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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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打发下去的人收集到的和传闻差不了多少,但奇怪的是,江宁许多茶馆饭庄里竟然有一些说书人把刺马的事编成了评书,在这些地方惟妙惟肖地演说着。现在的江宁城里,百姓最感兴趣的便是刺马的事了,连来江宁参加乡试的秀才们也无心复习都在关心着刺马的传闻。全城上下沸沸扬扬,还有的说是马新贻看上了张文祥的妻子,张的妻子不从上吊死了,张文祥为报妻仇,刺马蓄谋已久了。还有一种更荒诞不经的传闻,说是马新贻被捻军抓获后,张文祥曾经搭救过马新贻的性命,后来马新贻东山再起后,张文祥一直以马的救命恩人自居,干了许多令马很难堪的事,马早就对张有意见了,但碍着张曾救过他,他不好发作。后来,马在江宁的春来楼看上了一个妓女,想霸为己有,他不知道这个妓女一直是张文祥的相好,一意孤行,与妓女打得火热,张文祥知道了,便和马新贻闹了起来,马新贻早就对张文祥有看法了,在妓女的事上,终于撕破了脸皮,两人闹翻了脸。张文祥一气之下把那个妓女杀了,显然是杀鸡给马看的。马新贻借用张文祥杀妓女的事要治张的罪,张杀人后就逃跑了,在一处深山老寺里隐居起来,发誓这一生非杀了马新贻不可。

曾国藩听了手下说的这些传闻,他没有从中发现与此案有关的线索,他觉得这个案子很复杂,为什么传播有关刺马案件的这些消息为什么只放在仇杀这个范围呢,如果是仇杀,张文祥刺伤马新贻后,却不趁乱逃跑,站在那里等人来抓,并且还要说句“大事已成”,杀马新贻的确是件大事,蓄谋已久了,但刺客张文祥却一点也不惧怕死,这个刺客就不是一般意义上属于仇杀的那种刺客。

曾国藩将不久前的天津教案与刺马大案作了个比较,天津教案涉及洋人,参与者数万人,凶手不易抓到,看似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群众怀疑望海楼教堂里暗杀中国儿童,有人煸动群众闹事,趁乱捞取钱财,主要是打死了洋人,案子才很棘手。但刺马这个案子看似很简单,真正的凶手只有一个,并且当场抓获了,另一个拦住马总督告状的,只是怀疑他与凶手有关,后来也抓住了,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就是帮凶,案子明摆着谁是谁非,从目前这些传闻来看,好象有人故意把刺马案子往仇杀上面引导,但根据江宁知府会审情况来看,张文祥刺杀马新贻不象是仇杀,张文祥在公堂上不痛斥对马的仇恨,只求速死,这就说明,张刺马肯定另有内情。就是说,张文祥背后有人指使,并且背后的这个人很历害,能把张文祥弄成生死不惧,这个案子就深不可测了。比起天津教案来,这个案子办起来得费一番周折的。

曾国藩想着用另外一个办法,看能不能从张文祥身上打开缺口,就是从张文祥亲人身上着手。他唤来梅启照,叫他打发人去查清张文祥身世,到处去查找张文祥的家人,最好是能找到他的妻子儿女。再坚强顽固的男人,都抵不知这股亲情的。

过了半个月,梅藩司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却没有找到张文祥的一个家人,别说是妻子儿女父母了,就连一个叔伯近戚都没有找上。只是在张文祥的祖籍河南汝阳问到一点有关张文祥的一点讯息,说张文祥从小就死了爹娘,他当时还患上了猩热病,没有人敢抚养他,他就一个人外出,也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四十多年过去了,村上的人早就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就奇怪了,难道张文祥不是人养育大的?曾国藩这才感觉到张文祥这个人的复杂来,一个刺客能把自己的身世和家人隐藏的这么深,可见这个刺客的确不同于一般。

正在曾国藩弄不清刺客张文祥的身世时,他的老部下现任兵部侍郎,长期督办水师的彭玉麟从长江水师来到江宁,看望老上司。

彭玉麟是曾国藩的铁杆子部下,当年曾国藩与太平天国打仗时,每次吃亏都是在水路上。为了战争的需要,组建水师时,曾国藩听说渣江有个卓而不群的奇人叫彭玉麟,曾国藩就亲自上门去请彭玉麟出山,为他督办水师。彭玉麟到水师后,有一套练兵方略,练出了一支过硬的水军,为曾国藩打败太平天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经曾国藩极力举荐,后深得朝廷赏识,官至兵部尚书,扬了一世英名。这是后话。

彭玉麟一见曾国藩,吃了一惊:“大帅,你见老多了。”说着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曾国藩对他有知遇之恩,使他一个穷秀才进入仕途,做到了如今的兵部侍郎,他对曾国藩是有真感情的。

“雪琴(彭玉麟的字),这两年的事你都知道的,自从进京之后,我才发现这官场险恶啊!”曾国藩在昔日部下面前,才叹出了这声无奈,“天下人只知道我曾国藩入朝拜相,位居极臣,走到了人生极顶,却不知这朝中的艰险,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最后还是在天津教案中背了个丧权辱国的骂名,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啊,唉!”

“大帅,你不要太自责,教案的事世人自有公论,你功劳盖世,百姓心里是有杆秤的。”彭玉麟说道,“不过,大帅,我今天是专门来拜见你,想给你汇报一下有关张文祥刺马的事的。另外,长江水帅那面最近也没有多少事,我想过来帮着大帅,看办这件案子时有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雪琴你能来帮忙实在是太好了,我正想着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怎么着处理这个案子,向朝廷交差呢。你知道刺马的内情?”

“大帅,内情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清,只是有个情况,查案时得注意点。”

“什么情况?”

彭玉麟压低声音,对曾国藩说:“大帅,这个刺客曾经是湘军的一个哨官。”

“啊!”曾国藩吃了一惊,“张文祥还真在湘军里待过?那天我去牢狱里去见他,他还不认识我呀,不是说他在马新贻的山字营里干过吗?”

“大帅有所不知,在整个湘军大营中,每个兵士都知你的威名,但能见到你的,又有几人?何况一个小小的哨官。至于谣传张文祥是马新贻的部下,两人为了曹二虎的事结冤仇,这都是传言,张文祥刺杀了马新贻之后,是民间那些说书艺人瞎编的,张文祥根本就不是马新贻的属下,根本就没有曹二虎这个人,也没有马新贻霸曹二虎之妻的事。当我得知张文祥曾是湘军中的人,我赶紧到老湘军中去调查过,张文祥确系湘军中人,他原是一个不明真相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湘军吉字营,后来还当上了哨官,在大战中听说还立过功劳的。”

“这么说,刺马的案子就更复杂了。”曾国藩这样说着,心里才明白了为什么朝廷要自己返回两江处理这个刺马大案了,“张文祥是我的湘军中人,朝廷怎么会知道?还有意识要我亲自来处理这个案子,看来这是有人故意所为了。”

“大帅说的是呀,我一听刺客曾是湘军,朝廷又派你来办此案,我就觉得这事非同一般,便前来向大帅汇报这事,好在思想上好有个准备。”

曾国藩点着头,说:“雪琴,张文祥是湘军的这个事,你先调查清楚是对的,要不,我还傻乎乎地当成一件复仇案子来查呢。”

“如果仅仅是仇杀,朝廷也不会动用大帅出马了。”彭玉麟说,“怪就怪在朝廷怎么知道张文祥就是原湘军的人,偏要你来处理这个案子呢?”

“说的是啊,这是有人给我难堪呢,”曾国藩说,“但是,张文祥已经把马新贻杀死了,就是知道这个刺客曾是我湘军中的人,难道说我还会循私枉法不成?”

“大帅,应该不是这样的,你的为人天下哪个不知?”彭玉麟说,“依我看,这事却是冲着你大帅来的!”

曾国藩惊道:“我刚才也这么一闪念,但没往深处想,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问题很严重了。”

“是很严重。”彭玉麟说,“是非常严重的,大帅,不知你想过没有,这事好象有人策划着,矛头是直接指向你的。”

曾国藩抚摸着胡须,思付了一会,点了点头,才说:“是这样,看来我得加快速度,尽快找到张文祥背后的指使者,使案情早日真相大白。”

“对,这样才能尽快洗脱大帅,不致于像天津教案那样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