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再嫁太子妃
10111000000045

第45章 作妖

“晋婪殊带着汝阳帝姬,你不好露面,到时我带人过去就行。说起来帝姬也是好手段,晋婪殊那样的人都心甘情愿为她做嫁裳。”

傅别安喝着茶,眸子盯着外面的某个方向,漫不经心道:“汝阳那点儿心机在晋婪殊面前不够看,谁为谁做嫁衣还不一定。”

那双总是泛着冷意的眸子,在昏黄的烛火下,如金色琉璃,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许蓁一时看呆了,随后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成不成,他可是个只爱美人的直男,断不能为了这么个黑心肝的家伙弯了去。

他这时不时的抽风,傅别安已经很习惯了,当下只道:“这事你别掺和,你离开京城已久,再不回去,许太傅恐怕要震怒了。”

许蓁抖了下。

他老子爹的鞭子可不是看着玩的。

“可是——”

“我身体已无大碍。”

许蓁眉头皱了下:“不成,那位已经对你下了一次手,这次定不会再轻易放过你,我随你去魏国解决了事情,再回京也来得及。”

傅别安点点头,不再说话。

许蓁又讲了些宫里最近的事宜,说到一半,只见傅别安心不在焉的,没了反应。

他探过头,见院门口,那位白日里见过的小娘子,正拉着未丑的手,在门口踱步。

许蓁拿扇子敲头:“嘿,那不是你妹妹吗?”又想起他白间的种种反应,不禁贼笑道:“我说你怎么……这小娘子挺漂亮,配你正正好。”

像傅别安这种长相,也就外面那小娘子,能堪堪配上。瞧那一袭麻布罗裙,也难掩绝色。

许蓁只是个玩笑,谁知傅别安神色冷了下来:“别乱拉郎配,她已嫁了人。”

“嫁了人还能和离不是,哎不对,”许蓁一下反应过来:“我说你不是……”

傅别安这人,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他多了解啊,满心只有仇恨,旁的女孩靠近一下都嫌脏,这会儿居然主动解释这女孩儿已经嫁人了?

若不上心,又岂会说出这话?

许蓁咽了下口水:“我说你不会……”

来真的吧——

傅别安冷冷地看着他:“不会什么?”

“嘿嘿,我开玩笑的,”在那冻死人的视线下,许蓁秒怂,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看去魏国一事,还是宜早。”

许蓁说起正事,背脊挺直,眼神也锐利起来。

傅别安却盯着那盏茶,狠狠地闭上眼,不该,不该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一再被扰乱心绪。

+++

魏国。边离。

宝鹊掀开帘子,“小姐,到了。”

赵锦乐踩着木榻,由宝华搀下镶满金玉的马车。

安乐在后面半跪着为她整理裙裾。

边离的县令头上不禁冷汗津津。虽然排场不算大,但这位小姐和婢女的姿态,绝不是普通商贾之家能培养出来的。先前林青给他来了信,直言有位贵人要来这边散心,让他好生接待。秦南风之前和林青有些交情,得到消息,尤其见林青都这般谨慎,自不敢懈怠。

因此早早地就候在来边离的必经之处等着。

贵人头上戴着箬笠,青纱垂下,看不清面容,婢女见他伸着脖子打量,不禁斥责道:“堂堂魏国县令,这般作态,成何体统!”

秦南风一下就红了脸。

魏国国力在三国之间是最差的,往日对大周多有仰仗,灾难之年甚至还要靠大周救济,因此这魏国的官,在大周面前向来抬不起头。林青又一再交代切莫得罪,秦南风嘴里发苦,林青都不敢得罪的人,他一个魏国的县令,如何敢得罪?

是以被训斥一顿,秦南风反而越发的恭敬,连婢女都敢指着县令的鼻子骂,没有一定底气,谁敢这样做?

这位赵小姐,家世在大周,也一定非常有名气。

赵锦乐捏了下宝华的手,漫不经心道:“秦大人,我家婢女不知分寸,还请您见谅。”

嘿,这哪是道歉呢,只不过是给他个坡下罢了。

秦南风心里门清,却越发谦卑:“哪里哪里,是下官不该乱看。赵小姐,听闻您是来这散心,不知可有计划?”

“哪里有什么计划?不过带几个下人过一把周游列国之瘾。”

周游列国?现在女儿家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秦南风在心里摇了摇头,笑道:“既然赵小姐也没有计划,不如由下官尽一下地主之谊,给您安排着游览边离有名的景点。”

赵锦乐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那就麻烦秦大人啦。”

秦南风做事仔细,把他们送去边离最好的客栈,还特意命人去当地有名的酒楼要了饭菜送去,可以说事无巨细。

他的小厮有些不忿:“老爷,哪怕是大周的人,也不能这么差使咱们吧!”他家老爷还是堂堂县令呢!

秦南风叹口气:“你懂什么。”

现在朝廷政策越来越紧,国内百姓日子并不好过,处处依仗大周,前年魏国的司马大人去大周,与人生了摩擦,被大周百姓指着鼻子骂他们是偷人家国家钱的窃贼,都不敢还口。司马大人那样的人物,都得隐忍,他一个县令,在大周贵人面前服低做小,与之相比,算得了什么?

何况……

秦南风想了想:“你让如烟跟着。”

他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安,这赵小姐,若当真只是游玩,便也罢了,就怕——

他转念一想,边离除了那位有名的叶大师,也没什么值得人惦念的,心才稍稍放下肚子。

想到那叶大师,秦南风又是一阵头疼:“人还都在叶家?”

“是,听闻叶大师已经一天没出门了。”

叶其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铸造大师,五年前因为打造出一把青叶匕首,一战成名。传闻那青叶匕首,轻若柳叶,却能削铁如泥,是兵器榜上排行第一的神器,现在珍藏在魏国国君的寝殿里。

按理说魏国出了个这么位能人,必然会欣喜若狂,可惜并不。这叶其安据说早些年受了很大挫折,导致性子古怪,五年了,青叶问世五年了,再没一把作品问世。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金银上门求,也换不来人家一个垂怜的眼神,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大师的倨傲,直到他的小厮偷偷说出真相——为啥不炼了?江郎才尽了呗!开始大家还不信,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上门求宝器的人越来越多,叶其安还是不肯理会,大家也就慢慢信了。

魏国本身还有苦难言,当年国君得到重宝,欣喜若狂,亲口允下叶公还在一天,就定会住金屋,食牛羊,位比中宫。这叶其安也毫不谦虚地应了,反正吃穿都是朝廷供应,就恨不能日啖荔枝三千颗。荔枝是晋国特产,运到魏国来,价格那个昂贵,连皇后都分不到几颗,人家叶大师呢,才不管这些。从吃食上就这样,其他穿着用度,就更不必多说,大行奢靡之风。有人算过,叶大师一年的用度,堪比偌大一个后宫的花费了。

若叶其安还能有大作,这魏国君哪怕心疼,也忍了。可五年过去了,外间江郎才尽的传闻越演越烈,叶其安不仅没有什么新的作品问世,奢靡之风却越来越厉害,于是国君坐不住了,派人去打探,打探回来的消息,让国君极其震怒,原来这叶其安不是没在炼制新的兵器,而是五年间一直在失败,换句话说,就是这位,已经再也炼不出东西来了。

一个没有能力的废人,还占着国库支出的大头,国君再也忍不了了,但当时承诺的话是他亲口说出的,总不好反悔,有门客献计,对外宣称叶大师想要离开魏国,其他二国不知其中实情,定愿意把他接到自己国家去。国君一听这主意好啊,既能把这厚颜无耻的蛀虫弄走,又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两全其美!于是这个重差,就落在了秦南风头上。

秦南风:……

人是你们弄来的,现在要赶走,想起我来啦?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国君吩咐下来的差事,他只能尽心尽力地去完成,还要维护国君岌岌可危的名声。

可真要赶走的时候,又产生了极大的困难——其他两国的人倒是来了,可人叶大师不想走哇!

上门求叶大师跟着回国的人不在少数,但叶大师就是不应。人有风骨的很:国君诚心待我,我位比中宫,自然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一走了之。

甚至气急了还指天立誓,便是宁死也不背信弃义,死,也要死在魏国的国土上。

据说这话传到国君耳朵里时,国君差点给气昏过去,直言务必把这老不死的给弄走。

秦南风是不知道国君怎么想,但是他自己,心情是有些复杂。

每天,都操碎心的,秦南风县令,很想摇晃着叶其安,大喊别胡比比了,国君就是想赶你走啊,求求你了你快走吧!

然而现实就是那么的惨淡。他不能。

+++

稍稍让秦南风感到有些安慰的是,另一个烫手山芋赵小姐还算安分,除了买买买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如烟一板一眼地禀报道:“今天逛了胭脂和首饰铺子,花了五十两买了两套首面,后来好像不喜欢了,随手送了丫鬟,”她说着拿出一对玉坠:“如烟也分到一些。”

那玉坠,是泪滴形状,玉通体无杂质,虽算不上珍宝,但也不是一般人家买的起的。

“赏你的,你留着吧。”

如烟也没因此露出欣喜的神色,继续道:“下午小姐嫌闷,我带她们去了郊区赏花,赵小姐看起来很喜欢,说要买几亩田地在这做花农。”

秦南风听完了这几天的行程,一颗心才稍稍放回肚子里,想来就是哪家的有钱大小姐,来这边玩吧。还做花农,真是话本看多了。

他摇摇头:“行,暂时没其他事,你继续跟着,有事再禀报我。”

与这位大手笔的小姐比起来,显然,叶其安的事,更让人心烦。

+++

赵锦乐说买花田一事,秦南风以为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第二天如烟就差人传来消息,说这位小姐,大手一挥,把周边一百亩农田都买了下来。魏国实行均田制,百姓耕作一年后,土地就可归农民私有,也没律法说别国人不能买,所以赵锦乐买下这农田,严格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秦南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好又急急慌慌地换了衣服赶过去,等人到的时候,这位小姐和几十个老农民,正相谈甚欢呢。

那花农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想来地是卖了个好价格,因此对着赵锦乐格外慈眉善目的,细细讲解这花该如何伺弄,赵锦乐吧,一个有矜贵的大小姐,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十分认真地听着,不时还问几个问题,俨然要成为新一代的花农,在这魏国长久的定居下去。

秦南风头有些痛。

百亩花田,浩浩荡荡,漫天的花香也解不了他心头的愁。

“是秦大人啊,正好,我刚买下的花田,秦大人看看可美?”始作俑者语调含笑,像是个急于炫耀自己珍宝的孩子。

万片丹霞,千重红锦,如何不美?

然而——

“赵小姐,恕下官直言,您买下这么多花田,可有时间侍弄?”

总不能为了这点花就迁居到魏国来吧?

赵锦乐似是怔了下,神态可见的冷了下去:“我买下这花田,只为愉悦,秦大人并非懂花之人。”

秦南风快给气笑了,他不懂花?他是不懂女人!只为愉悦,为一时欢喜,买下这么多花田玩儿?

偏那侍女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反而深以为然道:“便是再买一千亩一万亩,只要小姐开心,也是值得的。”

秦南风真是要吐血了。这到底什么人家培养出来的女子,一掷千金只为看短短的花期?

这花田里,漫天开的都是魏国特有的月露,花如其名,皎洁如月光,短暂似露水,三年开一次,花期却最多有个十天。秦南风也承认这花美啊,可就为了三年一次的花期,就买下这么多的地,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败的啊。

他摇摇头,见人家主仆都是满脸不以为然,只好宽慰自己,这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娇宠着长大的呢,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考虑。

他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若不是林青多有交代,便是赵锦乐再买更多,他也懒得理会。

当下便摆手道:“那下官就贺喜小姐得这花田了。”

说完,一步都不想多留,他真怀疑自己早晚会呕血。

赵锦乐浅浅地笑,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花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

秦南风以为也就如此了,他以为练就了铜墙铁壁,任林其安和赵锦乐再怎么作妖,他也能岿然不动,哪成想,第三天,如烟再次传来消息时,林其安眼前还是一黑,差点晕倒。

杯子被摔的稀碎,秦南风狠狠道:“这次又为了什么?”

那下人犹豫道:“听说,是觉得这美景仅自己欣赏不够,得带回大周,给姐妹们也看一看。”

呵呵。

秦南风闭上眼,又狠狠地睁开:“走!”

赵锦乐悠然地躲在树荫下喝着茶,宝华宝鹊指挥着当地的农民采花,不怎么宽敞的土路上,细锦铺了一地,花农们摘下的花,就被随意仍在锦缎上。

赵锦乐蹙着眉头:“宝华,你让他们轻着点,别伤了花啊。”

宝华隔着很远脆声地应。

“赵小姐。”

赵锦乐见他,稍稍抬了下眼皮:“秦大人啊。”

语调不似昨天热情,想来是昨个儿他的不配合,惹了这位娇滴滴的姑奶奶记恨。

秦南风暗恨自己多管闲事,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您这又是做什么呢?”

赵锦乐叹口气:“我昨天回去想了一下,秦大人您的话很对,为了我自己的愉悦,买下这么些花田,着实浪费。”

秦南风:???

“所以,”赵锦乐扬起下巴,“喏,我就决定,把这花儿都摘下来,回去给我爹娘和姐妹们也看看,等他们看完呢,还可以把这花儿做成胭脂,永久的保留下来。”

赵锦乐说着羞赧一笑:“说起来还真要感谢秦大人,若不是您,我是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的,哎,经您一说,我才知道,我先前的想法是多么自私。”

秦南风:???

“大人!”

小厮一把捞起两眼发黑差点摔倒的秦南风,秦南风推开他,站直,木然道:“下官何德何能,赵小姐开心就好。”

千万,千万,别说是受他诱导,秦南风有理由相信,林青得知是在他的“劝导”下出了这事儿,定会将其剥皮拆骨。

秦南风是彻底死了将赵锦乐拉回正路上的心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身后,赵锦乐还很热情地喊他下次再来玩儿。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赵锦乐咂摸着茶,笑得眯起眸子,遮住其中的狡黠。

晚间,秦南风给林青写信。

“林大人敬启:前日得尊前书函,知贵人……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谨再拜。敬请钧安。”

洋洋洒洒三大张,把赵锦乐来边离之事写的十分详尽,特意突出了自己的几番阻拦。秦南风吹着未干的笔墨,心想,要是这样还能再跟他扯上关系,那就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知晓他心情不好,小厮们都在外面候着,没一会儿,如烟回来了,笃笃地敲门进来。

两朵有些蔫儿了的花,放在秦南风的桌案上。

秦南风喉咙有些哽:“何意?”

“赵小姐说,忘记谢您的提点,用这花聊表心意。”

“出去,都出去!”

+++

“咦,那里,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如烟从马车窗里跟着探了一眼,“回小姐,那里是叶其安叶大师的住处,听闻叶大师厌烦了魏国生活,想要去其他国家游历,所以周晋二国不少人上门请叶大师呢。”

叶其安?

赵锦乐水眸里划过一抹诧异:“倒是有趣儿。这等奇才,魏国君竟舍得放手?”

“国君将叶大师引为知己,自是不舍,但叶大师去意已决,国君再三挽留不得,也只好尊听大师意愿。”

“听起来魏国君倒是位明主。”

这话,如烟就不能答了,闭口微笑。

赵锦乐望着那黄金屋,笑得讥诮。

魏国国君倘若是个度量大,有脑子的,怎么会千方百计把叶其安赶走,前一世,叶其安始终不肯走,被魏国君指着鼻子大骂,叶一气之下随人去了大周,后来不知怎的又流落到晋国,他到晋国的第二年,就研究出了大规模冶钢技术,用在军队上,一时所向披靡,连大周都不敢与之交锋。

这是魏国君办的第一件蠢事,精钢出现,魏国上下人心浮动,国君逼走叶其安的传闻再次甚嚣尘上,魏国君失了人心。

第二件蠢事么,就是在周晋交战之际,背弃了一直对多有襄助的大周,倒戈向晋国,这件事也直接导致了后来魏国的覆灭。

如烟见她一直看那黄金屋,便道:“这是国君为林大师铸造的。”

“若得阿娇作妇,必当金屋储之。”赵锦乐轻轻地念了一句,可惜啊,不管是哪段故事,似乎都少了个圆满的结局。

汉武帝最终抛弃了陈娇,魏国也只会,剩下一座空房。

“我瞧这房子倒是气派,也该造一座。”赵锦乐想了想,眼睛一亮:“花田不是空了吗,就那吧。”

赵锦乐这话轻松的就像说今晚饭吃了吗那么简单,话里的深意,如烟却不敢深想,头皮有些发麻,想来秦大人又会气得呕血。

秦南风这几日被打击的麻木了,所以并没像如烟预料的那般,“造金屋?随她去吧。”

反正也不是他的银子,他整天跟着操什么心!

赵锦乐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说花好看,第二天就买下花田,说要把花带回去,晌午摘花的人就到位了。这会儿说要造金屋,也没辜负秦南风的期待,不到片刻就找了当地有名气的包工头,谈拢了价钱。

这大小姐,不仅要建金屋,这次还升级了,直言要建成小楼,亭台楼榭,必须得按着苏州那般建造,无一处不精致。

隔天不知道又怎么想出来的念头,把盖了一半的墙头给拆了,说是得盖成二层楼那般高,不然有贼子进去偷她的金墙,总是不妥。

直闹得整个城市都知道,边离里来了个不缺钱的主顾,要建什么金屋,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都成了这个。

有心思活泛的小摊贩,直接搬到花田附近摆摊,这位大小姐遇见,果真也没辜负众人的期待,大手一挥,把相中的东西十倍价钱买回去,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于是,边离的小摊贩们跟疯了似的,往这里挤,原本僻静无人的花田农区,俨然成了个小集市。

秦南风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赵锦乐的,然而,花田那边,两个商贩为了争夺生意起了口角,打得差点闹出人命,据说这位大小姐也被吓到了,当天就高烧不退。

秦南风没辙,得,还是得去看啊,大半夜的,又披了衣服,跑到郊区那边。

人没进门,就被宝华拦在外面,“夜深了,外男哪能见我家小姐,您不重声誉,我家小姐还是要的。”

秦南风嘴唇上都起了燎泡,半夜,只能等在外面。虽是夏夜,夜里还是很凉,天寒露重的,冻的直打哆嗦。等到第二天赵锦乐肯见他的时候,整个人头重脚轻,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赵锦乐捧着茶盏,很不好意思道:“秦大人,我昨儿个睡得早,没想到您会过来,害您遭罪……”

秦南风摆摆手,有气无力的:“哪里话,赵小姐无事就好。”

宝华哼了声:“什么叫没事?我说秦大人,您这边治安也太不好了吧,当着我们小姐面就打起来,那么血腥,也就我们小姐大度,不与您计较,不然,哼!”

赵锦乐拍拍宝华的手,“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宝华再怎么强词夺理,秦南风都不想理会了,他只想这几位姑奶奶能赶紧的离开大魏,不,只要离开边离就好,别在他辖区内继续祸害。

“下官听闻小姐要造金屋……”

“哦?秦大人也听说啦?我瞧叶大师的屋子好看的紧,便想在这也建一个,等我建好了,定邀秦大人也过来住一住,艳阳金屋,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很吸引人。”

赵锦乐眼睛里放着光芒,倒是叫秦南风的重话都说不出口了。当然本来所谓的重话,他也是不能说的。

思量片刻,换了最委婉的话:“可是赵小姐,边离的治安您也瞧见了,金屋还没建成呢,就差点闹出人命,我怕……”

“院墙再高,也隔不住存心想偷的贼。偷东西倒是其次,就怕冲撞了谁。”

赵锦乐咦了下,眉头皱起来,咬着嘴唇,似乎是被说动。

秦南风咬牙,为了送走这尊大佛,他连引以为豪的治安都拿出来说事,快走吧快走吧!

“何况,赵小姐您不是想周游列国吗,要是在这里建了金屋,怕被人偷,少不得要派人在这盯着,到时总免不了牵绊您的心神,这样,周游列国还有什么意思?”

赵锦乐沉吟了下,犹豫道:“可是,我的园林已经在建了啊。”

“这简单,”秦南风擦去头上的虚汗,“您想在这建园子,继续盖就成,只是别盖什么金屋啦,这样也不必派小厮在这守着,您哪天想回来,再来这暂住几日当游玩,不也挺好?”

笑话,真要建了什么金屋,这小姑奶奶还肯走?到时候他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赵锦乐被说的意动,但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注意,只说先考虑考虑。秦南风见到曙光,已心满意足,也不再急着催促,当下便先告辞,待回了衙门,一头撞在门上,没能再起来。

下午,赵锦乐找到包工头,苦恼道:“我还没想好金屋是否要建,你先把围墙盖好吧。”

包工头自是不敢不应。

赵锦乐望着已经初见雏形的院墙,伸了个懒腰,好了,她作了这么多天的妖,也该收回成本了。

下午,如烟见赵锦乐亲自拿着锄头锄地,有些不解,宝华把她拉到一边,拿冰镇的瓜果给她吃,闲适道:“我们家小姐想亲手种点东西呢,你不必管她,日头热,在这歇着罢。”

如烟觉得不妥,见宝华坚持,也就不再说话。她这几日,同宝华宝鹊很熟了,几个小姑娘凑在一块儿,谈着时兴的花样,如烟也就把赵锦乐这事给忘在了脑后。

第二天,是边离半月一次的梨园开放之日,整个边离风云涌动,赵锦乐恍若未觉。

赵锦乐头戴箬笠,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饮着茶。

车水马龙的街头,面容靡丽的男子,半拥着怀中的女孩儿,不让别人碰撞到她,女孩娇羞地垂着头,粉腮含春。

赵锦乐忍不住翘起唇角,下面的人似是有所察觉,淡淡然地向这看来,赵锦乐对上他的视线,比了个敬茶的姿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随着她略略仰头的动作,箬笠上的青纱微微垂落,露出精致的下巴和浅色的唇,男人饶有兴致地笑了,这一笑,如百花齐放,勾人心魄。

汝阳痴痴地看着他:“婪殊哥哥,你在笑什么?”

婪殊摸着她的头发,宠溺道:“只是看到一只,有趣的小猫。”

梨园的门票想来一票难求,赵锦乐拖了秦南风的关系,才搞到几张,得以进去,但雅间的位置,是无缘了。

梨园今儿个演的是《游园惊梦》,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故事。唱戏的人在台上咿咿呀呀,眉目含情,悲悲切切,台下看戏的少,大部分都盯着楼上的雅间,心不在焉。

如烟转头,见赵锦乐端坐在软椅上,背脊挺直,眼睛认真地看着台上的承转起合,嘴唇轻抿,似是入戏。

今儿个来看戏的,大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赵小姐,倒像是不知情的,只一心一意地听戏来了。

台上唱到杜丽娘病逝之时,赵锦乐忽然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你们不必跟着。”

二楼雅间。

“婪殊哥哥,你去哪里?”

婪殊勾唇浅笑,狭长的眸子琉光潋滟:“这戏闷得慌,我不乐意见这生啊死的,宝儿乖,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