它才真正地发现。
握住贯穿小丫头的古老石枪,忍受着手掌血肉被溶解,剥离,以及身体中的力量被抽离的虚弱感,用尽了全力,才止住了它继续贯穿她身体的趋势。
然后,这样自语道。
“如果非要说为什么,为什么显现出这样不合常理的力量,大概因为……这里有我想要保护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