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来人往中发现了一只受伤的蠼螋。丝状触角高高扬起,它似乎看见了我。我伸手摸了摸它的翅膀,又拿出手机来拍了一张照片。它还很上相,看上去美极了。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喊我,我抬头看到了杨芙蓉。她站在五米开外冲我笑。看她这个样子,还跟几年前一样。她是不是在等着我跑过去抱她一下,再把一口热气吹在她耳朵上。
不过我没有那样。
我的后脚跟踩死了那只受伤的蠼螋,反正也活不长了。我跟杨芙蓉说我踩死了一只蠼螋,她说我还是老样子,总说一些与气氛无关的话。她的眉头一扬,非要证实一下我有没有说假话。她说这么多年了,常常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不知道是真是假,今天非要看看有没有一只蠼螋的尸体。我说:“我逗你玩呢,你看阳光灿烂,哪有什么蠼螋?”杨芙蓉穿着白大褂,两只手揣在兜里,两条小腿光溜溜的支在台阶上。
杨芙蓉走过来问我:“蠼螋是什么东西?”我能看到她的睫毛在风里翩跹,我很想告诉她:“你的睫毛又长又黑,很像东非大裂谷里的黑蝴蝶。”
我问:“你对蠼螋也有了兴趣?”
她说:“随便问问!”
我说:“蠼螋是一种昆虫,此类昆虫具有高度母爱。”她认真听了起来。我在阒城最大的医院门口给杨芙蓉讲起了蠼螋,像在讲自己的故事。我有几年没见她了,一见她就说开了蠼螋产卵的事儿。这几年我对昆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随身带着那本《昆虫记》,每天晚上我都会看几页,要不然我会失眠的。我把那本书掏出来给杨芙蓉看,她乜了一眼说:“你这个怪人,怪人。”
我喜欢听她这么说我。我让她再说一遍,她没好气地说:“你这个怪人,怪人。”我说:“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她没让我说下去,她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下班,她让我找个地方等她。她还解释说她们的领导不喜欢她,常常找茬。我问她领导的性别。杨芙蓉说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让她先去忙,我说我就住在医院对面,从酒店的飘窗上能看到她。她说我嘴里没一句实话。她扭头走了,动作那么敏捷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我扫了一眼蠼螋的尸体,心里酸酸地,后悔一脚踩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