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德鲁德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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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前途未卜(2)(1)

“‘婚姻。’嗯。”格鲁吉斯先生把手从头顶一直抚摩到眼睛和鼻子上,甚至到了下巴上,然后才把椅子拉近一些,把嗓音压低一些,像是讲体己话似的说道,“亲爱的,现在我要提到这次来打扰你的直接原因了。不然的话,我这样一个保守刻板的人,是不会冒昧前来的。我是最不适合走进这个与我毫不相称的场所的。我觉得,在这个房子里,我好像是一头熊,笨手笨脚地闯进了一个年轻人的舞会。”

他那副并不雅观的样子,使得他的比喻显得更加惟妙惟肖,罗莎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见你与我有同样的感觉,”格鲁吉斯先生泰然自若地说道,“一点也不错。现在继续来谈谈我的备忘录。埃德温先生按照规定,在这儿来来去去。你在每季度给我的信中已经提到了这点。还有,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我非常喜欢他,先生。”罗莎回答道。

“正是如此,亲爱的,”监护人附和道,在他的耳中,那两个羞涩地加以重读的字眼特别的动听,“很好。你们互相往来,非常融洽。”

“我们只是互相写信。”罗莎撅起了小嘴说道,想起了他们信上的一些分歧。

“我讲的往来正是写信的意思,亲爱的。”格鲁吉斯先生说,“很好。一切顺利,时间正在发挥作用,等到今年的圣诞节,我必须正式地书面通知屋角窗口那位为人师表的女士,让你在随后的半年内离开学校,结束这里的生活,了却这件公事。当然,你与她的关系远远不只是公事关系,但是它包含着公事的性质,而公事就得公办。我是一个顽固保守的人。”格鲁吉斯先生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而且我做不了把新娘引交给别人的角色。由于这两个原因,如果有一位能干的代理人,可以把你引交给新郎,我会非常感激的。”

罗莎将眼睛盯着地面,对他表示,如果必要,她想是可以找到代理人的。

“当然,当然,”格鲁吉斯先生说道,“例如,那位在这儿教舞蹈的先生,他知道怎样做才大方得体,合乎礼节。他知道怎样出场,怎样退场,会让主持婚礼的教士、你本人、新郎以及一切相关的人全都皆大欢喜。但是我——我是一个冥顽不灵的人。”格鲁吉斯先生说道,仿佛他下定了决心,非要把这句话挤出来不可,“我只会把事情弄糟。”

罗莎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也许她的心还没有跑得那么远,还没有想到婚礼,只是在半路上徘徊。

“备忘录。‘遗嘱。’现在,亲爱的,”格鲁吉斯先生看着他的谈话提纲,用铅笔勾去了“婚姻”这一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来,接着说道,“虽然我曾经把你父亲的遗嘱内容通知过你,但是我认为现在还是应该把一份核对无误的副本交给你保存。虽然埃德温先生也知道它的内容,我认为现在也有必要把一份核对无误的副本交给贾思伯先生——”

“不交给他本人吗?”罗莎突然抬起头来问道,“遗嘱的抄本不能交给埃迪本人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只要你明确地提出要求。我之所以提到贾思伯先生,是因为他是埃德温先生的监护人。”

“我现在明确地提出要求,”罗莎立即郑重地说道,“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不希望贾思伯先生以任何方式插手。”

“我想,”格鲁吉斯先生说道,“你要求你年轻的丈夫亲自处理一切,这是合乎情理的。是的,我想你听清楚我的话了。事实上,我是一个特别不合情理的人,我没有切身的体会。”

罗莎有些迷茫地看了看他。

“我的意思是,”他解释道,“我从来没有过年轻的时候。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生我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我几乎觉得,我一生下来就上了年纪。一般人生下来,是从小花苞的时期开始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对你即将放弃的姓氏有所不敬),我却一生下来就是一段木头。从我最早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就是一段木头,而且是一段非常干燥的木头。关于另一份核对无误的遗嘱副本,你的愿望将会得到满足。至于你所继承的财产,我想你都已经知道。那是一年二百五十镑。这份年金的储蓄收入,加上应该归你所有的所有其他收入,根据凭单进行合计,你可以得到的总数将会超过一千七百镑。我也被授权从这笔钱中提取为你结婚作准备的费用。我的话都讲完了。”

“如果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请你随时纠正我。”罗莎蹙起漂亮的眉尖说道,同时接过那张纸,但是没有把它打开,“我能理解你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它们比我读过的法律文献都要清楚得多。我已故的爸爸和埃迪的爸爸,作为十分亲密要好的朋友,共同达成了协议,以便在他们去世之后,我们可以成为十分亲密而且要好的伴侣,是吗?”

“一点也不错。”

“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长久利益,也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终身幸福?”

“一点也不错。”

“希望我们两个的关系甚至要远远地超越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确实是这样。”

“但是这对埃迪并没有强制的作用,对我也没有强制作用,万一——”

“不要激动,亲爱的。万一你一想起这件事,你深情的眼睛里便会淌下泪水,万一你们彼此不能结合——是的,即使这样,你们谁也不会因此而被剥夺任何权利。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会一直处在我的监护之下,直至成年。你不会受到更糟的待遇。尽管这也许已经够坏了!”

“那么,埃迪呢?”

“等到他一达到法定年龄,正如现在一样,便会继承他父亲留下的股本,承担他应该承担的未了的债务(如果有的话)。”

罗莎带着困惑的神情和打结的眉头,咬住那份核对无误的遗嘱副本的一只角,歪着头坐在那里,有些神情恍惚地望着地板,一只脚在地上来回地摩擦着。

“简而言之,”格鲁吉斯先生说,“这份婚约是一种愿望、一种心意、一种友好的方案,表达了双方的情谊。它包含着双方家长强烈的情感,以及对这一婚姻的真诚希望,这是毫无疑问的。在你们两个还是孩子的时候,便在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地成长、发展。但是环境会使情况有所改变,我今天来探望你的目的之一,实际上也是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履行我的责任,来告诉你,亲爱的,两个年轻人只能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订婚(除非是作为权宜之计,因而会成为笑柄和不幸),它的前提是彼此相爱,是两个人自己确认(这一认识在事后可能会被证明是错误的,也可能证明是对的,但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只能碰运气了),他们彼此情投意合,能够使彼此得到幸福。比如,如果你们两人的父亲中有一个今天还活着,对这桩婚事产生了怀疑,他难道不会随着你们年龄的增长,随着实际情况的改变,因而改变他的主意吗?不允许改变是不能成立、不合情理、不得要领而荒谬绝伦的!”

格鲁吉斯先生讲这一切时,好像是在念一篇演说稿,或者甚至是在背一篇课文。他的表情和姿势都是非常呆板的,谈不到一点自然的神态。

“亲爱的,”他接着说道,同时用铅笔勾掉了“遗嘱”这一项,“在这件事中,我应当承担的正式任务,现在都已经完成了,但还有另外一项任务。备忘录上写着‘愿望’。亲爱的,你有没有任何愿望,需要我的帮助?”

罗莎摇了摇头,几乎有些伤心和踌躇,因为她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

“关于你的婚约,你还有没有什么意见要告诉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想我还是先跟埃迪谈一谈。”罗莎说道,同时又在衣服上折折痕了。

“当然,当然,”格鲁吉斯先生回答道,“你们两人在一切事情上都应该是一致的。这位年轻的先生最近会来吗?”

“他今天早晨刚刚离开,要等圣诞节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