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焱峰上，两道人形光影站在山顶之上，无数的金色光点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绕着水焱峰幻化出奇异的图案。
旋转飞舞的金色光点绕着水焱峰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如同星辰般充满了星空变化，如同一个微型的浩瀚宇宙。
而那中心的两人则如同创世的神明，以身体为大地，以血夜为河流，以双眼为日月……
“赵师兄，韩师兄……”王川走到他们身前，他们却对王川毫无所觉。
赵峰的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头发也变得雪白，原来英俊的样貌早已不见，有的只是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韩山也不复以往那般，他的背弯了下来，不再是从前那样挺拔。他的身体甚至比赵峰还要瘦，从他们身上不断飞出的光点可以看出。
原来他为了不让赵峰的生机被过早耗尽，每一秒竟比赵峰多燃烧放出了近半的光点。
无论王川如何呼喊，他们都没有回答，无论王川如何阻止，都阻止不了他们身体光点的飞出，阻止不了他们生机的流逝。
王川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茫然地经过他们，他看到一片花海，他心头一震，急忙向那边跑过去。
“师姐……”王川看到站在花海中央的那个女子，仍然皱着可爱的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王川感受不到她的痛楚，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身体的不断颤抖。
如同不知道一般，他在她面前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却毫无回应，仍然颤动着眉头，强忍着痛苦，思绪仿佛不在这个时空。
周雪琳如同一个雕塑一般，站在花海中，如同成了这花海的一部分，如同成了这天地的一部分，如同成了一副画……
“能再看到师姐你们，真的很开心，但也很难过，难过到无法抑制。”
“我不会去祈祷什么了，也不会等着别人来拯救，不会就这样任由自己成为一个失败者。”
“就像徐直师兄说的一样，不懂就自己去寻找，我能做什么，我去找就好了。”
“徒劳也好，无济于事也罢，即使到了最后，我也要，和你们一起面对它，哪怕……”
王川看着她的脸，记着她的样子，木然地迈动脚步，向着坐忘峰走去……
“你真的成长了呢，”她闭着眼，嘴角却在痛苦中仍然倔强地露出一丝微笑。
周雪琳能够看见，看见自己的小师弟再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少年，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王川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她虽然未曾睁开双眼，却仿佛在看着他离开，看着他走出自己的每一步。
这世上有一条河叫做忘川。
它来的时候即是世界终结之时，过去无所知，未来不曾有。
她叫做周雪琳，本不该存在的生命。
周正林的女儿，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但他将她葬在了一座遗失在岁月里的山峰上。
有一天，一条虚幻的河带着一颗干枯的种子飘到了这里，它在她身上扎根生长。
一个叫行衍的人将它拔了出来，却将它的灵留在了女孩身体里，于是她活了过来。
她是它，还是不是它，没有人知道，周正林只知道自己的女儿活了，只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
“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终有一天会再次被忘川河带走。”行衍对着周正林缓缓说道。
“我知道，”周正林平静地回答道。
“她是道离延续与衍天传承的关键，只有她来指引，才能渡过忘川。”
“师侄明白。”
“师兄所做的只能拖延忘川河一段时间，我会将逆道的传承斩断，最后需要由你来续它。”
“嗯。”
“如果可以，师叔也不想让你去做这件事，你再想想吧。”
“这本就是师傅和师祖的心愿，正林一定会帮他们完成它。”
“苦了你了。”
想起师傅对自己的好，以及与师傅师兄们在一起的日子，周正林鼻子有点酸，最后坚定地答道：“正林不苦，我相信黎师弟。”
“在这最后的几百年里，放下这些担子，做一个父亲吧。”
“师叔，雪琳她……”周正林犹豫了一瞬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没有生的希望吗？”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能回答的只有渡过忘川的那个人。”行衍目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还有你自己。”
“师侄该怎么去做?”
“凭心去做就好了，所有的因果，都由你们来种下。”
“师叔你呢？还会回离峰吗？”
“我还有要做的事，必须去做，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沉默，周正林知道，行衍师叔和自己与黎师弟一样，或许，他背负着的东西更多。
“最后，我们去祠堂看看吧。”
行衍师叔一剑斩断了离峰，将曾经属于道离的祖峰祠堂与离峰分开，于是，就有了坐忘峰。
“师叔，为什么要叫它坐忘峰?”黎正明问自己的师叔。
“因为它是道离最后的因果，”行衍的话，让黎正明与周正林充满了不解。
行衍没有解答，只有自顾自的莫名的话，“徐直他们这一代，就是道离最后的传承了，这一次我离开，会将所有的因果斩断。下一代，宿命的禁锢将不再存在，无论如何选择，都由得他们自己。”
周正林从前的记忆，到此为止，在那之后，他只是个父亲。
周正林站在离峰最顶端，也就是问道天梯被截断的地方。他的周围没有一个人，所有的弟子，所有的长老都已经离开了离峰。
“逆，玄古而道，依，劫兮九曲。此生道长于彼，此劫幻出于心，昔月如夕夜，悉道若即离……”
周正林嘴里缓缓吐出一个个古老的音节，当它们出现于离峰之时，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渐渐转变为可以被人所理解的真言。
每一个字仿佛都代表了一种天地至理，当他念完之时，天地间原本风云色变，云雾翻腾的末日景象，却在同一刹那静止了下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出现于离峰之上，无从感知，无从听闻，只见原本被斩断的问道天梯涌现出一股强大的威压。
周正林的身体却渐渐转化为虚无，但他全身的骨骼却越发璀璨，发出耀眼的光芒。
对自身的痛苦毫无所觉，有的仅仅是微微转动的头颅，他的双眼看向远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