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再嫁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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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与我和离

“锦乐——”

又来了!

赵锦乐扔下手中书本,深吸口气:“你,又有什么事情?”

“如果是为了子君来的,大可不必,我说过,我不会同孩子计较。”

“不,”许成洲一把捉住她的手,急切道:“锦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赵锦乐看着他,神色很冷。

“锦乐,我知是我对不住你,子君……子君一出事,我整个人都乱了,万没想到,他会拿自己做诱饵来害你!”

“我知道你是怨恨我的,但是锦乐,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赵锦乐望着外面浩瀚的星河,淡淡道:“成洲,你错了,我不会恨你。”

也许上一世,她恨过的吧,恨他在她辛苦操持许府时,和赵青瑶厮混在一起,恨他为了赵青瑶绝情到要害死她。

可这一世,赵锦乐没有爱上许成洲。

没有爱,又何来的恨?

许成洲一喜,以为她原谅他了,就要去捉她的手,却被赵锦乐给躲开了。

“锦乐,锦乐,给我个机会,我们生个孩子,生个男孩儿,名正言顺地继承许家好吗?我不会再被子君骗了,你信我,我是真的会对你好。”

他醉眼惺忪的,像是不懂她的拒绝,一个劲儿地要去撕扯她的衣裳。许成洲来的突然,宝华宝鹊早已歇了,这会儿任赵锦乐再怎么喊叫,也没人帮她。

喝醉酒的许成洲劲儿十分大,赵锦乐之前手又受了伤,因此再如何挣扎反抗,也渐渐落入了下风。

“许成洲,不要让我恨你!”

她眼眸里刻骨的厌恶,迷了他的眼,锦乐,锦乐,你是我的妻啊,你为什么会讨厌我?

不不,只要他们有了孩子,锦乐定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了!

“许成洲,你这样做,对得起赵青瑶吗!”

青瑶?

他摇摇头,不,他和青瑶已经没了可能,他只能守着赵锦乐过,才能还许府一个安宁。

赵锦乐这才意识到,许成洲之所以喝酒,就是怕自己反悔。

瞧,他连要同她同床,都如此惧怕,还说会对她好。

只不过是看许子君无用,要借她的肚子,生下一个继承人罢了。至于她是否愿意,压根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眼见着衣服被褪去,再无回天之力,赵锦乐不知哪来的力气,抡起小几上的青瓷花瓶,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

血,顺着许成洲的头皮流了下来,他瞪大眼睛,接着昏迷过去。

赵锦乐拢紧身上的衣服,手还在发抖。

她走到门口,“来人,请大夫!”

夜里,赵锦乐的院子,变得灯火通明。

许氏再怎么顾及赵锦乐的外祖家的身份,自己儿子都成这样了,也不可能给她好脸色。

“成洲啊,我的儿!”许氏嚎啕大哭。

哪怕来了几个郎中,说只是砸伤头,失血过多,并无生命危险,也没能停歇。

赵锦乐跪在地上,眉眼冷淡。

许氏没想到这会儿她还不肯认错,拍着大腿嚎哭道:“赵锦乐,我们许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怎么你一回来整个许家都鸡犬不宁起来!你这个丧门星!”

“明明是姑爷要凌辱我们小姐!”

许氏捂着头:“你听听你听听,这丫头倒还有理了,你是成州的妻子,成州想要,你不该配合吗?可你倒好,还拿花瓶子砸了成州的头!你这是要成心害死我的儿啊!”

赵锦乐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她发现她错了,她之前为了报复许成州,竟想着和他纠缠下去,把许家搅乱,想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离,留个清白名声,她做这一切的底气就是许成州心里只有赵青瑶,不会对她做什么,然而连这唯一的一点,都是她高看了许成州。这个人,眼见着和赵青瑶再没了可能,竟又打起她的主意。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背脊发凉,分外恶心,她不敢想如果当时不是恰巧手边有个花瓶,会怎么样。

如果真的被许成州……那她又怎么可能简单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若是放在前世,她或许不会在意,可她现在有了折殷哥哥啊!

胃里抽搐着,连带着小腹也沉甸甸地跟着绞痛,赵锦乐一个踉跄,宝华赶紧搀扶住她:“小姐!”

后面,许氏也追了出来,气得骂她:“赵锦乐,你伤了我儿,我训斥你几番,你还敢甩身就走!侯府就是这般家教?!”

“这般媳妇儿,我许家可要不起,等成州醒了,必须要休了你!”

深沉的雾霭下,她缓缓吐出四个字:“求之不得。”

许氏被气得又是一个倒仰,许太史这会儿才听得消息,赶了过来,见院中二人气氛不对,立刻训斥道:“做什么呢,成州还没醒,你们就在这吵吵嚷嚷的!”

他拉着许氏的袖子:“回屋去!”

许氏被硬拽进去,还很不满:“你做什么,她是伤害州儿的凶手!”

许太史啪地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眼神森寒:“现在冷静了吗?冷静了再同我说话!”

许氏呜呜地哭,但在许太史阴冷的眼神下,很快就哭不出来了,小声的呜咽着。

许太史被吵得十分心烦。

他怎么就娶了许氏这个没有眼界的东西!林破敌凯旋归来在即,圣上都不敢慢待,扬言这次凯旋宴必须盛大,不容出一丝差错,满朝文武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这许氏还在这时候休了赵锦乐,是生怕林破敌不会迁怒他家!

“成州会有今日,全是他自找的,若说许家要有人该被修掉,那个人,绝对不是赵锦乐!”

许太史说完这话,就甩袖子走了,甚至不去看许成州死活。夜色中,他步履稳健,玄青色的衣衫不带一丝褶皱,许氏怔怔地抬起头,“老爷,是从哪里来的?”

两边的下人变了脸色,连忙低下头,就怕夫人注意到自己。

赵锦乐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每每想要睡去,都梦到许成州又找上她,就一下子被惊醒,两个丫头心疼她心疼的厉害,守在里间,寸步不离。

结果第二天一早,头上绑着绷带的许成州,就过来了。她睁眼时,两个丫头与他怒目相向,而许成州则满脸愧疚。

这样的表情,似乎从她从盐城回来,就一直见到。

赵锦乐像是没有看到他,听到他喊她名字似的,用宝华端来的水净了脸,然后端坐在铜镜前上妆。

殷红的唇脂涂在浅色的唇上,如血般瑰丽浓烈。

“好看么?”

许成州愣了好一会儿,才忙不迭地点头:“好看,好看的。”

青瑶也是极好看的女子,但是比起赵锦乐,还是差了三分。青瑶是柔弱的白莲,散发着幽幽香气,惹人怜惜,而赵锦乐则不一样,她有时是冬日里的寒梅,傲骨凛然,邪不可欺,有时是艳丽的玫瑰,夺人心魄。

这世间,该是何等男儿才能配上这等瑰丽的女子,而他,又何德何能把她娶回家,却总是一再伤害她?

“刚及笄时,我娘对我说,锦乐,娘一定要将你嫁给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赵锦乐淡淡道:“可我知道,娘说的作不得数。林家已是权势滔天,我再高嫁,只会引得圣上忌惮。所以在那些名单中,我选了一个家世最为清贵的,侯府里,我藏在厅后,看着那人温和的侧脸,认定我要嫁给的,会是我一生的良人。”

“许赵联姻,满朝轰动,大喜之日,十里红妆。我满心欢喜,以为这是我一生幸福的开始。”

许成州捂着脸:“不,不——”不要再说了!

赵锦乐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盯着镜子中自己艳丽的脸,继续道:“洞房花烛,我坐在新院里一整夜,也没等你来。第二日,你冷淡地带我去向公婆请安。此后,夜夜不曾宿在我的屋里,我开始想,你大抵,大抵是有喜欢的人的。”

“可是,”她望着他,轻轻道:“你既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又为何要娶我?”

娶了我,又为何不能善待我?

你只道我是你的妻子,我合该对你好,应当允了你的一切要求,可你为何没想过,那曾经跳动的心脏,早已跟着燃尽的红烛一般,变得死寂。

赵锦乐说这些的时候,神色一直都很平静,她以为自己已经无所谓了,但不知为何,还是落下了泪。

也许胸腔里,还涌动着前世的不甘和怨愤。但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许成州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她眼里粼粼的泪光,胸口像是被谁捅了一刀,痛到极致。

他怎能说,他本来要娶的是青瑶,许氏却看上了赵锦乐身后代表的滔天富贵,偷偷把求娶的人选换成了赵锦乐。他一开始是被蒙在鼓里,但大婚当天,他已察觉到了不对,他若是真的爱青瑶,是个真正的男人,就该抛下一切,不顾一切地带着青瑶走。可他最终,还是在许氏的祈盼下,选择了和赵锦乐完成仪式,却把怒火,都发泄在了这个原本无辜的女子身上,认为是她拆散了自己和青瑶。

可赵锦乐又何其无辜?

你为何要娶我?

娶了我,又为何不能善待我?

许成州的眼尾通红,他没有脸去看她,甚至不能回答她的话。

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怯懦,当时伤害的不只是赵青瑶,还有,赵锦乐。

他只能无意义地重复道:“锦乐,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发誓,昨晚的事情,你若不愿意,绝对不会再次发生,锦乐,锦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赵锦乐却是疲惫地闭上了眼:“成州,若是你对我,还有一分情意和愧疚,就同意,与我和离吧。”

“不!”明明是期盼已久的话,许成州像是被激怒的狮子:“我不能与你和离!”

直到此刻心底的刺痛,他才意识到,他对赵锦乐,并非完全没有感情的。

他如何愿意再放开她!

“锦乐!”他要去抱她。

赵锦乐站起来,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淡淡道:“许成州,我不是在与你商量,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都不会改变这门婚事的结局。”

本就是一对怨偶,偏要再此刻还要装一装鹣鲽情深。多么可笑!

许成州苦涩地垂下手:“锦乐,把剪子放下,我不碰你便是。”

他看出她的抗拒,只好苦笑着离开,走到门口时,轻声道,“锦乐,我是决计不会同意和离的。”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是,我会用实际行动,对你好的。”

所以,再信我一次。

赵锦乐放下剪子,慢吞吞地坐回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

这许成州,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上辈子要死要活地想把她赶出许府,这一次,她想退出了,他竟又死不放手。

宝华恨恨道:“还不是贱!”吃到嘴里的,永远不会珍惜,等别人不爱他了,又想去挽回,这世上,怎么这么多便宜的事情呢!

她是一千一万个支持小姐和离的,可是看姑爷那个态度,恐怕还是有的熬。这年头,男的想休妻就是一句话的事,女的想要和离,若是男方不肯同意,却是不可能的。

上一次,三娘那么轻易地与王大龙和离,还是因为王大龙的命拿捏在小姐手里,不得不屈从,而许成州可没什么好怕的。他要铁了心不肯与小姐和离,便是林将军在这里,也奈何他不得。

宝鹊一撇嘴又想哭。

换成旁人是她家小姐,怕是早就要崩溃了吧。一个不爱自己,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乐意做的丈夫,两个一门心思要害自己的庶子,上面还有苛刻的婆婆,这哪里是正常人能过的日子!

赵锦乐却是叹了口气,淡淡道:“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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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七,天气逐渐变暖之际,西北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林将军娶了蛮王首级,正在凯旋而归的路上,不日就能抵达京城。

举国轰动。

大周从百年前就饱受西北匈奴之苦,这些年哪怕有镇北将军在西北亲自坐镇,也只能保证匈奴进犯的频率小一些,匈奴地穷,每到冬日,没有粮草,只能靠到大周抢掠,才能维持生命,想也知道,在这群不要命的穷凶极恶的游牧民族面前,大周的军队有多么无力。

而去年,匈奴不知哪来的兵火补充,比往年兵力强了两倍不止,还设下圈套,据说林破敌一脚踩了进去,导致兵力折损严重,前线吃紧,人人都说这一仗,林将军怕要输了。

而这些年,林破敌的威势已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地步,正德帝对其忌惮不已,如果这次打了败仗,林家的败落就在眼前。而林破敌,也确实好像无力回天,消息传到京城,大家议论纷纷,也正因为这样,许氏才敢在赵锦乐得病之际,狠心把她赶走。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势下,林破敌还有能力逆转。不仅在三个月时间内破了匈奴,更是在年后取下匈奴王首级,这就意味着,边关至少能有两三年的和平期,过了这段时间,朝廷的军队也能缓和过来,以后也不会再惧怕匈奴来犯。

朝廷里,丞相却是愁白了头发。正德帝把庆祝林破敌凯旋而归一事,交由他负责,但是林破敌立下大功,得封吧,得赏赐吧。赏赐倒是好说,开国库便是,但是封什么呢,林破敌已经是一字并肩王,比满京城正儿八经的王爷都要金贵,见到皇帝都不必行礼的,往上再封,却是封无可封。

但是这般大的功劳,仅是赏赐,又说不过去,怕寒了功臣的心。

丞相愁的饭都吃不下去了。

有门客上门来解忧:“老爷,那林将军,不还有一个外孙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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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破敌真正入京那日,已到了二月底,满京的冰雪开始融化,树叶冒出了绿油油的嫩芽,正是草长莺飞之际,一派欣欣向荣。

将军凯旋,是盛世,据传闻,圣上也会亲自出城门来迎接,是以,整个京城,人头耸动,人人都盼着看一看传说中的常胜将军,甚至,万一有幸得见圣颜也不一定呢!

穿着金色铠甲的御林军守在街头两侧,把百姓牢牢掩在身后,露出宽敞的道路,一会儿,林将军的军队,就要从这里经过,再到凯旋门。

因为是赵锦乐的外公,所以赵锦乐和赵氏,被特许,站在凯旋门城墙上,等着见林破敌前来。

赵成谨这个常年见不到人影的,也不知从哪里寻了上来,站在赵氏身边,迎着百姓的欢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赵锦乐忍不住嗤笑出声。

赵氏正紧张地盯着人群尽头,生怕错过父亲的身影,听到她毫不掩饰的讥笑,问道,“锦乐,你在笑什么?”

“我笑呀,”赵锦乐勾起一边唇角,“我笑天上有只家雀儿在学大雁飞呢!”

凯旋门上守着有近百侍卫,个个肌肉遒劲,面无表情,一看就是扎实的练家子。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底下藏着多少人,还不一定。赵锦乐隐隐有所猜测。

接着,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测,城门另一侧,缓缓行上一行身影,为首那人,一身明黄衣裳,上绣九条五爪大龙,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城墙上包括下面的百姓,都跪了下去,口称万岁。

“平身。”

赵锦乐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只见正德帝身后,还跟着一身凤凰华服的美貌女子,当今后位空虚,敢名目张胆穿这种衣服的,怕是只有宠冠六宫的云岚皇贵妃。

九天华盖之后,是几道穿着常服的修长身影,正是正德帝的几位皇子。在那些人中,赵锦乐一眼就看到周折殷的。

“咦,那不是林将军的外孙女,成州的媳妇儿?叫什么,赵什么来着的?”

其中一个皇子,看到她,很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

赵锦乐无奈,眼见那雪白的衣角已经近到眼前,只好福一福身:“赵锦乐,见过几位殿下。”

那人笑嘻嘻地把她搀扶起来:“锦乐,真是好名字。我叫周琏璋,妹妹以后叫我琏璋哥哥吧!”

赵锦乐垂下眼:“是,三皇子殿下。”

其他几个皇子原本懊恼这个机会被周琏璋这个有心机的抢了先,这会儿听到他吃瘪,便哄笑出声:“老三啊,林将军的外孙女岂是你以前见过的那些女孩子?还用那一套手段呢!来,锦乐,本宫这块玉佩,正趁妹妹冰肌玉骨,送你了!”

“还是二哥大方!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柄扇子,送给妹妹,记住啊,我是你六哥哥周北歌。”

周琏璋懊恼地挠了挠头,竟是扯下脖子里的随身珠子:“今儿个怎么都不能被二哥比下去!妹妹收着!”

赵锦乐抱着一堆东西,很是无奈。

皇子们送的东西,说好听是送,说不好听是赏,哪里来的让她拒绝的余地。

只是这出手之大方,真是让她咋舌。

尤其是三皇子周琏璋送的那只玉珠,触手生温,有冬暖夏凉之功效,能让这位矜贵的皇子贴身戴着的东西,哪能是凡物。在整个大周,都找不出第二件。

这些皇子们送完东西,都看向淡漠地站在不远处的周折殷:“大哥,快过来,兄弟们都送了锦乐妹妹东西,你这做大哥的,又是兄弟吗们中第一个封王的,可不能太吝啬。”

“就是,连小七都送了。”

周折殷踱步过来,他走得很慢,凤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发丝,露出饱满的额头,俊美的令人窒息。

其他几个皇子咽了下口水,明明这个长兄,是距离那个位置最遥远最没有可能的,可看到他,他们还是会下意识地觉得心悸。

赵锦乐忐忑的看着他。

生怕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前骂她不要脸。

周折殷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眸色越发深沉。收他们的礼物收的那么开心,等他送的时候,就

就这般作态?

他嘲弄地一笑,脱下身上的大氅,淡淡道:“我没什么好东西,虽是春日,但到底天寒料峭的,许少夫人还是穿暖些的好。”

她摸着身上厚重的大氅,看他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在寒风中,似乎感觉不到冷意。

她轻轻笑了:“谢齐王殿下赏赐。”

周琏璋本以为自己的礼物才是昂贵最出彩的,正洋洋得意,谁知周折殷一来,就把他比了下去,瞧赵锦乐笑的春暖花开的,他酸道,不就是什么大氅吗,我殿里十件八件都不带稀罕的,他更想摇晃着赵锦乐的肩膀问她有没有眼光,可知他送的珠子有多么昂贵,怎么就只知道对着周折殷一个人笑!

周琏璋心里痛的流血,脸上却是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像是方才他随意送出去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而已。

然而也没等他们再接着说什么,视线尽头,隐隐开始有人群涌动,不知谁喊了一声:“林将军来了!”

后面的百姓就踮起脚翘着脖子往前看。

他们在凯旋门上,视线更远,只见与天交际的地方,黑压压地一片,整齐地向前行进着。

赵锦乐扶着城墙,神色有些激动。

京城的城门外,大部队在这里停留,林破敌一袭厚重铠甲,胯下是雄壮的黑马,抱着一个小箱子,入城来,他后面是不足一千的林家军。

入得城来,百姓的呼喝声更盛,要不是有御林军拦着,怕是早要冲上街道上来了。

林破敌一身风霜,银色铠甲上还染着斑斑血迹,后面的林家军,则面容严肃,哪怕对着这等欢呼,也没流露出一丝的骄傲,静默地跟在林破敌身后,大大的,写着林字的旗帜,在风中摇曳作响。

城门离着凯旋门还有一段的距离,等他们骑过来,正德帝早已一路疾跑到城下,等着林破敌。

赵锦乐站在城墙上,看着她外祖的面容,林将军确实不再年轻了,六十多岁,常年打仗的原因,头发都是白的,哪怕身子还壮硕,也确实,是个老人了。

他眼神很深邃,是经历过风霜的那一种,面容严肃,不怒自威。赵锦乐小时候跟着外公在军营,经常见到新来的小兵被他吓哭。但是林破敌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会用大漠里拔了刺的荆棘给她做藤球,会亲手砍了大树做秋千给她玩儿。

赵锦乐小时候那么无忧无虑的,很多一部分原因,就是外祖把她保护的很好。

后来她稍稍年长,还整日爬墙疯玩的,赵氏觉得不妥,不再纵容她整日跟着部队里的男人们在一块玩儿,才稍稍把她性子拗过来一些,有了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但是在赵锦乐心里,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与外祖在军营里,她爬树掏鸟蛋的时候。外祖永远不会骂她顽劣,反而会夸奖她没有堕了他的名头。

是以,在后来,林破敌被正德帝关起来,三万林家军惨死之时,她才那么悲痛,几欲入魔。

林破敌翻身下马,给正德帝行礼,哪怕以帝王特许,他不必行跪拜礼,但林破敌每一次,都没有落下过礼数。

正德帝连忙搀扶起他:“林爱卿跟朕还要这般客气!爱卿是整个大周的功臣!”

林破敌连忙口称不敢。

君臣二人,话着家常,徒步走向紫禁城。林破敌一会儿还要向正德帝仔细汇报一遍战事。

围观的百姓看到君臣相携而行,十分感动,觉得大周有此明君,有此良将,还如何怕能不兴盛?

几位皇子自然也是要跟上,赵锦乐正好看到外公回头瞥她一眼,便很高兴地挥动手臂,示意外公自己就在这。林破敌含笑回过头去,继续与正德帝说话。等赵锦乐回过神来时,周折殷的身影都快混进人群中不见了。她连忙小跑着追上去,把一直藏在袖子中的手炉塞进他手里,在他淡淡地看过来的时候,眨了眨眼睛,笑得灿烂。

折殷哥哥,不止你看到我冷会心疼,我也是呢。

林破敌回来,是个大喜事,正德帝当晚就把林破敌留在宫里,让众皇子公主都过来给林破敌见礼,晚宴时直言这是家宴,其中荣宠,不言而喻。

“爱卿,你放心,安心休息几天,过几日,朕定要为你举办个盛大的接风洗尘仪式!”

林破敌是武将,不喜欢繁琐的事情,正德帝在兴头上,又不好反驳,只好沉声应下。

“你那个外孙女,叫锦乐的是吧,朕今儿个远远瞧了一眼,真是个标志的小丫头,到时候一块叫上。说起来,若不是小丫头嫁了人,朕还真像给她和朕的儿子做个媒。”

说起赵锦乐,林破敌冷硬的脸上也带了些笑意:“谢陛下抬爱,不过陛下别看这丫头长得好看,其实顽劣的很……”

“哦?”

林破敌说起赵锦乐那可真是滔滔不绝,把赵锦乐小时候上树掏鸟蛋结果从树上摔下来屁股手腕子都摔折的诸如此类的糗事都说了一遍,听得正德帝笑得前仰后合,连声赞叹这是个奇女子。

“说起来,要是锦乐不是个女孩儿,我林家,可算是后继有人了,可惜。”他笑着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是女孩儿又何尝不好呢?不必参与进这些尔虞我诈中,有他护着,谁敢给她一点气受?

周琏璋把玩着白玉酒盏,狐狸眼眯起来,似是无意中接话道:“是呀,若是锦乐妹妹是男娃子,也不会受到这些委屈了,哎。”

“琏璋!”

林破敌脸一下僵了下来:“陛下,您别拦着三皇子,敢问三皇子,您此言是何意?”

他手中的杯子,在强压的盛怒之下,碎成碎片。

周琏璋无辜道:“林将军您不知道?哎怪我怪我,是我多嘴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正德帝,却是不敢再说了。

这要还看不出有猫腻儿,林破敌就白活这么年了。然而皇宫里到底不是个适合刨根问底的地方,既然连皇室的皇子都有所耳闻,那锦乐的事情应该闹得不小才是。

他命人把酒壶中的酒全部倒出来,一饮而尽,拱手道:“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外孙女,自幼疼的像眼珠子一样,她受委屈,臣是定要为她寻个公道的,还望陛下多担待!”

言下之意,要是被我查出来,真有人欺负她,我惹出什么事来还不一定,到时候陛下您可能得为我善后。

正德帝头痛不已,挥挥手:“你去吧。”

他还能怎样?还能怎样!

他现在又庆幸,那赵锦乐早早的就嫁人了,不然嫁给哪位皇子,受了委屈,林破敌上门揍人,他是拦,还是不拦?

林破敌急匆匆地走后,正德帝狠狠瞪了周琏璋一眼,后者却嬉皮笑脸地向他举了下酒杯。

正德帝没绷住,一下子就笑了:“你这小子,一天不惹事,就不痛快。”

他现在可明白方才林破敌说起赵锦乐幼时那既烦恼又欢喜的心情了。

其他皇子都习惯了正德帝对老三的宠爱,因此也没大有别的什么表情。

倒是云岚皇贵妃,幽幽地看着六皇子周北歌,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北歌,小六,小六!”

周北歌看着她脸上的潮红,嬉笑道:“贵妃娘娘,你在父皇床上,也是这般作态吗?”

云岚贵妃横他一眼,“这个时候,提起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做什么!”她不耐烦地催着他快些。

虽然她现在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但是想找到机会,和周北歌厮混,也是不容易的。

她痴迷地摸着他紧致的皮肤,这哪是正德帝那个亏空了身体的老头子能有的?

周北歌眼里划过一抹嘲弄,加紧速度,没一会儿,云岚贵妃就尖叫着去了。

她鲜红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的胸膛,慵懒道:“说真的,我白天还以为你对赵锦乐那个小丫头有意思。”

周北歌嗤笑一声:“我对人、妻没有兴趣,当然,母妃除外。”

“你这小嘴儿——”

周北歌推开她,翻身穿上衣服:“我得走了。”

“怎的这么急?”

“父皇今晚宿在昭宁贵妃那儿,她不是个会说话的,若是惹怒了父皇,少不得要来你这。到时候乐子就大了。”

“哼,那老不死的。”

他凑上前来亲了下她饱满的唇:“不管是不是老不死的,总之现在他还不能死。答应我的事记得啊。”

他扣完最后一颗扣子:“走了。”

云岚贵妃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颇有些索然无味。也不知下一次能寻到这样的机会,会是几时。

她正要睡下,宫殿外却亮起了灯,没一会儿,还带着怒色的正德帝就走了进来。

云岚贵妃一惊,稍稍整理了下,袅娜地站了起来,走近正德帝,柔弱无骨地依附着他:“陛下不是去妹妹那了,怎么有空过来?”

想起昭宁,正德帝又是气愤不已,要不是看在她是太后侄女,琏璋的亲娘的份上,他会给她个贵妃的位份?简直就跟以前的雅安一样,是个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的木头!

还是云岚好,跟在他身边柔柔弱弱的,说什么都顺着他。她眼中的崇拜,让他痴迷。

正德帝抱着云岚上了床,云岚一直羞红着脸,嘤咛不已,让正德帝有种自己正是龙虎之年的错觉。虽然云岚不如年轻的鲜嫩,但她的温柔,才是这么多年她一直盛宠不衰的原因。当年她位份低,屡次被雅安凌辱,她温柔地劝解他不要与皇后生了嫌隙。现在她成了后宫第一人,却从不自恃身份欺负别人。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却只有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未曾改变过,永远温柔地,深沉地爱着他,崇拜着他。

“云岚,今儿个怎么这么热情?”

云岚捂着脸,嘤咛道:“陛下别说,羞死奴了——”

妖精!

云雨之后,云岚依偎在正德帝怀中,柔声道:“陛下在为什么烦心?”

“还不是盐城剿匪一事!”

云岚美眸中划过一抹精光:“若是人选的话,妾身倒是有一好的人选。就是不知合不合适。”

正德帝正为了这事烦心呢,当下就道:“谁?”

云岚柔柔笑道:“齐王折殷和七皇子不语。”

“哦?”

“齐王心思最为缜密,其实妾以为,以齐王本领,一人就能解决山贼,而七皇子到了年纪,正好跟着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他们又是皇子,还能让老百姓看到陛下的决心,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齐王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不像琏璋皇子一样惹陛下心疼。至于七皇子,陛下多多派人保护,自也不会出事。若是能成功,自然最好不过。”

正德帝有些意动。

盐城先前土匪攻城之时,朝廷不管,就已经引得民心慌慌,流言漫天了,现在流民们卷土重来,大周要是再不管,怕是会影响国祚,彻底寒了民心。

这次,哪怕是两个皇子剿匪失败,至少也证明,朝廷下过决心了,不是彻底抛弃百姓不管。

哪怕正德帝再不喜欢长子,也得承认,他的能力是有的。至于小七嘛,就像云岚贵妃说的,他派几个暗卫跟过去,还能保护不了一个孩子?

这么看来,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毕竟关乎国家大事,正德帝还是要先和朝臣商量,才能做出最终决定。

“云岚,要是此事成了,你可又为朕立下了一个大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妾已经是后宫中最得陛下宠爱的了,哪里需要陛下的什么赏赐?只要陛下多来看看妾,妾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傻子呀……正德帝抱着人,又是一夜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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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林破敌,自宫中回去之后,立刻着人查了赵锦乐的事。许府当时做事又不算隐秘,因此没费多大功夫,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林破敌听完之后,气得直接砸了一张厚重的梨花大桌子。书房里的其他东西也没能幸免,在盛怒之下,都碎成渣渣。

他的几个副手也都愤怒不已,毕竟,赵锦乐小时候在军营玩儿,也可以说是他们一手看大的。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受了这么大委屈,就算林将军能忍,他们也不能忍!

于是大半夜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就要拎着武器,去许府算账。

还是被出来解手的军师发现,死活给拦了下来,说赵小姐这个点儿也已经睡了,不若明天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