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杨芙蓉问我为什么来阒城。我说来找她。她不相信,问我是不是来这里出差呀。我说:“我真是来找你呀。”杨芙蓉问我找她干什么,我说就想跟她说说话。她笑起来了。小虎牙已经不见了。我问她为什么把小虎牙拔了,她有点害羞,说不好看。
我扭头看向窗外,又看到了另一半阒城。餐厅还在慢慢旋转,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杨芙蓉所在的医院了。我说:“从这里往下看,你们医院显得好小呀。”她说:“当然了,这是阒城最高的建筑了,你走的时候还没有这建筑吧,我记得是没有,要不然我们一定会来这的。”
她伸出食指。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她说:“多美呀,有时候窗户边会有云彩飘过来,跟一直呆在飞机上一样,我就喜欢这样看阒城。”
她又问我来阒城的原因。
我说:“很多人都变了,想看看你变了没有。”
她说:“人都会变的,你觉得阒城变了吗?”
她又指向窗外:“你瞧,那些高楼,还有那些大烟囱,几年前那里还是成片的农田,现在全变了,我们一起走过的小路都被压在钢筋混凝土下面了。”
她又说:“我也变了。我当妈了。你了解当妈妈是什么感觉吗?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这个怪人,怪人,又开始喜欢上昆虫了。”
我问她:“生孩子痛苦吗?”
她怔了一下,也许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接着她说起了那段经历。
她说:“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我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回事,我从一开始就每隔五分钟宫缩一次,后来越来越快。这个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到最后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大夫给我做了侧切。你知道什么是侧切吗?哎,我怎么跟你说起了这个,你来阒城只是想见见我吗?”
我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她紧张了一下。接着说:“什么意思!”
我说:“我可能要死了!”
她紧张的表情让我看到了衰老,眼角周围折出一道道细密的纹路。我说:“杨芙蓉,你老了。”杨芙蓉张了下嘴,说:“你真不是东西,大老远的赶来阒城,就是要告诉我老了。”
我说:“杨芙蓉,你老了,让我很心安。”
她说:“你还是早点死吧。”
我说:“我想让你跟我一块死。”
她的脸色有些发青,想笑没笑出来。我见她很囧,忙说:“杨芙蓉,怎么这么不识逗呢,我怎么会让你陪我一起死的,瞧你上有老下有小的。”
她笑了出来,说:“跟你谈恋爱的时候,你就老喜欢聊生呀死呀的话题,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接着聊,无聊不无聊呀。”
我说:“我很怕死的,跟你说个秘密,你还记得那个叫沙武的男生吗,常常光着膀子在学校里转,肩头上搭着那条黄色的T恤衫,我们这些男生都怕他,他不是追过你吗,还记得吧,那段时间我都不敢去找你了。”
杨芙蓉说:“当然记得了,你说你很忙,没空来找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还满嘴谎话。”我说:“我现在不怕了,你让我去死,我就去死。”她说:“去你的。”我把脚踝偎在她的脚踝上,她笑了,没躲开。
她又问我:“为什么不找个女人结婚呢。”
我说:“我在等你离婚。”
她说:“说点正经的行吗?”
我说:“这就是正经的。”
我接着说:“跟你分开后,我没有再碰过一个女人,你不要撇嘴,我知道你不信,可这是真的,我要说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她忙伸过手来要捂我的嘴,连连说:“我信,我信,我信还不行呀。”
我说:“我也有这样的机会,我要给你说实话,也有女人喜欢过我,可我就是提不起精神,她们脱光了睡在我身边,我都提不起精神,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你,你爱信不信,你还记得那次半夜给你打电话吗?”她点了点头,我接着说:“有个女孩刚被我撵了出去,就给你打了电话,可是你却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丈夫就睡在你旁边,我还能听到他很不耐烦说我是神经病,你还记得吧。”她又点了点头。
我说:“我不该说这些的,会把你吓着的。”
她说:“没想到你会这样。”
她的脸开始泛红了,她说:“我过得也不好,不过咱们俩不可能了,认命吧。”
我说:“就当我没说。我来阒城就是想跟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