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国睁开了眼睛，刚看到一张关切的女孩儿的脸，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剧痛，于是又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好像是被人用板砖打破了头，皮肤撕裂的疼痛、血液流淌的炽热、大脑抗议发出的眩晕感同时发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这么清醒，这让他受的罪更加深刻，甚至还能回忆回忆，想想之前在做什么。
钱师国，帅师伐国，代表了父母对他的期许，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火车站喝破了两个扒手，被人当胸扎了两刀，怎么如今是头疼？莫不是又被补了一板砖？
想到这里，他就要动手去摸胸口，但这个动作被人制止了，“别乱动！”
一个相当粗犷声音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钱师国一听就联想起了喊着“贼厮鸟”、“贱泼贼”的鲁智深，睁眼一看，差点没笑出来。
虽然也是一般的圆面大耳，鼻直耳阔，但没有那一副络腮胡子，眼睛又是个眯眯眼，头上是灰蓝色的头巾，脖子后边插着一支烟袋锅。
不像鲁达，倒像范伟。
“小崽子，大清早教你买些咸菜来吃粥，却在这里跟人吹牛，无怪遭了瘟！”
那汉子骂归骂，手上动作却不慢，从襄阳伯府后厨出来时，他就把东西准备好了。
卤好的猪头，在晨光下显现出暗红的酱色，支棱的耳朵、紧闭的眼窝、参差的牙齿无一不在展示着这头猪生前的不屈和狂放。
紧接着，那汉子手中钢刀上下翻飞，耳朵、鼻子、口条、猪头肉、猪脑一块块分离，在钱师国的感知里，那汉子把这一个猪头分离，可能连半分钟都没用到。
“吃！”那汉子似乎怒气未消，几乎是拿着筷子硬往钱师国嘴里塞。
钱师国没敢违逆，周边的一切让他觉得很是不对，乖乖张开了嘴咀嚼，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啼笑皆非的意思——被人伤了头吃猪头肉干什么？以形补形吗？
他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开了口，听起来也急了，“范大叔，怎么不去找大夫，我知道钱大哥好嘴，可这也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啊，你看，他那血还在流呢！”
“别急，”范大叔这时候没有切肉时的利落潇洒了，反而慢悠悠的把烟袋杆抽出来来，点着了火，冲着唐举说：“老哥，来一口？”
“算了，算了，年轻时候倒是抽过，后来走南闯北的，供不起，就断了，”唐举看出了端倪，和范大叔搭着话，“这小伙子……”
“是我一小徒弟，”范大叔说道，“跟了我七八年了，手艺学的不怎么样，这饭量可不小，一个猪头这就吃了半拉。”
没错，钱师国已经爬起来了，正往嘴里猛塞猪头肉，怕他噎着，女孩儿还给他倒了一碗梅汁。
钱师国一边听着两个人说话，一边用吃喝来掩盖自己的惊诧。
因为在他的回忆里，多了不少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年年战乱，逃荒跑反，好容易安稳下来，被元辰教收什一税的人逼死了父母。
遇上一个叫范行虎的中年汉子，拜了他做师父，在襄阳一带做屠户、厨子，跟着学一门手艺，倒也算安稳。
可惜二十岁流年不利，横死大街，让同样横死大街的钱师国捡了便宜。
范行虎不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也不是普通的世界，十二岁跟着范行虎闯荡江湖的“我”知道这一点，刚刚穿越过来的钱师国也能明白这一点。
能致人死地的“皮肉伤”、有愈合止血作用的猪头肉，更别提在浮浮沉沉的记忆碎片里，见到的异人不在少数。
把剩下的肉留给了早点母女，只拿走了下酒的猪耳朵和吃粥的咸菜，告别了相人唐举，范行虎和钱师国从角门又回到了襄阳伯府。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襄阳伯府，如今却有些冷清，出殡一类事宜用去了大量人手，还拨了不少人到城外庄子上帮忙——一干人送襄阳伯入土之后，也得在庄子上歇息吃饭。
不过倒是跟范行虎、钱师国没多大干系，他们是被请来帮忙的，停灵三天，来吊丧的络绎不绝，后厨人手不够，襄阳伯府的老蔡管家花钱在城里请了不少人，但棺材都抬出去了，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之所以还在襄阳伯府待着，不过是因为工钱还没结，而且后厨里的米面粮油任取，厨子们都不是什么豪富家庭，能蹭一顿是一顿。
两人并没往后厨走，而是往偏僻的地方钻去。
“往常你总是问，我却不想说，老是想着让你跟我学学手艺，日后娶个正常人家的闺女，好生过日子，也算我没白把你捡回来。”
“但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我觉得你得知道点儿东西，至少，死的时候能死个明白，”范行虎自嘲的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像你师父这样的异人，一共有十二条序列，按子丑寅卯十二地支，每个序列有九品十阶，只有元辰教掌握全了十二条，剩下的，无论是齐楚秦晋，还是蛮夷戎狄，都不全。”
“除了这十二个，外头还有个更始会，掌握着两条，一条叫年兽，一条叫元旦，专门和十二生肖作对，这你不用想，我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也没见过年兽、元旦这两条道上的。”
“你师父我，就是个亥猪序列，八品庖厨，刚捡到你的时候，是个九品屠夫；刚才那个相面的，巳蛇序列，九品相人——那么大岁数，混的还不如我；死鬼襄阳伯，是子鼠序列的，但我看不出深浅，看他几次改行，少说也有六七品。”
钱师国静静的听着，和记忆对照着思考，一些疑惑解开了，比如为什么一开始范行虎是杀猪的，忽然就变成了厨子。一些问题则更让人疑惑——襄阳伯要是有六七品，怎么六十岁出头就没了？
“年兽、元旦我不知道，十二元辰序列，要是想入门，就得拜十二神君，还要服食大药，品阶越高，越不像人，三品以上，就不是异人，是异兽了。”
“服食大药？什么意思？”钱师国好歹也是信息爆炸时代的人，可愣是不能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高品阶异人的精血，妖魔邪祟的关键部位，统称叫元辰精华，书里写的是服食大药。”
“书里？”钱师国疑惑的问了一句，记忆里范行虎喝酒吃肉抽烟看戏，就是没看过书。
“平日里让你多认几个字，多看看书，一句你也听不进去！”范行虎忽然放大了声音。
范行虎突兀改了话头，原来对面远远走过来三个人，巧了，钱师国一个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