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在这一刻,山风吹来,掀起他黑色的衣袍,簌簌作响,似在代替他道出那些难以道诉的酸楚。
宗门覆灭,师尊逝去,昔日的同门几乎死亡殆尽,三年牢狱生活,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沦为矿工……挣扎,生存,挣扎,杀人……
真正说起来,仿佛这一句话,都能够概括了,但是唯有亲身经历,方知人生,长路漫漫,处处险恶,处处艰苦,处处幸酸,更是处处孤独。
聂尘没有开口,他也不想开口,那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深深地埋在了心中,除了仇人,他并不认为其余人有理由来分担自己的痛苦,就好像面对别人的苦难,他现在只会无动于衷一般。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是他的故事和酒,只需要他自己去走完,去慢慢地讲诉,去一点点喝光……他不想将自己一身悲哀的阴影,笼罩在别人的生活之上,尤其是,对于冷霓裳这样一个很好的朋友,纯洁的女子。
“你是我的朋友……”许久之后,聂尘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冷霓裳目光颤抖,在夕阳之下闪烁着水色的光泽,她想要寻找到聂尘此刻的目光,最终一无所获。
聂尘低着头,再没有开口,连酒也是自己倒上了,不再需要冷霓裳来一碗一碗地倒满。
“作为朋友,为你倒酒,你都要拒绝吗?”冷霓裳开口,话音有些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明白了,我们是朋友,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其实,是聂尘拒绝了冷霓裳的一片心意,拒绝了她的爱情,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感情的表达和心理的暗示;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也不敢直接对聂尘,道出自己深沉的思绪和心意。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做着,一身黑衣的聂尘,在渐渐消失的黄昏中,化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默默地喝着酒;山风吹动冷霓裳紫色的衣裳,随风飘雾,目光低垂,面容清丽,宛若临尘的谪仙子,就算是那渐渐袭来的夜色,也无法掩盖她绝美的风姿。
可是,正当聂尘抬起手中的酒碗之时,其眉头倏然一皱,在这难得的清闲之际,在聂尘有一次略微有了些许眩晕的感觉的时候,一股气息,再次出现了。
这股气息,十分强大,直接便锁定了聂尘,令得他身躯僵硬,竟然不能够有任何动作;一股绝强的威压,竟然压制得聂尘体内的魔气,都无法涌动而出。
“这是何等的强者?”聂尘抬起酒碗的右手,细微地、高频率地颤抖起来,但冷霓裳坐在那里,却投来了惊诧的目光。
“聂尘,你怎么了?”冷霓裳面色一惊,一把握住聂尘抬着酒碗的右手,感受到了聂尘不断颤抖却十分僵硬的双手。“你怎么了?”
冷霓裳花容失色,不明白聂尘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的状态,只听见聂尘的口中,艰难地传出话音:“开,逃!”
“不,我不逃!”冷霓裳想着四周扫视,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出现,但她知道是有绝对的强者,向着他们来了。
聂尘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解之色,她也不明白,为何只是聂尘,感受到了那种威压,而她自己却没有收到丝毫影响。
“我不逃了,我们是朋友,我不会留下你,独自逃走……”冷霓裳眼中泪花闪烁,直接扑向了聂尘,从侧面抱住了他颤抖而僵硬的健硕身躯。
“唔……”聂尘咬牙,但却不能有丝毫作为,可见来临之人的强大,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聂尘。
“唉!”突然,一声叹息,在黄昏的尽头,在这片山崖之上回响起来,充满无尽的感叹。“原来如此……”
话音落尽,但见一道身影,在这悬崖中间平台的边缘,虚空扭曲之中,化出了身形;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威严,一身长袍着身,浑身散发出一种霸者的气质,显然这是长期身居高位之人,才可能具有的精气神。
“霓裳,是叔伯莱找你了!”那人却是面色柔和,看向冷霓裳,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叔叔没有来迟。”
“叔伯!”冷霓裳双目一亮,脸上瞬间闪烁出十分高兴地笑容,但是随即她又护着聂尘,很认真地看着那中年男人:“叔叔,你不要伤害他,他一直在保护我,还要帮我救回灵魂受损的爷爷。”
聂尘浑身,已经是汗如雨下,在那种威压之下,他拼命挣扎,却不能动弹丝毫,可是在这一瞬,他发现那种威压倏然散去了,身体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但是,他心中却有一股怒火,这种生死被他人所掌控的感觉,令他心生愤怒;这种愤怒,是一种习惯,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潜意识心理状态;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对自己的弱小也罢,对别人的强大也罢。
真切地说来,聂尘此刻的怒火,倒还真不是在针对这突然出现的冷霓裳的叔叔,而是针对他对自己所造成的,这种无可奈何、生死由命的状态,进而,实在愤怒自己的软弱。
聂尘的面色,有些冰冷,将冷霓裳吓了一跳,冷霓裳放开了聂尘,轻声开口:“没事了,我的叔伯不会伤害我们的。”
深吸了一口气,聂尘感觉到了自由,遂平淡地看向那中年男子,他在对方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冷漠。
“他真的,是你的叔伯?”聂尘十分平静地收回目光,“那么,我们该分道扬镳了。你的叔伯,能够救你的爷爷,你跟随他去吧!”
说罢,聂尘看着那中年男子,抬起了右手,一个光质化的、有着一道裂缝的灵魂,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是他的灵魂,阁下修为高深,想必将他救回,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鄙人就不需要为此费神了。”
聂尘右手一台,那个灵魂,便向着那中年男子缓缓飘了过去,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凝,在那灵魂之上的裂缝凝视片刻,衣袖一挥,便将那魂魄收下。
“你不是为了霓裳的元阴之体,而与她相伴,在打她的注意?”那中年男子看着聂尘,并没有丝毫柔和之色,而是依旧冷冷地问道,“霓裳心思单纯,不懂人心,被人欺骗,很容易上当!”
“叔伯,你怎么没能这样说话?”冷霓裳有些惊慌了,看着自己的叔伯河聂尘,冷漠地对峙着,心中焦急,“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好人,他几次都久了我的命,还答应要帮助我救回爷爷!”
“既然霓赏对你如此信任,我便饶过你一次,但从今以后,请你离我家霓裳远一些!”中年男子话音铿锵,说罢,看了聂尘一眼,随后转向了冷霓裳,面色柔和中开口说道:“霓裳,是叔伯的错,叔伯来晚了。”
“呜呜……”直到此刻,冷霓裳才放松了心弦,起身扑到了自己叔伯的怀中,殷殷哭泣起来。
“别哭,以为你再也不会受苦,我会带你去见你的父母,然后救回爷爷……”那中年男子轻轻拍着冷霓裳的肩膀,甚至有些溺爱的感觉,“你的父母,都在等着你呢?”
“父亲和母亲,不是去北海了吗,他们安全地回来了?”冷霓裳插着脸上的泪水,惊喜地问道。
“不,是你的另外的父母,你的亲身父母……去北海的只是你的养父母而已,不过,他们也在等你。”中年男子解释道。
“亲生的父母?”
“似的,去了,你就会知道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那中年男子说着,微笑了起来,刮了刮冷霓裳点着泪花的挺翘的琼鼻。
“我长大了,叔伯你不要在刮我的鼻子……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们吗?”冷霓裳面带喜悦,目中充满渴望之色。
“很快的,叔伯会带你回去。”
……
“既然你从此有了依靠,那么我的朋友,我们的合作和互助,就到此为止了。”聂尘站了起来,开口说道,冷霓裳随即投来了歉意的目光;只顾着沉浸在亲人重聚的喜悦之中,她为自己一时之间忽视了聂尘的存在而感到惭愧。
“你,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吗?”冷霓裳充满期望的看着聂尘,“我的叔伯很厉害,我的爸妈也回来了,他们都会保护我们,保护你的;那些追杀你的人,再也不敢来骚扰你……”
“我拒绝!”还不待冷霓裳把话说完,聂尘便生硬地将他打断了,“人各有路,从今以后,有缘再见吧!”
“叔伯,你会保护我们的,保护我的朋友,对吗?”冷霓裳听了聂尘的话,顿时慌乱了,抬头看着那中年男子,露出乞求的神色。
“如果……”那中年男子犹豫片刻之后的话,再次被聂尘所打断。
“不用了,冷霓裳,你是我的朋友,如果再相见,我在为你讲诉你一直想知道的故事吧……”聂尘看着冷霓裳,很是郑重地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虚空扭曲间,他的身影,开始虚淡消失。
“聂尘……不!”冷霓裳想要挽留,却只见之前聂尘所在的位置,再没有了他的身影,他施展虚空步,已经离开了这里。
在聂尘离去的那一瞬间,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凝,瞳孔明显地一缩,似被聂尘离去的方式所惊到;要知道,他方才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的。
“此子年纪轻轻,却有了这般神秘的步法,这已经与我这一境界所特有的、破开虚空行走的方式,有了几乎相等的速度。”中年男子在心中沉思,“莫非,他就是今日震动修真界的那名魔道青年修士?”
“你的朋友,是魔道之修吗?是他,近日在魔原外围屠杀众多修士,搅动风云?”
“他……是的!”冷泥裳低下了头,“但是,他是迫不得已,他也保护了我;他是好人;虽然,他是魔道之修,却比我们家族那些仙道之修还要仁义侠豪。”
“仙魔之分,本就笼统……你还想再见他,你喜欢这个人?”那中年男子竟然好比避讳地问道。
“我……”冷霓裳双颊绯红,将头垂得更低了。
“哈哈,我们的小霓赏长大了啊!”中年男子笑着开口,“不过,只要你变得足够优秀,他将随时都能听见的声名;想来今后,你也总是能够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你要变强,为你们下一次见面做好准备,而再不是被他保护着,失去了表达心声的权利和主动。”
“真的,是这样吗?”
“你不是一直没有正面表达过你的心情吗?你不敢,你害怕,因为霓赏你软弱,是被他保护着……当你身为强者,站在他的面前,或者拯救了他的时候,你将足够的勇气,说出你想说的话。”
“我要变强……”冷霓裳看着聂尘消失的所在,面色坚毅,“因为,他很强……我要让他知道,这天下,我始终存在,我要变得更优秀!”
“你会变强的,变得很优秀!”中年男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侄女,满是欣慰之色。
这样的分别,总比伤心哭泣,要好得多;而事实上,仙道漫漫,长路黑暗,也许从今以后他们将再也没有相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