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幽暗,月色将出,妖虎与王川的追逐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妖虎循着地上的血迹,循着他身上的血腥味终于追上了他。
此时的妖虎已经不复当初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它的毛发翻卷,身上布满尘土,头上是斑斓的血迹,两只眼睛处结出了巨大的血痂,前爪有些一瘸一拐,应该是在溶洞中被岩石砸伤的。
妖虎身为妖兽,已经与寻常的野兽不同,伤势也恢复得更快,无论是被岩石划伤的脊背,还是被砸到的前爪,都已经不见伤口,它们都已愈合。但唯有被刺瞎的双眼,即使结出了血痂,即使不再流血,不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体内的妖力不停地修复伤痕,也不可能再重见光明。
原本就看不到光明的生命,也许不在乎光明,也许可以通过嗅觉或触觉来构建感觉的世界。但本身通过双眼来认识世界的生命,如果失去了双眼,就等于失去了世界。也许它可以通过大智慧与大毅力来克服这种强烈的失落感,但要适应一个黑暗的世界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自身的改变。
曾站在食物链上层的的猎手,如果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能力,那么它也就将从云端跌落至深渊,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小就是原罪。而原本强大的存在变得弱小,即使只是弱小一点点,也会在战斗中被无限地放大。
弱者失去之后,还可以逃避,因为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即使失去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强者,失去之后就意味着它不再是强者,尤其是没有坚韧的精神来支撑,剩下的就只有疯狂了。
它朝着前方冲过去,用尽全力,拼尽所有,不保留一分一毫,无比确定前面的就是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事实上,那也确实是罪魁祸首,同样的方法无法使用两次,那的确是王川,不是障眼法也不是涂满血迹的稻草人。
两道影子从悬崖边消失,掉到峡谷之下,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不同的只是,先掉下去的王川是主动跳下去,而妖虎是被动。这样简单的区别却是造成了结局的决定性不同,一生一死的不同。
早在王川跑出森林看到峡谷的时候,他就在想着,如何做到这一点,普通的伤害对于妖虎来说完全是不疼不痒,要杀死妖虎只有借助这个方法。
抓住岩壁突出的石头而悬在崖壁的王川将左臂的手肘搭到另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让它成为一个受力点,尽管这样做让自己前臂的骨折处再次被触及。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剧痛并未使他失去理智,这个位置刚好可以让他被折断的左臂也受力,只有这样才能够爬上去。否则仅凭右手的力量,不要说爬上去,是否能够支撑片刻都是个问题。
好在妖虎因为失明,它的行动大受阻碍,这才让王川顺利逃到了悬崖边上。
此刻危机已解,王川本应该躺下休息一会儿,确实他也累到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但他仍然没有停下,他一步步的向着峡谷下走去,向着妖虎的尸体走去。
有一件事,必须要确认,不确认一下可是会让人不甘心到死的,王川心里这样想到。
费了无数的功夫,拿命去拼才杀死了妖虎,如果结果什么也没有,那种失落感,会让人发疯的。
杀死妖虎,而非逃命。
从在峡谷下反戈一击,到溶洞内拼命的反击,到最后用自己来引妖虎,从刺瞎它的双眼到引它被摔死都是因为一个目的,一个莫名的感觉。
从王川看见妖虎被它追逐着逃命的时候起,他的身体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渴望,而这种复杂的感觉从头到尾所指向的都是妖虎。
王川不知道这种感觉到来源是什么,其根据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会得到些什么,但这种感觉却强烈到他想拿自己的命来赌一次。
到了妖虎近前,近距离看到它的样子,才察觉其实它比想像中更可怕,即使死去之后仍然有一种强大的威慑力,让人不敢靠近。
心底的渴望越来越强烈,王川慢慢伸出手,放到妖虎的身上,起初并未有任何变化,直到……
夜色如此静谧,连嘈杂的虫鸣鸟叫都没有,天空中沉重的乌云散开了,露出的是一轮圆月。
只是……
非是以往的明月,而是,血月!!!
鲜红如血,月光落到大地上,将整个天地染成一片隐约的血红,在这血色中天地万物都在散发着光芒,或明或暗,植物上都带着点点绿色的光芒,而其他……
王川的眼睛里仿佛映出千百里之外的东西,他看到成群的妖狼在岩石上对月长哮,他看到巨大的妖蜈盘在岩壁上吞纳月华,他看到成群的鱼从湖泊表面露出头来,他看到普通的野兽在这月光中长出本不该有的獠牙和犄角,变成妖兽……
妖虎的身体上涌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在王川的手掌中凝成一颗食指尖大小的白色的晶体。在晶体成型的瞬间,妖虎的尸体开始变得枯槁,最后竟化为一抔尘土,飞扬入天地间。
王川将它握在手心里,震惊地看着妖虎石头的消失,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
妖兽的尸体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从来没有见过,毕竟他不是这一方天地的人,在灵妖部落也未曾见过这种情况,连听说都不曾听过。
灵妖部落也猎杀过妖兽,王川也曾见过,却从未听部落里的人说过这种现象,如果不是他们骗自己,那么就是这一只妖兽与灵妖部落猎杀的妖兽不同。如果连这个可能都不成立的话,那么造成这个事实的原因就出现在自己身上。
但之前自己也碰过灵妖部落猎杀的妖兽,那时未曾有过变化。这样说来,王川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天空中的血月……
只有等明日再进行验证了,那个溶洞应该勉强可以当做栖身之所,王川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