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毓老师说易经(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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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乾卦第一

(乾为天 乾上乾下)

开始读《易》,应先明白《易》的结构。坊间有不少介绍《易经》的小书,可以作为参考。

“圣人作《易》,六画而成卦”,一卦有六爻。六爻,六位。卦,从下往上数,因为一切东西皆自根往上生长。六爻: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阳爻,九;阴爻,六。一、三、五,阳数;二、四、六,阴数。当位,阳爻在阳数,阴爻在阴数。爻辞,以断一爻之吉凶,为周公所系之辞。

三画卦,上爻为天位,中爻为人位,初爻为地位;天、地、人,三才之道。“兼三才而两之”,六画卦,上、五两爻为天位,三、四两爻为人位,初、二两爻为地位,成终始之道。

“乾,元亨利贞”,乾,六画卦之名;“元亨利贞”,卦辞,亦称彖辞,传统说法是文王所作。

“十翼”是什么?《彖》上下传、《象》上下传、《系辞》上下传、《文言传》《序卦传》《说卦传》及《杂卦传》,合称“十翼”,为孔子所作。

《彖传》是解释彖辞,解释爻辞的为《小象》,而解释一卦的则为《大象》。只有乾、坤二卦有《文言》。乾卦细读,应分出《小象》《文言》,否则不容易读。如无“十翼”,真不知六十四卦讲什么,即孔子作注,我们才明白。

我主张依经解经。将来讲书,要马上查看古人是否说过。研究夏学要溯源,看思想是怎么来的,皆有本有源,“因而不失其新”,懂得旧思想了,才能创新思想。

读完一卦,必要抓住要点。我讲时事,就等于讲十部书。读书主要在学以致用,“崇德、致用、广业”,“崇德”,即内圣,日行一善;“致用”,是目的,在学以致用;“广业”,即外王。是活学问,出门就要有功用。不用劝别人,就从自家开始。

《序卦》:“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

“天地”,即乾、坤两卦。乾、坤是父母卦,其下六十二卦为子孙卦。熊十力的《乾坤衍》看完,再看乾、坤二卦,意境自不同。乾、坤示中国人的责任,《中庸》给人的责任与方法,以之为本;其余六十二卦为术,在达“万国咸宁”。

六十四卦中,有二十六卦必读。

八正卦:乾、坤、震、艮、坎、离、兑、巽。

忧患九卦:履、谦、复、恒、损、益、困、井、巽。

“时大矣哉”卦:颐、大过、解、革。

“时义大矣哉”卦:豫、遁、姤、旅。

“时用大矣哉”卦:坎、睽、蹇。

伏羲画八卦,现在人又怎么画八卦?中国人不受传统思想约束以后,要如何看《易经》?看《乾坤衍》,玩今《易》。民国以来,玩《易》玩得最出名的即《乾坤衍》。玩汉《易》,与玩古玩一样,没有用。瓷器无论怎么美,也是泥巴。我喜汉玉。

历史即“强凌弱、众暴寡”的记录,今天应以什么观念研究历史、读历史?中国历史太悠久,人生经验多而有如此多的书。这么多书是为了什么?脑子为了有用才动。

伏羲为何画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系辞下传·第二章》)。在“通”,“通神明之德”,即通天下之志。所写的书皆“类万物之情”之术,要解决当时的问题,除天下之患。大智慧必要放诸四海而皆准。今天应用古人的智慧启发今人的智慧,是活泼泼的学问,并非玩古玩。奉元书院绝不是古玩店,而是要造就有脑子的地方,要造就思想家,而非古玩店老板。

智周万物,道济天下,因通了,能类。不学有用之学,净醉生梦死的,成为人类的消耗品,连猪都不如,还不感到惭愧?自欺!原来关我的人,现在太可怜了,我的恨早就消了。应按着良知做事,不要作伪。不在乎别人知,就自己知否,要不欺心。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中国国土分裂存在十几年,当时存在几个伪政府,都是敌人所卵翼的,有所谓的“南京维新政府”“冀东政府”“满洲国”“蒙古德王”。除“满洲”溥仪、“蒙古德王”无被枪毙外,其余均被枪毙了。

我四十二岁到台湾当“俘虏”。如连近代史都不知,还能做什么?

元者,源也。欲了解源,得“明明德”。人的责任在明生生之德,即本然之善。“在明明德”之“在”字,即不可含糊。

祖宗留下无尽的财富,你们懂得享受?尽物之性,才能成为发明家。真会吃可不容易,你们连吃也不会。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是自“明明德”来的,即发挥自己性的本能。了解万物本然之善,才可以智周万物,道济天下,己立立人,己达达人,“在亲(新)民,在止于至善”。老师教书不明白,得断子绝孙。

乾,元亨利贞。

此为卦辞,亦为彖辞。

“诚者,天之道”,“天行健”,天天做,永不停止,是个圆,以“元亨利贞”作代表。贞下启元,又“元亨利贞”,没有断,是周而复始的,为四季、四德。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系辞上传·第十一章》),所以说“元亨利贞”四德。修到“刚健中正,纯粹精”了,才能具备“元亨利贞”四德。

奉元书院同学应在台湾地区留下点作用,“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用脑子想,为了适时,要随时立说。今天得用今人能接受的解释。

在经上讲“贞”,乃是正固。与天地合德了,则为“大人”。侯德健年轻时多积极,作《龙的传人》多豪气!而今四十几岁,开“易言堂”,为人卜卦安床。

我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任何人都要试一试,看他受刺激时,还能不能有自我?聪明过度的最愚,一点亏都不吃。人不可以乐以忘形。民族性最为可怕。我是满族人,有蛮性,绝不改变。我在任何环境,皆我行我素,心有所主。养勇,勇者不惧人势,见义必为。学的是精神,会背书没有用,好话谁不会说?

我在台五十年,我要回家了。关心你们,有些人做错许多事,做完自己都不知。你们要好好读点书,人都得活下去,活着可不容易。我曾为“亡国奴”,今喜见中国之“复”。人必要真知,就因不真知才做糊涂事。知识分子是天地的良知(心),必要说真心话。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

《文言》,依文以言其理,是孔子解释的。

“元者,善之长也”,“长”,长辈、长兄,“善之长”即无超于此之善,无再高过的“至善”,没比它再善的了。《大学》曰“止于至善”,即止于元,止于一,止于正。必要追根究底,懂得“善之长”,对社会观就马上改变。

来子(来知德,下同)释“元,大也”,和谁比大小?此解徒生迷与惑,副作用起。做事都有正负面,负面即副作用。

孔子在《大易》《春秋》“改一为元”。“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系辞上传·第五章》),前面必有个东西,才能继。中国是“性善观”,好好玩味,做人必不伤品败德。学得不精,则不通。将《四书》《五经》串在一起,传下去。在这里搞了五十年,还没搞出名堂,还不回去?屋里有多少黄金,外面就有多少戥子。

一个字,自“灵”产生,从“灵”到“灵位”,此即文化。尽性,将本能一点都不保留地发挥出来。“人为万物之灵”出自何处?《尚书》。

《尚书·泰誓上》:“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但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民之所欲”亦出自《尚书》。

《尚书·泰誓上》:“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尔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

《尚书·泰誓上》云:“惟人万物之灵。”《大戴礼·曾子天圆》称:“阴之精气曰灵。”精灵,以灵收藏。心灵,懂得用“灵”,可比“精”者进步。

说一人“很精灵”、说“人为万物之灵”,何以不说“人为万物之精”?一个人有成就,死后称“英灵”。“灵”在人的身上,究竟是属于哪一个部位?神之精明者,称“灵”。

试将“灵”的语词写出:灵位、灵不灵、灵验、灵魂。四灵,为麟凤龟龙。了解“灵”之后,人应更有作为。我们常忽略了真的问题。称“辞灵”,何以不说“辞尸”?发引,执绋。

我释“灵”,你们必知怎么去用脑。一东西必要分辨清楚,才能百发百中。一个问题,十人判断即十个样,但只有一个人对。

《大易》与《中庸》、《中庸》与《大学》相为表里。没有“止于至善”,那大家怎么学?“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先进》)孔子强调“正”。《大学》中谈政治,讲“止于至善”,即止于正,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如此讲,马上就能实行,否则讲得天花乱坠,不能实行,就没有智慧。光会批评,自己不能力行,愚人也。别人坏,才显出你不坏。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

孔子“改一为元”,元,含乾元、坤元。《文言》称“元者,善之长也”,“元”是长子、老大。“善”已经不得了,还是“善之长”,即至善。“止于至善”,即止于元。

元的本能是生,元代表一切的生机,也叫“仁”,有桃仁、杏仁等。仁,就是生。中国人“尊生”,乃懂得“卫生”“利生”,爱己而爱人。“仁者爱人”,“仁者无不爱也”。

先有“仁”,后有“元”的观念。因为“仁者爱人”,先有爱。仁者,二人相偶,自“太极生两仪”,即有“爱”的观念。人从哪儿来的?以此推溯至“元”。

何以“仁”是中国的道统?因生出的就两性,懂得爱,故曰“仁者爱人”,配偶。太极,即乾元,寻祖、寻根。道统,人性使然,“率性之谓道”,代代都如此传,谁也不改变。仁的父亲,即元。

对你们的期许无尽,但你们真是“桶饭”的。有脑,何以比不上运动员腿的功夫?不自觉,焉能成事?不脚踏实地用功,能骗谁?“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何以不争气?一个人得好好发愤图强。担心你们不往前奋斗,不担心你们笨。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由“奉元”至“止于元”,终极目的在“为万世开太平”。学术是一统的,不可以碎尸万段。“夏学”,学术先统一。“奉元”,思想先求统一。有志,在21世纪将中国文化变成人人所需的。中国的思想领导时代,21世纪才属于中国的。靠物资兴国,即出卖祖宗,因物资有限,文化则可以源源不断,人必得有先见的智慧。没有自己的想法,就净学“为奴”?帝王时代绝无真讲中国思想。要正视中国思想,大一统、奉元宗。“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要适时。

《易经》是“通天下之志,除天下之患”,此指“用”而言。情,都役于物。类情,使情不可役于物,由“罔”而“直”(《论语·雍也》:“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一万人万个心,难在此。情不合,乃情没有类好。两口子犹同床异梦,“类情”谈何容易!

中国帝王制度结束了,思想也应有所转变,要“学校钦定之枉,道正率性之元”。被批评讲错,就看谁接受。要造就的是思想家,不要净做抄书贼。文人想有品,就得要饭。

“元者,善之长也”,马上肯定;想明白了,懂得“至善”。学佛,得止于成佛。讲佛学,未必成佛,也可能绝不成佛。

你们懂得“人”是什么东西?不识人,焉能做人?“食色,性也”,人懂的,动物亦懂。何以说“人为万物之灵”?因懂得伦。人与动物之分,“几希矣”。乱伦事发生,可见“几希”已经不存了。我担心最纯洁的老百姓,遭罪了仍不知为什么。政客的生存之道,如卖瓜的说瓜甜,在自己的立场各说各话,但决定则在良知。有些人已无良知,故无不为矣!

许多事发生了,必有远因、近因。知识分子应沉静、有头脑,是宇宙的良知、明灯。真了解一句话,人生观都改变了!人活着,最大得对人类有贡献,其次则对国家有贡献,最低也不能卖国。你们要好自为之。中国抬头了,此天时也,焉可逆天行事?

亨者,嘉之会也。

“亨”者,通也,通了就无障碍,所以是“嘉之会”。嘉宾、嘉礼(结婚)、嘉偶、嘉品。嘉的礼是什么?引申义太多。

“亨者,嘉之会也”,一个人能活到“嘉之会”,能不通行无阻?凭什么“通”?嘉德之会。品德好,必多处好,得吃多少的苦?喝酒喝到烂醉如泥,人说没有酒品,花钱买“酒品不好”之评。社会之所以有乱象,就因为不自知,自知则少制造笑话。我在屋中教书,心中坦然。证严有太多的嘉德,故能通行无阻。

有人品,用嘉美之事求通。一举一动在公理上站不住,即无品。一尺可以量尽天下事,知其属于哪一类,尺不在乎多大。

读书为了明理,明理首在改变器质,用良知先衡量自己。自己对,做好,即至圣、圣人。看别人,在看对一切的影响、社会的反应。对任何一事,都有其自主性,所以有不同的表态。

嘉品,不过是初步。德,必要有事功,嘉德如证严,挨饿人因她而不挨饿了。

利者,义之和也。

义者,宜也。“义之和”,最宜之和,“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孔子“罕言利”(《论语·子罕》),非不言利,《易》开始即称“利者,义之和也”,“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现皆争利。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一尺可以量尽天下事,又何必人云亦云?一般百姓可怜,贡献太多,但是得的太少。同学多半是台湾的穷人,做点买卖乃是“义之和也”。做事业赚钱,绝不如放高利贷快,必要有远见。做事业要有目标,是在“义之和”,而不在赚多少钱。做医药事业,既福国又利民。如完全为政治上之好恶,不过是为民造孽。

贞者,事之干也。

“贞”者,正也,“正大光明”之正。贪,即不贞,所以工程老出毛病。贞节,人人必守。不贞,什么事也干不好。“事之干”,事之主干,干事长。得永远贞,必“贞固”,亦即“固其贞”。有本才能用事,即学以致用,表现出四德之为用。

“贞”,已经成材了。树有树干,栋梁之材必要有好的根。本立,但也必要照顾的人时常修之,年年修。小树必要修,成干可是非一日之工。

人做事如无贞德,永远不会成功。是为自己守贞,而非为人守贞。本正,加上“修”的功夫。修,本来有的东西,再加上功夫。身体、修身都达境界了,则成干才。一个人如无贞德,不必想成事。

“贞”必得守,否则被开玩笑。贞女,没有结婚;贞节,守寡。干,干事。不守贞,谈不到干事。说一人“守贞”,“贞”比“正”高,内含无尽的苦,罗振玉有“贞松堂”。王国维“观堂”,可为天下法,不做贰臣,非反对什么,做贰臣就不对。道教的庙称“观”,即“以道观(guàn)天下”,为天下人做模范。孔子一举一动“观(guàn)天下”,人人都得跟他学。

孔子不厌其详地阐明此四德。德愈纯,“文王之德之纯”。“君子能行此四德者”,必要有修养才能行此四德,故曰“乾,元亨利贞”,懂此,就有人的样子。

君子体仁,足以长人。

“体”字皆功夫。“元”为体,“仁”为用。“体仁”,桃仁、杏仁,仁代表生之机,无仁不生。仁,就是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所以有无尽的爱心。

元、仁、一,“吾道一以贯之”,大一统即仁统。“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孟子·梁惠王上》),一就是仁。依经解经,谁也推不倒。

“君子体仁”,体“生”之道,了解“元”的道理,就可以长人之德能、智慧,己立立人,己达达人。“长人”,从“小人”长成“君子”,如小树苗长成大树。昔有体仁阁大学士。

同学到北京看故宫,说皇宫没什么,证明他什么也没明白。天坛的二十四柱,代表二十四节气;圜丘,地石皆九之倍数。脑子没什么,看什么皆儿戏。看人每天制造的笑话有多少?自一个人一言即可看出其程度,“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论语·子张》“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愈多言愈没分量。

嘉会,足以合礼。

合理的就是“嘉会”,合礼才能叫“嘉会”。“动容周旋,无不中礼”(《孟子·尽心下》),合于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动”,举止;“容”,表情、仪容;“周”,往来应酬;“旋”,升降进退。“礼”,天理之节文,合理,行为合天理之节文。宇宙为一大天地,人为一小天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最高的成就“与天地参矣”。今天有些人之所以无人样,乃距此标准太远。

天下怎样能太平、归仁?复礼。“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可见礼的重要。合礼,不同于复礼。《春秋》是“礼义之大宗”。礼,存于“几希”之中,人伦亦是礼。人知有伦,但是懂得伦,已经是进步太多了。刚开始,知有母而不知有父,是“坤乾”的时代。到了《周易》,成为“乾坤”,《系辞上传·第一章》即是男人向女人挑战的宣言。社会的进步是一步一步来的,由母系社会到了父系社会。知有什么观念,到什么时候。

读书,是读智慧,在明理。理,条理,其本义为树理,引申为治玉,因喜玉。《说文》(《说文解字》简称,下同)称:“理,治玉也。顺玉之文而剖析之。”树,一圈一圈的同心圆轮,即理,其密度、疏度不一。玉哪有理?中国人喜玉,平时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父母之丧时不佩玉。

《礼记·玉藻》:“古之君子必佩玉……故君子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则鸣佩玉,是以非辟之心,无自入也……凡带必有佩玉,唯丧否。佩玉有冲牙,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

中国人只在父母之丧、免官时去帽。我睡时仍戴帽,有睡帽,自小即如此活。

小孩可自小开始学识字,读《千字文》,至少可认识一千字。读书人要无时不求知。

利物,足以和义。

“利物”,无不爱也,利他、利人,爱人。“义”者,宜也,恰到好处。“和”,发而皆中节。“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

能制欲者,非常人;制于欲者,常人也。见好的,谁不喜欢?一般人为欲所控制。

环保,乃“利物”之第一步。再不环保,什么都没了。台湾新店溪有香鱼,乌来往里面走,犹有卖香鱼者,但今河川污染严重,还能吃?

贞固,足以干事。

“贞固”,立于正,正固。“贞者,事之干也”,人要是不正固,就不足以干事。

“贞固”,与投机相对。说“西瓜偎大边”,多可怕的思想!如何成大事?有权势者,左右皆哼哼哈哈,权势一过,则树倒猢狲散。黄埔精神今安在?均自欺也。何以不懂自己要干什么?一切均投机!

能择善固执者,必是智者,“贞固”为智之事。今人以乱说话为言论自由。一个人的品德比什么都重要,始终如一才能干事,绝不可以朝三暮四、朝令夕改。

中国就讲衍生义。“贞”,正也,多么圣洁的行为!不贞,滑头滑脑,投机,可能什么都能,但是不能干事。自以为比谁耍得热闹,但“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大学》)。为父母的,绝不叫其儿女人尽可夫、人尽可妻。“贞”的“正”是多么圣洁!有无量的圣洁。在国家危急时,则板荡识忠贞。

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人称“莽大夫扬雄死”,为莽师还感到光彩?荣与辱是相接的。真明白道理最重要。有抱负可以,但不可以失德。不贞最后必有结果,不足以干事。有见地,就有是非、毁誉。都做,有的是圣人事业,有的则是投机。一个人的立场多么重要!

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行此四德”,是“行”,而非“讲此四德”。任何宗教应着重一个“行”字,《心经》云:“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看《庄子》中《养生主》与《人间世》之深意。“游于艺”,庖丁解牛何以刀不受损?游刃有余也。骨与骨之间有余,刀于此游。游刃,既不伤刃亦不伤骨,牛解了还有余,可以转阛。游刃有余,得有多大的修养与包容,既不伤敌人,自己也未受伤,达到目的犹有余,此即高手,乃《孙子》之“全敌”。净斗狠能有余?有余,才有转阛的空间。游刃有余悟通了,就可以达“元亨利贞”。

“元亨利贞”乃治事的不二法门,要体悟何谓“元亨利贞”。读多少书,如行为不改变,没有作用可言。今人是“讲”太多,而不知“行”,故有成就者少。

注解究竟是为谁而作?依经解经,不照注解。能行,绝对能做事。形而上,生;形而下,怎样能生?仁,二人偶也,二人配偶了,一公一母才生。

社会就是善、土、丑。社会上许多问题都分层次,“大而化之”乃是不懂得层次。招灾惹祸的,都是些“骠(piào)子”。

骠子,原是胶东土话,在东北很流行,原指牲口的骠勇威猛,特指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彖》(传)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取)始,乃统天(连天都统)。

“乾,元亨利贞”,即卦辞。文王所系的辞,即卦辞,也叫彖辞。“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系辞下传·第九章》)。

“《彖》曰”,即《彖传》曰。《彖传》,孔子写的传,总结“元亨利贞”。古时解释经的称“传”。孔子赞《易》,重义理,《说卦传》曰“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以道德为准,理之使合于义。后人客气称注、疏。看程传、王弼注,意境可以提升些。程传并不高明,可能是有感而发。

《易》为智海,完全视自己如何吸收。中国人聪明绝顶,由《易经》可以窥见一斑。你们读了几十年书,还不知爻辞、彖辞何谓?纵使无过目成诵之才,也必要记住。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没有一样东西不是自“乾元”来。“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大明终始”,生生不息。生生,终始,“六位时成”,并非固定的。始、壮、究(极)。天,往上看;人,左看右看;地,往下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

人生就是苦,蒋、宋、孔、陈而今安在哉?看看蒋家就知道未来。悟了空,就能大闹天宫。

我喝茶、熏香、读书。前生可能是活佛,喜听磬声、闻香味,常上庙,可能阿弥陀佛叫我来正释迦之误。我写《心出家僧》,和尚看完不舒服。

会背,也未必会断卦,有两个看法到底是哪一个对?当年,钱穆卜一卦,蒋介石高兴,他就成为顾问。徐子明老师亦卜一卦。结果两卦都不灵。今两位大师均已作古。断卦难,一失足成千古恨!想要捷足先登,但是脑子不清楚,就出问题了。

时代转捩点的两卦:蛊、随。蛊了,“干父之蛊”,必要有一气魄者来面对天下。非一人,必是一帮人,所以接着随卦。每一卦皆智慧,如何面对天下?随,亦必有至高智慧,否则偶一不慎则成扬雄。

你们什么也不懂,真是谦德有余,得的有数。人如无知,应启发他们,要造就自己,更要造就下一代。说“以退为进”,如人皆知,那智慧如何能超人?就是放猪也不行。猪数猪,就忘了数自己,说缺了一头。本身不努力,如何教好下一代?今天这么热闹,就因为无知。

自《大易》学智慧,自己再有系统地读书。喜法家,就一个月读法家。一早一晚必要读书,不要如同獭祭鱼、猫祭鼠,就摆着耍。看书要有系统。论政类多看历代名臣奏议,其中佼佼者即董子(董仲舒)《天人三策》。

《大学》之“大”乃名词,即学大,“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深究《大学》一书到底在讲些什么。《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大学》讲修齐治平,天下平亦即大同。所以《大学》应是讲“大道之行”。依经解经,可明白了?

每天多用脑想自己的事,不必想人家的事。以前人不能想,敕(chì,帝王的诏书、命令)修的怎能改变?现在是“天修”,要从头至尾想。21世纪应是中国的思想,“华夏、奉元、咸宁”,出手绝对大器。华夏,即今天所说的“国际”。夏、诸夏、华夏,分为三个层次。

这一章是中国思想最重要的。“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乾施坤受,两性的自然发展,此即《易经》。八卦,一家八口,即乾坤的成绩。

“大哉乾元”,“大”乃赞词,至大无外;“大哉”,赞叹,两个合在一起,意义亦不同。“乾元”,非元。乾、坤,是一个东西的两个作用。元,乾、坤都有元的成分。“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元”为始万物者,要了解“始”字的作用。一切都自“乾元”始的,连天也统在内。“万物资始”,天下万物皆同元,父母是孩子的“资”。“乃统天”,连天都统,突破“天地生万物”,以天地为万物母的迷信,因天地亦为万物之一,所以也被“乾元”管理。“万物资始,乃统天”,连天在内都统于“乾元”,形形色色皆源自“乾元”。区区几个字,就将宇宙交代完了。

“始”与“生”有别。乾,资始,始物者;坤,资生,生物者。乾施坤受,受精了,乾始坤生。乾坤,始生万物者,故讲合德,“阴阳合德,刚柔有体”。“阴阳”一词,母系社会留下的,是“坤乾”的时代。

“保合太和,乃利贞”,好好用方法保存我们这个体。有肉体之后,天天习气功、养生,使有形的东西无所损。

《易》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吾得坤乾焉”(《礼记·礼运》:“吾得坤乾焉。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可见孔子犹看到《归藏易》。

《周易》的《系辞传》一开始说:“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即是男系社会的宣言。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易”“简”是什么东西?

云行雨施(布也、惠也),品物流形。

怎么来的?云、雨代表什么?云、雨,乃是自然界成长之所需,动植物无云、雨则办不到。“云行”“雨施”代表两个动作,才能“品物流形”。

“云行雨施”为象,比方,虽看不到,是功夫、步骤、层次。讲看不见的道,是想出来的,前人所构思出来的,解释万物生生的方法。

“品物流形”,“品”,一品一品,一品锅。“品物”,一类一类的东西。“物品”,买成物,定形定量。“流形”,经云雨之媾,物各以其类而生生不息,目之所见的形形色色,都是“云行雨施”的成果。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道尽了天下之生机,自然界的形形色色皆自“云行雨施”来的。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易经》并无神秘,就讲人生。

如没有后劲,岂不都死光光了?此后劲即“明”,亦即生命力,可以终始、生生不息,故曰“大明终始”,加“大”字,亦为赞辞。

何以生生不息了?要如何干事?寻根,自有形的东西往上找,终归之于“明”的力量。有追根的智慧,用聪明睿智去了悟。讲完,即一个试验,看接受的有多少。

“大明终始”,终而复始、生生不息,是“明”的作用。生生不息的成就是什么?即明德。何以要“明明德”?《大学》在学大、学天之道,即“在明明德”,明生生不息之德。天之德好生,要明“天之德”。由此可见何以《大学》与《中庸》相表里。自此看中华民族的思想与精神,根本是活活泼泼的,古人头脑之致密,真是没法想!

“六位”,“旁通情也”,不只是正面一个思想而已。“六位时成”,按“时乘”六变,如乘牛马,六变为人所控制。因人有“御”之术,御世、御事、御夫、御妻……御天,御天下事,即乘变御天。六变,包含无尽的变;六爻,代表终始。六位时成,“六位”代表无穷的终始。“时乘六龙”,是我乘在“时”之上,而非时在我之上。六龙、六变,无穷的变、终始。宇宙时时变,哪可以净萧规曹随?“时乘六龙以御天”,以治理天下事。

“六位时成”,“六位”、六个“时”,包含一切。除了人以外,任何东西都有时,过时即不生,所以孟子说“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孟子·梁惠王上》)。生生不息乃自然之道,必然限于时辰,失其时就不成,时过境迁就一无所成。不“时”,就不成。“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是从实际体验而立说的。老祖宗仰观俯察、远取近取,比较研究,能自圆其说即可。

什么人才能把握时?没有人能生时,圣人也不能生时,但“时至而不失之”,所以成功了。抓住时,就成功。一般人都过时之后才知道,是马后课。

“六位时成”,“六位”,始壮究、始壮究,此六画卦之由来。始壮究(终)、始壮究(终)……终而复始,即终始之道。三画卦,始壮究;又始壮究,成六画卦。第四爻变了,“乾道乃革”,六画成为六位,代表终始之道。六,是无尽数。《易经》要画成“六位”,代表无尽位,即无尽的终始。事情永远办不完,但是人的智慧“知所先后”,知“当务之为急”,“则近道矣”!

“大明终始”,赞“明”有终始之德,可以终始万物,周而复始。“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在明明德”即“为天地立心”,明终而复始之德,即“明德”。

“乾元”里头有“终始万物”之机,即明。“在明明德”,明之德即“终始”,明白“明之德”,才知感谢天地之恩,知道要环保。中国人在几千年前就有这么致密的思维。朱子将“明德”解为“虚灵不昧”,如有一天昧了,那怎么办?

“时成”,皆以时成,而非人为的。人每天都有潜时、飞时,必要善处之,要“时乘六龙”,时乘六变。六位、六龙,即代表六个变,要按时乘这六个变,以控制、驾驭、领导天下事。我们并不是故意要造谣,乃是要“时乘”。统天,就能御天,能驾驭天下事,才能智周万物、道济天下。

《易》以“未济”终焉,即永远生生不息。夫子说“吾道一以贯之”,没能“一以贯之”,即非夫子之道。

你们要下功夫,就怕心残!现在台湾地区少年犯罪的多,乱伦事层出不穷,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奸淫掳掠无日无之。你们学了,有机会要好好讲学,使小孩知道怎么做人,不是读书会背就完了。今天台湾地区的年轻人脚步都乱了,已经陷身的这帮人,绝无才能解决问题。每天要设想怎么办、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台湾地区的教育问题最为严重,必要想如何解决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问题。

说我讲宗教?我讲《心经》,和尚说不可以这么讲。我不说假话,至今犹身轻如燕,而有些和尚不到五十岁,腿就迈不动了。每天把父母给的智慧都糟蹋了,所写的净是黄色,将来子孙“干蛊”也干不过来。

乾之大能,统天;人之大能,御天。民为“天民”,与天地同辈,故“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元,含两个性——乾、坤,亦即阴阳。“乾刚坤柔”(《杂卦传》),“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系辞下传·第六章》),生生不息!多么符合今天的科学观。看中医之神,今人浪费智慧,连接受祖宗智慧的力量都没有。

每个人都想成名,都喊得声嘶力竭,但是没有作用,应“求为可知也”(《论语·里仁》),此为成功的不二法门。将来必要有知人之才与知人之智。有千年的道德,则千年不忘你,不要钻尖取巧。

不正心者,在我这儿绝对待不下去,因为绝对达不到目的,所以我这儿绝对不出问题。一个团体几千人不内讧,不容易吧!我笨,就“要有所用,必有所试;如有所试,必有所悟”。没有绝对的认识,绝不叫他入核心。许多事是怎么发生的?潜时必潜,真能潜才能“确乎其不可拔”!嗜耍小聪明者,达不到目的就走了。不要什么都不做,就想巧取豪夺。著书立说,能传否?应努力做自己当做的事。

人有时会捡便宜,但是不成。孟子之所以成为亚圣,乃受帝王之利用,就“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乃所愿,则学孔子”几个字。但孟子有何成就?我此话之余意何在?你们脑子是张白纸,怎么能应世?

荀子的成就如何?他有两大弟子——李斯、韩非,造成中国的大一统。中国大一统是传统思想,只要中国不亡,无论谁当政,仍是大一统。必要知时识势,识时势者为俊杰。秦孝公用商鞅强秦,秦始皇用李斯使中国走上大一统。真有雄心,要好好研究《荀子》。

荀子曾为兰陵令,有治绩。当年,有几个同学弄一篇《荀子》,就弄了几个月。研究一人,要了解其背景、环境,然后看他如何形成其思想、功夫。真明白了,一辈子就成功。

如秦二世不用赵高,不会糟糕!李斯创小篆,简化文字,有文字统一的思想,将中国变成大一统。李斯的著作没有了,《韩非子》要好好下功夫,以曾文正运用得最妙。

孟子雄辩,苏轼家专学《孟子》,文章的气势好,但没有什么道理。治国平天下还是《韩非子》,历代多半阳儒阴法。

《坛经》自己即真佛,心外无佛。今天讲佛学的,并没有学佛。成功的思想家无不从自身做起,东骗西骗、逢迎拍马,能有出息?中国有读不尽的东西,是吸取不尽的力量。汉医至今犹未弄清楚。

今天应还“元”,不要敕修的东西。我天天不厌其详地喊,希望三四十年后中国能出思想家。是属于智慧、思想的就不得了,此必要有术。

《易》为智海,必要好好深入,每句话都可以写一本书。称“夏学”,因一举一动皆有来历。人必得穷,往前走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整个宇宙都在内。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乾道变化”,含有无量义,来注(来知徳注,下同):“变者,化之渐;化者,变之成。”坤道没有变化,就生,靠乾来变化。万物皆从“乾道变化”而来,万物由此“各正性命”,卫生,要生存。

“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在于是否存心。命、性、心,三位一体。“各正性命”,“各”字用得好,每个都不同,各有其德能,天无弃人、弃物。“性命”,看《孟子》释性与命。正无数的性命,万物正其性命,动物、植物、矿物皆在内,必了解之,才能尽其性。人皆有尽性之智,能尽己之性,而后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结果与天地参矣!宇宙为一大天地,人为一小天地。

悟通了,每天做的事才有价值。“各正性命”,与生俱来即有的智慧,发挥自己性的本能即尽性,尽己之性;了解人、物,尽人之性、尽物之性。改良物种,乃是能尽物之性,了解“乾道变化”。

见贤思齐,师承,并非造谣生事,而是能自圆其说。没有接受的智慧,就不能接受。台湾人最大的长处,就是不懂自己不懂,净是胡闹。

我喜吃土玩意儿。乾之精变了,“乾道变化”,改造了。尽性,了解性命的智慧,而后能从心所欲。会办事,乃懂事应怎么办,有一套的方略、办法。

读《大学》,三纲领、八条目。首在“致知”,“致知在格物”,得格物,物研究好了,“物格而后知至”,将良知发挥得淋漓尽致。智慧无古今,将之作为“培元”用的肥料。不读古人书,哪有“元”的肥料?没有肥料,“元”哪能新生?

保合太和,乃利贞。

来子注:“保者,常存而不亏;合者,翕聚而不散。太和,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这个注能用上。自“乾元”来,生出了,生来什么样就存什么样,教养即“保合”功夫,“保合”在己。“太和”养命,乃是父母的事,胎教亦属于“太和”的功夫。“太和元气”是最高的功夫。养性,要用“保合”;培命,则用“太和”,“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性与命之区别何在?说“我的命好苦”,命,与际遇有关。性,与环境无关,故曰“率性之谓道”。“保合太和,乃利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百忍堂中有太和”,自求多福即培命。一个人多做德事命就好,净做缺德事,则报在子孙。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蚂蚁、猫狗亦有公母,各有其性命,各正性命。天生之,我役之,“各正性命”,还要下“保合太和”的功夫,才能使万物生生不息。“保合太和”才能各尽其性,“利贞者,性情也”,能尽其性,“发而皆中节”,此时情即性、性即情,才利于正固,达到目标,健健康康的。离开“性命”,即情欲,而成为昏人、盲人。历史上有不少政争皆为情欲,无几人为百姓谋幸福。

“保合太和”,是达到目标的历程。“保合太和”,保住与生俱来的“和”才能达“太和”的境界,如此,乃利于正固。“直养而无害”(《孟子·公孙丑上》),即“保合太和”;不合理,即曲养而害之。适其性、顺其性而养,才能保合太和。

成圣,乃“致中和”的境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致”,不落空,“致中和”,使自己表现“中”、表现“和”,天地之道位于吾心,万物役于吾行,天生物,我能役物,使之尽其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天地有生物之德,我有役物之功,使之无废物,“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中庸》)。

从“各正性命”,到最后“与天地参矣”。知道怎么去修养?想,才能进步。

一个人如果尖酸刻薄,应学坤道之“厚德载物”。贫不怕,“贫而乐”,要乐天之道,即乾道之“自强不息”。孔子按易理去做,所以“不卜而已矣”。遇事,十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各有其德能,则“选于众”,出一元首,结果“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元首”出自众人,万国皆宁。人人皆可以为尧舜,“见群龙无首”。每个团体都有首,当家的得出于众人之中才能太平。团体的领导人如不是大家选出的正直之士,绝对不安。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各有其德、能。区区几个字,道尽了人世(事)。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天下一家,“见群龙无首,吉”。

奉元能够一家?同学未成年就学当走狗的有多少?试问自己:我能做什么?退而求其次,为你们办福利社,但是后面也未必能跟上。活时都反对,死了才想用,已经过时了。

《文言》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

“始而亨”,使生下的东西,都能完整无缺地生长,没有障碍。这可不容易。

中国人讲“情”,要通德类情。就是“八大胡同”亦有情,禽兽亦有情。性,中也,喜怒哀乐之未发;发而皆中节,情。中节,性即情、情即性。“君子必慎其(己)独也”(《大学》),“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自隐、微研究独。“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中庸》),“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尚书·大禹谟》),“惟危”必昭德,“惟微”必自照;“精”与“杂”相对,精一不杂,不二则唯一;“允执厥中”,拳拳服膺,其心三月不违仁。

做学问,不必净抄书。五十年好好讲自己的学,我现在做事是为了修行,看自己还有多少私心。练习做,要有群德,将来是非多。办福利社,百事非才(财)莫举。我识时,但不强求。无私心,为大家做事。如有私心,为自己做,我就是赚钱,自己也花不到。

你们每天不知自己做什么,连家都没有弄得舒舒服服。家应具有吸引力,如连生活都没有摆弄好,还能谈其他?福寿康宁,人人满意的。

你们连封信都写不明白,如何做事?未入流,非当官就入流,学者净抄书也未入流,是“学抄”。活着要“与时偕行”,即适时,何以要逆时而行?识时,时有先时、治时、因时、违时。我倡夏学、奉元,皆先时。

你们哪一个从头至尾好好读《四书》了?好好努力做人上人,不要一开始即“学为奴”,将相本无种,人人当自强。“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论语·子罕》)、“吾不试,故艺”(《论语·子罕》),孔子失业,没人用,乃拼命学艺,被冉求学去了,故“求也艺”(《论语·雍也》)。

没有比人再可怕的,死人已经不能动了,还怕什么?要是有鬼,那被杀的何以不自己报仇?“活鬼”才可怕,明知要“直道而行”,却必“罔之生也”。学圣贤,以为你可欺也;使坏,拼命鼓掌,就怕你杀了他。

利贞者,性情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即性;“发而中节,谓之和”,性即情,情即性。“利贞者”,万物之性情。表现的都是情,如发而不中节,就坏。不分男女,都必要有智慧。

夫妇既是结婚了,何以没有真情?如此,焉能如胶似漆、情投意合?看《浮生六记》是怎么动情的?夫妇之密,有过于画眉者。

昔日《四书》会背了,老师才能开讲,前后才可以串在一起,融会贯通。“曰”,口里吐一口气。学问是个思想,绝没有白得的。人真明白,很不容易。人皆役于物,故得“类情”。道家找真人,因为没有真人。

有些人何以过不了“食与色”?康熙帝修承德避暑山庄,行宫修得如同民房,“八大庙”才美。如是战争要花费多少钱?修完避暑山庄、八大庙,解决了边疆问题。

避暑山庄,又称承德离宫,从康熙四十二年(1703)开始建造,至康熙四十七年(1708)已初具规模,成为清朝皇帝的夏宫。

避暑山庄与周围寺庙构成了紧密关联的有机整体,风格迥异,山庄内朴素淡雅,周围寺庙金碧辉煌,是清朝北京以外的第二个政治中心,又是接见边疆少数民族政教首领、处理民族关系和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对安抚和团结中国边疆少数民族、巩固国家统一起到了重要作用。

长城没有用,要修“思想的长城”,要有智慧。

类完情,才知什么是渣滓,应除之。想除天下之患,要怎么除?自何处入手?类完情,才知天下之患,才能除天下之患。

明知不懂,照讲,可以懂多少?玩味,还可能有所得。被名利所支配,即役于物,“罔之生也”,想“幸而免”(《论语·雍也》)。手戴念珠,坏事照做,以佛作为保镖。

尽性,最后“可与天地参矣”,与天地有同功,天地人三才之道。“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系辞上传·第五章》),自然界生万物后,就不管了,睡觉去。圣人有忧天下之心,比自然界还操心,层次不同。神农尝百草,役物而忧,“先天下之忧而忧”,可以解决问题。

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

“乾”与“乾元”有何不同?“乾始”,始万物,“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乾”是什么?每句皆要深入了解。“元亨利贞”又是什么?要一样一样去体悟。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天下最美的利。“不言所利”,即“生而不有,为而不恃”(《老子·第二章》)。伟大在“不言所利”。中国经,什么经也比不上。

止于元,奉元,“止于至善”。孔子改“一”为“元”。正,止于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老子·第三十九章》),则天下平。孔子读书,也是一步步来的:“得一”后,称“吾道一以贯之”;其后,再进步,改“一”为“元”,“大哉乾元、至哉坤元”,“元者,善之长也”。

孟子“万物皆备于我”,“不言所利”才能伟大。讲天下一家,必自奉元一家始。有意见应沟通,要懂面对环境。你们赶上了中国的胜世(先有胜世,才有盛世),一千年绝不软弱。必要识时。

教育不能食古而不化。十二岁抢钱,大一学生飙车、强奸……绝不可等闲视之。必要好好发挥人性。

任何东西都必得深入,要知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就不能解决问题,“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大学》)。

有些人就是自欺,建设不易,毁灭容易。要好自为之。要深入了解自己,知其所以才能解决问题。巧取豪夺、里外勾结,盗来人家的东西,说是自己的,与强盗无异。

应正视、认识一个问题,如知一问题之先后,就敢下结论。

做事应冷静想,遇事必要知所以先、所以后,要认识“所”。任何一句话,必要追其所以。

任何人在我面前说话,皆语无伦次,有令人“望而生威”才叫辣。你们自以为不错,还“嫩”得很!要做有价值的事,时间有限,“养浩然气,读有用书”。

都用“不如己者”,才好支配,多下贱!贱者好自专。能者都用大才,一个比一个强。我喜欢每个人都有发挥自己的机会,启发他们活用智慧。学你?岂不成废才!名字新,骨子仍旧,各为其私,还是争利。名利令智昏,忘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必要真知,要知其所以。“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体仁、长人都是“以美利利天下”。不把一些关突破,很难有成就。要斩三关:名、利、色。真想站住,必得斩三关。“本立而道生”,本立了,再谈其他政治抱负。睁眼说瞎话,谈历史闹笑话。

“太极是生两仪”,就卦而言,则是“太元是生两仪”,太元,含乾元(阳,男)、坤元(阴,女)。“易”即生生,“生生之谓易”(《系辞上传·第五章》),“乾坤,其易之门邪”(《系辞下传·第六章》),懂此层次,就可以建设许多哲学思想。

“大哉乾元、至哉坤元”,有父母的东西,六十四卦就可以串在一起。背起来、真明白,是每天做事的生命力。

今天正是你们用智慧的时候。现在成什么社会了?十二岁就抢钱。真问题可是不好解决的,但仍必要好好解决。要从根救起。

“阴阳合德,刚柔有体”→“乾坤,其易之门也”,“男女,其易之门也”(这两句“邪”改为“也”,因用“也”字,比用“邪”好,老师在其笔记中即用“也”),阴阳,其生生之门也。“大明终始”,即明,是终始的原动力。“大明终始”,因为明太伟大了,故称“大明”。“在明明德”,体;“在新民”,用;“在止于至善”,终极目的。做一事的终极目的是什么?分析环境是否可以用到。生出有形的即德,是自“明”来,故曰“明德”。“明明德”了,大家受到影响,即是“新民”。

怎么“明德”?将明之德在自己的身上表现出,即“尽己之性”,将本性大的作用都明之于天下。如大家都“明明德”了,焉会有战争?“新民”了,即尽人之性。重视人性是第一要义,则绝无乱伦、败德之事。

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大哉”,赞词。“乾”,具有“刚、健、中、正、纯、粹、精”七德,人得修至此一程度了,才叫“乾”。

什么都不缺,就缺此七德,所以叫缺德鬼。无欲乃“刚”,因此能“健、中、正、纯、粹、精”。弄清此七个字的意思,则不成圣也成圣。

什么叫“乾”?读完,要马上能用。乾,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刚、健、中、正、纯、粹、精”每字皆可用事。要做活学问,不要做死学问。旧时代,味精是将黄豆芽煮烂后冷却,即提炼,其味鲜,即“精”也。“粹”,出类拔萃。要深究,才明白字义。

人得修至此一程度了,才叫“乾”。好处皆自家拿,即无“刚健中正,纯粹精”。人愈是有德,愈觉自己无德。无欲乃刚,证严不穿黄袍。“健”,自强不息。“纯粹精”,一点也不杂,不惑不欲。

乾、坤两卦讲多少遍了,但未见同学在行为上有进步。必要能用。《易》是教人卜卦的?不卜而已矣,“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易经·恒卦》),吉凶何必卜,完全操之在己。

术数,占,蓍。“极数知来之谓占”(《系辞上传·第五章》),必极数,才能知来。以中国人的智慧,如再成笨人,那真是对不起老祖宗!

经“刚、健、中、正、纯、粹”六步功夫了,所得的即“精”。“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不怕,就下“精一”的功夫。“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真言,就在《古文尚书·大禹谟》中,所以,我不谈今古文,称“夏学”。

宇野哲人是我的老师,能用中文写中国哲学,宇野精一为其儿子。

宇野哲人,现代研究中国哲学最有成就之日本学者。1900年东京帝国大学毕业后,历任东京高师及东京文理大学教授。1931年出任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部长。为学严谨,唯处事温厚,素有中国儒家之风,颇为士林所推崇。

无知,绝非一天能够教育过来。我在台喊了五十年,不知喊出多少有良知的人。有良知、有人格才能为子孙谋幸福。人彼此不信任、不尊重,能谈问题?遇事,要知要点。台湾缺的东西太多了,既是求福利,就要请其以有余补我们的不足。许多人想“总督”想疯了,焉有人格?穿裤头来了。昔日大弟子专记我骂人的笔记,我骂人确有哲学。

既是“精”,那得经过多少道手续?经过的几个层次:刚、健、中、正、纯、粹→精。真有志于学术,得将学问在脑中融会贯通,不可以照书一句一句讲。叫你们好好读《四书》,你们还盗垒!如对经书都不熟,又如何依经解经?净无病呻吟,讲完,大家哈哈大笑!

“刚”:无欲,无欲乃刚。人有欲,太可怕!无欲,才能刚、才能健。

“健”:“天行健”,则天,“君子以自强不息”。,既没有感冒,也不请假。中国人的精神:则天、法自然。

“中”:把持“喜怒哀乐之未发”的那一刹那。存其本然之善,性,“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允执厥中”,诚诚实实地抓住那个未发之机。“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抓不住就发,不中节,乃“乱”。“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时,性与情合而为一,体用不二。紫禁城有“中和殿”。皇宫集天下之好名词,却凈做缺德事。

“正”:止于一。“元者,善之长也”,止于一,止于元,止于至善。奉元书院,即止于至善书院。孙女会说歪词了,再读《孙子》,那还得了!“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正危、识微,谈何容易!你们会做事?懂得做事的步骤了,可是几十年的功夫。

“纯”:不杂,最好的丝线,纯一不二,“文王之德之纯”。

“粹”:到什么阶段了才叫粹?精粹,粹炼。

经过这些步骤,所提炼出来的“精”,只剩下一点,味精,不掺杂任何东西,纯本色。人的本钱——父精母血,神是用。精、气、神,人之三宝。精,不单是动物有,植物亦有。

认真学,比数学还准确。明白真理,才能做思想家。孔子“吾道一以贯之”,是台大读书时的阶段,吹牛!可能是受老子的影响。到“五十以学《易》”,乃“改一为元”,此即董子所谓“唯圣人能属万物于一,而系之以元”,思想往前进,更为圆融。晚年,“赞《易》、作《春秋》”,两部《元经》。

蒙卦“蒙以养正,圣功也”,“养正”,岂是嘴说,凈花言巧语?没有“养正”,焉有“子帅以正,孰敢不正”的功夫?“养正”的人,就不会有不正的事。邪的过去,正的就出来。

“元”,能生一切;“一”,不能生一切,因“道生一”。“止于元”,即奉元行事。如此讲,每一个皆为处事的不二法门。

现在都是照师母讲的,何不照孔子讲的?师母唱《三娘教子》,昔日唱窝窝头戏,是为救济穷人,票价高,够分量者送去。许多女人借机吹牛,看自己得多少票。以前必须按身份穿着,小姐穿着有一定的规矩,丫环才穿得漂亮;还没有订婚前,不可以抹粉,结婚时要开脸。

为学的第一步即启蒙,要“蒙以养正”,慢慢地就达“圣功”。人“得一”了,乃御天、乃统天。

必要深悟了,才能深得,都能解决问题的。现在有些教授什么都有,就没有一部书,这些人缺少“深”的功夫。如果能脱离肤浅,犹能为社会做点事。再如此浑,则什么品都没了!必是马前课,而不是马后课。现在必要重建“华夏精神”。读书有不明白的地方,要将之凑在一起,慢慢悟。

我在台五十年,五十年含无尽藏。我原本好动,如真有来生就好,这一生在台湾白白浪费了!

送我燕窝,懂燕窝是怎么来的?还不如送我一包花生米。做事何以没有头脑?做事必要先用脑,看有无价值。必要懂得实事求是,否则花钱是冤大头。知己贵乎知心,送礼不在钱多少。我净吃土玩意儿,不吃的都是现在最时髦的东西。

六爻发挥,旁通情也。

《易经》第一个卦中谈多少情,此乃人性之所必发。不反对食与色,但不能不懂得食色之道。

“旁通”,错,交错。有“精”,就得有“情”,“旁通情也”,蝴蝶为花“旁通情”。“旁”字用得最妙!“六爻发挥”,指生生不息,目的在“旁通情”。

情“发而皆中节”即“和”。儒家讲“情”字,《易经》的“情”字重要。画八卦,在“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违情,即违天理。中国讲世界,即情的世界,各有所爱,无法说谁对谁不对。

中国思想,除科技外,最合乎“人性”了。有些人处处糊涂,所以如此浑蛋!打架,即没通情,没有“旁通情”的修养。“圣人贵通天下之志”,如何通天下之志?六爻之变,时、位都不同,随时之变,以治理天下。唯变所适,哪有一成不变的事?

尽己之性,尽人之性(领袖),尽物之性(发明家)。物,包含人、事。已经是死棋子了,如何当领袖?做领袖要有“旁通情”的智慧。六爻,错综复杂,既为“文”又为“章”,即“旁通”之发挥作用。

“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情”字在《易经》中特别重要。通德类情,懂得类情,就懂得组织的要素。孙中山说“组织就是力量”,有力量才可以“时乘六龙以御天”。

我这儿没有起过纷争,因为自始即不许搞小组织,我没说过一句话就解决问题了。千万别太幼稚,以你的智慧衡量天下绝对失败。那些糊涂蛋不值得一提,不过是就地取材。

时乘六龙,以御天也。

“乘”,骑在你身上,何等气派!就是龙也乘你,此为中国人的豪气。“六龙”,六个时,代表六个变,以六变喻宇宙之变。“御天”,统天。了解主、客观环境了,才能御天、御天下事。

必要深思,用心,你们需用智慧应事。你们什么都有,最缺的是脑子。从宁静中求进步,焉有天天制造是非?想成事,必要有点“真”,直人即真人,“人之生也直”。

何以要乘变御天?要随变以治理天下,否则为“生乎今之世,反(返)古之道”(《中庸》)。要“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必将《四书》《五经》串在一起,用白话,必要人人看得懂才叫好。如真想有所成,必“求为可知也”(《论语·里仁》)。我至今方能将《四书》《五经》串在一起。

你们应按自己的智慧分析一家思想。讲,是要使人得好处,现在把《易经》讲得连孔子都不懂。我绝不讲迷信的话。释迦最明白时讲《金刚经》,其他经皆造谣。必要发挥中国思想的精华。

中国有丰富的资源,什么时候天下才能丰衣足食?旧时中国百姓苦,是几千年专制传下的。百姓干一年,不如官家用一餐。以前官吃一口点心,吃掉百姓几担米。看布达拉宫用尽多少黄金?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做奴才了。

你们懂了,再看注,才知注的无用,根本不知什么,就讲得拉杂。我讲的无一句不是经里的话。我不是怕死,再活五六年可以整理一遍。如整理不完绝对烧掉,不叫你们“碎尸万段”。留的东西不够境界绝不留,做学问必要负责。历史多,必挑出要点,中国要纠正的东西太多了。以前必要照朝廷的意旨讲,但几千年中也有不少的怪人。

我不完全主张熊十力所谓“六经都遭窜改”的说法,如此,岂不是都要放一边了?可能改了,但仍是中国东西,据此做研究。今天要上哪儿找孔子的原文?我称“夏学”,因为无论怎么改,仍是中国东西,据此看古人怎么想,故称“华夏思想”。按现在所有的,据以了解中国思想是什么,不必做法官审判。

你们要发心,喜子书的自法家整理起。别好高骛远一把抓,只要有一件事做得有利于后人就够了。证严救人的身体,我们要救人的灵魂。中国东西要特别整理,必要发特别愿力。整理会有人批评,但也可以用脑子。

你们生的正是时候,可以对国家有贡献。你们这一生,中国不会坏;我那时代,中国到处租界、巡捕。当时年轻人咸认不撵走外国人不是男子汉。你们应善用智慧,你们赶上的时间太好了。

我十三岁就到日本,老管家五十多岁,有事还要问我。那时,不是留日,就是留德。溥心畬留德,得博士没用,乃画画。你们不必妄想,千万别走错路。没有大抱负,就好好过太平日子。我回家,感慨特别多,所以不回家。共产党把国家弄强了,外国人不敢再在中国发狠。

成立“国际儒学联合会”不错,但是名字不太好,可以慢慢地改进。儒、法二家特别重要,应当好好整理。曾文正自《韩非子》入手,不太敢碰《荀子》,因为不容易,必要一层一层地剥皮,此绝非急功近利者所能办到。

我来台时,即知自己的前途如何,自光复后即发愿做“长白又一村”,回头正视中国东西。

许多老先生光知中国东西有问题。王国维是杂货铺。郑孝胥(1860-1938)只在教学下功夫,并没有深入。他们都有专学,但是没有将之系统化。熊十力则另开新路子,有智慧,给后人启示。儒家思想看自哪个观点整理,必要给后人发掘思想。

人要知耻,就成功。必要以中国思想作为精神基础,自己实际去做,自根上着手,随时随地做。

太乱、没有本,弄得人心惶惶,绝非善策。“世海茫茫,升沉殊易。前途如何,在乎自励”,解决问题必要善用智慧,即用“聪明睿智”。大家要分头并进,将这艘船定下来,最怕的是庸人自扰。不是敌人,而是自己花钱自己受罪。

读书了,生活方式绝不同于没有读书的。必要善用智慧,冷静地自己思考。要学实学,以增长智慧,学完必与别人不一样。应今天学,明天用上。

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必“云行雨施”,云、雨不失其时,有客观环境才能五谷丰登。

在屋中写几篇文章,就能使天下平?一经解释,人说是帝王,以大帽子压人,积怨在民,保证不再当选。

“天下平”,是中国王道思想的最高境界。《大学》时谈“天下平”,或是谈“平天下”,乃一字之转。

好好卸脱专制时代的思想。“自禹而德衰”,禹传子,必得改变“尧舜公天下”的思想。孔子称《武》乐“尽美未尽善也”,有深意。在帝王思想盛行下,不讲尧、舜,称文、武。文、武实是篡位,却以“革命”作号召,称自己“顺乎天应乎人”。周文王是最大的“伪”君子,假惺惺,说“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论语·泰伯》),因知其子武王必“翦商”。自从文、武之后,“臣弑其君”者多,故孔子称“非一朝一夕之故”。

孔子讲《春秋》,说“三世必复,九世必复”。“三世”,即夏、商、周,孔子生于周,已历经三世,要复尧、舜之公天下。三世不能复,说九世也必复,即永远必复。今逢胜世,却不识时,还要卖国,结果不会有好下场。好好读历史,可以作为警惕。

我在台五十年,没有为人坐台,也没有站台过,更没有为文,也不接受访问。一生最看轻名与利,认为名与利多了是累。

二老奉安,实不必太费脑筋,何不仿孔子“携子而不抱孙”,将两人合葬,将前面房子修成祭殿,如此,既不费劲,也不浪费。清东、西陵各埋五个,东北老陵(永陵)埋得多,多半是凶死的,太祖以七大恨告天。

大金国主臣努尔哈赤诏告于皇天后土曰:

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此恨一也;明虽起衅,我尚修好,设碑立誓,凡满汉人等,无越疆土,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顾纵,殃及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此恨二也;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逾疆场,肆其攘夺,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纲古里、方吉纳,胁取十人,杀之边境,此恨三也;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此恨四也;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留获,遣兵驱逐,此恨五也;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遗书诟言,肆行凌辱,此恨六也;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又挡之,胁我还其国,己以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之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岂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独构怨于我国也?今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此恨七也!

欺凌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恨之故,是以征之。

我回去住老陵,肃静。西陵最没有风水,第一个埋的是雍正帝,不敢与康熙帝在一起,一代不如一代。

钱再多,现在连败家子都没了!你们现在若是一步走错,将有终身之忧。如果是一群废物点心,有什么作用?

因为百姓“怀惠”,所以为政要“云行雨施”,即“施惠”,才能“天下平”,还卜什么?如有一群人真明白,就足以有为。“天下平”,必得人人丰衣足食,因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史记·管晏列传》),应该好好帮助贫困地区开发当地。

《大易》与《春秋》必要下功夫,真能将之通俗化,就有作用。孔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我们愿学孔子之智慧,乘变御天。兑现了,百姓得“云行雨施”的益处,才能“天下平”。想要“天下平”,必自《大学》的“诚意正心”入手。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用)自强不息。

《大象》,解释一卦。“君子以”,皆切于生活。

“天行健”,指卦体言。乾为天,天的运行不息,就叫“健”。“天行健”,天之行健,既没有感冒,也没有请假。人法天,从“天行健”得什么启示?君子用“天行健”之象来自强不息。皆自强也,非老师、也非父母督促。

“未若贫而乐”(《论语·学而》),即乐天之道,乃“医贫”之不二法门。君子应用“天行健”之智慧“自强不息”,即“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则“虽愚必明,虽柔必强”(结论)。天天自觉智慧不足,努力,“及其成功,一也”(《中庸》)。中国人的智慧,皆操之在己。“天行健”,永不感冒也不请假,此乃祖宗的智慧,半点迷信没有。

法天,则天,此即华夏精神,而非祈天。奉元,不得不承认有根,故修人祖庙:男的祖宗,伏羲;女的祖宗,女娲。

龙,可没有区别,不分大小。但因时、位的不同,用也不同。要识时、知位,太重要了。二十八宿(邓禹等二十八将)即识时,佐刘秀(东汉开国皇帝)成功了。不要做腐儒之学,应知“此何时也”。在潜之时,虽具龙德,也不能做事。

初九。潜龙勿用。

爻辞,周公所系之辞,以断一爻之吉凶。

画卦,是自下而上,故下爻为“初”。《尔雅》第一个字,即“初”。初生,人文初祖——轩辕黄帝。人文元祖——伏羲,人皇。

“九”曰阳,“初九”,阳爻。三爻,天、人、地,“初九”,在地下。“初九”虽是阳,在阳数,但在地下,“潜”也。“龙”,有变化莫测之才、德、能。

变化莫测即“神”,“妙万物而为言”(《说卦传》)曰神。变化,去故生新;莫测,刹刹生新。此为真正的《春秋》之义。社会事即如此,要随时,能动、能变。

“初九”虽是龙,有龙德及变化之才,但是时、位不对,也不能用世,仍必“潜”。

雍和宫为雍正帝的潜邸,有两条“潜龙”:雍正帝与乾隆帝。雍正帝生在皇宫,乾隆帝生在雍和宫。乾隆帝出生的那间房谁都不能住,所以改为佛堂。

《象》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小象》,孔子的解释。

阳在地下时,虽有阳之德,也不能用世,非其时也。位与时不对,亦办不了事。谈政,在增长你们一点政治智慧。搞政治,得有地盘。你了不起,能影响几个人?

时,“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适时。时,有先时、治时、因时、违时。极数知来者,才能先时,有先时之策,“极数知来之谓占”(《系辞上传·第五章》)。我天天极数,跟着局势变,应验了即知来。

九二。见(xiàn)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五之君)。

“九二”,在重卦(六画卦)是在田(地)。“在田”,在地上。

王弼解:“出潜离隐。”(王弼《周易注》)多美!思想境界不同于文章。博学,应多听不同的。“出潜离隐”,要“利见大人”,非给人当奴才。

“九二”,阳居阴位,中而不正。“九二”与“九五”,应而不与。应与,则阴阳合德,刚柔有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系辞上传·第八章》)。“相应”是位,成事不大;“相与”是性,生生不息。

“六位时成”,此时,必择主而事。“九二”,臣位,有龙德,利见大德之君——“九五”。其利在见大德之人,一般人焉识其为龙?恐以为是外国蛇。

每个人皆自以为讲对,但境界高低不同。龙,就有龙之用,真懂、能用上,也非一日之功。没比读书人再卑鄙了,净美化大盗。

“由隐之显,由显之隐”,这两句是什么公式?社会事、宇宙事不外乎如是。

《象》曰:见龙在田,德施普也。

“利见大人”,“德施普也”。有德,才能“德施普”。怎么知道“德施普”?知其所止,故“德施普”,天下文明。

讲实学,学完才有智慧,才能自知。有自知之明,才有成就。不自知,就叫糊涂。现在的学生,聪明过火,还能读书?

“德施普也”,“德”,善行;“施”,不求报,尽己责。有德,才能“德施普”,普施于天下,平等、一视同仁,一个都不落。

“田”的作用,“德施普也”。人之所食,皆田“施普”,不拣选。

心念兹在兹,不怀坏意,不喜坏人。“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田施,丰衣足食。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九三”,居下卦之上,正接上卦之初,即终而复始,终始之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大学》)。“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生生之谓易”,继,生之机。

“乾乾”,健而又健,行而又行。“夕惕”,恒惕;“若”,语词。“夕惕若”,警惕自己有危险。“厉无咎”,战战兢兢,戒慎恐惧,虽有危厉,也能出险。来子谓:“以危道处危地,虑患深,则终于不危矣。”真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但总比灭亡好。

《象》曰:终日乾乾,反复(往来)道也。

“反复道也”,能中于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中庸》),一会儿也不离开道,看是否习于性,真率(顺)性而行,自己教育自己,左试右试,自试。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天下无不劳而获的事。人到有成就时,更得发愤图强。

要时时考核自己,是否有一分一秒未按人性做事?宇宙间究竟有几个是“人”?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或”,欲进未定之辞。“四多惧”(《系辞下传·第九章》),在“多惧”之位,进退维谷。“或”之用,特别重要。上卦之初,有“跃渊”之象,“自试也”,敢用世。

自试,由三爻到四爻,从下卦到上卦,跃也,何等精神!人必往前进,没有等死的圣人。

“九三”与“九四”有距离,到另一层次,必要有个动作。“或跃在渊”,在渊之跃,并不是浅水之困龙。

人世陷得太深,即“渊”;沦于嗜欲中,即“在渊”;如属于好事,即“深造”,浸淫其中,乐此不疲。

并不是王永庆(1917-2008,台塑集团创始人,被誉为台湾经营之神)的孙子就可以等着吃。许多人天天混吃、等死,还自以为“安贫乐道”。

《象》曰:或跃在渊,进无咎也。

“或跃在渊”,深水之跃,是环境逼的。“进无咎”,如是等死,则无咎亦有咎。

正是“乾道乃革”之时,上下皆乾道。“革”者,变也,自试,有点功,“进无咎也”。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九五”,阳居阳位,中正,君位,利见大德之臣——“九二”。“九二”与“九五”,两者合在一起,才能成事。“人无生而贵者”,“同人于野”,群之始年,成公意也,天下为公。

九五之尊,“飞龙在天,大人造也”,“作之君,作之师”,为配上帝。

《尚书·周书·泰誓》:“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

为师者如缺德,就完了!作育人才最为重要,有此观念,我才这么热心地教你们。施,不求报也,“德施普”。

《象》曰:飞龙在天,大人造(作,兴)也。

“飞龙在天”,最得志的龙;“大人造也”,“造”,兴起。此“大人”,乃大德之君,天德之人。“大人造”,是自造。“造”,创造一个新天地,“与时偕行”。有所作为,可以惠下。

某某造,创作。熊子喜用“造”,是发明,不是抄,但要有根据。我凭“元”造。你们如有大智,亦可另起炉灶。

上九。亢龙有悔。

“上九”,最上的一爻。

“亢”,作忼(音gāng),《说文》:“忼,慨也。忼之本义为忼慨。”子夏《易传》曰:“亢,极也。忼者,直前不让之义,故曰‘知进不知退’。”“亢”,过中,过与不及,“有悔”。

人在最高富贵时,必生戒惧心,满而必溢,高而必危,如日中天之后,就要日落西山了。中国人喜用“旭”字在此。

《象》曰:亢龙有悔,盈(满)不可久也。

消长盈虚,物极必反,“反者,道之动也”,“盈不可久”,消长盈虚,一定之理数,千万不可以自满。

中者,礼义也、仁恕也。中道,厚道,做事不过火。过中,则满而必溢,“盈不可久也”,所以要持盈保泰。

《老子·第九章》:“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有智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诗经·小雅·小旻》)。满而必溢,“盈不可久也”。自满,很快就不满了。不可因一时的骄傲、自满,而惹下无穷的后患。圣人“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易经·乾卦·文言》),知进知退,知存知亡,不与时偕极,恰到好处,不吃亏。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只有乾、坤二卦才有“用九”“用六”。“用九”,九之为用;“用六”,六之为用。九,为阳、刚、公;六,为阴、柔、母。

九之为用,如何“用九”?用变,支配变。变,顺性去变,不可违性。九之为用,至“见群龙无首,吉”,有为者,亦若是。“用九”之终极,能表现出人人皆有龙德,则“无首”,才吉。大同世,为德的统一、人人平等,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人皆可以为尧、舜。

都是龙,争一领袖就出事。假设所有人类都是龙,还用有元首?大家德不一,才推出一位元首。大家都是龙,就没有首了。真会用阳,表现出大家都是龙,不争首就吉。“元首”一词出自《尚书》。

《尚书·虞书·益稷》:“元首丛脞(诸事杂乱废弛)哉,股肱(重臣)惰哉,万事堕哉!”

人人皆可以为尧、舜,都具有尧、舜之德,“王天下而不与存焉”(《孟子·尽心上》),尧、舜不在争首。知道容易,行道难!

天命、天民、天德、天爵,都是“天民”,不必说“三位一体”。

“三一论”主张,圣父、圣子、圣神(天主教会译为圣神,东正教和新教则译为圣灵)为同一本体、三个不同的位格。

用聪明智慧解决人类的痛苦,以“人之为道”作为警惕。“天下一家”,必修到“安仁者,天下一人”,将天下所有人看成一个人,没有分别心。“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张载《西铭》),人为万物之灵,民胞物与,一视同仁。“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系辞上传·第十一章》),“洗心”,成为圣洁的心、无污染之心。

人愈老愈想从前事,如数家珍般。我讲八十年的经验,经多少的苦难,但不敢“有悔”,否则会认为这五十年是最大的浪费。何以临死还要为你们做事?知弟子莫若师,不愿见你们太可怜。早知奉元在台的地位,能有几多贡献?你们如不懂合群,自食其力,将来……五十年,同学的成就何在?影响在哪儿?与祖国有一交往的立足点,可以作为歇脚处。台湾地区永远是中国的,有此一看法,才为你们找歇脚处。你们如这么搞下去,将来没人理你们的。

中国人讲“人间世”,要将人间建成王道乐土。《庄子》的《齐物论》,民胞物与,均齐,无高下贵贱;《人间世》,要在人间建立王道乐土。

《象》曰: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用九”,九之用。学“用九”之道,“九”者,刚也,无欲乃刚,不可为首,众生平等。无欲无私,怎还会想当领袖?在“天德”的境界内,人人皆“不可为首”,否则即失德。众生平等,必“首出庶物”,才“万国咸宁”。

假设所有人类都是龙,哪还用有“元首”?因为大家的德不一,才推出一位“元首”。民主与专制,但争天下的手段无别。都想争首,又怎能不斗?

“天德不可为首”,人人皆平等,不许有秦始皇的思想。天生的东西都一样,都是天民,中国是天格,人人皆天民,天民、天德、天爵、天禄、天寿。

《尚书》是中国第一部政治哲学,以尧为“文祖”,即政治家的祖师爷。

《尚书·虞书·舜典》:“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询于四岳。”

自《尚书》看中国“政统”的演变,从《虞书》到《周书》之完整,以《秦誓》终,曰:“邦之杌陧(倾危不安),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善)。”有深意,要琢磨。

孔子树立两个政治偶像——尧、舜,既会办事,又会领导人。人人皆可以为尧、舜,“见群龙无首”,此中国人的思想。尧、舜、龙,均指德说,非指位。尧、舜为天下主,不在乎其位而在有德。现在至少已经无皇帝了,慢慢可以再往前进,至人人皆可以为尧、舜。

“大至之要道”,“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乾、坤,是一个东西的两面,同源,元,有血缘关系,多美!

昔日男女不平等,分配财产不公,给女儿“聚宝盆”。昔日山西商人成立“山西票号”(又称汇兑庄或票庄),虽土气,但是有钱,是中国最早的“华尔街”。

“秉大至之要道”,至大无外。“至”,有际无间。“万物资始,乃统天”,始,资“乾元”之施;“万物资生,乃顺承天”,生,资“坤元”之受。明此,对生身之父母焉能不孝?

读书明白不易!《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看此二人净做些什么?某人要学张良、介之推?有人评他“中国书没读通,外国书也不懂”。

你们如眼前事都不知,焉知国际大事?你们必自食骄果。要善用智慧,好谋能成。既无受限制,也没接受委托,说话可以客观;你们骂我,证明你们愚,就一个人真对你们好。有学历,并不代表你有学问。

《通鉴辑览》应每家一套,以历史作为镜子,每个人都可以照,一致百虑,殊途同归。

许多人读中国书,明白的没几个。每天训练你们脑子,脑子得培养,但非一日之功。“体办事而不可遗也”,研究思想,非玩其辞而已。前人的智慧不得了!《史记》犹不够活,但仍是文丐之祖。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诸葛亮《诫子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孔明也只成一半,“借东风”准,“失空斩”(《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合称)不准。不谈占,占必“极数知来”,你们有几个不是“宋七巧”?数,是固定的,必下“极数”的功夫,方能“知来”。了解数之所以为数,有“极”的功夫,“数”就活。没有“极”的功夫,不讲占。

看书,也得看出智慧。没有懂一句话的表里,怎知说法不一,事亦不同?在安定中求进步。看《三国》中谁最成功?死书不懂,能用活事?我在屋中坐五十年,不忍这块土有不太好的结果。做事不但没分寸,何况失规律!一分一寸都不许错,大规大律焉能不守?没有好好坐着读过书,不懂书怎么读。完全自欺,最后绝无自活之路。

《论语》真明白一章,也得两个小时。真读明白《论语》的有几个?“半部《论语》治天下”,其实一章真明白,就能治天下。学来的东西不能活用,就非真学问。

《四书》没明白,什么也不明白。《人物志》将《四书》浓缩而成,可知如何用世。中国学问,《四书》不懂,什么也看不懂。《大学》《中庸》《论语》为孔学之门。

不知自己不知,最是可怕,读书要求真明白,慢慢琢磨。孔子弟子问仁,何以所答均不同?你们如不明白,又如何讲书?

《文言》: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能)隐者也。不易(移,改变)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被)是(肯定)而无闷。乐则行之,忧(不妥当)则违(离)之,确乎其不可拔(举用),潜龙也。”

《文言》是孔子解释的话,马上可以用上。

“龙德而隐”,“而”即能,龙德能隐,谈何容易!诸葛亮自称卧龙,在“潜龙”的上面。想为民服务,又何用争?什么德都没,就吵起来。愈发生事愈平静者,才能处变。

“不易乎世”,绝不随世风改变。我在日本,即使沐浴后亦不穿和服。偶俗,是最大的毛病。

“不成乎名”,好名者必作伪,有时成名是个累赘。

“遁世无闷”,因为洞悉事理。别人说你不对,“不见是而无闷”。说我讲错,证明他没读书,三呆!

“乐则行之,忧则违之”,喜欢的继续做,不妥当的事不做,修至此一境界,“撼山易,撼潜龙不易”,到用世时,再用。有所守,才能有所作为。

“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并非潜着等死,龙德能隐,要与时偕行。孔子说得明白,后人愈讲愈不明白。

伏羲以龙命官,《千字文》有“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句。商以凤命官,龙凤呈祥,后来引申以皇后为凤凰。称“龙的传人”,阳,龙代表变,有六变,不一定都是好的。

有龙德,时不对,能隐,“潜龙勿用”。隐而不显,多么重要的功夫。“您老就是现代姜尚!”人家给我戴的高帽。姜尚如不遇周文王,就饿死了,因为“直钩钓鱼”。知人特别难!“九五”,周文王;“九二”,姜尚。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以蜀汉为正统,但是刘、关、张三人都死得很惨。大家赞美孔明,孔明能,何以是曹操能统一?可见那是罗贯中的主观。有才无德还不行,曹氏父子才高,既有才何以及身而亡?记住司马懿说的话:“小小孩儿懂得什么?”你们才有厚望焉。一等,最后谁收拾三国了?不要盲目崇拜孔明。读书人骗人,断子绝孙。

胜负犹未知,却天天争吵,都想要当老大,一步也不退。可见“龙德能隐”是多么不易!知这个时不属于我,知时。姜太公钓鱼;我喜闻香,每天读《易》、喝茶、熏香,想问题。

何以能隐?因为知时。必要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下功夫。我又修一小村,“长白又一村”,另辟一属于自己的环境,才不白活此生。《易》讲一个“时”字,《论语》“学而时习之”。

中国人并不落伍,问题出在帝王。在“愚民政策”下所出的注解,今天还能够一成不变地读?应将之当作肥料,用以培种子——元,自己是园丁,只要运用得好,未来的收成是属于自己的。

一个人无品还乱搞,结果“贻患无穷”。人要自知,且知时。文人最大的毛病,失时就发牢骚,因为不明理。要制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环境,否则自弃也。不叫世俗改变我,绝不偶俗。今人竞相偶俗,女孩穿的鞋比“熊掌”大。

《孙子》要时常玩味,《人物志》必要深入,《易经》必熟了才能生巧,是一个力量。读《论语》,得什么启示?其影响甚巨。《大学》《中庸》应是汉儒所写,本是《礼记》中的两篇。朱子以《四书》为“小学”。

人应守自己的本分,要“不易乎世”。既是隐了,就不要争名,“不成乎名”。有龙德,成就高,百姓不知用什么称之,“民无德而称焉”,“不成乎名”。另辟一个自己能有成就的环境。

当领袖要牺牲,要解决别人不能解决的问题。我在美国的知名度比在岛内高,大师回台想“观光”我,我一概不见!我每天想,“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不喜欢的不干;“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确实没有人能拔动你,使一个人有多大的成就!

我读注不明白,才另辟一村,“盘皇另辟天”,创一个时。别人不懂,焉能肯定?学的学问,得马上有用才对。

我虽老,但是脑子的反应快。不能输给宋美龄、陈立夫及张学良。

要冷静些,我关心台湾地区的纯洁老百姓。有智慧才能用理。明理不难,知所以用理为难。我后悔,撼山易,撼有些人的脑子难!教五十年,无一有成就者。

一个人求真知,很不容易;半知,绝对误己,似懂非懂。你硬,他不会怕;两下都硬,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易经》讲吉凶,乃是失得之象,叫你要“趋吉避凶”。读完,马上考自己:能用上否?

我不敢言先见之明,但是经得多,台湾事已知一二。你们要懂的东西多么多,却连个门也没进。我不能回台的话,就到杭州过冬,大弟子已在杭州买房了。台湾地区最重要的是建树文化,人必要过智慧的生活。

自史上看,满、蒙合,中原就易色。唐室是胡人,鲜卑族。周文王也非汉人。中国现正走在“复”的路上,时运,有一定的理与数,违此则失败。

我有生之年绝不谈“怪、力、乱、神”。不反对宗教,但讨厌有些传教人,活着净说鬼话,总觉其爱钱与“华西街”(昔日台北妓院所在)无区别。我在雍和宫皈依班禅,给戒指、红绳——明朝的“日月观音”。

不要迷信,我家不懂得看风水,当上了皇帝;懂得看风水、做风水,结果完了。我这一支,不合婚、不择日、不选日,也不教这个。一个人净说假话,最是可耻。

自《乾坤衍》看熊十力是怎么想的。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能传与否,就视人接受不接受了。孔子穷死,失业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死后吃了两千年的生肉。泗水,今水已干涸,上面有桥。孔子死后葬在河边,显见当时并不受重视,其墓“携子抱孙”形制,极为狭窄。可见能传与否,在于别人接受与否。

知道努力的方向,每天就不会停。每天如净闲着无聊,可怜!说环境不适己,不得不如此,那岂不是等死?应另辟一个环境。隐,并非等死,而是有作为;不被肯定,无闷。

孔子极为活泼,想换老婆没换成,挨骂不说话,成“至圣”了,就是人,不要想成“非人”。孔子要参与造反,子路反对,留下两句名言:“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论语·阳货》)

无论社会环境怎么坏,自己没有变,“不易乎世”。朱子“通金”而做官。今天,你们应长很多智慧。懂得用智慧了,则“不易乎世,不成乎名”。

就这一爻,我在台坐五十年,蒋家要拍马都拍不上。

记住:就因为你呆,别人要利用你。社会上什么卑鄙的人都有。做事,是为了成功,而非作秀。

一个人想站得住,人品最要,人到无求品自高。陈太傅(陈宝琛)七十岁时生小六,陈小六成为一时笑话,大家说:“慢慢瞧!”走路的样子完全像太傅。什么都不求,还求婚?求什么,都有影响。

我的这尊乌玉佛像约一千多年了,原供于内务府,得四人抬。既是有缘,那就供奉在台,将来修“正法明菀”。观音原为“正法明如来”。

观世音菩萨于过去无量劫中已然成佛,名为“正法明如来”。然以大悲愿力,欲发起一切菩萨广度众生,而示现菩萨形。

熟能生巧很重要。人聪明过度,就是愚人。在这环境中,偶一不慎,早晚出事。在台青年读书的就李敖一人,他纠正时事之谬,许多人皆人云亦云。李敖批台湾许多人不读书,头脑不清楚。

经书是智慧的产物。中国有许多鬼怪的东西更是难读,连我都看不懂。

古时大儒一贬几千里,因不知时、不能隐,故碰壁。苏轼一生被贬了几次?贬到海南岛,修书院。

苏轼一生颠沛流离,命运多舛,一再被贬谪,甚至下狱。然而豁达的苏轼,无论在什么样的逆境下,都不悲声叹气、怨天尤人。远谪海南儋州时,苏轼说:“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把当下所处的儋州当成家乡,反而把自己出生的家乡当成他乡,这是一种“四海为家”的情怀。

王阳明被贬至贵州,讲学。

明宣宗正德元年(1505),兵部清吏司主事王守仁,因为替戴铣、薄彦征诸人鸣不平,言辞甚为激烈,不惟痛斥了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瑾,而且触怒了至高无上的皇帝,由此惹下了一场大祸,被廷杖四十大板之后,发往贵州,谪贬为龙场驿丞。

王阳明谪贬贵州龙场,“心学”从此昌明。明清之际,阳明之学风靡一时,李贽、黄宗羲等大家,都自认是“王学正宗”。后来扬波海外,传到朝鲜、日本、越南,推动了日本的明治维新。无论是浙中、江右、泰州、南中、楚中、北方、粤闽诸学派,或是日本的阳明学、朝鲜的实学,以及东南亚和欧美的王学,寻根溯源,都以贵州为其渊薮。

此即“信仰”与“志”。如为己为利,不过是投机罢了,焉有信仰与志可言?问自己能干什么,就不投机。“圣人贵通天下之志”,要借时事了解经书。

我喊了五十年,也没喊出一点成就。脚踏实地、马马虎虎都这块土,你们生于斯、长于斯,要养成留心时事的习惯,看报也要细心。

六爻,德行都一样,何以做事不同?因为时与位不同。六个位、六个时。想成就事业,得识时、知位。环境重要,有包袱得突破,才能谈其他。天下无解不开的套,世事皆如此,贵乎能御变,即“时乘六龙以御天”,能驾驭这个变。如真能把乾卦读明白,保证成功。

都有龙德,但是时、位不同,照样倒霉。当走狗的有今天地位,究竟是福是祸?不得而知。李莲英如何受宠于慈禧太后,但也没有与她一同死,人的情和义也有限度。如说“非你不娶”,那可不能嫁,话说得太热了。师母没对我说过一次爱,却终身没有改嫁。昔日查户口的问我:“太太呢?”我说:“和人结婚了!”最后被我踢出去。小家伙是不是刚毕业,懂得什么!还说“妨碍公务”。究竟谁犯法了?好人犯法,社会岂有真理?何以有些皇帝流氓出身?处理事情是智慧,流氓并非没有智慧。有智慧、肯学,就没有人干过你。天才,不学有术;常人,不学无术。

得能御变,时乘六变以御天。《易经》亦称变经、龙经。《春秋》称元经、麟经。一个民族有其思想的构成,文化自思想来,必自开始弄明白,基本思想要记住。伏羲以龙命官,商以凤命官。“龙凤呈祥”,代表两个最吉祥的东西。以后用“龙凤配”,引申为结婚。

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

无论做什么事,初出学门,第一个得“利见大人”。学徒期满了,第一个找的地方很重要,要找一个于你大有帮助的人,所谓“出门遇贵人”。人生有两次投胎:出生、立业。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一件事:利见老师。一开始,应“利见大人(大德之人)”,第一眼得看大人,不可以尽接触些黑帮,否则这一生就完了。

做慈善事业,不要舍钱,应施技,必强迫他学一样技术以维生,以此济“老”与“残”。一个人必要“精一”,有一样精的技艺以养己。残疾者设法利用丢弃的筷子编手工艺品,有智慧、有毅力,身残而心不残,多么有志!多少青年身体健全,却是心残。千万不要心残,什么都懂,却是什么都不做。

子曰:“龙德而(能)正中者也。庸(平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动词,防)邪存其(己)诚。”

“龙德”,阳居阴位,“正中”,中而不正,有其德,无其位。许多古圣先贤,虽具有龙德,但不在位,没有作用,孔子为“素王”,素者,空也,有帝王之德,而无其位。

“正中”与“中正”不同。“正中”,在一卦之中中而不正;“中正”,既中又正,有德又有位。“中”字在中国思想里特别重要。“中”与“性”有何区别?“天命之谓性”,性相近。“性”含喜怒哀乐;守住喜怒哀乐未发,即中。

一个人有龙德,能正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仍得:一、“庸言之信”,最普通、最平常的一句话,也得达到信的境界;“庸行之谨”,平常的行为也得谨慎。二、“闲邪存其诚”,外面环境邪,什么引诱都有,得将“邪”圈到自己的范围之外,不使它侵害了我们。要存己之诚,即存己之“天道”。“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中庸》),天道在人身即“性”,“天命之谓性”,在人曰性,性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之道的敌人即“邪”,“邪”包含很多,是“人性”的敌人,不善之欲。希圣希贤,也是欲。“邪”足以没人与生俱来的性。闲邪存己诚,天命之性到软弱了,为存己诚、存己性,所以要用篱笆挡住外边的“邪”,如设国防部加以防备。

何谓“诚”?“诚者,天之道”,“天行健”。一个人做好事,得如“天行健”,天天那样,永不请假。君子以“天行健”之天道来“自强不息”。

闲邪存己诚,不论外面环境怎么坏,不使它侵害自己。遇事,必得检讨自己;是否什么都不缺,就缺德行?每天有做几件有利于人的好事?人有私情就有私欲,情欲很容易就有私见。看什么就动心,也是过。每一爻明白了,都不做缺德事。

讲书,是要造就思想家。仁政,长人之政,必叫顽石点头。你们的灵智太低,一举一动就告诉人家:我无术。如年轻人都如此,就死无葬身之地。不学,所以无术,什么也不懂。没有看外面,就在岛内斗,此蛤蚌之争。

我到德国学军事,就没有学康德,当然天天骂康德了。张学良刚来台时住复兴乡。赵四小姐与张学良在天津谈恋爱,张被判徒刑,赵四仍非张不嫁。昔人多有情义。陈诚(1898-1965)忠心耿耿,当将军,打仗没有一次胜利,来台时住在三峡,现在的辞修中学。我坐专机来台(南京-上海-台湾),住阳明山(后来严家淦住)。

我相信因果。许多人虽有钱,但没有败家子了!我这一生看太多。光绪帝(1871-1908)的后半生,因遭袁出卖而被毁了。书真读明白,太难!戊戌变法,谭嗣同(1865-1898)被梁启超(1873-1929)冒功顶替了。

你们要集腋成裘,但你们做了吗?你们哪一个真发心了?一个人必要悟,没有悟绝不会有成就。我们常看别人的心,却忘了看自己的心。自己的心真发挥作用了,即悟。

我教五十年,有一人对人类有贡献?你们真应快快努力,我为你们搭个桥,你们会走?你们有无了解自己的“时”与“位”?如自求多福都谈不到,还能为别人谋幸福?

“善(动词,感化)世而不伐(动词,自夸),德博而(能)化。”

“善世而不伐”:一、世因我而善了,也不自夸;二、能改造社会,都不夸功。能拨乱反正,有善世之功。“德博而化”,自己的德很博,能够化众。善世而不夸功,德才能化天下。

“《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群)德也。”

“利见大人”,人人都受化了,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群德也。

“君德”,群德,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并不是空话。“天德不可为首”,没有领袖,“见群龙无首”。“君”者,群也。

《荀子·君道》:“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也者,何也?曰:善生养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显设人者也,善藩饰人者也。善生养人者人亲之,善班治人者人安之,善显设人者人乐之,善藩饰人者人荣之。四统者俱,而天下归之,夫是之谓能群。”

《韩诗外传》:“君者,何也?曰:群也。为天下万物而除其害者谓之君。”

君臣,即主从,相应与。“九二”,为老百姓,故曰“群德”,利见“九五”之君。“九五”,君,必用群,否则成为孤家寡人。“天德不可为首”,争就乱。《易》讲“群德”,《春秋》开始即“群之始年”,《大易》与《春秋》相表里。中国几千年前,就有了这么完整的思想。

看孔子解释得多美,而奴儒则愈解愈不明白。“君德”,如解释为“有君德无君位”(杨万里《诚斋易传》),还是讲自己而已。历代奴儒之万恶,讲得一塌糊涂,看历史即知。

我们依经解经,依,“依于仁”(《论语·述而》)。要特别深入,讲经不可以乱扯。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

“九三”,人位。“乾乾”,健而又健。谁是“厉”之敌?有“厉”,应“终日乾乾”。“君子进德”,“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大学》),知此,应知自己要怎么努力。环境虽危厉,能谨慎小心,也无咎。社会易使人掉入染缸,偶一不慎,动辄有咎。

人的最高境界可以御天,但必要先能御己。一个人如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还能驾驭天下事?

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守)业也。”

“进德”,崇德(积德),以德为体;“修业”,以业为用。有信德,才能伟大,成就事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主忠信”(《论语·子罕》)为立业的本钱。读书在改变器质,即“进德”;一边行,一边印证,即“修业”。以自己的行为印证所学,学就不落空。

“修辞”,辞意、语调,抑扬顿挫,要有修养。“出辞气,斯远暴慢矣”(《论语·泰伯》),告诉我们怎么修辞。多少事,言语不当,即惹来麻烦。“修辞立其诚”,“庸言之信”;“所以居业也”,居业,守业,有业,能居这个业。创业维艰,守业亦不易。

“修辞”未发自人性,焉能感动人心?冰心(1900-1999)的文章所以感人,在于发自人性。孔明《出师表》,骗人之哀!刘备请他收复大汉江山,他却“鞠躬尽瘁”。在笑话中,得多少真理!“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论语·卫灵公》)

做多大的官、多大的事业,每天都得“进德修业”。问自己:做事忠否?言语信否?“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非求文章美,得发自至诚,“修辞立其诚”。陈诚,字辞修,名字取得多美!修辞→辞修,应为孩子如此取名字。

宗教与传教人,两回事。强盗手戴佛珠,真是宗教之耻!

我自小跟我母亲信观音佛、吃观音斋,但是讨厌和尚。我来台办慈航中学完,写《恶僧传》,就没有骂三人,此三人皆入《天下》杂志的《2000年特刊》中,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恶僧传》后来因感于证严而亲手烧掉,但这两年又后悔了,毕竟恶僧多。我所写的,绝不亚于《浮生六记》。

要专业,最伟大的是办幼儿园,为基本教育。今天的幼儿园,养成小孩不实际的生活,贵族教育与生活脱节,如何“进德修业”?

做人的要纲:进德、修业。居业,守业也。一言一文,皆出自至诚。提笔为文,最低要“不写黄色”,其次不可以“因怒而兴师”。修辞要立其诚,出自诚心;说话亦然,不能因为嫉妒,就说人家的坏话。

“知至至之,可与(yù,参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

“与几”,是智慧;“存义”,是德行。

“至”,止于至善。“知至”,知其所至,还得“至之”,才可“与几”,参与机要。“进德”,就得“修业”。社会就是需要而有用,如何才能够打入核心?

“知终终之”,从哪儿“知终”?“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大学》)虎头蛇尾,光有开始,无终。想达到终,必要有什么长处?人犯什么毛病才没有成就?“或从王事,无成有终”,真成功者必有此德行。必得有成,都显自己,能够“终之”?“无成”的功夫,是自“含章”来的。话说多了,把自己的人格都输掉了。“知终”就得“终之”,第一入手处即“含章”。“含章”得吃多少亏?以退为进。

“萧规曹随”有智慧,既然都比不上,跟着人家做,不就对了?修成了,还要有“无成”的心胸,才有好的结果。自己有了不起的美,还得含而不露。萧何与韩信,一含章一显己。萧何能“月下追韩信”,但不能影响韩信,韩信最后死于妇人之手。“含章”,即“无伐善,无施劳”(《论语·公冶长》)。没有胸襟,如何成不世之业?

做事,立一至高境界,“知至至之”。“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就是当厨子,也有名厨,必要达境界。“知至至之”,有此修为了,才可以参与“几”的思想、境界。第一步要修“谨言慎行”,否则永远打不入核心。

“知至”还得“至之”。还记得刚考上台大时的抱负?而大学毕业了又如何?每句话都是功夫之所在。了解那个境界,还必达到那个境界。“与几”,可以参与几,几即我、我即几。真懂得我的疯言疯语了,才入境界。真明白,叫你做坏事都不做。

做任何事皆一窝蜂,不能“有始有卒”,因为不能“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论语·子张》)。“存义”,不懂得“存义”,那“义”从哪里来?不许耍小智,“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

不能守口,人不敢委以重任。用其鲁,用其愚,不用诈。用诈者,可能快,但最后可能全部翻车。诈,两眼老转,没人敢信你,难以共患难。有些人的聪明,是占小便宜,吃大亏,不明大利。看谁是愚、是鲁?

想在事业上有所成,必得有功夫,“知终终之”,不可以半途而废,中间得吃多少的苦头。我未达此,故常骂同学,因为往上有一至境。想在这五十年有一好的结果,但知道办不到,才要同学特别注意。

“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按)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小人长戚戚,既患得又患失,则无不为矣。今天政客即如此,但只是时代的点缀品,难以成大事。

什么是忧?虞、娱、乐有何区别?真了解一个字,就启发无限的智慧。不忧己私,包含太多。

“乾乾”,健而又健;“因其时而惕”,随时而惕,小心谨慎。必得识时,时不同,警惕亦不同,不能一成不变。多少警惕些,可以减少些失败。

“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我最近两年常说:“哪有结果?非圣人也。”知此,又何必如此劳神,劳神伤财还可怜!做事不在早晚,而在于时。有一“新”的观念,必要有清新的人物,还得“终日乾乾”,才不动辄得咎。“虽危无咎”,环境有咎,更要谨慎小心,才能无咎。

几千年前的东西,在今天看来犹新得不得了,我们都做不到、达不到此境界。我如此讲,于你们做事可有好处?如能行一爻,只有成功,绝无失败。何以没有成就?就没有做。没有做,所以永远是新。

我这一生尽在环境中,遇三次“亡国”,净得利于《易经》。皇族过年,男人穿孝哭太庙。爱新觉罗子孙永不能过年,“国殇”。“复辟”“满洲国”垮台了,我成为俘虏。我在伪满时期不亲日,所以不是汉奸。

太师母过寿,我画千张观音佛,千佛过寿。修庙,得修准许穷人上的庙。看表情之可怕!“坐,请坐,请上坐”,公开提钱。究竟是度众,还是造业?我说:“虽是好朋友,可是不能一路去。”

我的台大学生,当医生的有六十几个,对他们声明:生病绝不可以插管,应顺其自然,让他好好走,不要变成植物人,反而成造孽。道家讲“法自然”,不用人事强求。

乾、坤两卦,为父母卦。了解此二卦,一生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看《易经》,得很多帮助,感到良知上没有什么亏欠。刚来台时办山地学校,因此被多看了三年。解严后,不受限制了。你们要做事业,在学问上要做思想家。我是活一天做一天,《四库全书》翻过三遍。

一个人的人格特别重要。白色恐怖时期不问是非,有多少人做了违背良心的事。你们现在应利用好环境,就客观地为民谋福利。

人没有不能的,“诚”字很重要,对自己诚,“诚者,自成也”(《中庸》),得自己造就自己。你们聪明、智慧不低,就是没有功夫。我小时候每天有人看着读书,休息是写字、画画,偷偷下棋,因为受限制。人对正事不会着迷的,如对写字着迷,那就成为“书圣”了。溥儒收徒弟,必要先站着磨墨一百天了,才能提笔画。练手劲、气,是功夫。必要懂得利用时间,练字也是功夫,一种运动。

照自己脚样做鞋,绝对合适;定做的,不见得合适。要按自己的志趣去做事业。智慧无新旧,《易》为智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仔细研究,每天练达智慧,而非读死文字。有智不易,如聪明睿智运用得当,即为“神武”,以神武治天下,就不用杀,故曰“聪明睿知(智),神武不杀”。“神武不杀”能成事,秘方何在?何以无人研究?《孙子》虽是兵法,最后仍强调“全”,可见动兵达到目的不易。既是强调“全”,但中间有些接不上,应再接着想兵法,配上神武之器。

《孙子》第一章真明白,看后文与前面的立意不尽相同,不似一个人的东西。第一章如经,自此领悟治兵之道,再配上其他智慧,也能成“神武”。应将兵家系统化,兵家之道、兵家之术,各家不同,必详细分析。读《孙子》,应知其弊,再兴利。

今皆“殡仪馆的化妆师”,应是清算其弊。如同学都肯努力,中国东西整理不完。接前面的破烂整理,每个东西都流弊丛生,应知其弊、兴其利,而成新学,此即温故能知新。在中国,稍有智慧,将来都有成就。划时代,多厉害!算旧账,再来一个时代。得有智慧,才能有此一成就。全视“慎思”“明辨”,但“博学”最为重要,否则怎么知其弊?现皆俗学认识,并非自学术本身认识。现在都这么讲,即俗学。先自学术本身认识,然后认识时学。知弊,一定能生新。

自研究问题的本身认识。有专学就得细心,要言之有物。有志无才,则江郎才尽。才可以培养,遇事要深思,首先要培元,最后为元培。要培,要下功夫,有所准备。你们的心太散漫,因为心有所系,此最大的失败。说:“只要我愿意,有什么不可以?”岂不是为所欲为?

看弊,看是时弊,还是流弊。如果时弊丛生,那太可怕!没有线索可循。不要净看热闹!热闹,乃癣疥之疾,不要为流俗而耽误了己志。

你们要善用脑,到什么境界才是聪明睿智?知道境界了,然后充实之,才能达“神武”。“聪”,“舜好问而好察迩言”(《中庸》),耳的最高境界,耳听八方。聪者绝不孤陋寡闻,必博学;博学是用目。“明”,助耳之一步,目的最高境界,眼观六面。聪要耳闻,必出门;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是博学。应明白什么是用聪明得到的?要无所不闻。在台北,绝不能不东走西走,散步有一定的路线,走则可以四处看看。一定时间走多远。必要广闻博见。

“聪”放在第一,不闻天下事,怎了解天下事?“明”,看《论语》“子张问明”章,知人为其一,尧、舜其犹不足,谈何容易?详细深入分析,以实际事印证之。一问三不知,岂不同于活死人?即行尸。何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星星之火即毁,又焉有燎原之祸?岂不是神武?又何必动兵?有超人之智者不杀人,如诸葛亮七擒孟获,以不杀来维系人心。

真悟,为培才的不二法门、步骤。水、肥料、土壤,缺一不可,要借肥料、土壤,得用得当,慢慢吸收。不求快,慢慢琢磨。真有建树,看东西不要盲从。有志,要好好培养,慢功与耐力,否则揠苗助长。慢慢待时,所以要用初爻“潜”的功夫,急功近利绝成不了大事。“治大国,若烹小鲜”(《老子·第六十章》),必慢慢等,是火候,圣祖(康熙帝)“戒急用忍”。多了解,培智如烹小鲜。真深思,得的启示不尽。

《易经》绝非出于一人之手,自其文笔之不同,可见并非成于一人之手。熊十力以为:乾、坤两《彖传》,非孔子不能作。《论语》多半有些可靠性。仔细,不盲目接受,不谈今古文,片言只字于智慧有益皆接受。称“夏学”,在打破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夏,中国之人也”,讲成就。夏学社,凡是中国人的东西都收。

“入中国则中国之”,是指文化而言,非民族观、人种观。楚,在种族上是汉族,但是乱伦、文化不进步,故《春秋》“夷狄之”。

《春秋·庄公十年》:“秋九月,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公羊传》:“不与夷狄之获中国也。”何休注:“夷狄谓楚。不言楚言荆者,楚强而近中国,卒暴责之,则恐为害深,故进之以渐,从此七等之极治也”。《榖梁传》:“荆者,楚也。何为谓之荆?狄之也。何为狄之?圣人立,必后至;天子弱,必先叛。故曰荆,狄之也。”

《春秋·隐公七年》:“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公羊传》:“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也。”何休注:“中国者,礼义之国也。执者,治文也。君子不使无礼义制治有礼义,故绝不言执,正之言伐也。”

昔日讲文化观,官就没了,故讲民族观,此奴儒也。今天已无奴儒了?何以自贴金“壮志未酬”?可作注:“奴儒之半(分)也,未竟其功!”一个人话说多,就露了!历代的“文正公”,乃标准的奴儒,“奴儒竟其功”了。要以事论事、实事求是。

最重要是目的,志,为达目的绝对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大学》),没有地方不用最高的手段;“无入而不自得”(《中庸》),无论进入什么环境,必得自己的目的,得己之志。读过《大学》《中庸》,会用这两句话?有术,就得用其极。不会用,就是不懂;懂了,就会用。每次跟你们开智,懂否?我的学生得会这两句话,就是小偷也必用此。人每天做事都要达自己的目的,另辟途径也要达目的。

不服输,但绝不卖国。什么教育就得什么结果,“上好下甚”(《孟子·滕文公上》“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当汉奸,你出走,人就骂你。卖国还要送上门去?太低级了!

孔子死两千多年了,人类还要跟着跑,多时髦!不是神,是人,颜征在生的,生在尼山的洞里。何以我们的成就少?因为没有他碰的壁多,周游列国,厄于陈、蔡,饿肚子。你们除了吃以外,什么也没有碰过,怎么会有脑子?成事,是自百难中求来的。

读书,要活活泼泼,深悟,用心深细。中国历代是亡朝,并没有亡国;遭日本蹂躏,有亡国之辱。每个国家都有其长,如山地人亦有其文化。

“馋当厨子,懒出家”,和尚是吃闲饭集团。信佛的天天念经,没将“念”与“诵”分开,观念完全不清,要点怎么会清楚?倒背如流,只是能诵。学术在乎实践,即念,念兹在兹。

“三称佛”,非“三念佛”。念,想念妈妈,念兹在兹。天天念佛,必照佛行事,真正学佛。“称佛”,即诵佛,读佛学,本人并不信佛。证严念佛,一步一脚印。好好念书,“无入而不自得”,“无所不用其极”。明白一句话,就可以用世。《学》《庸》实比《心经》好。

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

“跃渊”二字为要,如临深渊。每天行动即“跃渊”,宇宙就是个渊。怎么跃法?宇宙如一苦海,在此“上下无常”。如认识环境,就不发牢骚了。

“或跃在渊,自试也”,人必自讼、自试。做不合理事,别人不一定知,但自己动念自己知,必要自讼。自己能否,也必自试。“蒙以养正”,“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杂卦传》:夬,决也,刚决柔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今在台忧什么?今台之成年人无一不忧,人人自忧。一细思太可怕了,成什么社会了?中国人训练人的智慧,是训练些什么?

读完一东西,必分析之。《阿Q正传》有鲁迅的思想,看懂者少,但受喜爱。周作人、朱自清,文意清新,但没波浪。《背影》,人性的流露。思想,人性的升华。没有思想,愚、鲁!

有自己的原则——“三十而立”,从“志于学”到立于自己之所学,要十五年的功夫。“而立”之后,经十年才到“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才成形,能尽性,孔子五十才安于性、安于仁。颜回“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弟子“日月至焉而已矣”(《论语·雍也》)。要活活泼泼地读书,以做人为第一要义,什么都得过去。

《孟子·尽心上》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孝经》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自此,可以得许多启示。“自试”,做自己要做的事,做大事不要做大官。不要自小就为人站台。

要运思,必要加以分析。问,不正面答复,教小孩如何运思。早期的《古今文选》解释得好。无深的运思,乃写不出高的东西。

要过智慧生活,才能贫而不穷,安贫乐道。有智慧的人,不叫百姓受苦。过智慧生活,则家庭愉快。“智者不怒”为第一个境界,“不怒”则环境少有纠纷。但境界高,则是“不怨”,“不念旧恶,怨是用希”(《论语·公冶长》),当然没有怨。伪装,则做事毛病百出。有无将所学用上?学张良“功成不居功”,你成在哪儿?分析“似是”,得用心。

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

“上下”“进退”,为“十”字,代表四方。

“上下无常”,无常、无恒,即无定规,随遇,因其时而上下;“非为邪也”,也非作邪,守正,非为邪而不正。

“进退无恒”,进退,无一定的恒规;“非离群也”,也不是离群也,离同类。无横的关系即“离群”,离群即成“独夫”。

“无常”“无恒”是为了什么?无处不常,常道就一条道,此外即不能行,限制太窄;“不离群”,无处不群,即处处是群,即“同人于野”,“安仁者,天下一人”,没有分别心,才能世界大同。

因时应机,退而求其次,如有群德,应在中国成就一番事业。必要降低领袖欲,否则成为孤家寡人。到处挂牌子,结果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他不热忱,你热忱?做事业必要像追女朋友一样认真。再怎么高,剩下自己,也不能当领袖。试问自己有几个知己?证严有信德,是《法华经》的实行者。德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不懂读书之道,天天看书,愈看愈浑。我为你们解迷,在惊涛骇浪中能不翻船,读书人应是时之舵。“传不习乎?”(《论语·学而》)习,也得有传,还要“得真传”。

一个时,有一个时的物。《易》为智海,焉能一次即看明白?刘师培家四代传《左传》,今已第六代。熊十力晚年来不及写。何以不早写?早,没有境界。学术非简单,不是别人能代理的。天下有一件事成就,都不容易。要善于利用时间,成功者即善于利用时间。

巧言、巧笑、取巧,“巧”字用得妙!非好词。真想成事,绝对要有真学问。一个聪明人绝对必先把儿女教好。权倾天下又如何?康熙帝有成就,真下功夫,有实学,会用脑。

培元→元培,自根上讲,培智→智培,智慧是慢慢培养的。种树,要裁、培,两步功夫。培,得用土,土代表本,“本立而道生”(《论语·学而》),大本不立,绝不能成正智。中国既有优秀的文化,何以要受外人的凌辱?内奸绝不可以原谅。必要找出活路。

“蒙以养正,圣功也”。没有秘诀,熟能生巧,己欲达而达人。通了,不一定达,“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要知其深意,“通”“达”是两回事。天天琢磨,则日久渐通。

《大易》与《春秋》不通,无法懂中国学问。我重视《大易》与《春秋》。《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其义则丘窃取之”(《孟子·离娄下》),齐桓、晋文,代表一个时代,借事明义。孔子“志在《春秋》”,有所取义。读书要明其义,非止事而已。

《史记》看不出有多少司马迁之义,何以称“上承麟书”?桐城派宗《史记》,阳湖派宗《左传》。叶玉麟(1876-1958),桐城派最后的传人,二十七岁即点翰林,与郑孝胥是儿女亲家,我的老师中最后一位故去的。

《史记》中最有用的几句话:“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即《春秋》主要之旨。《论语》中孔子有二次要“讨大夫”。

研究思想,体用不二,贯穿了才有意境。学问之道,有我就不成,得淡泊、无我。“有我”,好名,必“作伪”。在台五十年,找我站班的不少,但我绝不为人坐台。没有自主能力,就如潮水之涨落,升沉不定。有守才足以有为,不为人当狗腿、鼠腿。不做御用文人,要做时之舵。遇“似是”,就得加以研究。

今天的小说,连波澜也没有,因为没有思想。鲁迅文,波浪无穷。才子书,就因为有才。金圣叹写:“秉烛达旦看《春秋》,干柴烈火岂有不燃之理?”忽飞来一棒,有急智,笔下一转,成“亘古一人”。无急智,焉能治国、平天下?读书,用智慧,不分男女,做母亲也要有一套。

《通鉴辑览》,是一部小廿五史,上面有乾隆帝御批,枭雄所见自不同于文人之见。

“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欲及时”,时过境迁,等于无用。知此,应每天拼命“进德修业”,就会有无穷的成就。

“进德修业”,事业并非一下子就成,得年年修,不要老是彷徨,彷徨复彷徨,没听说“筑室道谋”有成的。一个大丈夫也得有自主的智慧:听谁的话?谁的话值得信。“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明人文嘉《明日歌》),“欲及时也”。“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机会错过就没了。不合时,就没用,“生乎今之世,反(返)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圣人不能生时,时至而不失之。不失时,何等及时!明人、昏人各半,使对方知,就好办。

“因时应机”有深意,我均退而求其次。同学难以为台湾地区谋大幸福,智与德均不足。你们永远是中国人,我“知其不可而为之”,做买卖是为你们布局。头脑清楚,去私欲,清净心。心,性之用,“在身曰心,在人曰性,在天曰命”。要学会用脑。隐是什么?显是什么?用心,千万要用心,不可以马虎。

乾、坤两卦,真读明白,足以用世。《乾坤衍》,解释乾、坤两卦的《彖传》。

深入,必要有时间。书读百遍自通。昔日先背书,再讲书。我现在散步也能读书,想。不必贪多,每读一句,问:何以如此说?喝茶,用心,随时用心。

读书时忘了读书,入社会才要读书,根本是本末倒置,结果所得者少。老师怎么讲,并不代表你的思想。懂得怎么耕耘,往前下功夫,“惟精惟一”,几十年的深思功夫,岂是一般人所能有的?下功夫,非成为书呆子。每天干什么,自己知。

练习有群德,出钱、出力都是爱。行为有无爱的表现?慈济犹有人性之美。爱心的表现,不在多少。知自己是人,那人的工作可太多了。

你们生在盛世,何以没有感觉?唯有中国永过不去。中国开始倡导“盛世之学”的即熊十力先生,看完熊先生的书,有如打了一针强心剂。唐君毅等人则是衰世之学,其弟子均硁硁叽叽的。盛世与衰世,视如何识时。你们的文章无要点、无生命,无能圆时,如何领导别人?

熊十力遍读佛学,最后归本于《大易》。以译本言,佛经十分之八皆糊涂话。我母亲每天拜《法华经》,此经前后无伦序。龚自珍分析《法华经》特别好,经他一改,《法华经》可以读下去,真是聪明绝顶!以我母亲之聪明,却不敢疑惑。昔日明知经书有错,就是没人敢动。明白了,就没人相信,活人净讲鬼话。对一东西不明白,不敢追究,即盲从、迷信。

我从“亡国奴”翻身,怎能不高兴?为达目的,不要做伪君子。《壮志未酬》,就是写几本书也没有用。一句话,可以使人成功。

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

“九五”,中正,阳居阳位,当位,君位,利见大德之臣——“九二”。“九二”“群德”,人人都有德,亦利见大德之君——“九五”。如唐太宗与魏徵,君臣得狼狈为奸,主从得有分寸。伪君子亦得伪,能容。不懂用才,专用奴,则没有办法。知人不易,知人才能成事。

知人都绝对识时。所治之学是盛世或是衰世?积非成是,最为可怕。你们从小就受衰世之教,天天感到末日要到来,所以大家拼命移民。

读书人无人格,奴儒,妓女不如,给卖国集团做走狗,还以为光彩。利见壮志未酬者,君臣狼狈为奸。

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宇宙间同声的有多少?此为自然现象,如“水流湿,火就燥”,水往湿处流,火往燥处烧。

“云从龙,风从虎”,有龙就得有云,风跟着虎。龙要是没有云,如何显出其为龙?就是龙,也要有所凭借。况非龙乎?因此,得“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应知自己是谁,该找哪一类的凭借。“不识其人,则视其友”,有情者,迷于情。臭味相投,情投意合,不必强求。

同学未必是同志。同学中有卖国贼,能是同志?同声才相应,同气才相求。我喜吃山鸡,愈鲜愈美。

“圣人作(兴)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圣人作”,造作;“万物睹”,万物(含人、事、物)才值得看,看其成就。

“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通德类情,从类,专业,不可杂业。不懂从类,没法有成就。

智周万物,道济天下,没有什么神秘,有一自然法则:“各从其类也”。通德类情,仰观俯察,“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各从其类也”,为一自然法则。伏羲画卦之终极目的,在通德类情。

好好造就自己成人才。求,求学、求婚、求师,均是主动的。懂大环境得相求,如唐太宗与魏徵。康熙帝“撤藩”是在什么环境下?俟三藩没有外援时,自己有七分实力足以灭之。要懂时与势,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

我骂人,是要振衰起蔽。我自1997年起不骂人,要坐山观虎斗。喝茶,从拿茶杯,即可看出一个人是否有智慧、有文化。盖杯掀盖,是要闻香。

根,往下长。类情,从类,“各从其类也”,皆一丘之貉,不只是猫狗。必慎己之所就。卖身、卖土、卖国求荣,有何区别?皆妓也。

我死在台,绝对是“厉鬼”,查《大汉和字典》。

迷信的观点认为,人死时怨气太重、无法转生,便会化作厉鬼,在阴司路等着自己的仇人下来,才转生。

一个人总要龙飞凤舞,不要天天如睡着般。人死就完了,何以鬼不自己报仇?有些人不敢面对现实,净说鬼话骗人。迷才相信,迷信。

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系辞上传·第八章》:“‘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以《系辞传》作参考,看孔子如何解释卦与爻。《系辞传》若不清楚,《易经》就没法读。《杂卦传》必费功夫。

“贵贱”,指地位而言。地位高,但不能位乎天德,故“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不帮你,天天骂你,“贤人在下位而无辅”。就孤高自赏,谁也支配不了。“德”与“位”不相称,百姓不拥护。尧、舜,贵而有位。真有天德,还用宣传?三公,要有三公之德,才有三公之位。

“是以动而有悔也”,所以一动就有悔,真是动辄得咎!骄,乃失败之源,“贵而无位,高而无民”,独夫!国君无德即独夫,“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孟子·梁惠王下》),“一夫”即一人、独夫。

湖南人,骡子脾气,特别坚强。民风特别重要!我的终极目的,要改变有些人的习性:胆小怕死、见利忘义。不一定成功,但慈悲亦能成佛。我生性达观,在台喊了五十年,此要记在功劳簿上。

孔子如何重视乾卦,重言之。

潜龙勿用,下也。

有龙德,在下位又能发挥什么作用?人微言轻,不足以影响别人。

现在年轻人器识不足,所谈皆娃娃之论,生不逢时。

见龙在田,时舍(止)也。

王弼死得太早,可惜!解“出潜离隐”,真是金科玉律!

不隐了,应有所作为,时止于田,非止息于田。“止于至善”,即止于至善之境。“见龙”止于田,就得发挥田的作用,所以才“利见大人”。“田”,绝非游泳的地方,乃是生息之本。“德施普”→“时舍”→“天下文明”。

读书要细心,“时舍”能解成“未为时用”(朱熹《周易本义》)?

“舍”,旅舍、宿舍、黉舍,没有待一辈子的。宅,自己的私产;寓,租来的房子。用“舍”,不用“止”,有深意。内心能“舍”一个时,就有点成就。时如“舍”不住,就完了。教授以教书为业,并不每天看书,却每天打“卫生麻将”(指不赌钱的麻将,纯属娱乐,不涉金钱)。如知为什么而活,每天就忙不过来。

止,舍止,暂时止,“日月至焉而已矣”。知止,至死不变,不得了,“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论语·先进》),代有才人出,才有希望。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此即华夏精神。

终日乾乾,行事也。

人,得天天奋斗,行而又行,健而又健。每天问自己:我能干什么?干,考察之;不好,再干。

真想将《易》读入门,非三年功夫不可。我现在看注解,即知道对不对,无一满意的,都是集注,未经大脑。思想必经大脑,属于智慧的,怎么想都行,放诸四海而皆准。丛书,净抄书,无法自圆其说,不能一贯。思想应是一贯的,如《庄子》,《内篇》多半出庄子自己之手,《外篇》则为衍流。

乾、坤二卦弄通了,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天下大变,“乾道乃革”,另有新境界。“或跃在渊”,跃跃欲试,“自试也”。因知天下要大变,乾道就革。识时,何等重要!从下卦到上卦,跃也。易,变也,《易经》就是变经。

喝茶时,好好玩味,上下玩味,日久就通。人就是色庄,拿洋文书当装饰品。字都不认识,如何读书?每天正襟危坐,静心思虑,才能有所得。中国东西确实需要整理。

极,物极必反。打狗太急,反咬你一口,恐要你的命。打猎三围,网开一面。留转圜余地,此即中国文化。不能以流氓方式搞政治。

乾、坤二卦玩味通,保证这辈子做什么事业都成功。

天德、奉元,两步功夫。有天德了,就得奉元行事。无德,焉能位乎天德?成事者,绝对有德。天有好生之德,故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

发元始性,才能天下一家,不能有际界。今卖国贼假“国际化”之名,行“新侵略”之实。“国际化”为“新侵略”名词。“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没有贵贱,众生平等。

与时偕极,穷极最不好,无转圜的余地。天则,自然律。违背自然,不合道理,必垮。战争不可以有,但有时又不得不有,环境到了,谁也控制不了。

龙,图腾。伏羲以龙命官,意义如何,不得而知。烽火中国,我生长在这一段,多不认同。历史根本是笑话,共业的一本乱账。我常提醒你们:吃活跳虾,此即共业。共业,必有共报应。钓鱼,把鱼叉到冒血。台湾“男女观念”完全脱离正轨,兽性文化,穷之灾也。遗弃刚生下的小孩,连狗都不如,何以如此?共灾,地震、洪水。共祸,人为的,“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尚书·皋陶谟》),小孩哀号声可直达天听,“天听自我民明听”(《尚书·泰誓中》)。

或跃在渊,自试也。

天天考自己,“自试”于环境中,看能够得几分?多发人深省!明白一句,就不虚度此生。自明者,知自己的长短、多少,才能“自试”;“自试”,才能自立。人看我天天没事干,其实他才是一天没事干。

读过的,要会用。好勇斗狠,焉能成事?自一举一动可知你是什么料。“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论语·述而》),有好的谋略,才成就事情。遇事,要用聪明智慧。谋事,先谋失败。成功,是做事的目的。成、败,是相对的。哀兵,才能求胜,要保持低调,没有双赢。

愈老,愈知“祖文”的重要,即传统文化。“时习祖文,率性复文”,率性,不是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顺性就是道。今天之纷扰,既无时习,亦无率性。自己的吉凶未卜,焉能为人卜?

龟卜筮占,仪式隆重、严肃。“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论语·公冶长》),孔子讥其无资格养龟。“子入太庙,每事问”,“是礼也”(《论语·八佾》),有深意。

筮草五十根,用四十九根。占,必要有“极数”的功夫,才能“知来”。《空城计》是万不得已而用之,因《失街亭》,发展至《斩马谡》,一部《失空斩》。

真想发挥作用,中国人真到“时习祖文,率性复文”的时候了!智慧犹存,但要培养。蔡伦(63-121)也是湖南人。

自己造就自己,谁也造就不了你。真明白得自度,而非佛度你。想有成就,非任何老师能助,必要自度。“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论语·公冶长》),想成功的第一步要“自讼”,即告自己的状。其次,要“自试”,好好下功夫。

人皆望子成龙,是龙,也必各任其职,无一废物。龙生九子,个性不同,责任有别。皇宫门环,狮子头下含的环,上有龙纹,亦龙子(即椒图)。

传说龙生九子不成龙,九龙子性情各异,各有所好。九子:一赑屃(又称霸下):形似龟,好负重,这便是石碑下趺的由来。二螭吻(又称鸱吻、鸱尾):形体似兽,习性好张望或好险,成为今日庙宇殿顶、堂塔楼阁等高处的龙或屋上的兽顶、殿角的走兽,也可压火灾。三蒲牢:形体似龙而体积较小,性好鸣叫,成为今日钟上的兽钮。四宪章(又名狴犴):形体似虎而有威力,立于官衙门扉或牢狱的大门上。五饕餮:好饮食,立于鼎盖,成为中国古代铜器最重要的装饰图案。六蚣蝮(又名趴蝮):性好水,所以立于桥柱。七睚眦:性好杀,立于刀环等兵器上。八狻猊:形体似狮,性好烟火,立于香炉两旁。九椒图:形状像螺蚌,性好闭,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铺首衔环为其形象。

“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论语·雍也》)见仁见智,就看你的脑子有什么。

飞龙在天,上治也。

“九五”之尊,有德以惠民。上位者之德行够了,有德者有其位,如尧、舜,是“上治(zhì)”。如是“上治(chí)”,则是奴才学,以威权统治。

帝王时代,完全以奴儒作注,不敢批评在上位者。“天德不可为首”,所以应是“上治(zhì)也”。

亢龙有悔,穷之灾也。

“上九”,到头了,穷极之灾也。穷途末路,没有职业,台北有很多坐奔驰车的“穷人”。

“穷”,极也,到头了,再无先的。死了,就完了,还做七七?若有鬼,何不自己报仇?迷信,耽误了多少事。有些贪官连摆桌子都要看风水,但没有几个不坐牢的。

太亢,少有成功者,应学会“滴水穿石”的功夫,以柔克刚。穷了,要能变,不可以一条道跑到黑。变必循路变,不违背人性,“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乾元用九,天下治(zhì,太平)也。

“用九”,九之为用。“用九”,人人都能用九,“见群龙无首,吉”。都是龙,还能有领袖?

“民吾同胞,物吾与也”,都同一个根。中国观念,生来即自由,是天民,“天德不可为首也”。

回去好好看《庄子·齐物论》,中国的思想太美了!

《庄子·齐物论》:齐者,平也、均也,同天人、均彼我,焉有高下、美丑、小大、真伪、是非?“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人必须脱俗,“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中庸》)倚,即随俗。骄者必败,自取灭亡。

刚开始,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更进一步,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中国人在几千年前就有此思想,元首出自众人,万国皆宁,“天下治也”。《春秋》以天子为一爵,一等爵。孟子称“天子一位”。《公羊传》说“天子僭天”,没这回事,故深斥之。

孔子三言之。

潜龙勿用,阳气潜藏。

“阳气潜藏”,并非没有阳气。男人不能没有阳刚之气,否则没有威仪。

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见龙在田”,见龙止于田,满街都是龙,得干一套,其成绩即“天下文明”。但天下不总是文明的,“天下文明”也非一步即至,入手处:“德施普也”,即德化普及。

见龙止于田,如不止,则流失快。以人事言,常说要把握时机,但往往智者过之,愚者不及。抓住时机者,即时中,时舍。自以为什么都知,但一经印证,完全错了,自绝于日月,愚者之不及也。

台湾有几个大师讲衰世之学,其弟子可以抱残守缺,守一阵子就过了。熊先生则不然,看其《读经示要》中《儒行篇》,即讲盛世之学。

熊十力于“前言”谓:“今世衰俗敝,有过五季,贪污、淫靡、庸暗、污贱、浮诳、险猜,毫无人纪,吾为此惧,爰述《儒行》。”总结:“《儒行》皆人生至正至常,不可不力践者,故经者常道,不可不读。人生一方固须从事知识之学,以通万变;一方尤须从事超知之学,以于万变中而见常道。人生如不闻常道,则其生活纯为流转,绝无可据之实;其行事恒随利害易向,而不以公正为权衡。此古今以治日少,乱日多也。呜呼!此意不可与今之人言,而不忍无言。”

自己不了解自己不懂,最可怜,还说:“《四书》读完了。”能舍于时,必有一段的辉煌。“日月至焉而已矣”,时一过,即完!“三月不违仁”者少,只有颜回一个,所以颜回死,孔子才哭得那么伤心。

一个人定得住,有所得,特别不易。哪个朝代没有几年太平盛世?

终日乾乾,与时偕行。

终日拼老命,在“与时偕行”,即不可离时,焉可以守旧?多么时髦!

“终日乾乾”,健而又健,行而又行,不只“及时”,已是“合时”了。

或跃在渊,乾道乃革。

有识时之跃,仍为一活跃之龙,否则不合时了,就要被淘汰。

革命,换时,得变革,谁叫你守旧?不合时,得革命。此一变革,含无量义,乃生生不息,有无尽的生命力。

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

“乃位乎天德”,乃见天德;天德好生,好生不杀。

因为有天则,才要则天,法自然。自然法则,如日月之运、四时、寒暑。现在更应则天,因为无法跟上自然。上月球,即法天则,自则天来的。老子“法自然”。

本位,“乃位乎天德”。“天德不可为首”。天德好生,即仁,“杀一无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孟子·公孙丑上》)书院原来称“天德黉舍”,表示反对战争;后称“奉元书院”,要和平。

亢龙有悔,与时偕极。

得适时,如“与时偕极”,超过即出毛病,所以有悔。

《易》至既济卦,即接着未济卦,以“未济”终焉,因不能“与时偕极”,才有厚望焉。都到一百分,岂不完蛋了?

“中庸其至矣乎”,中国以“中庸”为至德,讲“时中”之美,“君子而时中”(《中庸》)。过犹不及,时转则失。

乾元用九,乃见(现)天则。

有“天则”,才能则天,尧则天。始于则天,终“见天则”。

天则永不变,日月之运,应按天则做事,则天之自强不息。

天民,天德,天爵,天禄,天则。就因为有天则,才要则天,法自然。自然法则,如日月、四时、寒暑。老子即知“法自然”,好好读《老子》,今天是“老装”。中国思想源于道。

《老子·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则”永不变,不可越过“天则”,否则“有悔”。尧则天之“则”,故成其大。武则天,非泛泛,聪明绝顶。一个人必得有真智慧,不可以执迷不悟。

要深入看,要精。我此讲为“独门货”,所有注解都没有。善用脑,宁可过之,绝不可不及。以体验印证所学。

有大智,何不借机团结同志?不离群,即合群。太愚了,却抢一臭骨头而两败俱伤。即使是假的,也得摆出样子。

要懂,一步一步地。自试完,不合格就变,另辟天地,还殉什么葬!仔细,就能用上。你们真是乖到极点,什么也不敢写,最大的冒险就是找女朋友。人活着应有活力,不可以“心残”。学的是精神。同心协力企划怎么做事,一点一点地做。

我感台湾人太浑了,真是欲哭无泪!要学做人,责任很重。见利忘义,连父母都可以出卖。行险侥幸,将来什么都没有。千万别钻尖取巧,自以为最聪明,其实是最糊涂,连妓女都不如。

一个人如格调都没有,那就完了。同学伤品败德的我都不要。《孟子·滕文公下》云:“昔日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完全没有正知正见,就以利。《易》言“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今专以私利害天下。同学应检讨自己,看还有多少缺德的种子?必自己是真人才行,“人之生也直”,即真,直人即真人(道家)。空口讲没有用,应怎么知怎么行。

我天天喊,在为这块土谋福利,必找一帮清新有人格者。做事以诚,非靠花言巧语。必要知道怎么建设未来,既有的不能丢,缺的必请他们补上,称“老大哥”。自己力不足,要请“老大哥”帮忙。

必要检讨自己的缺德处。“天德不可为首”,我五十年没与人争过名。每字皆是活的,不是会背就好。

孔子四言之。

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

“日可见之行”,每天都如此,而非“时舍”。始终如一,曰“成德”,一切善行见之行事,造次、颠沛皆必于是,“其心三月不违仁”。

有些人净爱名爱利,一旦到手了,就有“婚外情”。要了解精神所在,知道了就要去做,不要利令智昏。

你们太老实,老实就是“废物”的别名。我如要骗人,绝对“立方”。我走的路子,绝不叫你们知。你们用你们的想法看我,唉!我不教书,绝对开仿膳饺子馆。我要骗人的话,从相命到看风水……无一不能。

现在“奉元学会”学生的在大陆有一百多人,在北大有五十多位。你算谁!还嫉妒?永远比不上!要好好学。我这么刁,但绝不做一点失德的事。

要清白、没有包袱,才有作用,“修辞立其诚”。是“乘龙”,非为龙所乘。

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此段文笔,与前面之一气呵成,显然非出于一人之手。

熊十力批评被窜得太多。熊子以坤《彖》到“先迷失道,后顺得常”即结束,后面为窜入的。

“君子弗用”,虽已成德,但时为潜,不敢以德用世,必大智若愚。

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看这段像不像《中庸》?

人都得经过这个。内圣,“学以聚之,问以辨之”,辨所学之道;“宽以居之”,人必须宽,无所不容;然后“仁以行之”。做大事业必先养魄力,“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孟子·离娄下》),守之安,才能资之深,左右逢源。什么都有一定的节奏,懂了,如何去实行,有无“学以聚之,问以辨之”?

读完此,再看佛经,岂不是迷于贪?谁养你?要用脑,愈用愈灵敏。上课细听,再回想,用联想,意义记住,就会背了。

要重视局势的演变,世界地图有总图、有分图。每件事,用一小旗做代表,看其演变,可知来龙去脉。如此训练自己,才可成就外交。对有智者言,不强求。一事发生,可以看出五六步,绝对有把握了,才可以捷足先登,否则为马后课。

《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利见大人”,人人都受化了,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

君者,群也,《白虎通·号》云“君之为言群也”。《荀子·君道》称:“君者,何也?曰:能群也。”“君德”,群德,人人皆可以为尧、舜,“见群龙无首,吉”。

人为什么活?为了智周万物,道济天下;通天下之志,除天下之患。脑子没有受感染过,才能够能灵活。思想——民族与土,必要先尽己之性,才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才知天下之患,进而除天下之患。

旧时东北的汉人多半是忠臣之后,因为犯罪而被贬至此。过了开原(今辽宁省开原市),就是西太后的老家——叶赫部(海西女真四部之一,1619年被建州女真吞并),都是被贬谪的地方。

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九三”被架空了!“重刚”,以刚接刚,交接处,遇事要特别小心,得“乾乾因其时而惕”、因其事而惕,以惕渡危,则“虽危无咎矣”。此乃处危之道。

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惑)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九四”“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指六画卦而言,为人位。“中不在人”,不在众人之中。官大,不能为人,常要说假话。

“或”者,疑也。近君之位,是权臣,伴君如伴虎,“四多惧,近也”。疑而自试,“故无咎”。许多人不懂自惑,因此不知怎么躲开危险。

对一东西在不清楚时,必要多体验,以求其真实性。说安贫乐道,欺世之言。哪有安贫?是不得不贫!你们含糊过去,将来就不懂。人愈老,愈有孺慕之情。

既不在主流,又不在非主流,又非核心,应自得其乐,就能无咎。但我非如此,所以前门被喷“王八”、后门被贴讣文。既不在环境当中,说那么多闲话干什么?但是教书,必要将学生教明白。

真明白,没什么神秘,是哲学思想。“揭谛”,是宣传用语。

《心经》后文: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先民)合其吉凶。

《大学》,学大,学大人之学。好好从头至尾看《大学》,马上就能用。

“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天地之德尚公,“生而不有,为而不恃”,“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第一要去私,《易》最初步即进德修业。

天地尚公,但无私太难了。我天天警己,看看自己有多少私。制药、开面粉厂,不要好高骛远,做最笨的买卖。人必要有安定的生活,才能谈其他,“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所以要优生。不吃面不饱,面亦一系列。在台湾地区,何以方便面大家都吃统一企业的?因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本立而道生”。制药,有病吃药,没病卫生。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聪明绝顶者多一事无成,愚、鲁者虽慢有成。人必要自知,无自知之明,最愚!

“与日月合其明”,能有日月之明?“与四时合其序”,礼,天理之节文、四时之序,伦常之始。

“与鬼神合其吉凶”,鬼,人死曰鬼,祖宗,中国人以祖先为最伟大,故与祖先合德。神,有遗爱在人者,有孔庙(文庙)、武庙、祖师庙,每个发明家皆列入。社会的建树是鬼神的功劳。中国若无孔子,中国文化无如此的辉煌。中国是“鬼神观”,拜神在崇功报德;“保佑观”是自宗教来的。鬼神是我们的榜样,所以要“与鬼神合其吉凶”,即和他们一样好,在人世上必留有遗爱给后人。学扁鹊、伏羲,吉凶相应与,即同一好坏。

孔子集大成,孟子称其与大禹治水同一功劳。奉元也要完成划时代的责任。动辄以武力打人,比猛兽还猛兽!

我在人民大学有几个品学优秀者,要负起责任。会用钱的人,才是财主。我到北京,有学生前呼后拥。这些学生把情义看得比钱重要。

普通人与势利争,超人与历史争。必记住:每天要“与鬼神同其吉凶”,否则白活了。他与草木同朽,骂你,你动什么心?喷“王八”的而今安在哉?有精神力量,才能做事业。

应争怎么共福。有思想、有抱负者做领导人。一民族是靠文化存在,名利之徒怎能成大器?我省吃俭用,奖学、供同学读书。要做事得有才,百事非才莫举。人活着,要有目的,非靠巧取豪夺。我看你一眼,就知你搞什么,“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还要你用嘴说!

先天而天弗违,后天(动植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先天而天弗违”,即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后于天,“奉天时”,即万物,过时即不生,“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孟子·梁惠王上》),吃东西,感到有无尽的生意。唯人不必奉天时,天天生。

“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有天则,“与天地合其德”,天民,必得则天,“与日月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此自然律,谁也无法违背。

盛世,必要有盛世的思想,今天要产生中华盛世的思想。你们有福生在中华盛世,如不抓住机会,则有如坐地狱。我自懂事以来,旧时的中国就乱,十三岁介入乱,现实悲秋。如果换作是你们,弄不好是悲哀,不只是悲秋。

不要有哀世的思想。要识时,生逢盛世,不要哀世。

“奉元”是什么意思?“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体元,体;体仁,用。仁,元之用。奉元,要体仁、长人。

坐井观天,小智穿凿,读完书有用?有时读《资治通鉴》,只会控制人。今皆下下下,卑鄙!

好好造一个盛世的思想,宋明理学皆不足以挽救时代的危亡。万法唯心,“衰世之学”有哀声,衰世之后接着盛世,盛世之学有生气。熊十力是第一个在中国衰败时懂治“盛世之学”者。“天德”到“奉元”,讲“盛世之学”。

一念之转,万事唯心,皆系于一念之转。何以十几岁就等死?死后上哪儿?书读百遍自通。练达思想,好坏在后人接受与否。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安于潜,潜得住,必要有正知正见;潜不住,即失德,理智永难胜过情与欲。“知进而不知退”,不见棺材不落泪。要恰到好处,“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

你们不改变习性,则永远无法成功。不能合作,绝不能成事。人世就是热闹,人生不易,懂了,必到我这年纪。成败事小,常一言丧人,而当政者则一言丧邦。

这七八年,不知有些人所为何来?何以自欺还掩耳盗铃?妈祖来,还去喊叫,做什么?一群疯子!

有三五个人,就可以讲学。《孝经》,讲经的部分(《开宗明义章》)即可。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非至德,至道不凝焉”,每个人都率性,先觉觉后觉,“率性之谓道”,先觉觉后觉,则“民用和睦,上下无怨”。

“复坐,吾语汝”,证明是汉儒写的,已坐椅子,非席地而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其中“中于事君”一句,系汉儒所加,因为汉朝倡“孝悌力田”,汉室以孝治天下。“无念尔祖,聿修厥德”,不要忘记祖先,继续修他们的德。中间加的,思想接不上。思想是“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义者,宜也。理于宜,办事恰到好处。

《坛经》即一部《中庸》,讲“明心见性”,为了“见性成佛”。我不反对宗教,但亦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六祖肉身一千多年了,现在敲仍有铜声,何以能修至此境界?死后烧了,一了百了,还干净,何必留肉体喂蛆?欲之可怕,何以要走那么多的险路,还履险如夷?何不好自为之?本立而道生。

自讼、自试,不自欺,最后绝对像个人。本身要不迷、无欲,又如何受骗?我在台五十年,不上任何贼船,即无欲乃刚。人所需,够就好,超过是个累赘。人若无情,是木石。懂得人的滋味了,才有活的价值。如“役于人”,焉有滋味可言?“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最难,赤子之心的时间好短。我愈来愈有修养了,孙女天天“欺负”,将所有的罪过、不好都推到别人身上。依此看,骂人、说人不好,是很自然的。

为自己的名利,可以牺牲别人,才是大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群魔乱舞,希特勒真是魔鬼!人类就是斗智,战争是不得已而为之。智慧,非争总统。历代帝王不得了,但时过境迁又如何?孔子、朱子都是穷光蛋,伟人是与历史争。一出嘴下贱,算什么玩意儿!

智周万物,道济天下,物,包含人、事、物。智周万物,把人、事、物都研究通了,其结果即道;道济天下,将所得的道济天下。每天问自己:“为何而活?”即智周万物,而非偷鸡盗猫的。

“财(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左右”,帮助。天地之道,得如做成衣,要下裁之、成之的功夫,靠人智裁之、成之。成立农业试验所,是在试验农作物在当地宜不宜,以帮助百姓。

人为何而活,如何活得愉快?用智慧研究一切,是为了济天下。证严是慈济,奉元是道济。观世音,即察世音,寻声救苦,没有分别心。普通人就有分别心,多少人都以不知为知,以无知衡世。

你们应当知为何而活,要智周万物,道济天下。智慧之产物,才能名垂千古。不要将有用的智慧浪费于无用之地,与那些浑蛋混。你们记住:发挥作用,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佛塔,是音译)。

旧时满洲有甘珠庙。甘珠(1914-1978)比我年轻,但早走。三十多岁时来台,有翻译(国民党特务)随从。我去吃饭,戏称其“浪佛”。他说:“社会就是鬼鬼怪怪,我也不想成活佛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社会上是斗智,得培养智慧。儒家净说真话,宗教则净说假话,但舍钱者多。不要迷信,受骗!

河北香河老太太死六年,肉身不坏。六祖堂前一菩萨,真奇!能一心不乱,即诚。我要为她作传,嘉善,扬善。非穿袈裟就是和尚。寒山大师(约691-793)亦真身不坏。他们就是诚,无虚、不欺,所以成功。老太太的行为很像六祖。媒体尽报道一些不实之事,还逼死人。我要扬善。

有知识了,要用在有用之处。一落笔如要人命,焉有良知可言?要将智慧用在有用之处,“以左右民”,即利于人。不要净是东扯西扯,王婆似的逼死人。人要是不怕死,就无不能成的事。为文,必要有利于人,宣传道德的事,守道德。活着要有点意义,不可以不知为何而活。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究竟何所指?不能只是照字面讲,要求其深意。

在台教五十年书,同学中等才智的都没有,总要你们培元。在台浮沉之士,亦无中才之人。非生而知之,得学而知之,必要下功夫。

不能含藏,焉有智慧?何以都要暴露?许多话只能放在心中,不能说。在旁看多,增不少智慧。我哪派都骂,但都不恨我。浮沉千古事,都得垮。好好干,谁也把持不了。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什么最坚、最白?人性也,“率性之谓道”。中国学问,以性为本。人性之坚、之白,谁也毁不了你,“匹夫不可夺志”(《论语·子罕》)。好好培养你们的智慧。我自失败中,得不少的启示。

今天哪家像个家了?老婆像个老婆?小孩像个小孩?本不立,道不生。修齐治平,好好读《学》《庸》,绝对有用。格致诚正,“本心”非肉心。必要严格培己,才能有担当。

学校应是最圣洁的,却还有派系,能有格?我在学校不上教授休息室。完全卑鄙的行为,还有资格当老师?有几个是人?“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正,止于一。知止,才能有成。《大学》讲“知止”。

中国东西是智慧产物,绝对有用,得下真功夫。跟着派系走,微不足道,没有自我,焉能做思想家?胡适今安在哉?其他未入流的更不必谈!胡适提倡白话文?《红楼梦》的白话不错,宋明儒写的“语录”也是白话。

要尽量培己,绝不能关门做皇帝,所想、所做完全与外面背道而驰。知人难!

“所恶于左,勿交于右”,今在台湾地区,可以学很多事。天天许愿,无法还愿,制造多少孤儿寡母?案子那么多,有一案能破?中人以下之智,什么也没有办法。连妈祖也得罪,真是没法想,完全一帮疯人!

要用事,学办事的方法,贵精不贵多。要保持“坚、白”,人格永远是人格。当老师的要以人格做学生的表率,中学生就懂做人。

就因为不同,我才被骂。做人是个品,没品就完了。先学会吃亏,再去做事。社会人都想要占便宜,就因为你傻,旁边才有几个人。没有大才,自根上培己,先齐家,齐家亦得有品德。格,包含一切。什么有格调?包括人与物。有文化的民族,怎么做事也不失掉格。所谓的“真乐园”,子孙焉能承袭此一职业?

想成事必要有德,证严有信德。会说的法师,封山,怕丢脸,根本是标准骗子。证严讲经,婆婆妈妈,但皆肺腑之言。有德,才能成事。“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应学会吃亏。孙女,家中最小的,但心眼小。证严能舍才能得,舍得舍得,动用妖婆,使丈夫舍钱。

时与机,非巧取。人无万能,必知己短。遇事要留心,好好研究,我看得多,没有德绝不能成功。有德者居之,看其后人,人活着最要在“裕后昆”(《尚书·仲虺之诰》),有好子孙。妄想,不等于志,各人各性。孔子是高才,可惜“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问》)的成就都没有。

深深玩味乾、坤二卦,特别重要。《易经》的宝贵,自现在所见的书,可以说无一句废话,接受就能够聪明睿智。脑子笨,加上懒,就挂零了。业精于勤,一勤天下无难事!

真有抱负,都得深思。如大家都能立于元,才能奉元,又何事不成?不论教书、搞政治……一切都有元。信宗教是至高的情操,但是不能迷信。我们的立说皆一以贯之,伏羲、女娲是我们的亚当、夏娃。既是死后上极乐世界,那庙为什么要烧冥纸?

没能立于礼,又如何行礼?“不学礼,无以立”(《论语·季氏》)。元,礼,是大本。我们是奉元学派,表明是自根上来的。文史哲是根上来的。没认字,故奇事百出。想成事,必要立于元,才能够奉元。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各正性命”,则与天地参矣!动物、植物、矿物皆在内,必了解其性,才能尽其性。神农尝百草,是要尽物之性。中国人动、植、矿都吃,因为中国人能尽物之性。

见一人眼动,即知他在想什么,此乃尽人之性。从一人的行动,即可以看出。如不能尽人之性,焉能耍人?观其眸子,人焉廋哉?告诉人家事的,莫过于两只眼睛了。凭什么了解人与物之性?凭己之性。自己是人,乃能以己之性类推人之性。尽己之性,得了解自己。是人,就能了解别人。

“各正性命”,最后“与天地参”,平视。天生之,我役之,得有“保合太和”的功夫,才能使万物生生不息。

冥冥中有一最高的造物主——乾元。道家的最高神“元始天尊”,“尊”,是尊词。名词不同,但均承认有最高的主宰。不要自欺,主宰最后会审判。从古至今,无一捡便宜者。欺负孔子,最后如何?

活着应有高的境界,要为人类做些事,谋人类的幸福。人在迷时,永不能悟。没有至德,至死不悟。千万不要从欲,人之为道,胡搞,自己也不知结果如何。看今天社会,不谈乱伦,违反人性的事太多了,如再不从家庭着手,完了!智慧有层次,到什么时用什么智慧。了解了高智慧,应知要怎么走下去。

应记住我所讲的不同处,才能“通六经”,知“吾道一以贯之”。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曰“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后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

朱子宁可抱守其主观见解而不改变。中国利用朱子七百年,而造成今天的局面,就剩下北京犹完整,但是辽、金、元、明、清五代中,有四代是边疆人。明朝勉强出一个成祖,但开国之不道德!元朝何以要利用朱子?看《宋史》中如何骂朱子的?现在仍有人谈朱子,不是所见者少,就是掩饰自己的行径。千万不可以索隐行怪。

《学》《庸》好好看,《大学》乃修身之基,《中庸》为用事之方。

“文,经纬天地”,有伟大的政治思想才叫文。中道,即王道,孟子说“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孟子·梁惠王上》)。孔子仍讲“中道”,即尧舜之中道,“允执其中”(《论语·尧曰》)。

我看《易经》,每句话真是“金不换”;你们不下功夫,将之当白水喝了!讲《易经》,不是讲文章,而是要会用智慧。熊十力的《乾坤衍》,专讲乾、坤两个《彖传》,此处崇敬熊夫子。奉元书院则讲做法。讲《易》,为用其智慧,不要呆的。人家骂,只要你不呆就好了,也不必骂人。新的讲法,不如新的做法,是合乎今天的做法,而不是索隐行怪。应是救人的灵魂,现在没有几个完整的家庭,应好好地自本身做起。书讲得再好,也没有用。是为针对时代而做,而非说,是要为时代治病。

学科技的,对人类有固定的贡献;学文的,只有造谣生事。知识分子,再不善用智慧,完全是书呆子!天下文章一大抄。真正的史学家就只一个,至今犹未有超过司马迁者。

熊夫子不喜人称其为“新儒家”,但他的确开出新的路子。他感到必自思想救起,转而研究学术。

家庭如何不破裂很重要。不知如何做,就回头看看老成方子,《大学》讲“齐家”,得从当家的开始,自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国人就为此而活。自根上来,《大学》与《中庸》相表里。自人性开始,负起责任,最后达天下平,此即华夏精神。平天下,是在“夏”“诸夏”的境界;平天下而后天下平,“华夏”的境界。多少人至死犹不知“中国人”是什么。

脑子得如空气般流通,成为人人所必需的。每天应得许多启示,必要面对问题。它引起我想,更是重要。有用之学,让你的脑子活起来,用到事上。是中国人永不变,爱中国就得了解中国。中国的大问题在什么地方?知问题之所在,就得解决问题。文人专会咬文嚼字,无病呻吟。学哲学、文学恐是你们孙子的时代,那时候中国庆升平了。

看许多破碎家庭的小孩多么可怜!要解决实际问题。扪心自问:有几个美满的家庭?几对夫妇不斗嘴、发脾气?家里三天不宁,回到自己的环境,没有新生活。再不惊醒,恐怕……“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论语·颜渊》)自“孝友家庭”使“无讼”,“‘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论语·为政》)今天教学的皆从心所欲,都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从事幼儿园教育者并没有经过实际的训练。

你们现在所享的福,是上一代所建树的,他们有权将此全送到大陆。届时你们将是一群“开奔驰车的穷小子们”,你们的下一代吃什么、用什么?有些地方所谓的繁荣是花钱的繁荣。你们的父母以前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你们这一代能吗?没有想问题,又如何建设这块土?懂得想问题,就知如何解决问题,建树这个时代。要知道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实无比中国思想再丰富的了!杨朱“人人为我”,根本不必人家救济,不必“拔一毛而利天下”(《孟子·尽心上》)。人人不为我,社会如此多的慈善家,问题都解决了?

你们太低了,一问三不知,否则我真想训练“标准的政治家”。各人所好不同,必要选你们所好之书,熟了,则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为什么书也不熟,做事如同盲人瞎马,有什么办法?人活着,就得负起人的责任,起码要齐家,至少不要成为社会的累赘。如再能治国平天下,岂不是更好?由此,可见中国人的人生观。

中国思想就“一以贯之”。“用九”,九之为用;“用六”,六之为用。中国的学问如讲得前后矛盾,就不对了。尧、舜,是中国的好帝王。文王,是死后追封的,评《武》乐:“尽美矣,未尽善也。”(《论语·八佾》)“素其位”,皇帝“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论语·卫灵公》),否则即大盗盗国,下面的小盗就盗民,所以百姓苦。化民,必得使百姓都看懂了,才有用。如年轻时未能培养正知正见,又如何能负起拨乱反正之责?

我母亲教导:“到办公室得启动一下,叫部下知。”我有一姐,非我母所生,但我母视如己出。当年的月俸均一,我常不足,常向姐借。我母亲知道后要调查,姐要受训。问:“有借就有还,何时还?”答:“我们还怕什么,这堆不就是你的!”

我结婚那天,晚上陪父母谈话,我母亲说:“先太福晋生三个女儿,如生一个阿哥,你的财产就去了一半。她们三个就算拼命花,也不会花掉你的一半。”我母亲是续弦的。此后,姑奶奶要什么给什么,我和姐姐之间没有红过脸。家教的重要在此。

懂了,必要按礼行事,有一定的规矩。因为是书院教育,必要懂得读书的精神,用以升华自己。读书明理了,才能改变器质。你们父母让你们读大学,应像个有受过大学教育的人。就是做祖母了,坐在那儿,也必要有个样子。

《大易》与《春秋》乃中国人不传之秘的智慧,必要叫人人懂才有用。写给外人看,看他们是否懂。

《乾坤衍》衍乾、坤两《彖传》。我的讲法与熊十力不同,衍法有别。谁有智,就有一套。熊十力活用佛学,援佛入儒。我依经解经,可以抽上就有劲。学问绝不能躐等,必要按层次。从黉舍开始,即要造就士。古时称黉宫,后演为书院。为文章,是文丐,不是文人。读书,要培养器质,士尚志。《论语》不明白,连“人”的格都没有。我在台五十年不变样,在此。

孔子思想源自老子,而更进一步;容乃大,君子不器,“德合无疆”。由一到元,改一为元。太极生两仪,合德就生生不息,“德合无疆”。做智慧的接连,而非文字的接连。知道根据什么去想。道家未必是老子之意,若要大家成仙,老子又何必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每个人都有智,均可以讲一套,但不可以离中国的道统范围。

《易经》如说都是孔子作的,亦有问题。“太极生两仪”并非孔子说的,孔子“改一为元”。老子说“道生一”,孔子“改一为元”,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老子智慧固然高,但孔子的境界更高。元,没有两样,但有两面,一为乾元一为坤元,一上一下。

何以古人可以想得同今人一般?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中国人画画亦有智慧,看“阴阳图”。不是替古人宣传,而是启示:古人何以能如此想?中医对人体构造想的,与西方解剖的不谋而合。那何以今天连接收的能力都没有?

孔子之后,儒都分为八,何况是我?一样与否,并不重要,重要在讲。都一样,那岂不是依样画瓢?

何以中国人会那么想?做事要找到窍门,老子谈“窍”。

《老子·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大陆用针灸,连黑人都去学。人体之病,微妙到极点。“良相医国,良医医人”,医国之道很粗,不若医人之道,但必要找出窍门。找出穴道,岂不是就找出了医国之道?没有医生是先祈祷再治病的。不能将神道、迷信掺和到国家大事里。现在人尽往迷信里钻,哪种人才到哪种地方。有那个地方,但不一定人人去。我去过“华西街”,但是没有进过那个地方。什么都具备,但不一定俱用。

中国书多,任何人也无法让老师教遍,必要养成如何用自己的智慧,智慧放诸四海而皆准,必要懂得如何善用智慧。将每个都摸清,即尺度,一尺可以量尽天下事。

中国有文化时,外国人还没穿裤子哩!文化的目的何在?立这么多说,有这么高的智慧,为的是什么?从古扯至今,到底为什么?立说者乃先觉者,为什么?就为了“万国咸宁”。乾坤道尽宇宙现象,一切都有了。明,能终始,故大之,曰“大明终始”。明,同于元,元为体,明为用,《大学》讲“在明明德”。

“万国咸宁”,即天下平、世界大同,从古至今有无实现过?从有历史的夏朝往下看,哪一朝代实行了?没有。可见这些良相的药方都没有用,得再劳心补充治国的药方,因为它不灵,不能治天下的病。孔子是第一个修改药方最厉害的,但他留下的药方也没有用上。春秋时代,诸子百家均拿出一个药方,但也无一用上;有的用之一时,病又复发了。

历代智者皆劳心尽力修药方,但都没有用上。宋朝值危亡之际,出了一位程老夫子,其后朱老夫子到福建讲学、修药方,到金门看马(金门是当时的养马场,而马为当时的坦克车),但仍无助于宋朝的覆亡。

明朝将亡之际,又出现王阳明,后来又有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清末,也出了谭嗣同,自《仁学》看出其人才智不得了,但中了外国毒,政变后不逃,坐屋中等死。应是“谭康变法”,因为是谭影响康(康有为),梁(梁启超)出《新民报》,成“康梁变法”。梁卓如冒牌到极点!当时梁并未入军机,是康的私人秘书,手抄南海先生的诗稿,所以清廷没有通缉梁。梁到日本,擅长文宣,乃将变法之功冒名顶替了。谭嗣同以血写药方。

廖平影响康南海最大。孙中山也出药方,提出三民主义、五权宪法。诸子百家,立方;以之服用,即成方。但无论是立的方,或是修的方,均无能医国。既然都没有用上,今天新儒学派又修方,用得上?

我十三岁读完《十三经》,我母亲说“没出息”!送到日本去学习。管事的五十多岁,遇事还问我。我在母亲面前立誓“长白又一村”,认为得“另辟天地”,得来个“文化大革命”。故曰“奉元”,将古人失败、用不上的方子加以研究,看何以用不上?历代对孔子,皆“挂羊头卖狗肉”。但是旧的并不是都要毁掉,而是要“穷则变,变则通”。

每个大家均著书立说,都想要福国利民,但是都用不上。有人办法想绝了,也没用上,气得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庄子·胠箧》)。到底要哪一种圣人死,大盗才止?何以大盗没止,还变本加厉?叫人气得狗急跳墙。这是一个害天下的圣人,第一步要突破造就这种圣人的环境,这才是“仁”。也许找错了,极为费劲。是什么环境造就什么圣人,所以要突破这种环境,就得自根上解决。总之,得研究造就这种大盗、圣人的环境。

庄子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说得有点王婆骂街。荀子说“上下易位然后贞”(《荀子·臣道》),多有思想!绝对读完《易经》了。“首出庶物”,领袖出自群众中,即老百姓也可以做元首,“首出庶物,万国咸宁”,真是气死祖师爷!后人不能加以可否,但至今犹未至此境界。从上古至今,立说真能切中时弊者少,此句话切中时弊了。

现代人缺少刚健,立德、立言者,均未至立功之境界,没能达“万国咸宁”的境界。要自“元”开始,所以要奉元。真有伟大的抱负,华夏,世界,宇宙,视“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礼记·礼运》),“一人”即“一员”,为家族中之一成员。真有此思想,每天多精神!压根儿就没有产生“大盗式圣人”的环境。但是受旧思想的传染太深了,要马上去掉可是不易,连孔门的子路、子贡亦如此,常用旧思想质疑老师。

历代均有立说、立言者,但是都没有成就。老子逃亡时,写下了《道德经》,为混饭吃而留下五千言,骑青牛出函谷关。是经验之谈,但也没能解决问题。以五伦不足,再加一伦,李国鼎(1910-2001)倡第六伦“群己”,能够解决问题?

何不想方设法使大道不废?既然诸子都未能救世,再弥补旧方有用?应是重打锣鼓另开张,另辟天地,“天地须另辟,日月易新悬”。一定死后印书,免得听到批评而生气。

你们将来不要做俗儒,更不要做腐儒。你们天天所接触的到底是什么?今天所讲的“本土文化”,有三分之二都是外来的。真想学中国东西,必得好好下功夫,均一以贯之,就一个脉络。应自中国东西发掘,自传统寻觅,将之翻转过来,要突破既有造成“大盗式圣人”的环境。把每一家的要点(核心)都拿出来。如果仍由腐儒代代接着扯,能有作用?

你们既不会动脑,就是会背书也串不在一起,就是懂了也抓不到要点。如看法比别人深刻,就可以比别人成功一步。懂得运用智慧了,于你们可有无穷的帮助。

“万国咸宁”是读书人的责任,《易经》六十四卦所有的爻应都是要达到此之术。

解铃还得系铃人,应自人欲入手。避欲不谈,立说乃背道而驰。如将“性”研究至“满汉全席”的地步,那就没有病了。要返元、归根,就要将所有的“伪装”拿掉。“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中庸》),“率性之谓道”,伪焉能治病?所以,今天要自人性入手,“人之生也直”,“举直错诸枉”(《论语·为政》),都太平无事了,才能“万国咸宁”。

人奋斗的目标:福寿康宁,“万国咸宁”。何以不懂得自求多福?各有信仰,但必要有一定的规矩。一个人有时一生是跑龙套的,累死还一事无成。但要做有意义的事,得“不易乎世,不成乎名”地干下去。

从古至今,儒家尽做点缀品,治世用上就得改变。威仪是自“自重”来的,“君子不重则不威”(《论语·学而》)。

“以夏学奥质,寻拯世真文”,不否定本,即元,“元一以为质”(《人物志·九征》)。中国学术自“元”开始。要去掉中国的病根,“学则不固”(《论语·学而》),“非敢为佞也,疾固也”(《论语·宪问》)。固陋,不合时宜,违反时代。如何治固陋?第一步要好“好学”。“学则不固”,拼命学就不固陋。“疾固”,讨厌固陋,得吸收知识于人类之中。历代学人知有毛病,在去毛病、改药方,结果自己吃不饱。

早该翻身了!“长白又一村”有深意。我婚后久未生育,我母亲关心。我说:“既是上等婚,怎会没有儿子?”“既是大吉,怎会断子绝孙?”

感到奋斗了半辈子,道理都落空,讲仁义,用暴力。天天学文史哲,没有馒头钱,还得饿死。现在还谈“禅让”?五千多年前的,今天能有用?《尚书·洪范》是中国最古的宪法,以马一浮的《复性书院讲录》讲得最好。

《复性书院讲录》六卷,其中卷五《〈洪范〉约义》,总论:“《洪范》为尽性之书,六艺皆尽性之教。”

光知道“疾固”,却没有治固之术。学,就有术。没活用,白读了。要做活学问。真能用,“吾道一以贯之”。良相医国,必要知为何生存,有责任感。书皆成方,当药方读。多读书,有成方子。看你们一天有无有所不为?

我从元立本。真不知你们什么时候也能传元之道?从元立本,要行元之道,奉元。五十几年来,就自文化改革的路上走。“权变”是儒家最高的境界。“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论语·子罕》),权,易,龙。

孔子的学说是一个“时”字,孟子“愿学孔子”,称孔子是“圣之时者”。夫子的政治主张,当时全天下皆知:一、“首出庶物”;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所以饱受冷嘲热讽。

乾、坤两《彖传》,就如同《易》的双眼。“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系辞下传·第九章》),应会背,才知道《易》在说些什么。要知经书有问题处:六十四卦中有多少地方谈及“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与之相应的有几处?得把一东西横看、竖看、前看、后看,真明白了,则每句话都不落空。要发知识分子的良知,为别人写一个字都是助人为恶。

真读完《易经》,再有人说《易经》是卜的,真笑死人!如卜上乾卦,岂不是要跳楼了?“终日乾乾”,累死了!迷信,早晚一祸。

先有目标很重要,人文亦有科学。提醒你们,希望你们能做事,不是开古玩店。读完文史哲做什么?于你、于民生有什么关系?讲活的,脑中还动些,于你们有用。活活泼泼,就是摆地摊也有一套技术,练达智慧又赚钱,比上下班打卡、既盗国又欺民好。现在年轻人何以不上道?就是为人父的所造的孽。

“小孝奉亲,大孝奉元”。父母养你的小,你就得养父母的老。你怎么好,也不如你父母对你的好。是孩子要的,父母都不敢吃。这个社会没有好人,地狱是满的。孝父母都不能夸口,现在不打父母已经不错了。说“我们有代沟”,是最不孝的话!

“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论语·宪问》)。此乃“奉元之孝”,对国家民族的孝。“仁者无不爱也”(《孟子·尽心上》),没有一样不是自“元”来的,奉元,即无不爱也。走向21世纪,走向太空。玩古玩做什么?

教学生不易,子路犹不脱“小人儒”,“以道殉人”,临死还不开窍,谈何容易?如明白那段,可能对中国的贡献大。你们的思想并未解放,还没有为元奋斗。“安仁居士”,“安仁者,天下一人”,反对苦难,没有比战争再苦难的,更反对战争。

教育有很大的错误,孙子说:“爷爷您天天看书做什么?又不考试!”你们读书就为了考试。一句话,教育部门的责任太重要。孩子的脑筋变成考具。小孩从小的训练很重要,教得好,十几岁就可以到大学生的境界。

必要弄明白几个原则,才懂得儒家思想的指向:政治思想最高境界是“大同”,之前是“小康”,即小安。

我写:“庙毁陵毁立无锥,乍看劫余惊旷古。”抢别人的江山,不宁;最后江山亦被抢,又不宁。“以暴易暴”,伯夷、叔齐恐永无宁日,乃谏武王积点德。但武王绝对不听,还能改变?伯夷、叔齐因为不达目的,乃不活,故曰“求仁而得仁”(《论语·述而》)。

必要弄明白几个原则,才懂得儒家思想的指向:政治思想最高境界是“大同”;之前是“小康”,即小安。

看到老是小康,老百姓只是小安,循环报应无已。原是天下本无事,有些人却天天制造名堂。孔子感到必要到“大同”才行,要“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礼记·礼运》)。如谁的父亲谁养,则有人的父亲永远养不到标准;“不独亲其亲”,则使之享受同一待遇。

从小康到大同世,并不是一跳就能达到的,所以《春秋》有三世:据乱(小康)世、升平世、太平世。慢慢地过渡,由据乱世开始,第一步贬天子,第二步退诸侯,第三步讨大夫。《大学》云:“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戮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从小康到大同,得经过“据乱、升平、太平”三世。据乱世的三部曲: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今之当政者应好好读《论语》。

周文王在孔子看来是“小康之最”,六君子之首;评《武》乐“尽美矣,未尽善矣”。赞美文王,因为他没有真当天子、做缺德事,乃以文王作为“小康世”的代表人物。尧、舜则为“大同世”的代表。《春秋》“拨乱反正,乐道尧舜之道”。

《公羊传·哀公十四年》:“君子(孔子)曷为为《春秋》?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则未知其为是与?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以君子之为,亦有乐乎此也。”

孔子“不为东周”,乃另有所为,要另立新王,创王制,新王之制,公天下之制。

《论语·阳货》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岂)为东周乎?”《春秋》以鲁当“新王”,立新王之制。

小康,世及制(兄终弟及,家天下),乱制;与王制相对。拨乱反正,即拨除家天下之乱制,返回尧舜公天下之王制。

正,止于一,即止于至善。知此,读中国书即活活泼泼,无读不通之处。故曰“孔子志在《春秋》”(《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何休序)。有一套办法,可惜现在没人懂了。你们太忙,根本没工夫读书。

讲到最高的理想——大同世。志与行事,是两回事。一边读书,应一边作笔记,有治乱世之术,等等。“或从王事,无成有终”。串在一起,即为政治之术。

脑子必要一,不要有太多的杂念,“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小康世天天在我们面前,而大同世乃是将来的事。

《论语》必须重排,依孔子思想的转变再分一分:一、“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二、“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矣”,四十而不惑;三、“吾其为东周乎”,不助东周,已另有所助。三变,均有他自己的评语。此孔子的人生三部曲。

“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述而》),可以无害人之事。“五十而知天命”,思想与前面已有所不同了。孔子五十岁到死,是“作”的时代,“删《诗》《书》,订《礼》《乐》,赞《周易》,作《春秋》”。其余则讲内圣之修,即如何做人;外王之术,王天下,小康到大同。自内圣打下基础,到外王之业。《庄子》称孔子之学为“内圣外王之道”。

《庄子·天下》:“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

尸子(尸佼,商鞅老师)称“仲尼尚公”(《尸子·广泽》“孔子贵公”),中国思想必要将之科学化。

“元”,是全能的,可以到处乱滚,最自由的。讲思想,有了智慧,可以放诸四海而皆准,解除人所受的束缚。有些人天天喊自由,自由了吗?信佛就不自由了,因为动辄犯戒、律,到哪儿都有枷锁。生了,就有自由,何必净用别的来约束自己?伦常、礼,约束人,法,“大道废,仁义出”(《老子·第十八章》)。老子逃亡时,著《道德经》,留下五千言。

国乱,才出忠臣。“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了,焉有忠臣?杨子“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此为大同世。时不同,所以做法也不同。杨子因为超群拔俗,才不容于众,书被毁了,被骂“无父无君,禽兽也”(《孟子·滕文公下》),其实是“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境界。思想是有层次的。

孔子一辈子弄了几部书,想得太仔细了,可惜后人就不看。我以为现在的成方太多,需要整理整理。整理要有才,才可以随机应变,脑子得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