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御剑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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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和尚问道

散云作雾恰昏昏,收雾依前复作云。一面红金大圆镜,尽销云雾照乾坤。

日出东方,天地尽染。

有一长剑拉拽的马车拔地而起,迎着蓬勃而出的那轮太阳疾驰而去,身后一条九曲黄河延绵万里挟带着泥沙,波涛滚滚如巨风掀簸。

天宽地阔,云卷云舒,剑,马车,人,都好似那巨大天幕中不经意飘过的飞鸟群雁,几个呼吸就隐去了踪迹,不知去向何处。

剑无声,不似马蹄敲击地面,可此时此刻,旬烨心中如击鼓,声声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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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郡南边林木深处,夏奎脱掉了那身衙役班服,不着片缕。

正值隆冬时节,虽不像北荒冰天雪地,寒意袭人,一般人也皆是棉袍加身,狐裘蔽体。

夏奎后天巅峰的武夫体魄当然无惧这等严寒,只是除掉了衙役制式的冬日袍子之后,依然可以感受到这深夜寒冬的冷意。

夏奎吐出一口浊气,猛地跃入脚下深潭之中,潭水四散,一缕猩红随着水波荡漾开去。

潭边不远处,散落一地盔甲兵器,跟随夏奎出城的一队骑士身首异处,只留下几匹无主战马轻轻嘶鸣。

潭中阴冷,夏奎只余着一口气息不绝,放松全身经脉窍穴,任由身体沉入潭底。

四下寂静无声,时间偷偷流逝。

待远处天光渐亮,夏奎才从平静无声地潭底现出身形。他依然赤裸着身体,肌体已经冻成青绿色,只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光彩熠熠。

他的手心,拽着两只奇异小虫,此刻已然死透。

是源自巨剑门的秘法培育,植入窍穴中用以控制门徒的手段。

夏奎冒险使自己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让体内异虫以为宿主已死,然后抽丝剥茧捕捉异虫动向,最后一把捏死在手中。

破釜沉舟,最终获得新生的夏奎不再停留,胡乱套上衣衫,翻身上了其中一匹战马,朝西而去。

旬烨一行飞剑直指,早该功成而返,既然一夜都没有消息,不管是没有寻到那人,还是出了变故。以旬烨的秉性和师门的一贯作风,他夏奎只会比以前更加难堪。什么极品护身玉符,夏奎从来都不敢奢望。

既然已无容身之地,天地朗朗,哪里去不得。

不是一定要宰了那队骑卒,只是安逸了这十来年,不逼自己一把,怎能走得这边潇洒。

西漠有一城,无主已逾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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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处青山环绕的山谷停下,露了一手仙人之姿的赵灏阳还没能摆个威风八面的姿势就被和尚拎小鸡似地提溜到一不起眼的坟前。赵灏阳熟门熟路地往地上一跪,变戏法地从身上掏摸出纸钱香烛目。

而李文风自己,则在另一个稍大的坟头盘膝坐下。

陌千羽像是喝醉了酒,浑浑噩噩跟着下了马车。

清风微漾。

陌千羽看得清楚,两块墓碑,刻着两个女子的名字。

“颖川柳素馨,李长风之发妻。”

“淮南李茹诗,李长风之长女。”

墓碑上刻有的唯一一个男人的名字,却不是跪着和盘膝而坐的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可是一点都不耽误他们祭拜得至情至深,以至于那个平日里放浪形骸的道士都换了一副脸孔,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他说,

“还是用这张脸和你说话,省得你不搭理我。其实不管哪张脸,不都是我吗?你啊,就是太较真了!”

“哎,哎,你别生气嘛,你看,你最恨的那张脸我这二十年一直戴着恶心她们,你最爱的这张脸只有每次来看你的时候才戴着,只属于你一人。”

和尚把酒坛里剩下的酒全都洒在坟头,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光头,轻声道,

“来看你了,只是又没带啥好东西。你说得没错,我就是那么没出息。练拳比不得大哥,这当了和尚,也念不出一篇经文来渡你...”

看着两个絮絮叨叨的男人,陌千羽有太多的话想问,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困惑,恐惧,震惊,疑虑,无措,

天空有轰轰雷鸣响,一斗大的钵盂悬空而停,碗口朝下,内有波光荡漾,却无水溢出。

李文风盘坐于地的身躯拔地而起,抬手一拂,波光影现,画面闪动。

是陌千羽离开望野镇哭的两座坟头,一个他娘亲的,一个沈家老爷的;是他草鞋磨穿,咬牙艰难前行;是他是误食了洗髓丹神智不清呼唤两个人,一个他娘亲,一个男人的名字;是夜宿郊野,偷偷往和尚身上披的粗布衣服;是大雪天里往小道士身边撬动的火堆………

然后是一幅幅不知道发生在哪个朝代哪个位面的投影。上到仙人,下到平民百姓,莫不在影像中。

雷声滚滚,李文风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陌千羽心头响起,如同炸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说是众生平等,但是每个人的机缘际会皆不相同。”

“天地之间有灵气,滋养万物生长,有人可以感受到这股力量,引入体内,强大自身。不同于武人的内力暗劲,

像你这样服食一颗丹药就上达天厅,成就炼气士的不说没有,但是真可谓是万中无一。

如果只是一介凡人,你的世界就很难逃开日夜耕种的几亩良田,琐琐碎碎的家长里短,商贾往来之间的尔虞我诈,或者哪天心血来潮,一刀一剑就去了那波澜壮阔的江湖,去看看人见人爱的女侠仙子,或者再看得远些,你会选择舞文弄墨,去那座金銮殿指点江山,济世安民....

那么,当你成为炼气士,看到了更高的山更远的风景,你会如何走接下来的路?”

陌千羽被钵盂投射的影像震撼得无以复加,一边听着李文风的话脱口而出道,

“我也能成仙的吗?”

“哈哈哈哈,都说山下人间,山上神仙,也只不过是山野谬传罢了。不说那天外天是不是真的有仙界,云海中是不是真的存在共光之所,南天门是不是真的立有金甲神人。

修仙问道,何其虚无缥缈,也许只有那真正超凡脱俗,成就大道,拥有毁天灭地,来去随心的大能耐修士才能窥其一二。”

“小羽,能够高来高去御剑飞行,可以移山填海毁天灭地的,也都只是炼气士而已,都是比普通人更加强大更加有能力的人而已。”

“大师傅的意思,我也可以成为那样的炼气士?”

“有何不可!”

“不过你要记住,修行路上,不管你是当代鸿儒,名门贵族,王侯将相,还是平常百姓,山野清夫,皆以实力为尊。”

初来乍到的陌千羽并不知道,他要走的路,何其漫长,何其难测。

百姓眼里的一日三餐,书生口中的之乎者也,武夫讲究的江湖义气,政客关心的朝堂安宁,将军驰骋的百战沙场,帝王椅下的万里江山,这都是他们所处位置了不得的顶天的大事。

陌千羽所处的位置,远山近河,活人四个,孤坟两座。眼下他认为顶天的大事,是跑到李文风身旁恭恭敬敬的磕头,是帮着赵灏阳点那不值几文的红烛纸钱。

忙完这些,就又绕到坟头后面清除杂草。

在望野镇,也有一座孤坟,他在沈家打杂的时候,忙里偷闲也常常做这些活计。他原打算存些银钱等到过年的时候给娘亲多烧些黄纸。只是没想到一转眼,就到了离她那么远的地方。

陌千羽抬头看了眼,视线有些模糊,这个其貌不扬的道长,这个老态尽显的和尚,一个可以御剑飞行,一个可以把那么厉害的道士揍成猪头,都该是世人眼中的真神仙吧。

那做了他们的弟子,学了他们的本事,我也能有他们万分之一的厉害,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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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开始登山回家,山名云阳,顺德府境西南一隅并不出名的小山头。

赵星儿趴在陌千羽的背上,一出了山谷就醒转过来。一个小脑袋东望望西瞅瞅,就是赖在陌千羽背上不肯下来。

山谷谷口,一条山路蜿蜒曲折,一直通向山顶,另一条明显宽敞许多的小路连着山外的小村落。

一个摇头晃脑的青衣小道士倒骑着毛驴缓缓行来,驴背上大包小包的驼满了东西。

捧着那本好不容易在游方野道士手里换来的手绘美人图集,小道长思绪飘摇,一脸陶醉。以至于屁股下的老毛驴拱了他好几下都没察觉到。

奈何这些个臭道士平日里没半点出家人的样子,这手底下的功夫着实扎实。我驴爷使出浑身解数,人家依然稳如泰山。

老驴子只得行至赵灏阳一行人面前停下,驴叫几声,忽闪了几下驴尾算是打过招呼。

赵灏阳伸长脖子看了眼小道士捧在手里的美人图集,一张丑脸上先是好奇,再是惊喜,然后是愤怒。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小道士的脑门上,痛心疾首道,

“你个小王八羔子,趁道爷我不在山上,竟如此不知羞,这等伤风败俗之物也是你看的。三清道主挂像上头顶的那缕轻烟怕就是被你给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