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落尘缩回身子,颔首笑言:“夫人言之有理。”
我问:“江南就没人豢鹰么?”
凌落尘道:“南地甚少猛禽,多是饲养如伯劳、画眉、黄鹂之类的鸣禽。”
我微笑道:“一方水土育一方生灵,于此遣闲之道上抑或可看出南北民风迥异,北人多勇健,南人多灵睿。”
一番对答,似已将凌落尘的疑心尽数打消,我垂目看一眼怀中的睿儿,脑中思索甫定,即道:“舍侄惊魂未定,平日总要听我吹曲方肯安歇,凌楼主可否容许我吹奏一曲,以安舍侄之心?”
凌落尘只是低头沉吟,未置可否。
我觑着他的神情,心似在慢慢收缩,心知这是通知李琰的唯一方法,亦是最后时机,若错失,只怕以后很难再寻到机会。
半晌沉默,譬如永夜漫长。
我强作笑颜,悠然开口:“既然凌楼主有所顾虑,就当我什么都没提过。”
凌落尘抬头望住我,眉头舒展,眼中已无疑虑,道:“夫人请自便。”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我手心湿湿腻腻,早已被冷汗浸透。趁其不备,在衣角上拭一拭手,取出了马笛。
德天宫以御鹰见长,李琰更将御鹰绝技详细记载于《武经·月华》一书中,我平日闲来无事时多有研习。因自身知晓以笛御马,遂突发灵感,想以马笛之音替代口哨,后几经演练,始才略有所成。实在没想到,当日只做解闷遣闲之用的小把戏,于这紧要关头竟能派到用场。
我静下心神,手持马笛抵近唇边,因担心凌落尘通晓音律,从曲中听出蹊跷,特意挑了一首极冷僻的西域曲子来吹,将给星璇的指令暗中揉进曲子里,并特意吹奏了两遍。一曲奏罢,只听星璇嘶鸣两声,再无动静,我便知道它已然听到了指令。
如我所料,凌落尘也并未见疑,只含笑问道:“此曲曲调明快,热情奔放,是什么曲子?听着不像是中原乐曲。”
我笑点点头道:“此曲并无名称,只是宁远的寻常民乐,凌楼主久居江南之地,耳中听的尽是细腻清秀的江南丝竹,自然识不得这种西域野调。”
他看一眼我手中的马笛,疑惑道:“凌某见夫人所用的笛子外形奇特,莫非也是西域的乐器?”
我颔首谦和道:“我自幼长在西域,所学所会都是这些粗野技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让凌楼主见笑了。”
“哪里,夫人过谦了!”凌落尘客气一句,再未多言。
因讯息已经传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些许,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我收起马笛,埋首侍弄睿儿,一时悄然无话。
马车一路驶过了长安城南面的明德门,甫一出城,车夫便挥鞭打马,拉车的骏马撒开四蹄,狂奔起来。车身立即变得颠簸不止,我探身出去,转首环顾,夜已深沉,浓雾似罗帐,笼盖了四野,入目处,尽是雾惨惨的一片茫然的白,唯只见大道两旁的树影似妖魅,被疾驶的马车追上又远远地抛在后面,循环往复,无穷无尽,仿佛这条通往未知之境的路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