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民间信仰口袋书系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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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鬼魅阴影

鬼在人们的心目中,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它产生于人们的头脑,随后再作用于心理,使之产生各种各样的联想。这种联想的背后主要是害怕、恐惧等心理情绪,无论是哪一种联想,都是生怕鬼魅之类的东西会加害于自己,或者给自己带来不利。

惧怕心理

从心理学上来说,害怕是一种对现实事物缺少心理准备而产生的心理震荡,表现为情绪不稳,内心痛苦,心情急切。特别是对于超现实的鬼来说,在实践中一般人由于认知的缺失,使得这样的心理表现更加剧烈。人们看到的是异样的形象和造型,也就更加重了情绪的不稳定,从而会有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和举动。

在《点石斋画报》里有这样一则《舟子捉鬼》的新闻故事,就说明人对鬼非常害怕的心理,而不法之徒则利用这一心理创造了获得财富的机会:

沪南沿浦一带近来夜静更深之际,忽有妇女三五成群,身衣彩衣,往来歌泣,相随于后,遇有妇女孤客信步行来,便多方追逐,做出种种鬼状,应声恫吓,以致行人遗簪失物不计其数,无夜不然。皆视为畏,连相率裹足。前夜有小船,帮人六七名,年旺力强,闻之欲穷异相。约于夜半时分投闲行。有某甲至增祥码头,浦畔并立,甫定果见无常儿首先执杆,后随红衣妇三名或歌或泣,抢步前来,甲知其伪,大喝曰:“何物妖魔,敢在此作祟邪。”少顷,若辈渐近向甲直扑,竟将扇伞攫去,正欲逃遁,甲党纷纷毕集,奋力拘之,获两妇。细察之,非鬼,系江北狡狯,冀便私图也。甲等本欲送官,究辨,施因同帮中人,再四恳求,始脱之去。居民至此,始知此间真鬼固无,攫人财物者,然已晚矣。

文中那些坏人,就是利用了人们害怕鬼的心理,来装扮成鬼,试图使人们产生非常不理智的做法,将身边的钱财在匆匆忙忙之中丢弃而不顾,正是乘着这样的机会里,那些坏人就有了发财的机会。

事实上,作为一个社会中的人,其本身就有各种害怕源,只是每个人所害怕的对象是各种各样、千差万别的,尽管这样,在害怕鬼的问题上,在很多情况下大家是趋于一致的。正是如此,害怕鬼就是怕鬼的形象,因为它的形象是非常态的,往往与现实相差甚远。而如前所述,这种对形象的恐惧之下反映的是人们相信鬼会作祟,或者说,鬼会给自己带来不幸和灾难。这也就是说害怕鬼的行动。

在大家的头脑里,鬼是会作祟的,会带来灾难或者祸害,若不躲避,就会灾难缠身。特别是恶鬼更会带来致命的危险。而中国从来就是一个多鬼神的国家,有一些地区信鬼的比例很高,如在贵州等地,所信仰的鬼竟有七八百个之多,甚至上千种。在有些居住山区人群的观念中,鬼神不分,神仙不分。他们只是根据鬼的作为将其分为善鬼(吉鬼)和恶鬼(祸鬼)。这其中的善鬼或可视作“神”、“仙”的概念。水族鬼神众多这一特点,在他们典籍《水书》中也反映出来。如《水书》中所记载的凶鬼、吉鬼达数百个之多,仅凶鬼、“令”(鬼名,水语译名)鬼就有二十二个。在汉族里,大多数的鬼都是恶鬼,当然也有会带来好处的鬼,这仅仅是非常个别的现象。

由此,我们可以得知,害怕鬼的原因就在于鬼是一种不善良的幻体,会给人们带来种种灾难。因此人们害怕它就理所当然了。

在有关云南的许多书里,记载了过去人们相信鬼神的信仰。在诸多鬼神中,最凶恶的鬼是琵琶。琵琶是译音。据说,琵琶鬼是受着妇女的豢养,如果有人得罪了她,她就会放出琵琶鬼钻入仇人的身体,使人发烧发狂。倘若有人能够把鬼吓走,或者审出其来历,找它的主人将它领回,病就会自然痊愈;否则受害的人不久就会死掉。在这个地方,还传说,如果有人偷了琵琶人家的东西,这个琵琶鬼就会跟随着去危害偷东西的人。这个时候,偷东西的人就会生病,请来年长者询问情况,随后琵琶鬼就由病人直接招出,于是病者的家人就会准备酒肉等物送到琵琶鬼家。很奇怪,之后这个病人就会精神抖擞起来。

在20世纪30年代,有人作调查遇到一桩事,有个姓卓的广西人,娶了一个老婆,有天夜里,老婆回到家,一进门就两眼发白,神情大异。卓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他非常惊慌,周围的邻居闻声而来,一致认为她是受了鬼的侵袭,于是,卓用辟邪的虎牙在她身上乱戳,想找出鬼盘踞在什么地方。一戳到手腕,她就大叫,原来鬼就藏在这里。卓便一边戳,一边审问它的来历,并且许愿,如果它回去,就可以得到一笔礼物,但是它不作声。旁边的人用放爆竹来吓唬它,它还是若无其事。卓拿出枪对准它,说假如它再不承认,就打死它。它依然不作声。还有人拿出棉被来要压死它,同样没有奏效。最后,卓端出一盆炙热的木炭,用铁钳夹起一块要来烫它,它这才惊慌起来,愿意招供。它供出它的名字,住在某某村,门前有棵大树,并且说如果不烫它,它愿意立刻回去。说完,他老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出门外,到了三岔口路,突然倒地,人事不省。人们将她扶回家,不久她就恢复神志,问她刚才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据她日后告诉别人说,那天早晨,她因为买糖与一个妇人发生口角,或许那个妇人就养着鬼。据说,这种鬼平时变成小动物,喜欢吸动物的血,畏强凌弱。[23]

胆大超然

在怕鬼心理的反面,还有一种不怕鬼的心理,也就是所谓胆子大,就是不害怕鬼来害自己,这可谓是另外一种与一般人相比极其另类的文化心理。

不怕鬼首先是要胆子大,即使鬼变化各种各样可怕的面目,也吓不倒,这就使得鬼反而害怕起来,最后不得不逃走。类似的民间故事有很多,同样都说明这个道理。有一则《跟鬼比把戏》的故事讲一个叫天聋子的大胆青年和生死鬼斗智斗勇的事:

生死鬼先做了一套吊颈鬼的把戏。只见鬼轻轻往上一跃,亭子平梁上忽地吊起一具双眼珠鼓出眶外、舌头伸出半尺多长、手脚伸得笔直的僵尸。天聋子看着,心里虽然有点害怕,额上冒汗,嘴里却连声说“不好看”,要生死鬼另做一套。生死鬼从平梁上无声无息落下,倒在地上又做了一套七孔流血的溺死鬼。只见这鬼的眼、耳、鼻、口汩汩地一齐流着血,肚子鼓胀得像要炸破似的,看上去十分骇人。天聋子看着,吓得身子不住哆嗦,但还是强充勇敢,连连摇手说“不好看”。这时他叫鬼站好,吩咐鬼闭紧眼睛,他也变套把戏。生死鬼见自己的两套把戏都没把这人吓倒,也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好把戏能吓唬它。天聋子见鬼闭起了眼,急忙从车上拿出一挂打算过年封门大吉用的千子鞭爆竹,迅速拆开,围缠在鬼的身上,然后噗地划亮火柴,点燃爆竹。爆竹噼噼啪啪响起来,把生死鬼吓得叽哩哇啦乱蹦乱跳,尖叫着向荒野奔逃。天聋子看着一闪一闪的爆竹火光远了,赶紧推起车子,踏着如水的月光,马不停蹄地拼命往家跑,唯恐爆竹响完,生死鬼再回来找麻烦。[24]

胆大心理也有多种形态:

◎无惧鬼变

刘义庆的《幽明录》:“阮瞻素秉无鬼论,世莫能难;每自谓理足可以辨正幽明。忽有一鬼,通姓名作客诣阮,寒温毕,即谈名理;客甚有才情,末及鬼神事,反覆甚苦,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独言无耶?仆便是鬼!’于是忽变为异形,须臾消灭。阮嘿然,意色大恶。”这里的阮瞻是个无鬼论者,看见鬼“变为异形”,先是“嘿然”,然后表现出非常憎恨的表情,可见他并不害怕鬼多端无常的变化。

在民间,也同样有对鬼的丑恶形象不屑一顾的传说:村上有个屠夫贺仁,胆子大,夜里从集上喝酒回来,经过乱坟岗,遇见一女鬼要其唱戏,屠夫不肯,女鬼发怒。“好,你来看!”女鬼把脸一抹,怪样子吓死人,脸长半尺,七窍流血,脖颈里套一条麻绳,舌头伸出半尺长,原来是个吊死鬼。贺仁见了,心中一惊。他连忙镇静下来,想想这女鬼,对,是前村的刘氏。她因爱听戏跟个唱坠子的勾搭上了,后被丈夫发现,上吊而死。贺仁想,在阳间我都不怕她,死了更不该怕她!想到这儿,他镇静自若了,哈哈一笑说:“刘氏,你不要装怪相来吓唬我,你的老底我清楚。若敢再不规矩,下次和判官在一起喝酒时,我准回报你几句,让判官把你抓起来,轻则罚劳役,重则下油锅,看你还敢变鬼脸吓唬人不!”女鬼听了,吓得“滋啦”一声怪叫,化阵风没了。

《聊斋志异》卷一《青凤》:“至夜复往,则兰麝犹芳,凝待终宵,寂无声咳。归与妻谋,欲携家而居之,冀得一遇。妻不从。生乃自往,读于楼下。夜方凭几,一鬼披发入,面黑如漆,张目视生。生笑,拈指研墨自涂,灼灼然相与对视,鬼惭而去。”

中国人以白为美,以黑为丑,一直是一种传统。鬼用“面黑如漆”的丑陋形象来吓唬读书人,谁知道读书人毫不害怕,“研墨自涂”,两只眼睛“灼灼然”与鬼对视。言下之意,你黑我比你更黑,在此情况下,鬼只好惭愧走掉。这是与鬼争斗的方法,或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鬼是会不断变化的,它会变成各种各样奇形怪样的模样,会使得人惧怕,如果胆大不怕鬼的话,其再如何变化都无济于事。也就是说,不要被某种难看的外形所吓住了,甚至要藐视它,要看到它虚弱的实质,对于鬼来说,尤其如此。

荀氏的《灵鬼志》:“嵇康灯下弹琴,忽有一人长丈余,着黑单衣革带,康熟视之,乃吹火灭之曰:‘吾耻与魑魅争光。’”应该说魑魅是害怕光亮的,而嵇康耻与魑魅争光,这也是不怕鬼的一种表现。“康熟视之”,然后吹灭灯光,还说了一句“吾耻与魑魅争光”,更是勇敢者心灵深处的感慨。

◎抓其弱点

刘义庆的《幽明录》:“阮德如尝于厕见一鬼,长丈余,色黑而眼大,着皂单衣,平上帻,去之咫尺。德如心安气定,徐笑语之曰:‘人言鬼可憎,果然!’鬼即赧愧而退。”大家都知道,鬼的形象不佳,或许这就是鬼的致命弱点。按照现实生活中的常理来说,抓住别人弱点而攻击,应该说十有九胜。而人就最怕对方抓住自己的弱点。这样的攻击方法,用到了对鬼的嘲笑和攻击,同样是致命的。这样的言辞是非常的幽默,也表现了不怕鬼的大无畏精神。

在云南,过去有一种扑死鬼,扑死是译音,是一种极其可怕的鬼。明郎瑛《七修类稿》就有记载:“又有名扑死鬼者,惟欲食人尸骸,人死,亲朋锣鼓防之,少或不严,则鬼变为禽兽飞虫,突入而食之矣。皆不可以理喻者。”

这种鬼喜欢吃死人的尸体,而且也喜欢吃活人的脑髓,夜里变化成为飞虫,偷袭熟睡的人们。它最常见的是变成一种大虫,浑身黑色,两只眼睛红红的,丝线般的长触角卷曲在头上,形状丑陋,十分可怕。

这种鬼多数是妇女在夜间所变,据说,当她们要变化出去时,连她们本人都不知道,只是在地上打个滚,便是脸青神昏,在半睡状态中躺倒在家里。一直要到其灵魂附体之后,才会苏醒。她的灵魂飘飘荡荡出去以后,或变成猫,去吃人家的肉,使肉发臭不能吃;或变成人形去捏人家的小孩,使之大哭不止,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要生病;有的时候,还会变成大白马、牛屎、烂谷篮等东西,在黑夜里放在大路上恐吓行人。如果被人识破,或者用法术将其捆绑起来,她就会发急,拼命地哀求放了她,因为到了下半夜鸡叫以后,她不能回去,那在家里的躯体就会一命呜呼。还传说,她的嘴很馋,还喜欢偷吃人家煮熟的鸡肉;夜里,她的头会偷偷地跑出去享受,假如,她的头飞出去以后,你在她头上涂点黑炭,头颅回来就不能够合上了,在四周乱转一气,倒在地上就死了。[25]

民间故事里还有许多胆大之人的趣事。《土地、河神和阎王》故事说的是,过去有个王老头,长得五大三粗,说话虎里虎气。有一年,王老头造了一个茅厕,茅口正巧打在了土地爷的脑袋上面。人们屙屎撒尿,屙得土地爷满头满脸。土地爷臭气难当,又不敢惹这家人家,只好忍气吞声,天天到村外的河里洗刷身子。河神十分讨厌,问土地爷为何满身臭气。土地爷便将自己的苦楚诉说一番。河神道:“老兄不必为难,领我去找找这个家伙,给你出一出这口恶气!”夜里,河神跟着土地爷来到这家打茅厕的门上。王老头正在院中闲坐。河神看老汉红面长髯,威风凛凛,不免有些胆怯。正在犹豫,忽听老头子喝道:“何人?”这河神本来耳朵就背,心中再一害怕,把“何人”误听成了“河神”,心想,人家已经知道我啦!吓得拔腿就跑。和土地爷逃出村口,遇见了路过的阎王老爷。阎王问他俩何事惊慌。两人磕头碰地,将经过如此这般地一说。阎王老爷大怒,命令跟着的牛头、马面,去把王老头叫来。牛头、马面是阎王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一阵风来到老汉门前。恰逢老头子点着灯笼送妻子出来解手。老两口平时耍闹惯了,瞧着灯光照着的对方影子,老头子说:“看你像个牛头,把你备到车上。”老婆子道:“看你像个马面,把你拴到厩里。”牛头、马面听了,一齐叫声不好,赶紧抱头鼠窜。他们向阎王禀报道:“这家人果然厉害,差点把我们逮住!”阎王暴跳如雷,决定亲自出马。阎王带着土地爷、河神、牛头、马面,怒气冲冲地来到王老头院子跟前,王家刚好关了大门。阎王爷“呼”地蹿上院墙,正准备大耍威风,王老头夫妇听到动静,以为是来了强盗,老婆子说:“给他们一些钱吧,打发走他们算啦!”老头子说:“料他个球,阎小王爷来了老子也不怕他!”出来抓了块半头砖,朝墙头扔了过去。阎王爷的鼻梁正好被打中,痛得他“哎哟”一声,仰面朝天跌在墙外,幸好被土地爷、河神接住,扶着他踉踉跄跄,一口气逃出二里多地,才敢停下脚步。大家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阎王爷揉着鼻子,沮丧地对土地、河神说道:“你们俩忍着点吧,老家伙确实难缠,本官我惹他不起!”[26]

这是非常典型的不怕鬼的故事,连阎王都敢戏弄,可见其胆大到何等的程度。

在各种民间故事中,由于不怕鬼魂而得到好处的可谓不少,《无二爷与麻老三》就是一例。

早先,有一个叫麻老三的光棍汉,胆子也特别大,加上他又爱开别人的玩笑,就一个人睡到了无常鬼的神坛下。每次抽鸦片时,麻老三总是对无常鬼说:“无二爷,下来尝两口嘛。”一面说一面抽起来。有一天晚上,麻老三照例躺在神坛下抽鸦片,突然神坛上传来一阵劈劈啪啪的声音,麻老三吓得一个翻身坐起来,这时只见无常鬼正从神坛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到了神坛边上,“砰”地一个倒栽葱倒在了麻老三的怀里。麻老三这时已是三魂吓掉了七魄,他一边尽量往后仰身,一边战战兢兢地说:“无二爷,平时我只不过是闹着玩的,您就饶了我吧。”无常鬼理也不理,只是用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些鸦片和烟具。

麻老三急中生智地想:他是不是想抽鸦片?于是麻老三双手抖抖地把装好鸦片的烟枪递到了无常鬼的嘴边;无常鬼张口咬住,一下子躺到神坛下,就着烟灯抽了起来。抽完了一杆,麻老三赶忙又装上一杆,一直抽了三杆,无常鬼这才放下烟枪,麻老三又赶紧端来一个破土罐,让无常鬼坐。无常鬼把尖溜溜的屁股放在罐子里,坐了下来。麻老三这时已经不再怕无二爷了。他把剩下的鸦片抽了,觉得一点瘾都没有过,但又没有鸦片了,只得打个哈欠,坐下来。无常鬼一句话也不说,自己从罐子上站起来,走回神坛上站住,不动了。

从此,每天晚上,无常鬼都下来和麻老三抽鸦片。久而久之,两个也就亲热起来,无话不谈了。但是无常鬼的烟瘾越来越大,每次都是他先抽,所以麻老三抽的鸦片一天比一天少了。为这个,麻老三有点不安逸了。一天晚上,麻老三对无常鬼说:“二爷,这几天我们一起抽,烟也销得快,今天只有最后这几口了,以后怎么办?”无常鬼也不答话,只管拿过烟枪抽了起来,他几大口就把烟烧完了。麻老三只得望着吞口水。无常鬼见状哈哈大笑,他拍着麻老三的肩膀说:“麻老弟,不要紧,明天一早,你就把我的帽子戴上,到外面去想点办法,我们就有烟抽了。”说完,他伸个懒腰,回到神坛上去了。

麻老三被烟瘾搅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无常鬼的帽子摘下来戴在头上,决定上街去碰碰运气。在半路上遇见一个熟人,麻老三向他打招呼,但是那个人左看看,右看看,摇了摇头,走了。麻老三很生气,骂了一句,又朝街上走去。街上很热闹。麻老三东逛西逛,逛到了一家烟馆门口,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进去。他一屁股坐烟榻上,大声喊起来:“伙计,端二两烟来!”不一会,进来一个小伙计,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摸摸后脑勺,走了。麻老三又大喊起来,那个小伙计又走了进来,可说了声“见鬼啰”,转身又走了。麻老三气得翻白眼,可又没有人理睬他。他实在熬不住烟瘾,就自己跑过去拿来烟土、烟具,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过起瘾来。一阵吞云吐雾过后,麻老三就在烟馆里游荡起来,等老板来给他结账,可是一直没有人来问他。他想:这大概是不要钱的烟,那我应该带些回去给无二爷尝尝。于是,他走到烟土柜前,大声问道:“这是不要钱的烟吗?”没有人回答。他又大声问:“这些烟可以拿走吗?”还是没有人回答。他自言自语地说:“既然是没得人的,那我就拿去算了。”他端起几大钵烟土走了,也没有人来拦他。

到了晚上,他对无常鬼说起了白天的事,无常鬼告诉他,那顶帽子是隐身帽,戴上后别人就看不见他了。麻老三叫道:“怪不得呢,我说怎么尽都不睬我了,原来是这么子家的。”从此,麻老三就经常在大白天戴上隐身帽到烟馆去抽鸦片,过足了瘾又端几钵回来。他自从和无常鬼一起抽鸦片以来,因为一天比一天抽得少,所以没多久,屋里便剩下很多鸦片。

一天晚上,无常鬼突然不烧烟了。麻老三很奇怪,就问道:“二爷,是不是我哪儿把您得罪了,怎么不烧了呢?”无常鬼说:“这一阵,我们一起抽鸦片,害得我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前两天还害了一场病,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们就一起把鸦片戒了,你也好攒点钱过日子。”麻老三一听就笑了:“唉呀,无常爷,你是不是真的病糊涂了?我们这样不是很自在么,再说,您我都是瘾中人,又怎么戒得了呢?”不料话刚说完,无常鬼一下子就变了脸,紫青色的头发,胡子都竖起来,睁着一双血红的怪眼,大声地吼道:“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抓到阴曹地府去!”接着又拿出一个黑红色的药丸说:“你把它吃下去,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麻老三赶紧给无常鬼跪下了:“二爷,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你就不要毒死我吧。”无常鬼一言不发,两只鬼眼死死地瞪着他。麻老三看看求也没有用,干脆把心一横,死就死吧,哪个叫我交上这种朋友呢。他一把抓过药丸,两眼一闭,一口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肚子里一阵剧痛,然后又是一阵恶心,嘴一张便大吐起来,他赶紧闭上双眼,躺下等死。又过了一会儿,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精神也好像好多了。他想:这可能是到阴曹地府了。睁眼一看,无常鬼就在眼前,他气得跳起来就给无常鬼“啪”的一耳光,不料,无常鬼却哈哈大笑起来。麻老三被无常鬼笑糊涂了,他向四周一看,发现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他奇怪地说:“咦,我不是死了吗?”无常鬼对他说:“刚才你吃下的是戒烟丸,你看,这是你吐出来的烟虫。”麻老三过去看,差一点又吐起来。只见地上一大摊浓痰,里面有一条条黑色的像蛆一样的小虫在蠕动。无常鬼拍了一下他说:“现在你也不用抽鸦片了,明天把剩下的鸦片卖到药铺去,换点钱来好好过日子吧。这顶隐身帽,我要带走了,我今天来是向你道别的,以前判官叫我一个人在这管庙,现在我要走了,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看,那就照我的话做吧。”说完它拿过隐身帽往头上一戴,立刻就不见了。

第二天,麻老三就按无常鬼说的,用鸦片换些银子回来。买了几亩地,又修了两间屋,后来娶了本村的一个女子,克勤克俭地过起了日子。每天吃饭时,麻老三总忘不了给他的朋友无常鬼摆上一副碗筷,他相信无常鬼会来的。

白无常鬼在民间传说中并非是个恶鬼,而是善鬼,会常常给人以意想不到的财物。这则故事里,无常鬼的帽子具有隐身作用,而其隐身的功能为情节带来现实中无法实现的获取财物的梦想。故事的积极思想价值,就在于在无常鬼的诱导之下,主人公改掉了抽鸦片的习惯,过起了有房有地有老婆的幸福生活。[27]

这样的情节在中国民间鬼话里,也是屡见不鲜的。它反映了否极泰来的心理要素。只有当别人不可能做到的时候,你做到了,这样才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出现。现实生活也是如此,只是这样的心理愿望在民间创作中更加被强化放大了。

惊悚不安

害怕是一种本能,而恐惧是更高一级的心理症状,是由内而外的紧张情绪的表现。当然恐惧心理的产生是有一定的客观条件的,必须是在一种特定的自然条件下,比如黑漆漆的夜、荒郊野外等四周没有一人的情况下,就会有恐惧的心理。即使是没有鬼魅的世界,如果把一个人放在特定的空旷的田野之中,也会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因为人们对于非特定的陌生空间,有一种自然的恐惧。

比如有则非常流行的故事《洋娃娃》,说的是:有一天深夜,一个计程车司机正开车经过一片很荒凉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忽然看见前面荒地里有一座大厦,亮着昏暗的灯。他正在奇怪这里什么时候起了这样一座楼,就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姐招手要坐他的车回家。那个小姐坐上车后,他就把车门关起来,开始开车,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个小姐都没说话,结果他往后照镜一看,哪有什么小姐,只有一个洋娃娃坐在那里。他吓个半死,抓起洋娃娃往窗外丢出去,回家后就大病了三个月。等他病好了以后,他回计程车车行工作,结果他的同事对他说:“你真不够意思,有一个漂亮的小姐过来投诉说她上次要坐你的车,结果她才刚把洋娃娃放进去,你就把车门关起来开走了。”

从叙述文字的角度来看,这不是大陆流行的故事,可能是台湾或者香港的现代民间传说,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讲究故事的气氛渲染。这里的《洋娃娃》虽然不是鬼故事,但是它具有鬼故事的基本特征,那就是套用了传统鬼故事所运用的手法,将一个非常普通的故事说得有声有色。为什么会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就是因为这个故事里,强调了晚间令人窒息的气氛。在那样一种黑夜朦胧的映照之下,会使人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而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这种幻觉与鬼常常联系在一起。

恐惧是对外界的心理承受能力的一种不自信表现。

苏格兰《马夫和盗墓贼》说的是恐惧而不顾自己财产的故事:一个漆黑的夜晚,有一辆轻便马车停到路边小酒店门口。车上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她头上戴着帽子,脸被面纱遮住了。两个男人跳下马车,走进小酒店喝酒去了。那个女人却依然坐在马车上。小酒店旁边有个马厩,一个马夫正在里面干活。他朝外张望了一下,看见一个女人独自坐在马车里,于是他走上前去打招呼:“嗨,这真是个寒冷的夜晚啊!”但是没有回答。他又说了一遍,她依然不作声。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发现她是一具尸体。他将尸体拖下马车,扛进了马厩,又脱下她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又跳上马车,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他摹仿死尸尽量挺直身子。这时,那两个男人走出酒店上了马车,仍然一人坐一边。当然,他们以为中间还是那个死了的女人。当他们驾着马车走了一段路以后,其中的一个男人对另一个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具尸体开始变得暖和起来了?”另一个说:“是啊,我也感觉到了。”接着,马夫开口说话了:“如果你们像我一样,在地狱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也会暖和起来的!”这就足够了。两个男人跳出马车没命似的跑了。这个马夫再也没见他们回来,他掉转马车回酒店去了。一直到今天,这辆马车和马还是马夫的财产,因为那两个男人再也没敢回到这地方。[28]

这个故事里的那两个人其实是盗墓贼。盗墓贼恐惧有四个原因:一是夜,黑黝黝的夜色会使人产生各种恐怖的联想;二是盗墓,这是偷盗行为,心里充满紧张和不安;三是运送尸体,也给他们的心理打上许多疑问,或者说因此会有各种各样的狐疑;四是“死人”突然会说话,更是在本来就非常惊恐不安的心上又猛地敲了一下。这样一来,他们的精神防线也就因此彻底被摧垮,只有丢弃一切而逃。

意外陡生

意外是鬼故事在讲述过程中,经常出现的手法之一,这种手法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是符合人们本能的心理的。由于这样的原因,在创作鬼故事的时候,不断会有意外的情节和细节出现,并且不断触动人的神经,使之兴奋起来,以达到心理的满足。

汪康年《汪禳卿笔记》:“前二十年时,山西平遥忽有手刃七命案。某村有富翁者,其妻得痨瘵疾,卧床不起者已数年矣。一日,翁自外饮归,入房睹其妻,忽持刀砍之毙;其幼子闻而走,亦杀之;邻一老妪适至,又杀之;俄而婢仆辈闻声奔集,翁刀已钝,趋入厨房取斧出,尽杀之,计已杀七人。其次子惶遽,缘登邻屋,翁又掷斧伤其腿。诸居邻咸集,并不解何故,忽见翁掷斧而号,俄为地保执送官。官讯之,翁泣曰:‘吾岂意得此奇祸哉?吾始入室,忽见青面赤发人卧吾床,吾怖甚,亟杀,幸以为得诛妖。俄而见群妖陆续至,吾大怒,亟取刀斧砍之,咸应手毙。吾犹恐不得脱,已而忽洒然若醒,乃知所杀者皆吾之亲属也!’言毕大哭。官论断如律,然某资财颇巨,乃大贿狱官,服毒死狱中。”[29]

这样的例子,说明了一个道理,意外事情的产生都与人们的紧张心理有着直接的关系。在特别的情形下,人的心理会有特殊的激素产生,会改变过去的看法,将常态的事物视为非常态的事物,也正是这样的情况下,会有非常异常的行为出现。在鬼文化观念十分浓厚的民国初年,特别是“怖甚”的心理紧张到极点的情况下,将人看成是鬼有其现实依据的。汪康年在这段文字下有这样一按语:“凡人性识不清者,则脑筋易惑乱,目中忽然如见鬼物,非果有鬼物也。”这就说中了异常举止的心理根据。

快意复仇

复仇,是鬼故事常有的主题,也是人的复仇心理的表现。复仇心理是一种非常原始的人类心理,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砍掉仇人的脑袋,吃人肉,喝人血,就是复仇的种种表现,现在这样的状况已经失去了其生存的空间,人们再也无法享受痛苦淋漓的复仇,即恶终究被惩罚之后的愉悦和快乐,但是在鬼故事中间,这样的心情依然可以得到延续。这就是鬼故事之所以不断发展,不断出现的重要心理依据。

在鬼故事里,所谓复仇的事情,多半发生在被冤屈而死去的农村女性身上。《富禄客栈》说的是在此客栈里有一含冤女鬼,经常夜里出来害人。为什么呢?原来这女鬼是个小家碧玉,名叫兰芳,跟邻居一个叫岳财的男子从小青梅竹马。后来长大了,两人私订终身。男家托媒到女家提亲,兰芳爹一百个不答应。半年后兰芳在无奈之下跟岳财私奔了。一天晚上,两人就在这间客房,兰芳先睡下了,来了两个陌生男人跟岳财鬼鬼祟祟地说了些什么。其实兰芳并没有睡实,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原来岳财变了心,以二百两银子的身价把她卖给了妓院。这时的兰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夜里摘下耳环吞金自杀了![30]

当然,复仇也是有对象的,绝不会枉害无辜。女鬼的复仇也是这样。在《富禄客栈》,举子与女鬼成为好朋友。以下有这样的对话:

“你死得好冤枉!”举子对兰芳的遭遇深表同情,“你的仇人是永远不会来这里住店的。你又何必在这里苦煎苦熬地报复那些无辜的人呢?”

兰芳说:“我的仇人一个月前已经淹死在大海里。”

“既然你的仇人已经不在人世,你也该解恨了,同时也不该再向别人报复了,世上总是好人多!”

兰芳听了举子的话,慢慢地低下头。

举子见她有了悔意,高兴地说:“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鬼,今天却遇到了你,咱们就交个朋友吧。”

兰芳说:“你得先说说,你认为我是鬼吗?”

举子认真地说:“上次见到你,觉得你像个鬼,可现在我看你倒像个人。”

兰芳欣慰地说:“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佩服你的气概,现在更敬重你的为人!跟你这样的人交朋友,我也不枉曾在世上活了十八年!只可惜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了!”

举子爽朗地说:“交朋友应无所求,咱们交的是会心朋友。”

可见,复仇的女鬼也与人一样有同情心。

到了阶级社会里,生存的不同状况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差异:有的人生活会很幸福滋润,有的人会很奢侈糜烂;有的人很委屈痛苦,有的人挣扎在绝望的边缘,等等,这些就构成了丰富的社会色彩。

由于有了痛苦和冤屈,就有了怨鬼故事的出现。在这一类故事里,女性的鬼占据了大多数,而且她们一般来说都是含冤而死,死后为了宣泄自己长期被压抑的情感,往往要将自己的敌人置于死地,以达到复仇的目的。

在现实社会无法达到的目的,在鬼故事里,有了更广阔的叙述天地,能将不可能的事情,用鬼魂的艺术形式真实地表现出来。正是在这样的叙述背景下,人们不会在意其可能性与否,只是意在将压抑在心里的怨气痛快地抒发出来。

在传统故事里,复仇的鬼故事很多,复仇是鬼话中重要的文化主题。将鬼变化成会吃人肉、喝人血等这些非现实社会的行为和非一般的恶劣、怪异、血腥的长相,也正是为了要进行复仇所需要的手段和情节。关于这一点,我们在许多鬼话里都可以看到。

《富禄客栈》里有这样一个情节:纸人见举子没有反应,一晃,变成一个袒胸露乳的美貌女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时举子却故意坐下整理起书卷来。那女子见举子还是没有反应,便把衣服脱个精光,千姿百态地扭动起来。举子见此情景,厌恶地把脸扭向一旁,不理睬她。那女子恼怒了,伸手把头上的发髻一把撕开,长发遮过了胸腹,“呼喇”一声,披散的头发又直立起来!可是举子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依然瞅着窗户。女鬼更急了,又伸手从口里拽出一条一尺多长、血淋淋的舌头来,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举子斜视她一眼,依然不动声色。那女鬼见这些招法都不行,便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她一手揪住直立的长发,一手抽出一把锋利的钢刀,“嚓”地一声把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头颅和长发搅在一起在地上乱滚,身子却直挺挺地立着不倒!举子见这情景放声大笑,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怎么不想一想,你带着脑袋我都不怕你,把脑袋割下来我岂不是更不怕你了!”那女鬼听举子这么一说,赶紧收了招法,一晃身子仍变成一张纸片,从门缝里溜走了。

这个纸片就是女鬼变的,试图来向自己的仇人进行报复的。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女鬼变化成种种的形象来吓唬对方,然而故事里的举子是个不怕鬼的人,同时也不是她所要寻仇的对象,因此女鬼的各种各样的恐吓和变化也就不起任何作用,更不用说是复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