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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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枝手杖

福尔摩斯通常总是挑灯夜战,所以第二天早晨总是迟迟不起,但是,今天他却早早地坐在了餐桌旁。

我端详着一根非常结实又特别精制的手杖。这根手杖是昨晚来的人丢在这里的,重量不轻,是槟梆子木做的。把手处是个圆球,圆球下是一道很宽的银箍,宽度足有一英寸,上面刻着一行字:

“恭赠皇家外科医学院学士杰姆士·摩梯末C.c.H.的友人们1884年”

从这些可以断定,其主人是个私人医生。

“华生,看这手杖有何感觉?”

福尔摩斯正背对着我吃早点,我没想到他注意到了我的神态。

“哎,你后脑勺上又没长眼,怎么看见我在干什么呢?”

“我眼前有擦得睁亮的咖啡壶,是镀银的,你没看见?”

我真就没有在意那个咖啡壶。

“华生,你说吧,手杖的主人怎样?只可惜咱们没碰上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哎,你看了好半天了,你就描述一下它的主人吧。”

我学着福尔摩斯的口气说:

“从这件纪念赠品来看,摩梯求医生德高望重。”

福尔摩斯赞同地喊:“太对了!”

“他是位乡村医生,出诊时总是步行。”

“怎么解释?”

“手杖底端磨得太厉害了,厚铁包头几乎掉了一半。”

福尔摩斯表态:“非常正确!”

“还有,这c.c.H.的友人们,可能指的是猎人会。他可能为他们做过手术,所以他们送根手杖表示感谢。”

“华生,你进步不小!”福尔摩斯说着,往后挪了挪椅子,又点了根烟,“你很有才华,这种才华不是太阳,而是让太阳发光的东西。我之所以有些成就,真得感谢你。”

他的这番褒扬对我来说是从未听到过的,当然也是求之不得的。在平日里,他对我本人,对我的作品一向表示不太在乎。我也承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在他身边跟他学了很多东西。

这时,福尔摩斯把手杖拿了过去,仔细地观察起来。他把纸烟放在一边,手里拿过放大镜,凑近了手杖。

“有一两处足以成为我推论的依据了。”

我有点奇怪地反问:

“我漏了什么?我看得比较全了吧?”

“亲爱的华生,你看得差不多全错了。说实话,刚才我夸你,是由于你的错误往往总是引出我的正确来。不过,刚才你说对了两点:一是乡村医生,二是步行出诊。”

“别的都不对了?”

“几乎都不对。”

“我不明白。”

“亲爱的华生,手杖不是来自猎人会,而是医院。c.c.是放在医院之前的,可以说是Charing Cross这两个单词的字头。”

“倒也有理。”

“如果这一点确定下来,那么我们可以进行另一种判断了。”

“好吧,就算c.c.H.是指查林十字医院吧,那么可以得到什么判断呢?”

“你按照我的方法推呀。”

“那个人在去乡下之前在城里行过医。”

“你可以再大胆一些,也再具体一些。由于这是件赠品,所以我们能得知他离开医院去乡下之前得到了大家赠他的礼物。”

“有可能。”

“他不是主治医生,由于出名的医生不会转到乡下去的。我想,他是一般大夫,比实习生高,比医师们低。从日期上看,他是在五年之前离开城市的,因而他不到三十岁。他随和、自在、大大咧咧;他有一只心爱的狗。我可以告诉你,华生,这狗比硬犬大、比獒犬小。”

我真不相信他说的这些,因此我轻蔑地说了起来。

福尔摩斯却很认真,把身子靠在椅子上,仰起头来,吐出一连串的小烟圈。

我据理力争;

“我说你可能错了。我这有资料可查,他的年龄和履历一查就知道了。”

我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医学辞典,从人名栏里找摩梯末的名字。当然,同姓的有好几个,不过一眼就看出哪一个是他。因此我大声读了这段文字:

杰姆士·摩梯末,1882年毕业于皇家外科医学院。德文郡达特沼地格林盆人。1882至1884年在查林十字医院任住院部外科医生。因论文《关于疾病的隔代遗传研究》获杰克逊比较病理学奖金。瑞典病理学协会通讯会员。著有《几种隔代遗传的畸形症》(发表在1882年的《柳叶刀》)、《我们在前进吗?》(发表在1883年3月号的《心理学报》)。曾任格林盆、索斯利和高冢村等教区的医务官。

福尔摩斯听了之后不无嘲讽地问我:

“没有什么猎人会吧?一个乡村医生。我为什么说他随和、自在,大大咧咧呢?很明显,只有这种人才能得到赠品什么的;只有不计较名利的人才会从伦敦调往乡下;只有大大咧咧的人才可能在屋里等一小时而忘了留下名片,又丢了手杖。”

“狗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手杖的中间有狗的牙印,根据牙印的间距,能看出它的下巴大小,也就知道它是什么狗了。对了,准是卷毛的长耳獚犬。”

说到这,他便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起来。从他的步态之中,能看出他的自信。

“我不明白,福尔摩斯,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么自信呢?”

“这太简单了,我现在已经看到这只狗来到了咱们的台级上,对,它的主人在按门铃了。华生,你就别回避了,反正你俩是同行嘛。哎,他的脚步上来了,你听。真是不知是福是祸呀!好,请进!”

进来的人着实让我一惊。

他又高又瘦,鼻子很大,灰色的双眼挨得很近,虽然戴了金边眼镜,他的眼神依然十分灵活。

他的衣着和所有的医生打扮是一致的,只不过有些脏有些旧了。虽然他年龄不大,但后背已经有点驼了,所以看上去他仿佛是前倾着头颈,倒有点贵族风度。

一见福尔摩斯手里的手杖,他高声叫好,立时就扑了过去。

“我真高兴,它在这里。唉,我记不起把它丢在哪了。我还以为丢在轮船公司了呢。丢了世界没什么,可不能丢了这手杖啊。”

福尔摩斯很有礼貌地探问:“是礼物吧?”

“是是,先生。”

“是查林十字医院送的?”

“是那里的两个朋友送给我的结婚礼物。”

福尔摩斯恍然大悟:“我真没想到!”

医生有点惊讶,他眨了眨眼。

“什么没想到?”

“你结婚,我们没想到。我们推理推了老半天了。”

“我一结婚就离开了医院,当然也放弃了事业的追求,俗话说,安居乐业,得先安居呀,对吧?”

福尔摩斯庆幸地说:

“言之有理!杰姆士·摩梯末博士……”

“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个皇家外科医学院的学士。”

“还是个思想家。”

“哪里哪里,一个一知半解的人,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在知识的海洋边拣贝壳的人。我想我是在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谈话吧,不是……”

“对,这位是我的朋友华生医生。”

“哦,听说过您的名字。您和福尔摩斯都是知名人士,久仰久仰——哦,福尔摩斯先生,怪不得呀,您的前额那么宽,您的眼睛那么深!对了,我特别想亲手摸一下您的头顶骨缝,要知道,按您的样子做个头骨标本,那对人类学是有贡献的。我真不是恭维您。”

福尔摩斯用手势请客人坐下:

“看来您也是个有智慧的人。请抽枝烟吧,我从您的食指上能看出来,您是自己卷烟抽的。”

来人果真拿出了烟丝和纸,娴熟异常地卷了一枝。

福尔摩斯看着他问:

“您再次光临寒舍,肯定是有要事喽?”

“倒不能完全这么说,我知道您是欧洲第二,有点小事麻烦您……”

福尔摩斯略有不满地问:

“敢问欧洲第一是哪位呢?”

“我认为是贝蒂荣。”

“那您怎么不去找他呢?”

“他的头脑是最好的,您的实践经验是最多的。我是不是伤害了您的……”

福尔摩斯和悦地插话:

“我并不在乎。摩梯末医生,最好是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