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彭姨。她神秘地笑了一下,说,去老黄那儿干吧,就算我帮你妈一个忙,比你在这儿赚得多点。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我在一家快餐店打工。
扫地,抹桌,收拾盘子,每天中午,人声嘈杂,我埋头忙着。
我高一,17岁,对即将迈入的这个社会不甚了解。但我知道钱来得不容易。我来这儿,是为下学期的开销挣点钱。我妈下岗后在一家超市当清洁工,她像牛一样沉默地做,还是没钱。我的爹,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跟一个女人跑去了南方。
狐狸精。我小时候总听见我妈这样诅咒那女人。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命。
命,就像一个坑,如果你是萝卜,无论抱怨与否,都只能去填。
我妈就是一只苦萝卜。她的苦脸说明这世界一定很强大很倔。
至少现在,我还看不出我们不是萝卜的可能。所以,我想像我妈一样,做个哑巴蛋,因为说了也没用。
在这个快餐店,我每天埋头赚10块钱。
有时我会遇到我的那些前来就餐的同学。
他们装作没看见我的样子,让我难受。
我在心里骂骂咧咧。难道这说明我们都长大、懂事了?
有一天,有个女人站到了我的面前。
嘿,她对我说,你在这儿呀,我可找到你了。
她风姿绰约地站在嘈杂的餐厅里。她说,我是你大姨,彭姨呀,你不认识我?
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说,给你找了个单位,我家老黄那儿,你暑假帮他们单位打点杂吧。
我想起来了,我妈的亲戚那边是有这么个彭姨。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些亲戚很少来找落魄的我们。所以我不认识她。
我虽不认识她,但我知道她,因为每年她汇给我妈一笔钱,算资助我的学业。我妈说,这恩以后要报的。
我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彭姨。她神秘地笑了一下,说,去老黄那儿干吧,就算我帮你妈一个忙,比你在这儿赚得多点。
彭姨的老公黄峰是设计局的局长。我听到了馅饼掉下来的声音,我连忙道谢。
呵呵,她瞅着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说,其实也不全是这样,就是让你帮我看着他点呀。
她搂过我的肩膀,把嘴凑近我的耳朵:男孩,其实不完全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帮你自己?
对。她说,咱们也算亲戚,直说了吧,老黄那单位风气不正经,那些女的,太狐狸精了。我这么说,你懂吗?
狐狸精!我拼命地点头。
彭姨说她可不想像我妈那样被动。
她说,怎么说呢,对这一点,我相信你比别的孩子更能理解我,所以找你。
她同情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估计我的表情有些愣。她又说,怎么说呢,其实也不仅仅是帮我看着他点,也是帮他们单位,甚至帮我党的风纪看着他点,什么事情一胡来,于小家,于大家,都是问题,成本问题,代价问题。
她是省妇联的领导。她说话有点CCTV。
于是,我在这个夏天仿佛领了一项维护党和妇女权益的任务。
我痛恨狐狸精,小三,二奶!
我还希望多赚点钱。
所以,我决定去。
当然,我还有我的疑问。
“那么,我能帮你看着他什么呢?”
首先是哪些女的有事没事老去他办公室发嗲。
其次,哪些女的最妖媚风骚,想抄近道,上位。
再次,他晚上应酬时,常有哪些女的在陪。
还有,单位里有哪些流言蜚语,关于老黄的。
其实,我心里也有数,是哪几只狐狸,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多压力,你是去打杂的,帮我去印证一下某些传闻,我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好有个对策。
“我才17岁,能行吗?”
越小,越有正义感。
越小,眼里越揉不进沙子。
小算什么,放在以前,都是革命家了。
小才能无私。
小才有良心,才没变坏。
小才不会被放在眼里,才不会引起注意。
彭姨把我拉到餐厅的门外,对我说,你去吧,我跟人事处的老黑处长打过招呼了,说是一个朋友的小孩需要社会锻炼,这事不必和老黄本人说,因为小孩不需被照顾。
她交给我一只手机,说,反正我家老黄也没见过你,你察言观色,低调点,有事打电话。她还指了一下面前这条川流不息的大街,说,这社会风气不良,你就譬如趁早社会实践吧,看看这个世界。
我在心里笑话她,别以为我们啥都不懂,其实多少懂点,只是不想说罢了。
她的脸,变得有些凄凉和可怜。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像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