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上，真的能有人能美到如此地步。
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是罪过。
那句词是怎么背的来着，亲曾见，全胜宋玉，想像赋高唐。
他们是不知道什么是金玉，什么是高唐的，但是他们敢肯定，锦乐的容貌若是论第二，整个大周是没有敢称第一的。
好在这些人都是看着锦乐长大的，对她没有什么邪念，因此仅是怀着欣赏跟赞叹看了几眼，就回过了神，觉得与有荣焉。
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可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呢。
那副将大笑着走上前来，在众人嫉妒的神色中说道：“今儿个轮到金叔叔做这个护花使者，锦乐丫头，走吧。”
赵锦乐浅浅一笑，也不推辞，走在前面。那副将落她半步，竟是以保护者的姿态，护着她前进。
林破敌好像是铁了心地要给她长脸，让众人知道，她是林家最娇宠的女儿，连她坐的马车，都外面镶着一层金子，至于里面，更不用说，底下铺着的是千斤难求的蜀锦，小桌是白玉做的，桌角很体贴的被软丝绸包了起来，怕磕着她。小桌上摆放着好几个盘子，里面放着瓜果蜜饯等东西，供她解馋，赵锦乐捏了一只蜜枣，通体晶莹，入口是浅浅的甜味，并不腻人，软糯可口。
她浅浅地笑了下，又捏起一枚，掀起窗帘，看向骑着马护在一侧的老人：“外祖，您也吃。”
林破敌今儿个没有穿战袍，而是普通到有点寒酸的布衣，他习惯这样了，平素里怎么舒服怎么来，对于奢华享乐，却是没什么概念。真正想要花钱如流水的时候，都是想用在打扮赵锦乐身上。好像看到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比他能打几场胜仗都要高兴。
像今儿个，他会想着为锦乐盛装打扮，自己呢，却不会想到换一件新的衣衫。
林破敌假装没有听到赵锦乐说话，身子稳如泰山，手却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飞快的接过了枣子，塞进嘴里。
他是不爱吃甜食的，是以甜枣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下，但赵锦乐就看着呢，他也只好囫囵地咽下去，若无其事的样子。
车里，赵锦乐笑的前仰后合。
马车到紫禁城还有一段距离，赵锦乐起得早，这会儿还有些困，不知怎的肚子也隐隐有些坠痛，便一手支在小桌上，小小的眯了一会儿。
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宫里，朱墙碧瓦，宫殿巍峨。
庆功宴特意设在御花园里，这会儿桃花开了，满园子的桃花开得娇艳，风一吹，落英缤纷，美的人舍不得眨眼，连空气中，都泛着淡淡的桃花儿香气。
赵锦乐早在刚进皇宫时就下了马车，在外祖的示意下，稍稍落后他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御座上，正德帝见到林破敌来了，立刻站起来，亲自迎上前握着他的手，哈哈地笑着牵引到自己下首的位置，以示荣宠。
赵锦乐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正德帝待林破敌落座后才看向她，眼底有淡淡的惊艳：“这就是林爱卿的外孙女？果真是佳人绝世！”
没想到林破敌这老莽夫，居然能生出这么标志的外孙女来，想到她已成亲，便又有些遗憾。
这样标志的女子，便是后宫，也是罕见的。可惜了。
赵锦乐之前被林破敌捂得严实，从来不出现在这些人眼前，偶尔一次，在林破敌设的宴席上出现过，不过一会儿，就又回了内宅，甚至连少数注意到的那几个人，都不一定知道她的身份。
她盛装打扮之下，在座的，原本想要去林破敌面前敬酒寒暄的，惊鸿一瞥之下，都惊呆了。
自古以来大周都不缺美人，但是能美到惊心动魄而不自知的，却只有赵锦乐一人。
与她相比，宠惯后宫的六宫第一美人云岚皇贵妃都要黯然失色。
美，太美了！
周琏璋压下到口的叹息，举起酒杯站起来吟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他上一次见赵锦乐，她装扮简单，却也难掩绝色，他已经被惊艳到，做出一些自己不能理解之事，他先前以为，那便是极致了，却没想到，盛装打扮之下的她，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锦乐妹妹，我先前只道，所谓描绘美人的诗句都是杜撰夸大的，今日见到妹妹才知，原来世上真的有妹妹这般容颜绝世之女子。倒是我见识短浅了。这一杯，敬妹妹！”
他说完，一饮而尽。
赵锦乐被正德帝赐座在外祖手侧，闻言，浅浅一笑，举起手中茶盏：“谢三皇子殿下谬赞，锦乐愧不敢当。”也学着他，将茶水饮尽。
其他几个皇子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向她敬酒。
不管是真出于对美人的欣赏也好，还是出于对她背后的林破敌的拉拢也罢，反正赵锦乐，一时成了这宴席上，最吸引人的明珠。
汝阳坐在云岚皇贵妃旁边，噘着嘴很不高兴，明明赵锦乐没来之前，她才是被人看的最多的女子。她一来，就抢了她的风头！
唯一让她稍稍有所慰藉的是，晋婪殊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眼也没有往那边看。
哼，赵锦乐，你长得再美又如何，婪殊哥哥，还是属于她的呀！
这席间，除了当朝的大臣以外，还有不少他们的年轻的儿郎女儿们，皇帝说了，这是家宴，都带着家眷来，于是谁也不会放过，这个在圣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尤其是家中有恰逢婚期的，那更得带来，万一在席上就能相对眼呢。
当然，有赵锦乐在，大部分女眷的光芒就都给夺了过去，年轻的男子们几乎个个痴迷地望着赵锦乐，想办法能引起佳人注意。这时候谁还管她是不是已经嫁人了呢？
许成州的事，在整个京城已经传开了，今儿个林破敌带赵锦乐来，连几个皇子都那么给她长脸，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这其中不少公子，在来之前就得到家里长辈叮嘱，出于家族考量，希望他们能娶回赵锦乐。本来这些人还觉得，一个未来会是和离之身的女子，已是不洁，心中有所怨愤，然而真正见到本来，个个眼睛都红了。什么和离身？这样的女子，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男人们就该是她的裙下之臣！若是，若是自己能有幸被相中……
光是想想，都觉得分外美好。
于是许成州，就成了席间最大的笑柄。
没见赵锦乐之前，或许还有人同情他娶了“骄纵”的媳妇儿，岳家还比自己强势，有苦没处说。见到赵锦乐之后，卧槽，这样的佳人你都舍得亏待？要是他们，那是恨不能把自己垫在她脚底下，只为她走的舒服一些的。
这许成州，莫不是个傻子？
徐成州缩在角落里，痴痴地望着那道纤瘦的身影，耳朵里全是这些人的嘲笑。
他忽然想起，赵锦乐在许家，是从没有打扮成这样过的。为什么？是许家已经没有能值得她为之妆扮的人，还是……
明知道的。
世间哪有女子不爱装扮？
她今天仅头上一支玉簪，就价值千两，全身上下加起来，更是天文数字。这样的支出，许家怎么能给的起？
许家自诩清高，不同流合污，只靠着他父亲和他的那点俸禄，以及母亲的陪嫁庄子，才能得以支撑。后来，后来许氏动了她的嫁妆，他是知道的。
哈，你看，她这样别人恨不能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的女子，在许家，却是连最基本的装扮，都用不起。甚至许家还要靠她的嫁妆接济。然而就是这样压榨她的价值，许家还不懂感恩，要在她病重之际把她赶走。
许家，何德何能这么亏欠她？
许成州再也忍不住，颓然地垂下了头。
赵家的席位。
赵青瑶死死地盯着许成州落魄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寒。
这几日，京城到处都是许成州的风言风语，她如何不知？然而她告诉自己，许成州必是因为赵锦乐外祖家的势力，逼不得已才这样，然而直到现在，她看到许成州眸子里的情绪，却再也无法骗自己，许成州，恐怕是爱上了赵锦乐而不自知！
凭什么！
凭什么！
明明许成州最爱的人是她，却娶了赵锦乐，明明他承诺永不变心，转头却又爱上了她，包括父亲，本来赵家主母的位置，应该是母亲的，她赵青瑶才该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享受一切荣宠，然而赵锦乐什么都抢去了，连她唯一拥有的成州，也要跟她抢！
她好恨！
赵锦欢亦是面目狰狞，同是娘的女儿，外祖的外孙女，凭什么赵锦乐就受尽一切宠爱，享受万千追宠，而她，却只能做阴沟里的蛆虫，默默看着她发光发热？
对于这些嫉恨，赵锦乐像是没有察觉似的，仅仅端坐着，浅啜着杯中茶水。
正德帝也当真舍得，用今年最好的武夷山大红袍来招待宾客，只这一道茶水，花费就不知凡几，更别说席间的各色点心。
这会儿还没到正式的晚宴时间，有俏丽的宫娥，在长廊上翩翩起舞，伴着落花，嗅着清香，倒真是一大享受。
席间的氛围也越来越浓厚。
不时有大臣到林破敌面前敬酒，这时候，自是不能推拒的，饶是林破敌酒量好，一圈下来，也有些微醺了。
最后是皇子们过来敬酒。
自然是要以身为太子的二皇子周惊蛰为首。他是云岚皇贵妃的儿子。
“林将军万人中取敌首级，实乃大周的功臣，亦是吾等的楷模，惊蛰敬您一杯！”
林破敌忙口称不敢。
周惊蛰哈哈地笑着，自然地走到赵锦乐身边，把敬酒的位子让给弟弟们。
“锦乐妹妹，今晚的宫宴可还满意？”
赵锦乐浅笑道：“宫宴若还不能让锦乐满意，那我倒不知，世上哪里还能有更好的宴会了。”
“哦？好在哪里？
她眨眨眼，“好花，好景，好美人。”
周惊蛰愣了下，随之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妹妹会说，有好儿郎！不过在妹妹这等天仙眼里，什么儿郎也都是凡物了！”
赵锦乐微笑以对。
周惊蛰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很快就走了。后面的几位皇子，也挨个跟她打了招呼，三皇子琏璋还很哀怨地发现她并没有戴他送的珠子。
最后一位，是周折殷。
他好似又病了。更瘦了些。敬酒的时候一直咳。
“年关染了风寒，现在也未好利落，将军莫怪。”
“大皇子严重了。您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周折殷淡淡笑着，喝尽了杯中酒，又是两声闷咳。
“折殷哥哥！”
赵锦乐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心中焦虑不已。周折殷这些年一直吃着云岚贵妃掺的慢性毒药，是以身体破败，然而他明知这一切，为了不引起注意，也只能故作不觉。
周折殷的眸子闪了下，轻轻退后一步：“谢赵小姐美意。”
却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赵锦乐失魂落魄地坐下，再也没了赏戏的心情。
那边，林破敌还没有察觉到外孙女的心事，兀自叹了一声。
当年的温家，何等名门荣宠，温老头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把自己给搞了个满门抄斩，雅安皇后也没能幸免。就只剩下废太子折殷，孤苦伶仃。
想当年，雅安皇后还在的时候，周折殷也是个惊才绝艳的皇子呀，连现在的太子都差的远，可惜，随着温家倒下，那个皇子惊鸿一现，随之泯然于众人。
时间就是这么残酷的一件事情，现在人人都奉承着周惊蛰，谁还记得，当年周折殷所在的东宫，也曾门庭若市。
赵锦乐闷头喝了会儿茶，再抬头时，就发现，容丞相的幺女，含羞带怯地站在周折殷面前，不知在说这些什么。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女儿家的情意。
她手中的茶盏一下就落了地。
她太清楚周折殷会作何选择了。
容翘是整个荣家的掌上明珠，她说要什么，从来不会有什么得不到的，关键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小姑娘也没养歪，性子单纯的很。
上一辈子要不是有她，周折殷最终没准儿会娶了容翘也未可知，毕竟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容翘都是最好的选择。
母家雄厚，性子单纯，清白名声。
赵锦乐觉得眼睛涩涩的，她努力挤出个笑容：“外祖，我出去走走。”
整个御花园都被人占了，赵锦乐只好沿着小路走，直绕到花园后面的亭湖中，才停了脚步。
这会儿人都在前面，没人注意到这里，是难得的僻静之地。
然而还不待赵锦乐松口气，就听到赵青瑶愤恨的声音：“长姐，你是不是很得意？”
赵锦乐淡淡地抬起头，就见赵青瑶一袭水碧色裙子，袅袅地站在她面前，美眸里尽是愤恨。
“你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
“赵青瑶，我现在没心情理你，若是你识趣，就自己离开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
赵青瑶死死盯着她发间的玉簪，那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好东西，为什么呢，为什么赵锦乐拥有了这一切，还要抢她仅有的！
“赵锦乐，你知不知道，成州爱的是我！”她脸上带着快意，笑容都有些扭曲。
心痛吧。
你以为的如意郎君，爱的人，却是我呢！
出身比我好又怎样，还不是一条可怜虫！
她一鼓作气道：“你知不知道，成州本来要娶的人是我，却被你娘从中拦下，娶了你，可那又怎样？成州是不是从来不肯碰你？因为，成州根本就不爱你啊！”
赵锦乐却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大惊失色，反而淡淡地看着她：“说完没有？我已经知道了，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许成州愿意喜欢谁是他的事情，与她何关。
许是赵锦乐眼底的漠然刺痛了赵青瑶，她的洋洋得意，一下子就变得滑稽起来。
她忽然有种想法：“你，根本就不爱成州是不是？”
你既然不爱成州，有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他！
因为你要抢去我的一切，对不对！
赵锦乐！
赵锦乐察觉到她的不对，眉头皱了下：“你——”
赵青瑶猛地伸手，把她推了出去。
亭台的栏杆很矮，下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湖水，正值春寒，湖面上还泛着凉气。赵锦乐没有防备之下，竟是一下子被她推了进去。
赵锦乐会游泳，但她穿的是宫装，外面的轻纱一遇水，就紧紧地把她的手脚缠绕起来，束缚着她的动作，天寒地冻的，她很快就没了挣扎的力气。
“锦乐！”
许成州原是尾随赵锦乐而来，却没想到会出了这等变故，立刻就跑了过来。赵青瑶本想拦住他，谁知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也跟着跌了进去。
远远的，周折殷正漫不经心地与容翘说着话，听得这边响动，眸光一寒。
容翘在后面喊着折殷哥哥，也追了过来。
许成州原本是毫不犹豫地要救锦乐的，谁知赵青瑶也跌入了水里，“成州，成州救我！”
两个人，在两个方向，救了这个，就势必来不及救另一个。
许成州一时难以抉择。
“成州，成州。”青瑶哭喊的声音，让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他不再犹豫，朝着青瑶游了过去。
锦乐，锦乐，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来救你！
赵锦乐落入水里之时，就没想着再能上来。
赵青瑶那么有心机的人，敢动手就是料定周围没人，谁知来了个许成州，然而，却也是救了赵青瑶。
她没什么太深的感触，只是随着窒息感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想念那个人。
折殷哥哥，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我爱你啊。
噗通一声，却是谁毫不犹豫地跳水声。
赵锦乐朦胧中好像看到周折殷向她游来。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折殷哥哥，不是和那个容翘在一起吗。
她苦笑着，却被谁拉住衣角。
在水底，那人用温热的唇，为她渡了气。
赵锦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真的是折殷哥哥！
疯了！
周折殷你这样的身子还敢下水！
她挣扎着，他却不肯放开她，紧紧拉着她的手，向水面游去。
哗啦一声，二人浮上水面。
这时候，宫女们才发现出了事，惊叫一声，“有人落水啦！”
前面御花园的人听到响动，一看缺席的那几个人，脸色皆是一变，无论是谁，出了事，后果都不是能承受的起的。
尤其是，万一是那位……
众人不敢想。
赵锦乐被人拉上去时，意识还很清醒，然而下去就她的周折殷，却是半昏迷过去。唯独手，还紧紧拉着她的。
赵锦乐浑身颤抖着，带着哭音喊他的名字。
周折殷似是睁了下眼，抬手想要摸她的头发，手举到一半，又落了下去。
“折殷哥哥！”
另一边，许成州已经把青瑶救了上来，他想要再去救锦乐的时候，却被青瑶抓住了：“成州，我害怕……”
“可——”
“已经有人去救他了，成州，你陪陪我——”冷风中，她瑟缩着，楚楚可怜的，许成州犹豫地望着水面，又心软了。
赵青瑶在他怀里冷笑，赵锦乐，就算成州喜欢你又怎么样，我永远，能拿捏住他。
众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着抱着周折殷哭的可怜的赵锦乐，再看看缩在许成州怀里的赵青瑶，纷纷觉得这世道，有些玄幻。
正德帝愣了下，看向一边的宫女：“怎么回事？”
“回陛下，奴婢远远地瞧着锦乐小姐落了水，然后不知怎的青瑶姑娘也掉了进去，许公子来了之后救了青瑶姑娘，齐王殿下听到声音，发现锦乐姑娘还在水里，就下去救人了。”
容翘也仰起小脸：“陛下，容翘能作证，这宫女说的都对。”
于是众人纷纷变化了神色。
齐王殿下好心救人没问题，赵锦乐姑娘心中感激又见齐王昏过去心急也没问题。问题是，那许成州，为什么放着自己的妻子不救，跑去救小姨子？还有赵青瑶发现姐姐落水后，又是怎么掉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