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再嫁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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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娶我

蒸笼里,是三娘特意给她留的菜,先前又刚热过,正好能吃。赵锦乐夹了只虾饺,听着三娘说近些日子的事情,待听到蝗灾的时候,眉头轻轻蹙了下:“朝廷没派人来?”

往年蝗灾严重之时,太医院是要派人到地方协助治虫的。

三娘摇摇头,肯定道:“没有,若是派人来了,林大人定会说的。”

林青现在也是清风楼的常客,有什么重大事情,都会提前知会一声。

“好在之前小姐您把粮食提前收割捐了上去,不然这次蝗灾,咱们盐城怕也要死不少百姓。”

盐城在各大城市里算是最穷的一个,往年闹蝗灾,路上到处是饿死的尸体,哪能像现在这样,这么轻松地就过去了。

三娘还在为这件事庆幸,赵锦乐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其他国家呢?还是只有大周?”

“听说是都受到波及了,晋国尤其严重呢!”

不对!

赵锦乐神色一下冷了下来:“程风,你去牵马,我去趟县衙。”

“这么晚了……”

“快!”

赵锦乐扣上食盒,深吸口气,“三娘,听着,我走后,立刻让人把门堵上,用桌椅或者什么都好,除非我亲自回来,不然不许开门!”

宝华已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惊骇道:“小姐,你是说……”

赵锦乐点点头,“我希望不是,但是,一旦成真,你们都躲到地窖里去,不许出来!”

“不行,小姐我也跟着,你自己太危险了!”

“胡闹!你给我看好宝鹊,还有成儿和九儿,宝华,我心里有数,但是她们没经历过风雨,你护好他们。”

宝华很想跟着小姐,可她知道,现在必须得让小姐无后顾之忧,只好含泪应下。

马牵来了,赵锦乐望着三娘等人:“等我回来。”

衙门。

不出赵锦乐所料,衙门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赵锦乐翻身下马:“赵锦乐,求见林大人。”

屋里,林青拿着地图,焦头烂额,听到手下传来的消息,连忙道:“快请赵小姐进来!”

夜里霜重,赵锦乐睫毛上还沾着水汽,林青深作一揖:“赵小姐,大义。”

“别废话,说情况!”

林青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急道:“至少有五波流民盘踞在青眉山。”

青眉山是盐城边上最乱的地方,也是大周与其他两国的分界线,只要越了青眉山,就入了大周腹地,盐城,首当其冲。

赵锦乐点点头,五伙,至少就有上百人,“盐城官兵多少?”

“不足百人。”

听起来势均力敌的一个数字,然而人家就是为了烧伤掳掠来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哪是手上没沾过鲜血的新兵蛋子能打得过的。

“只有流民?”

林青嗓子有些干:“据得到的消息,背后还有山贼指挥。”

山贼……

那难度又得上一个层次。

赵锦乐揉揉眉心:“此事告知朝廷了吗?”

“昨儿晚上下官察觉到不对,就已八百里加急,传了书信往京城,想来……”

“附近县城呢?”

“我也派师爷去请援助。”

“一天还没有消息传回,林大人,我不得不告诉您,”赵锦乐叹口气,“盐城,恐怕就只能靠你不足百名的官兵死守了。”

林青一下慌了神:“不能吧,这是大周的领地,怎么会……”

赵锦乐揉着发涩的眸子,“你可以继续寄希望于朝廷,不过我劝你还是不抱希望的好,想办法先自救,因为,如果我是那帮山贼,最迟今晚——”她红唇翘起:“今晚,就是盐城沦陷之时。”

林青还在慌乱,赵锦乐喝口茶,淡淡道:“还有件事,可能你听了,会更不开心。”

“什么?”

“我猜,这次远不会是偷粮食那么简单,他们的目的,十有八九,是想屠城。”

山贼们想要偷东西,直接趁其不备来了偷走束战速决便是,为什么延误了整一天最好的时机,怕是在等什么杀招,而,一旦等到,烧杀掳掠,已经不会满足了。

林青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赵锦乐:“那、那我们怎么办,等死?”

他方才还没那么乱的,因为他想着,实在不行,把粮食交出去也便是了,人活着,就总能想到办法,可,屠城——

他眼前又是一黑。林青是不会怀疑赵锦乐的话的,因为这位赵小姐,说的允诺的,每一件都实现了。然而现在林青无比希望,赵锦乐只是杞人忧天。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日若不是开仓赈粮,这些活不下去的流民,也不会盯上盐城。然而如果不放粮,第一个饿死的恐怕就是盐城百姓。

赵锦乐悠悠地喝了一杯茶:“我若是你呢,就先去城墙那边,设置些机关埋伏,把你手底下的官兵,有几个算几个,都弄到城门上警戒着,禁止再有百姓出入。”

“然后,现在派可信的人,立刻去征兵,强拉也好,利诱也罢,必须得再凑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

没有战斗力,也只好人数来凑了。

林青拿本子记着,连连点头:“还有呢?”

“还有?”赵锦乐睨他一眼:“还有,就可以祈祷了。”

林青来回踱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安,“赵小姐,我看还是派人去其他城池求救比较安全。”

哪怕征上兵来,都是没拿过刀枪的,有什么用?

赵锦乐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以为,他们若肯派兵,你的师爷会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我看,消息传到,人家会立刻关了城门,省的殃及到他们。”

像是印证了她的话,下一刻,师爷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进门就哭,“大人,他们不仅不肯借兵,还把小的赶了出来,关了城门。”

林青狠狠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果决:“来人,传我命令,盐城所有士兵,立刻到城门集合!师爷,你带人去,把山贼要来的消息传达下去,每家必须派一个壮丁,没有壮丁的,女人也得来凑!”

赵锦乐笑笑。林青,大事面前还算有分寸,以后也未必不是个可塑之才。只是,希望还能有以后。

“带我去城门。”

林青大惊:“赵小姐不可!”

一旦打起来,城门那块儿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是他们的第一道防线,赵锦乐去那儿,太危险了!

赵锦乐很奇怪地看他:“你以为,盐城现在还有安全的地方?”

林青:……

赵锦乐急匆匆而来,又趁着夜色而去,林青望着夜里那道纤细的身影,目光里尽是担忧。

“你们几个,务必保护好赵小姐!”

“哪怕盐城沦陷,也一定先护着,赵小姐走!”

“是!”

夜色深重,城门口却是灯火通明,不少官差都是已睡了又被强行叫起来的,个个还哈气连天,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赵锦乐摇摇头,问道:“还有多少火药?”

林青给派来的副手挠了挠头:“不足百斤。”

这年头火药都是用来放烟花的,还不像前世,成了制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必需品,县衙里屯着这些火药,已是够多。

赵锦乐目色冰冷:“关上城门,然后……”

她把土焖子的制作方法给那副手讲了一遍,那副手眼睛越来越亮,听完之后赶忙去找人。

城门处亮堂堂的,远处的青眉山显得越发幽深,如同鬼魅。有当事的训斥着了一番手下,把山贼的消息传了下去,这会儿,城门处是彻底安静下来,个个战战兢兢,隐约的,还能听到城里的哭喊声,想来是林青强行征兵,惹了怨愤。

然而盐城生死存亡之际,便是赵锦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到半刻钟,县衙里库存的所有弓箭刀枪等武器,都搬到城墙上,弓箭手也按赵锦乐的吩咐,一一就位。

自制手雷制作起来也简单,不到片刻,就布置好,回来复命。

林青安定好衙门那边,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衙门还有两台抛石机,我让人推来了。”

赵锦乐点点头,看着那些被强行拉来哭嚎不已的壮丁,“找人,给他们说明白,执意逃避兵役的,杀。”

林青硬着头皮道:“这样会不会引起恐慌?”

“盐城沦陷在即,我不希望,自己这边先乱了起来。”

林青沉默一会儿,带着师爷过去了。赵锦乐站在城墙上,看到下面有几个壮汉带头闹事,连带着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来,呵,这些人,连自己的家园都不愿意守护,又指望着谁能去保护他们的命?

林青狠心砍了个闹得最厉害的,咬牙道:“看到没有,你们谁还想再闹,跟他一样!”

那人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皮还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林青手还是抖的,可效果也很明显,方才那帮道理一概不听的刺头们,这会儿禁了声,不再说什么盐城灭了他们就跑到其他城镇的混账话。

赵锦乐没有心情管他们怎么想,她现在需要的是一帮听话的兵,爱或者恨都不重要,只要披上衣裳能上战场,就是好兵。

林青也慢慢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一人发了一样兵器,把这些人打乱收编到原本的士兵队伍里去,有老兵盯着,总不至于再出乱子。

一切说起来慢,实际上,等布置完这一切,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林青低垂着眼站在赵锦乐身后,询问道:“若他们今天不来……”

“不会的。”

“他们也怕,朝廷会派援军,所以今晚,不管成功与否,他们一定会,攻城。”

林青点点头,陪她,忐忑不安地等着。

丑时,夜正深,人睡得正死之际,青眉山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踏踏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

隐约的,有了火把的光亮,接着,越来越多,连成一片,直到全部亮起时,宛如一片火海。

城门外,面黄肌瘦的人阴沉沉地盯着城上的士兵,舔着嘴唇,目光里全是渴望,手里的弯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凛冽的光。

盐城这些年,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官兵们哪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老的士兵还好些,新收的兵蛋子一个个腿发软,恨不能夺路而逃。

没一会儿,底下的人在离着三丈远的地方集结完毕,这些人训练有素地分成两拨,自觉地在中间空出一条道来,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精瘦的男人骑马过来,狞笑道:“林青,准备挺充分啊,我劝你,还是打开城门的好,这样,我还能留你们一条生路。”

林青的心很凉,来人比他想的还多,至少也有千人之众,他心中暗恨,不是流民吗,怎么流民训练的比军队还听话?

尤其是在看清这人长相之后,林青的心是彻底凉了,他一瞬间甚至生出了弃城而逃的念头。

来人是个老面孔,青眉山最大的土匪头子雷震天。

青眉山上山贼很多,大概有十几波的样子,各自为政,共同存活在山上,互不影响,而这其中,最大的山贼窝就是雷震天领导的孤狼寨。不同于其他山贼,这个孤狼寨,是连官府的车辆都敢劫的,而且据传闻,青眉山上的土匪们之所以能相安无事,也是雷震天在其中协调。前些年,朝廷花了大力气剿匪,雷震天不仅活下来了,孤狼寨还越做越大,此人的本事,不言而喻。

有雷震天在,盐城想要存留,太难了。

林青有些迟疑,然而,在看到那抹背影的时候,又狠下了心,大不了就是一死呗,有何可惧?总比卖城投降,以后落个千古骂名让人戳脊梁骨的强!

当下硬是咬了牙道:“雷震天,不要痴人说梦,有本官在,盐城,你休想踏进一步!”

雷震天冷笑了下,这林青,倒真跟传闻似的,转了性。他牵着马缰,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用盐城官爷的命来换了。”

也没差,反正,他本来也没想着要留这些人的命。

只不过林青非要负隅顽抗的话,他的手下,多多少少也会有所伤残。

底下的人蓄势待发,冰冷的长矛,对准城墙上的士兵。后面则是手握长弓的弓箭手。

林青深吸口气:“弓箭手,准备。”

“射!”

一瞬间,万箭齐发,无数箭只,如同漫天的雨,收割着人的生命。

哀嚎声,喊叫声,顿时乱作一团。

雷震天看了一会儿,冷声道:“拿盾牌!”

流民们显然已经习惯了听从雷震天的命令,即使是在慌乱中也下意识地跟着去做,盾牌围城一堵墙,缓慢前进,箭只还是能造成伤害,但影响不大了。

赵锦乐的披风在冷夜里飒飒作响,她站起来,看着底下的战事,有前排的盾牌掩护,后面的弓箭手被保护起来,开始向着城墙射箭,他们的弓显然是提前准备过的,更重,需要两个人合拉,但杀伤力也是惊人的,凡是被射中的官兵,无一例外,都在那巨大的冲劲下摔下城墙,生死不知。

躲在城门后的官兵们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那上面,是他们的同胞,是手足,是一同喝过酒吹过牛皮的兄弟,就这么死在他们眼前,他们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冲出城门,去收了他们的尸体。

这一刻,他们胸中涌动着巨大的悲愤。

新来的士兵也都怔怔的,这也许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面临死亡,那么残忍,又,惨烈。

如果不是这些官兵挡在前面,那死的会是谁?是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母,还是娇弱的妻子年幼的孩子?

这一刻,终于没有人再存有逃脱之意,每个人心底,都是强大的战意。

“保卫盐城!”

“保卫盐城!”

“保卫盐城!”

哪怕用他们的命去换,也不能让这帮刽子手,杀进来。

城头上,林青的眼有些红。

城下,那些人逼近了。

攻城车在月色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越来越近。

赵锦乐站起来,望着城下的战事,轻声道:“怕吗?”

林青愣了下,才意识到在同他说话,苦笑道:“如何不怕?”

盐城有八千人口,若是让这些土匪进了城,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然而,林青心底沉甸甸的,他很清楚,哪怕他不愿意那么想,在有雷震天的情况下,又有攻城车,城破,不过是早晚的事。

毕竟,敌我差距太过悬殊。

赵锦乐看向他,红唇轻勾:“有我在,城,不会破。”

她懒懒一笑,“听。”

嘭——

刚刚逼近城门的人,一脚踏上早先设置好的埋伏,引信点燃,被埋在瓷罐子里的火药嘭地炸开,在巨大的冲力下,破碎的瓷片成了最大的利器,断胳膊断腿都是轻的,在火药面前,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

这一变故,一下就把后面的人给吓退,火药,还从未出现在战场上过,第一次路面,就显露了它的狰狞一面。

然而想要退缩也是不能了,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事情,还个个往前拱,最前面的人,只能在巨大的恐慌里,迎来爆炸声。

几波下来,死在炸药上的,就足足有百人。

雷震天操了声,大喊道:“把尸体先扔上去!“

后面的人听到响动,连忙提醒,有尸体在下面做铺垫,爆炸的威力就小了很多,残余的流民并着山贼顺利地攻到城下。攀云梯架起,攻城车到位。

“你在这看着,我下去。埋伏好人,凡是登上城墙的,一律杀掉!”

赵锦乐走下城墙。

城门后,士兵们握着长矛,神色坚毅,好像一夕之间,他们就褪去了青涩,成长为真正的士兵。

赵锦乐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轻声道:“过了今晚,你们就是大周,真正的将士。”

沐浴过鲜血,经历过风霜的,虎狼之师。

那些人茫然地看着她:“我们,会活下来吗?”

赵锦乐说:“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你们的父母妻儿,会活下来。”

于是那些新兵蛋子便洒脱地笑了。

“那也值了!”

“怎么说,也算是为国牺牲呢!”

“我怂了二十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可惜我孩子是见不到了!”

“狗蛋儿你放心,要是我活着,定会给你孩子讲讲你今日的英姿。”

那叫狗蛋儿的笑着啐道:“操,那老子还是自己活着讲吧!”

赵锦乐静静听着,城头上的响动声越来越大,想来,已经有人爬了上去。浓稠的血腥味儿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城门抖得越来越厉害,士兵们严阵以待地盯着朱红色的大门,紧张地咽着唾沫。

师爷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了过来,“赵小姐,城马上要破了,老爷说让我先带您走。”

赵锦乐望着城门,淡淡道:“回去告诉林青,城在,我在。”

“可——”

“嘭——”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城门,终于破了。

外面的土匪们经过一场鲜血的洗礼,气势正盛,挥着刀冲了上来,盐城官兵,无一人退缩,抱紧长矛,冲了上去。

“杀——”

两边人马,终于交锋,凄厉的嘶吼响彻盐城,两边都是气势如虹,大刀与长矛交锋,间或有流箭飞射,死尸遍地,血流不止。

赵锦乐一把推开师爷,匕首出鞘,她如幽灵般,窜入交战的阵营,凡是所到之处,都伴随着一具尸体的倒下。

黑夜漫漫,长风当歌。

这场战役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每一刻都有无数人倒下,下一秒又会有新的人涌入。

什么粮食,什么家国情仇,皆被抛在脑后,现在,所有人心底都只有一个念头——杀!

战争向来是制造怪物的最佳机器。

交战的最前方,那个叫狗蛋的年轻人,终于被拱了上去,他的长矛穿透了敌方的胸膛,而山贼的刀,也劈上了他的脖子。年轻鲜活的生命倒了下去,临死,眼睛看向自己家的方向。

儿子,可惜你看不见爹的英勇样子了。

后面的士兵又涌了上去,死去的人的尸体,一层层地累在脚下。

赵锦乐的眼睛有些红,手上动作越发快起来,鲜血,染红了她的手。

随着她杀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开始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雷震天愤怒道:“那个女人,把她弄死!”

二当家的应了一声,借着夜色的遮掩,飞快地接近这边。

赵锦乐刚划破一个人的脖子,就有罡风袭来。

“小姐——”

略一分神,胸口挨了重重一脚,赵锦乐踉跄两步,远远看去,宝华宝鹊站在林青命人隔离出来的安全区,神色焦急。

安乐和陈大更简单,直接跃了人群,冲了进来。王平握着刀,也杀进人群。

“宝华,带宝鹊回去!”

赵锦乐大声喊着,也顾不得听到没有,和新来的这个男人缠斗在一起。二当家的武功都是在长年的打家劫舍中练出来的,下手重且阴损,招招致命。赵锦乐刚大病一场,体力不足以支撑这缠斗,下腹的疼痛更是让她束手束脚,二当家的察觉,动手更是处处冲着她的小腹来。

“唔——”肩头被划了一刀,赵锦乐捂住受伤的地方,踉跄两下。

二当家的眼中兴奋之色越盛,长刀更像是带了风似的向她小腹砍来,后面是墙,赵锦乐避无可避。

赵锦乐攥紧拳头,竟是不闪不避,手中匕首冲着他的脖子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谁拉她一把,手中的匕首,落入那人之手,再一回头,二当家的捂着脖子,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赵锦乐怔怔地抬起头:“折、傅别安?”

傅别安掩住唇间的血色,眉宇间藏着雷霆之怒:“你疯了?你会死知不知道!”

赵锦乐下意识地解释道:“他最多会伤到我的肚子,我却能借机杀他,不亏的。”

等说完,又意识到不对,怔怔地看着他:“傅别安,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傅别安的手像是被烫伤,一下子拉开距离,冷漠道:“担心你?我是怕被你蠢死!”

赵锦乐低低笑了。

“那我就当,你是担心我。”

傅别安心中烦闷更胜:“随你怎么想!”

周边到处都是死尸,赵锦乐恍惚间,却像是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于是她轻轻笑了,她一把拉住他的手,硬是把他拽出战场,拽到安全区:“看好他。”

“你做什么!”

赵锦乐望着他唇间的殷红,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傅别安,等我。”

“回来!”

然而不管他如何气愤,赵锦乐还是走了,蹁跹的身影,再次涌入战场,收割着对方的生命。

傅别安攥紧拳头:“付三,保护好她。”

“是。”

傅别安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身影,就怕一个不注意,她会如刚才那般,以伤换命。

真是,没那个本事,在家好好等着不行吗!

战场哪里是女人该去的地方!

傅别安深吸口气,对身旁人道:“去青眉的人还没动静?”

“回少主,还没传回消息。”

傅别安点点头,安静地等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焦灼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他现在无比痛恨自己的这幅病秧子身体,不然、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女人,去保护整个盐城。

眼见东方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金色的光晕意欲冲破云霄,久攻不下的雷震天有些烦躁,阴沉道:“再这样拖下去不行,那个女人,什么来历?”

连林青都听她的。

手下的私语了几句,显然提前已经打探好了。

“废物!拿不下她,还挟持不住与她相关的人?是人,就有软肋!”

依照林青对她的殷勤劲儿,只要能抓住她,这场战役,就能不战而胜。

山贼这边密谋好,一队身手好的就涌了过去,他们本是冲着傅别安去的,这个小白脸明显跟她有一腿儿,只要抓住小白脸,就不怕赵锦乐不束手就擒。

然而傅别安等人都在隔离区里,周围守着数十名官兵。他们想要凑近,目标太明显了。

这些人一时有些焦急。

那边,赵锦乐的一双眼睛,在暗夜里格外明亮,在大部分人已经被战争弄得疲惫不堪的时候,她已经能保持住凌厉的攻势,死在她脚下的,不计其数。

天将破晓。

她一双水眸骤然看了过来。

不能再拖了!

不远处,王平被敌方的刀划破了胳膊,闷哼一声。乖巧地站在哥哥身边的未丑,竟摇摇晃晃地出了包围圈,向他走去。她个子矮。官兵们又都有些疲惫,一时,谁都没注意到这个小姑娘。

王平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过来,眼眦欲裂:“傻子——”

“未丑!”

“小姐!”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行冲着傅别安去的人,眼疾手快地掳了未丑:“停下,都停下!”

隔着人山人海,赵锦乐回头看去,未丑呆呆地缩在那人怀里,小手想要去抓刀刃。

傅别安被死死拦住,一双眼睛,鲜红似血。

两边交战的人,在这嘶吼下,终于停了下来,林青身上全是血水,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赵小姐……”

“停战。”

“可是——”现在明显是他们有利的一方啊!

“林青,听着,她不能出事,还有傅别安,他们两个,一定不能有事。”

林青有些不安。

那边,赵锦乐已经扔了匕首,扬起下巴,神色骄傲:“放了她,我做你们的人质。”

山贼们本来就是冲着赵锦乐来的,自然愿意,赵锦乐一步一步走过去,她踏过的路,地上蜿蜒出一道道血水,那几人,莫名的紧张起来。

“赵锦乐!你敢!”

赵锦乐看着傅别安愤怒的样子,轻轻笑了,眼睛里尽是柔软。

折殷哥哥,我不会让未丑出事的。

直到锋利的刀刃,横在她的脖颈上,这几个人才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扔开小未丑,反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带着孩子也不方便。

“赵锦乐——”

远远的,他的声音中像是裹了风雪,赵锦乐忽然回头一笑:“傅别安,我要是能活着回来,你娶我可好?”

她认真地看着他,白玉兰似的的脸上,洒满盈盈笑意,像是这一去,如往日般很快就能回。

很多年后,傅别安在梦里,还会梦到她笑着问他,娶我可好。

可那时,他已真正的失去她,再也寻不回。

似是他们两个,总是这般,生生错过。

赵锦乐最终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转身的刹那,有惆怅的情绪在蔓延。

折殷哥哥啊。

那声轻轻的叹息抵在舌尖,只剩苦涩。

经过林青身侧之时,赵锦乐忽然道:“林青,我的命与盐城万千百姓相比,如何?”

林青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点点头,笑道:“为国尽忠,虽死而已。”

“做个好官。”

林青忽然就跪了下去:“赵小姐!大德!“

朝阳起,霞光漫天。

赵锦乐轻轻眯起眸子,也许,再也见不到,这样好的朝霞了。

雷震天看着这个被乖乖的挟持住的女人,脸上露出个扭曲的笑:“你不是很牛吗?嗯?杀我那么多兄弟!”

啪地一声,重重打在她的脸上,赵锦乐被打得一个趔趄,几欲跌倒,两边的人又把她拉了起来。

雷震天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给我摁在地上!”

他的脚,重重地踩在那双握惯兵器的手上,听着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分外满足,“就是这双手?呵,我看你以后怎么杀人!”

“拿刀来!”

林青站在城墙上,看的清楚:“雷震天,放开她!要是她出了事,你也活不了!”

雷震天舔着刀锋,“放心,我可舍不得要了这条小命,只不过,我觉得这双手,真是碍眼啊!”

话音未落,那把刀子,狠狠地插进赵锦乐的掌心。

赵锦乐半趴在地上,脸上尽是冷汗,她仰着脸看他:“怎么,你就这点手段吗?”

“我杀你的弟兄的时候,可从没留过情呢!”

她舔舔嘴唇:“那血,可真热啊,我看着那惊恐的表情,可真好看!”

“婊子!”

又是重重地一巴掌,赵锦乐有半天没能抬起头来,她咬着嘴唇:“怎么,堂堂雷震天,就这点能耐?”

“呵,”雷震天蹲下身去,捏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想让我杀了你?没那么容易!”

“你说,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的兄弟们,给你开了苞,你的情郎看到,会不会很生气?”

第一次,赵锦乐眼睛里有了类似惊慌的情绪:“你敢!”

那惊慌像是取悦了他,雷震天觉得,自己方才说的,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仔细看,这女人,长得确实漂亮,哪怕脸蛋肿成馒头,也依稀可见下面的绝色。

“那你就看看,我敢不敢!”

衣服被撕扯的声音,格外大,莹白的肩头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这些山贼的呼吸,都炙热了几分。

雷震天十分得意,“等我尝过了,也给你们尝尝鲜!”

“雷震天,你敢!”

雷震天的手摸上她细腻雪白的肌肤,冲着林青嘿然道:“我已经做了,如何不敢!”

赵锦乐的手还被几个山贼拽着,不方便动作,雷震天拿匕首,把她的另一只手也钉死在地上,这才心满意足地挥退众人。

身下的女人双目失神地望着天空,鲜红的血,顺着她扭曲的手掌,汩汩流出。

“啧啧,爷就喜欢,你这副贞洁烈妇的模样。”

在雷震天的手摸到她滑腻的腿时,赵锦乐猛地一脚踹开他,忍着剧痛,拔出匕首,沾满鲜血的手握着匕首,掐着他的脖子:“你输了。”

“哈哈,哈哈”,雷震天被掐着,眼神疯狂:“你真以为你赢了?”

“啧,你的身子,可美的紧,你说这众目睽睽之下,你被人看光,你的情郎,可还会要你?”

赵锦乐眸子冰冷:“与你无关。”

“哈,你怕了,你怕了是不是!因为你也知道,他会厌恶失了清白的你!”

雷震天说完,似乎是很满足她的失态,凑在她耳边诡笑道:“放下刀子,跟了我,我保证,以后我的荣华,皆与你共——”

后面的话,他没来的及说完。他不可真信地回过头,就见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不知何时混入了他的人里,半垂着头,一把短剑,以诡异的角度,刺进他的胸膛。

赵锦乐怔怔地看着傅别安苍白的脸。

他的背后,是一把,本该刺进她心口的匕首。

“走!”

他冰冷的手,牵着她的,漫天遍地的血,映红了她的眼。她甚至忘了呼吸,只知道机械地跟着他跑。

城墙上,林青憋了好几个时辰的话,终于得以说出:“杀!”

“杀——”

救援的士兵,与他们逆向而行,赵锦乐的眼里,只能看到那道染血的背影。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停下。唇间溢着血,脸色比纸更白。

他冰冷的手,拭去她源源不断的眼泪,似是叹息:“别哭了。”

“以后莫要,那么……”

莫要那么傻。

傻得他的心,都跟着疼。

赵锦乐抱住他滑下的身体,巨大的悲恸涌入心底。

“哥哥、折殷哥哥——”

谁的嘶吼,悲悲切切,哀入骨髓。

还有,赵锦乐,如果我还能活着,不管你心底藏着的人是谁,以后,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看着我周折殷一个。

我说了,你不该,招惹我。

周折殷小时候长得很好看,那时候他的娘亲,先皇后温雅安抱着他,说我的太子长大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儿家。

那时候才六岁的周折殷捧着书卷,很不屑。

女孩子,最烦人了。

九岁,云岚皇贵妃缩在他父皇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父皇信了子虚乌有的巫蛊术,温家满门抄斩,皇后被赐白绫。他母后摸着他因为求情而磕破的头,眼神哀切:“可惜,见不到我儿大婚之日了。”

周折殷的眼泪好像一夜之间流尽了,他抱着母后冰冷的尸首,心想情爱是穿肠毒,若不是深爱那位无心之人,母后岂会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那位爱着云岚皇贵妃,他的母后怎么会死。

十一岁,周折殷从战场上逃生,生生走回大周。他回宫后,看到的了前呼后拥的新太子。同年,他被送往安远侯府教养,偶尔听到丫鬟讲西院的姨娘如何受宠,夫人夜夜垂泪。

十三岁,他拼死救了正德帝一命,终获恩准得以赐封开府。离开的前几日,有个小胖丫头爬在树上,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十九岁,他遇到个总是对他垂涎欲滴的奇怪女人,她轻薄他几次,惹他厌烦,被他很坏地对待,再见时却还是笑的没心没肝。

她总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周折殷不喜欢。

他睡了她,伤了她,却也豁了命去救她。

情爱是穿肠毒。

周折殷想,他可能要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