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关汉卿杂剧散曲鉴赏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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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双调]沉醉东风(忧则忧鸾孤凤单)

忧则忧鸾孤凤单,愁则愁月缺花残。为则为俏冤家,害则害谁曾惯?瘦则瘦不似今番,恨则恨孤帏绣衾寒,怕则怕黄昏到晚。

这首小令写女主人公与心爱的情人离别之后那种茕独凄惶的幽恨和刻骨相思的愁绪。

开头两句写离后的孤独凄凉。妙在两个比喻能暗中唤起对昔日恩爱欢聚的美好回忆,而与今日之景况形成鲜明对照:从前情爱甚笃,鸾凤和鸣。(鸾凤:凤凰一类鸟,古人常用以喻夫妻。)今日却劳燕东西,鸾孤凤单;从前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今日是月缺花残,四壁萧然。离合悲欢,迥乎霄壤;抚今追昔,能不令人销魂断肠?故以“忧则忧”、“愁则愁”的重叠句法,来反复加强这忧伤离愁的感情分量;其中又隐含着对未来的希望:何时才能再度鸾凤比翼、月圆花好呢?两句用了对偶(合璧对)、比喻、重叠三种修辞手法,只写眼前,却能包前孕后。

三四两句写离后的相思哀怨。“俏冤家”是对她心爱情人亲昵的称呼。“俏”,表明男方的俊俏可爱;“冤家”,本是咒语,意谓对头,一般也用作对情人的昵称,义亦兼含幽怨。“害”:指害相思。“谁曾惯”:何曾过惯。两句是爱与怨的交织,因为害相思的熬煎正是“俏冤家”离去所致,故聚时爱得越热,离后也怨得越深。“谁曾惯”,既明含哀怨,又点明她以往不曾经受过这种熬煎,破题儿头一遭领略这相思的滋味,当然使人不堪,难以习惯。两句由昵爱而生相思,由相思而生哀怨,曲尽闺妇心灵深处复杂细腻的感情波折。

第五句写其形容消瘦憔悴,是前四句内心忧、愁、爱、害折磨的外化结果。柳永曾有名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凤栖梧])关氏此句除兼包柳词二句之义外,更强调这种消瘦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以往虽偶有短暂相思,但旋即能欢聚,不似今番之长期离别,欢聚难期。故今番瘦之甚是平生空前的;而“瘦”又是忧、愁、爱、害所致,故今番的忧、愁、爱、害也是空前的。

六七句写其既恨且怕的心理。孤单一人,独守深闺,空空荡荡,惟有冷清清的罗帷和绣花被;黄昏降临,长夜难眠,形单影只,将怎样熬到天明!“独坐黄昏谁是伴,怎叫红粉不成灰”!这种孤寂凄凉的生活怎能不令她既恨且怕呢?“恨”,是忧、愁、爱、怨的递进深化;“怕”,是感情波澜的高峰浪尖。它使人想到:日日如斯,夜夜如此,这孤独、寂寞、凄凉、可怕的日子何时告了?

此曲属重句体,通篇多用同样口气的重叠句法,从各个侧面反复铺排,淋漓尽致地渲染出离情别绪的浓度。通篇无一景语,纯系抒发人物内心世界的矛盾冲突,不仅语语真切,令人沉醉感动,而且感情线索极有层次:忧、愁、怨、害、恨、怕,层层递进,步步深化,而核心和基础却是爱,诸种情愫皆由爱所生。“瘦”则是诸种内在感情作用的外化结果,亦由爱所致。王国维云:“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人间词话》)此曲正是通过层层揭示人物心灵深层的一系列心理状态,一个痴情笃爱,茕独凄惶的思妇形象便活脱脱跃然纸上,呼之欲出。语言虽通俗浅易却包孕深厚,句法虽重叠却极富于变化。其缠绵悱恻确“如琼筵醉客”(《太和正音谱》)。

(熊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