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御用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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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又一年春。

位于都城之南的邵郡虽不及都城繁华,却是方圆百里的枢纽之郡,又因土质奇珍,尤适合梨花栽种,便有“梨花城”之名,每到烟花三月的邵郡,各处的文人雅士纷纷前来赏花,如雪簇簇的梨花间,青年才俊,富家小姐,上至鹤发老儿下至幼齿稚子,随处可见。

叫人觉得奇怪的便是,如此美城,乞丐在周围各郡中竟是最多,行为也是怪异,穿着虽是补丁片片,一个个口齿却是伶俐,老人路过道一声:“爷您万寿无疆。”穿着长袍的秀才经过呼:“金榜题名。”年轻姑娘们莺莺走来,笑嘻嘻的长声一呼道:“青春永驻,嫁个好儿郎!”羞得姑娘们均举扇掩面,另一手里却纷纷拿钱哗啦啦往瓷碗里扔。

说来也怪,一年前一个失意举人偶去邵郡,路遇花林乞丐,隔年参加殿试,果然金榜题名,拔得头科状元,状元郎大张旗鼓回了邵郡,一路皆是礼遇乞丐,自此到邵郡游玩的人都道乞丐吉祥话成真,即便不去赏花,也要纷纷听得乞丐一句吉言。

久而久之,邵郡里的乞丐竟也成了一奇。

别郡的乞丐看着独独邵郡乞丐混的好饭碗,便纷纷涌进邵郡,乞丐多了,自要争人争地盘,分帮拉派,几年争斗,唯“谢”字一派屹立不倒。那谢帮成立之初不过几人,丐帮间征战不断,听闻谢帮帮主一把匕首横扫数敌,从未败过,众乞丐纷纷投奔,也不过一年之久,却迅速壮大,势力遍及南北,好事的人便纷纷猜测这谢帮帮主到底是何许人也,有人传闻那帮主是个女子,此间自有争论之人,道一个妇人何以扛起谢帮如此之大的帮派,实在荒谬,关于谢帮主身份便争了许久,近几日竟渐渐明了了,有人放出风来,说是谢帮之主要招亲,需是才貌双全的男子,一半人惊愕,这帮主果真是女子不成?谁知后面还有猛料,有人透漏,只因为要招漂亮男子,是因为,那谢帮主是个断袖。

此一言出,炸昏半个邵郡。

院子里绿竹绮绮,随风簌簌而响,风灌进主厅里,带着一阵绿竹的清新,靠墙的主座上窝了一人,穿着皂白的麻布袍子,任随长发披散着,只遮住半张脸,雌雄难辨,对堂下站着的几人看也不看,只专注的用匕首削一截竹子,旁边立着一个乞丐,笑嘻嘻道:“老大,这次的您看看,可都是男青才俊。”

那人抬起脸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隐几分淡然之色,扫了那几人一眼,只是皱眉,那乞丐让人带那些人下去,都快急哭了:“老大,你还不满意啊!”

那人正是小弥,她撇一撇嘴,不以为意:“菜芽的爹爹,自然是要人中之龙。”

三个乞丐自是一直跟随她至今,也不称呼原先的名字,自愿随了小弥的姓,便称谢老二老三老四,其余二人去了别处,只余谢老二在跟前,谢老二苦脸,转过脸去嘟囔:“人中之龙不是皇帝嘛,就是小老大愿要,人家还不一定当呢。”

她听得真切,蓦然听到那两个字,心里竟是冷不丁的一刺,当下拉下脸来转头睨他,神色淡淡却是不怒自威:“你说什么?”

谢老二吓得忙陪笑:“小的哪敢说什么。”

她突然来了气,一脚朝他身上踹过去,只疼的他连连呼痛,她眸子里怒火乱跳,咬牙道:“我告诉你,就是皇帝想给菜芽当爹,我还不让他呢!”

谢老也不知她为何生这样大的气,嗨哟着附和她:“是是,皇帝也不稀罕。”他突就奇怪了:“老大,皇帝都不要,那你要什么?”

她烦躁的举起拳头来就要打,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道这天下除了皇帝就没好男人了么?”谢老二吓得抱头,正在那里琢磨,里屋一个婆子抱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出来,小弥立即笑眯眯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接过孩子在那白兮兮胖乎乎的小脸上“啵”的一口:“好闺女,你亲亲好娘给你找爹爹呢,高兴不高兴?”

那小人只转过头来,露出一排小白齿摇着胳膊咯咯的笑,映着春光,黑眸如墨玉,灼亮生辉。

小弥眉眼弯的似是月亮,又在她脸上“啵啵”数声。谢老二见状,只是腹诽,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真是不错。她一眼看过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忙笑道:“我这就去找。”一溜烟跑出去了。

给菜芽喂了奶便到别院里看看,说是别院,实际却是乞丐们练武的地处,帮派之间相争,自然是身强体壮武功高强的优胜,一年来她为训练乞丐们的体魄下过不少功夫,也因这些,她自己的伸手也精进了不少。

数百个乞丐在院里整整齐齐的拉着马步,院内中了数棵梨树,有风吹来,满襟的梨花香,一个依风而立的素衣少年回过头来看到她,对她微微一笑,眸子里神采飞扬,她亦对他点头,少年回过头去命令:“见过帮主。”

乞丐们迅速站直,拱手喊道:“拜见帮主。”声音之大,震得梨花如雨坠落。

那少年整理衣襟朝她走过来,如玉的脸上躬谦肃穆:“帮主有何吩咐?”

小弥一直不习惯他这样的多礼,忙笑道:“我不过来看看,你们继续。”那少年唤作宋惜之,是她半年前所救,听闻曾是个富家子弟,因家中败落沦落街头,偶有一次发现他身怀武功,才提拔他给乞丐们当了教头。

宋惜之挥手让乞丐们继续,自己却跟在小弥身后,小弥问道:“今年又有许多新人进来,觉得怎样?”

宋惜之躬谦道:“之前都是懒散惯了,听闻这里有饭吃才投奔了来,人虽多,根骨却是平凡。”

小弥点头道:“这种情况也实属常见,若是勤奋的就给予提拔,遇到只想偷懒混饭吃的……”她眸光一闪,淡淡道:“咱们帮派里不留这样的人。”宋惜之道:“小的知道。”他脸上蓦然闪过万丈豪情,眸光灼灼:“帮主放心,即便帮主给小的一块石头,小的也要给他磨成一块璞玉!”

小弥不由转头看他,因之前锦衣玉食,他肤色极是细腻白皙,眸如点漆,当真是唇红齿白,这样一个少年留在她这里当乞丐实在是可惜了,微微笑道:“听说你是将门之后,若是有机会施展抱负,还是要投奔朝廷,你若愿意,我定会支持你。”

宋惜之闻言眉心微微一震,只是垂目不语,唯见纤睫微颤,她倒是吃不准他是否愿意,正思忖着,远远只见谢老二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人未近前,声音先至:“老大!找到了!”

小弥蹙眉斥道:“找到什么了,高兴成这样?”

谢老二嘻嘻笑着朝她眨眼:“找到了一个神仙人物呢,老大一定满意。”近日帮内外都知道她要给菜芽找爹爹,她是不以为意的,甚至大张旗鼓,今日当着宋惜之这样拘礼的人竟有些赧意,尴尬道:“这些事出去说。”说着便要走,宋惜之看了小弥一眼,突叫道:“帮主!”

她回身看他:“有事么?”

他眼睑微动,只是垂目,半晌才道:“没什么。”

小弥并未多想,忙拉了谢老二到别处雀跃问道:“什么神仙人物,在哪?”

谢老二满脸的兴奋:“应是来这里赏花的游人。”他顿了顿,大力拍小弥的肩:“不过帮主略施美人计,定会让他乖乖留下!”小弥听他语气这样笃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却突反手一折谢老二的手腕,谢老二“哎哟”一声,忙将手拿开。她笑着踢他一脚:“还不带路!”

邵郡最是繁华的地处当是梨花街,因大街两旁一路梨花而闻名,又因走有名的珠宝行、酒楼齐集汇在此地,延伸着各色美食街,白日里甚是热闹,热闹的地处,乞丐自也很多。

谢老二领她到了楼脚处,谢老三谢老四已等在那里,见了小弥笑嘻嘻的指着酒楼处一个凭栏而望的青衣男子,道:“老大,怎样?”小弥望了一眼。

正值阳光正好,迷蒙而散射的光线垂落他如玉面上,那青衣随风飞动,只如一团浅清的浮云,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果如神仙一般。

这人她却是见过的,依稀还记得鼻端的梨花香,那人逆光下的温和笑容似是影子一般浮在脸前。

这时,那青衣男子却突转过脸来看她,温润的眸光似是夏日里一点的清凉,直直落到她面上,竟觉灼热。小弥不自觉的眨了眨眼,那人也只看了一瞬,飞快又转眸。

小弥突就拿定注意了。

谢家三人见小弥跃跃欲试的神情,竟比她还要兴奋,谢老二如数家珍的替她出主意:“老大,要兄弟们给你雇四个丫鬟,一顶轿子,找最好的裁缝缝一件衣裳风风光光的送到酒楼门口。”

谢老三问:“二哥,为什么是四个丫鬟。”谢老二解释:“大家小姐们都是四个丫鬟。”谢老四不瞒嚷嚷道:“咱们老大比那些小姐们强多了。”他豪气万丈的一握拳:“咱们雇八个!”谢老三也附和:“对二哥,可不能让人瞧不起咱们老大。”谢老二煞有介事的捏着下巴:“这样看来,还得大大的准备一番。”马上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对小弥保证道:“老大放心吧,这些兄弟们一定办妥。”

小弥嫌他吵,一巴掌拍到他额头上:“我又不是官小姐,作甚要装成那种样子。”站起来就走,谢家三人惊呆呆的指着她:“老大,你就要这样去不成?”她回过身来娇滴滴的一笑:“这样不行么?”

三人额上数道黑线,忙回过身来商量对策。谢老三道:“二哥,你说老大要是真喜欢那人,能不打扮一下再去?就这样……”他指了指他身上和小弥一样的乞丐服,谢老二神情凝重的捏下巴:“莫非,老大喜欢姓宋的那小子?我今天看见那姓宋的看老大的眼神可不一样……”两人一听,立即激起八卦的兴致,叽咕叽咕的听谢老二将下去。

小弥也不理他们,径自折了一簇开得正好的梨花往那酒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