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虚的海在翻涌,仿佛有一个巨人在海底搅动,翻滚的海浪冲天而起,席卷天地。
象征着虚无的海水,
涌出一只只巨大的手臂,由海水聚结而成,数百米的手掌,向着【它】抓摄而去。
怀抱着小丫头的王川急忙躲避,数量实在太多,从脚下的海面直接伸出,光是看着它们就有一种眩晕感,仿佛意识都被吸进去一样。而脚下的海的变化同样剧烈,看着海面,仿佛可以透过海水看到深渊一样,一股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如同海水涨落一样,目光所及,所有可见的变化,都变成了识海中恐怖的风暴。
摧毁一切,
海潮的涌动,带动着身体里面的妖灵力不受控制,犹如回应着虚无之海的涌动,身体里面的妖灵力在体内翻滚,剧烈地碰撞。身体里面的血仿佛被强行同步到虚无之海的海水的步骤,随着它起落,逆流。
呼啸的潮水声从耳朵传入脑海,就好像大脑被搅碎了一样,短暂地失聪之后,顺着耳缘淌出鲜血来。
极夜血轮经,
怀里的极夜血轮树叶发出朦胧的光芒,抵抗着这种力量的侵袭。
身体在被割裂,那是王川熟悉的力量,曾沉寂了许久的冥虚之风的力量,让他仿佛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葫芦。冥虚中的虚无之海在复苏,王川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涌出这样的念头。脚下仿佛出现了无数的漩涡一样,缠绕着自己的双腿,消解着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妖灵力,更有肉体的力量。
眼中所见,即为混沌,耳中所闻,即为幻杀,心中所感,即为寂灭。
无论是看到,还是听到,甚至感知到,都会在瞬间遭受到虚无之海的力量打击,这是让人沉沦的力量。让人意识消亡,灵魂寂灭,身躯腐朽,元神枯萎的力量,是接近灵魂层次,本源层次的攻击。
无差别的打击让王川连身体里面被搅得一踏糊涂的惨状都无暇顾及,他此刻只是在疲于奔命地躲避着。
怀里的少女啜泣的声音早在不知何时就停止了,但他来不及照看她,所以此刻就只有尽量把已经用极夜血轮经力量恢复的左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祈祷能够为她消除虚无之海诡异力量的侵袭。
天空之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数以万计的黑色锁链,纠缠着【它】,一次一次地锁住【它】的身体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崩断。
古老的石质长枪在【它】的手中犹如一轮耀阳,轻轻地挥动,就有数不清的锁链断裂。但是那些锁链由虚空探出,仿佛生生不息,永不断绝,不断地涌出,不断地缠绕【它】。
与王川曾经见过的,贯穿自己身体的锁链如出一辙的东西,王川明白或许它们本身并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但是其中蕴含的属于冥狱的规则,却是最可怕的恐怖。
锁链,只是疑似冥狱规则的显化。
无数的“手掌”向【它】抓去,没有直接面对和接触这些由虚无之海海水聚成的手臂,王川就已经险些意识崩溃,更别说此刻直面它们的【它】了。
但是显然【它】的强大是王川所无法比拟的,面对这种攻击,【它】仅仅只是眸光闪过,一条通天彻底的虚无裂缝就横贯在【它】与巨臂之间,并轻而易举地将虚无之海袭击过来的海水吞噬。
看起来,
【它】应付虚无之海的攻击甚至比那些锁链更加得心应手。
但是来自冥虚之海的镇压不会这样轻易地结束,即使攻击看起来被轻描淡写地破解了,但它也是无尽之海。
海水倒卷,从海中探出一只擎天巨臂来,以王川的目测难以估量它有多大,同样的以虚无之海的海水凝成,但这股恐怖的气势却孑然不同。
半边天空都被巨臂的身影填满,它径直向着【它】抓去,仿佛可以把天都捅穿的无匹声势,竟连着那些锁链也一同在镇压的范围之内。
于此同时,擎天巨臂的掌中,一条条透明的锁链拔地而起,犹如巨臂的掌纹一样,如蟠龙一样向着【它】席卷而来。
巨大的黑色裂缝,在与透明锁链碰撞的刹那,就消弭于无形,仿佛不存在一样。
见此,
【它】扬起手中的古老石枪,
周围响起古老的祷言,一个个古老的图画在上面显现,仿佛再现了一个遥远的时代。
其上铭刻着的一个个古老的部族,祭祀朝拜的苍凉宏伟的祭坛,石枪上每一个凹痕都是古老的图腾里,绘写了岁月变迁的山川河流。一个古老的时代,在岁月的尽头绽放光辉,在沧桑的时代落幕的瞬间,流传于过去的神话在这一刻被以攻击的形式投出。
一圈圈混沌的涟漪如波浪般涌动,宛如将天地静止在了一瞬之间。
古老长枪重新钉在了虚无之海的海面上,破灭了一切,溯本追源地钉在了冥虚之海上。
虚无之海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复苏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它】也消失了。
不知道是因为【它】的消失让虚无之海的暴动停歇,还是古老长枪的镇压之力,或者是因为王川的嘴里不再吐出极夜血轮经的经文。
看似结束,王川却知道,自己的危机还远没有终止。
他紧张地关注着四周,尽管看上去一切都已经平息,但他却知道那个最初的诡异存在,并没有死。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没有任何袭击到来,他终于轻松下来,然后才看向怀里的小丫头。
“小凝?”
“小凝??!!”
心中徒然一紧,王川感觉到她的呼吸若有若无,微弱至极,身体也冰凉无比。
迎着王川的目光看去,小丫头的眼神黯淡,脸色苍白无比。小小的手掌挣扎着抬起想要触摸他,却只抬起一点,就无力地垂下了,于是他伸出手握住她无力地垂下的小手。
“小凝?”
“……”
她张了张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残影就映在王川的脚下,仿佛是他在水中的倒影一样,组成影子形躯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消散,渐渐湮灭于无,犹如即将熄灭的火焰。
即便如此,它的声音还是在最后的时刻传到王川耳中。
“我说过的,你等待的未来永远都不会到来,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低沉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情感。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一直以来你都尽力保护她,甚至将你那有着寂灵花印记的手护在她面前,最后却没能成功保护她的事吗?”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
“从她主动踏入血之冥狱的那一刻起,她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了,直到现在你还摆出那么难看的脸色,难道你不明白么?她放弃了属于她的狱的同时就已经失去了狱的庇护,而她的命本来就是冥狱给的,想要脱离冥狱,被收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无用功,这一点你也应该要明白了吧。她的命本来就是靠冥狱维持,失去了冥狱的庇护,她就会死去。她为了救你舍弃了冥狱给她的命,那么这一世也是到来终点的时候了。”
彻底消散的影子,只留下这样的话语。
寂寞的海,
空无一物,被虚无充斥,只剩下孤独的海上,
只留下这样的身影,
久久地伫立,忘记了怎么迈步的青年。
只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恍惚间,那个声音分离,仿佛成了两个,然后,
一个消亡,一个停滞。
怀里渐渐失去了少女的余温,
留下的是不知为何物的残骸,
带走了一颗心,
留下了两具残骸。
〖“她有那么重要吗?”〗
“……”
〖“就像它所说的,虚假的感情,没有比短暂的生命更加渊远的时间来砥砺的所谓的爱,这样的,所谓人的感情,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
〖“即使她不存在,你的人生也依然在继续,她并非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为什么……你要这样难过呢?”〗
“……”
〖“即使你救不了她,但你依然已经竭尽全力了,已经不需要再愧疚了,为什么放不下呢?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救她了,已经足够证明你的勇气了,就算是失败了,也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
〖“妖小凝,在你的心中到底算是什么呢?”〗
张开干涩的嘴唇,他的眼睛里面满溢着悲伤,怅然地道:
“直到……遇见了她,我才得到了些许的救赎。”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我还是不懂。”〗
“求求你……”
“救救她。”
干涩的嘴唇说出这样的话。
〖“……”〗
没有回答,但他知道,她听得见。
“求求你,救救她……”
他这样乞求着……
〖“能救她的,只有你自己。”〗
王川的眼睛里露出希望的光芒,迎着那份期望,她如此回答了。
〖“如果,宿命是注定了的,幸福的未来永远都不会到来,结局依然不会改变,最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你还愿意来填写那无意义的现在吗?”〗
“……”
已经知道了方法的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答案,不言而喻。
〖“好。”〗
一片淡蓝色的花海在他们身边盛放。一副古图浮现在他的额头,缓缓飘向他身前的少女。
只剩下残迹的封界图回到了他的身上,却不再回到识海,而是落在了他的左手之上,而那朵寂灵花的印记正落在无痕之图的中央。
颤动的睫毛,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眸。
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抿着嘴唇,他缓缓地抬头,柔和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空旷遥远的海面。
沧桑的声音,从他的嘴里传出。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一座城,我忘了些东西,也丢了一些东西,于是想要在梦里找回来,我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
他的语气突然带着一丝感慨,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落寞。
〖“我在梦中筑了一座城,而今,已无梦中人。”〗
就像是咒语一样,王川的嘴里吐出这意味不明的话,然后便消失在了冥虚。
他只看见,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一道门,他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极夜血轮经运转地从未有过的顺畅。
而在遥远的冥虚之海的深渊中,一个恒久注视着他们的存在,在这一刻,才别开了目光。
……
少女将手中失去光泽的石头靠在胸口,仿佛要将它永久地保存,
只是古老的遗物,
在见证了沧海桑田,时光荏苒之后已被岁月磨得千疮百孔。
失去已经不可避免,只是她加快了这个过程。
“对不起,铁玄叔叔,小汐连你最后的纪念都已经没有了。”
最后一刻,
失去他的气息的顽石,已经不起时间长河的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