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御用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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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游弋的月仿佛无家的孩子,转过残破的窗纸、断裂的窗棂,停滞在残旧的柴房翘起的屋脊旁,墨蓝的夜里,月光柔柔的撒下来,清冷的在恍若水波。

月光洒进盛着水的瓢里,属于暗夜的深蓝色上,随着涟漪荡起粼粼波光,水光潋滟。

小弥小心翼翼的捧着,细长的指,干瘦粉嫩,在月光下闪烁蓝粉色泽,盖着脚面的裙裾莲叶般的摇曳,水波随着她的脚步晃动,一圈一圈,荡到尽头,又荡了回来。这让她想起对面街上私塾先生教得一句很好听的句子:掬一束月光。

一束月光,谁肯为她掬一束月光?

“咳……咳……”

几声浓重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来,仿佛带着腥稠的味道,沉沉的漫布而来。声将她的思绪打乱,清澈灵动的眸子微微一闪,转过身急匆匆地进了房,屋内没有点灯,黑隆隆的一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病恹恹的躺在冷硬的木板上,俊秀的脸被月光一照越显的没有血色,本来红润的唇也变得苍白,干涩的起了轻盈的薄皮,似是垂死挣扎的蝶翅。朦胧中,少年的面容脆弱而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丝毫不留痕迹。

鼻子变得酸涩起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眼底的泪花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来,喝了病就好了。”

她轻声哄着,将水小心的喂进去,用粗糙的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

云朵飘过,光亮照进来,照到她干净秀气的小脸上。

和小男孩一般大的年纪,尖尖瘦瘦的瓜子脸,一双大大的眼睛湖水般的镶嵌在白皙的脸庞,似是湛蓝夜空的璀璨繁星,小巧的唇带着些许干涩,倒像是一朵缺水的桃花,她穿着一条粗布群衫,暗青的颜色老气沉重,穿在她身上却徒显几分灵动俏皮。

“咳咳……你就知道骗我!”

榻上的男孩嘶哑着开口,蛮横的推开,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气喘吁吁,看见小弥怔在哪里,轻吐了口气,瞪着眼睛看向屋顶:“姐,你看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了。”

她怔了怔,抬头看向屋顶,深蓝干净的天空中,星光没有遮拦的照进屋内,在她水光盈盈的眼底洒下一片水光。

柴房破旧,屋顶裂了个口子,仰头望去,可以看到天上闪烁的星辰,记得少年身子还好的时候,两人经常靠在一起嬉笑着看星星,无数个寒冷落寞的夜里,也只有彼此相偎相依度过这漫漫长夜。

低下头,她恶狠狠的抬起脚踢了一下木板,脚上隐隐作痛,却伏下身捏着少年的脸笑道:“你给我乖乖在这里看星星,我一会就回来。”

少年被她捏的呲牙咧嘴,翘起的睫毛微微颤抖,笑得生涩,却猛烈的咳起来,皱着眉弓起身子,她却往脸上抹了把带着浓艳香味的劣质胭脂,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屋外,月色如纱。

她一路奔跑,才抬起袖子狠狠的擦掉脸上泪水,布料粗糙,想是太用力,脸上火辣辣的疼着,泪水却是止不住,她一路哭,似是将泪水都要哭干了,依稀记得那晚的夜色也是这般亮,少年的脸庞如玉,收起赖皮笑脸,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姐,我不后悔。”

她气得跺脚:“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你值得么?”

他却笑了:“姐,我只是同情她,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糟蹋,并无它想。”

她转过头捂住脸,尽管心里多么不赞同,还是一把把包袱扔给他,恨恨道:“走吧,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他拉住她的袖子哀求:“我们一起走。”她果真急了,转过脸来狠狠瞪他:“你疯了,两个人逃出去已是不易,更不用说三人。”狠狠心,终是粗鲁的把他推出去,催促着,“快走!”远处果然传来脚步声,她一颗心随着那脚步“咚咚”跳着,似是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利落翻过墙,隔着墙垣向她招手:“我会回来的!”

她历时不争气的哭出来,从那天起就心神不宁,担心他吃的可好,穿的可暖,最要紧的千万不要再回来。可他还是回来了,妈妈派了人叫她去,她一眼看见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他,心疼的双手都抖起来,她扑过去又哭又笑,抱着他的头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泪,半晌也只骂了一句:“傻瓜!”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睁开眼虚弱的笑起来:“在这里住久了,到别处去竟然不习惯。”

她知道他不放心她,又气他这时候竟还顾着开玩笑,擦着泪也笑着说:“回来也好,你那个臭脾气,别人也伺候不了你。”

她只以为他那伤很快就能痊愈,谁知过了几日竟日渐严重,她去求妈妈请大夫,妈妈却让她考虑接客,也不知他怎就知道了,一气砸了药碗,恨恨道:“谢小弥,你要是去接客,我就一口气撞死。”

她胡乱用双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吸了口气,才大步向前走去,不远处便是新花魁的阁楼,听说被一个有钱人买了初夜,可是却没人知道那男人的身份。

有钱就好,其他的她哪里还来得及在乎。

她身子瘦小灵活,溜到窗外,点破了窗纸。

里面氤氲雾绕,只见一个女子正在抚琴,对面的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啜着酒。

那只怕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一个男人,黝黑的眸似是不见底的深潭,鼻子挺直,薄薄的唇带着初雪的味道,邪魅倨傲,狂傲不羁,张扬的仿佛奔跑的黑豹,可是他的唇角却勾的讽刺冷酷,看得让人禁不住直打寒颤。

纠结的皱起眉,她考虑着怎样下手。又过了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预料的情形,花魁却欲迎还拒,从房中退了出来。她瞪着眼睛在外面等了一会,想到弟弟,再也等不下去,觉得那人似乎睡着了,这才偷偷摸摸的溜进去。

屋内香气浓郁,摇曳的红烛弥漫着春色的喜气,雕花的木质衣架上,男人黑色的外袍随意的搭着,一块嫩白的古玉若隐若现,坠在层层衣褶间流光莹莹。

她喜的两眼冒光,狠狠地拽下来,搁在灯光下仔细得打量,玉质纯朴,色泽通透,和她以前偷得有着天壤之别,无疑,这是一块难得的好玉,心里有了底,这才小心翼翼的放进袖管的口袋中。

转身欲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寒香的味道,若有若无的钻进鼻端,她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

下一刻,身子却被人从身后箍住,强有力的手掌,跳动的脉搏沉稳的在她耳畔震动,一声一声,似是声音浑厚的军鼓,她突就觉得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忽有阴风过去,脊背猛地一阵发凉,手心里不知何时渗出细汗,冷涔涔的只觉似能刺到骨子里,却僵直着脖颈一动也不敢动,懊恼得直咬唇,是她太心急,不然也不会被抓个正着。

“欲擒故纵可以,玩过火可就弄巧成拙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她耳边讽刺的低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