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宠妻狂魔四张结婚了!”
四张:“注意下你的修辞好吗?我宠她?明明是她宠我好不好?我叫她往东你看她敢往西吗?”
路人瞅瞅四张膝下,他家的搓衣板正闪闪发亮。
鹌鹑一直觉得她离“好运”这俩字有点远。
好比小时候吧,住在隔壁的小明喜欢喝汽水,小明妈妈就总给他买,然后小明的汽水瓶盖里十次有八次都印着“再来一瓶”四个字,对此,她羡慕,却没这样的运气。
当然,鹌鹑和小明之间差的除了运气,还有一个肯陪她玩、带她去买汽水的妈。
长大了,幸运女神似乎离她近了些,Fu-mart年终庆她终于中了个末等奖,一本漂亮的台历。虽然那次活动是100%的中奖率,虽然在她前后抽奖的俩人各自抽了一个一等奖——人民币三千元。
人们常说,傻二傻二的鹌鹑身边人的运气都不错,至于她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说法就像鹌鹑爸常年吐不完的烟圈,缠了她好多年,直到她遇到了四张,嫁给了他,才有了变化。
九月三日,难得的吉日,金海大酒店的五色水晶门前,充气拱桥红胖子似的迎风抖着,空气中,火药、红纸屑和饭菜油香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用文字形容的味道,激动而热烈。
四张站在台阶底下的红毯尽头,正皮笑肉不笑地在送客——
“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五月七是你俩的结婚纪念日,我弟怎么可能穿着阿玛尼的灰格T香奈儿的裤子在上午10点半出现在红风车餐厅门口搂着别的女人呢……”
“刘落程,你干得好!”“弟妹”杏目一竖,狠狠地在那个叫刘落程的男人的脚面上跺了一脚,然后扬长而去了。
瞅着“刘落程”疼地单腿直蹦还得去追媳妇的滑稽样,四张没事人似的依旧笑眯眯地挥着手:“弟妹你怎么了,就走了?不聊会儿?落程,要不你留下,咱哥俩聊会儿?”
鹌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戳了他一下:“人都走没影了。”
“我知道。”不说还好,一说,四张笑更开心了,“他在喜宴上让你给他拿酒,使唤新娘,欺负你老实,就是没安好心。身为老公,这我都嫌做得不够呢。”
刘落程真是四张的弟,虽然是异母异父的。
在四张的记忆里,似乎从第一次见到刘落程开始,他就知道他们间的相处不会愉快。
鹌鹑红了脸:“我觉得没什么的。我脑子不够用。四张,你会不会嫌我傻?”
遇到的许多人都嫌她傻。
“还有人说我总不结婚是gay呢。”
“嘁”了一声,四张把眼睛移去了一旁,声音也跟着小了不少:“以前我只是不喜欢谈恋爱,后来我知道,我只是想和鹌鹑谈恋爱而已。喂!这句话我想好久,再笑以后不说了。”新婚大喜日,四张和媳妇儿玩着傲娇,却没留意什么东西正“咻”地朝她飞来。
一声尖叫。
九月三日,难得的黄道吉日,两个打闹的年轻人一时失手,丢出去的板砖砸中了四张,结果婚礼没结束,新郎四张直接被120拉去了医院。
接诊的是个一头花白发的弯眉毛老头,圆脸,厚厚的眼袋上面是双精明的小眼睛,他是四张曾经的同事,脑科的专家。
时间已近正午,他迎光举着CT片,眉毛被阳光扫成两道金色的毛茸茸的弧形。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他终于摇摇头,有了结论:“没事,只是撞击引发的暂时性昏厥,人等下就能醒。”
“真的?医生你没骗我吧?”
瞧了一眼问话的四张妈妈,弯眉毛翻了下眼皮,来了一个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下四张妈妈放心了,拍了拍鹌鹑的手:“听见了吧,四张没事了,四张没事了。”
“嗯嗯。”鹌鹑点着头,差点就喜极而泣了,天晓得她腿都软了。
幸好四张晕着,不然肯定要说她没出息、胆子小了。
看着她们又哭又笑,一旁有个人别提多扫兴了,他就是中途特地折回来看热闹的刘落程。
这就没事了?他大老远赶回来可不是只为听一句没事的。
“不摔成植物人至少也摔成个傻子啊?”他咬着指甲,火正没地方出呢,肩膀突然一沉,还没来得及回头呢,就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问:“你这是盼谁成傻子呢?”
“四……四哥,你就醒了啊?”刘落程回过头,结结巴巴的声音一下子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鹌鹑看着顶着半个木乃伊头的四张,又惊又喜,边跑边说:“四张,你没事啦?”
可是……
和她的热忱比起来,四张的反应总是有点奇怪,他没看鹌鹑,而是和他妈打了声招呼,更拽走了刘落程——
“我们说点事。”
这是闹哪出啊,脑子跟着出门的两人飞转,鹌鹑禁不住咯吱咯吱地咬起了手指甲:
不会还是因为酒席上的事吧?不是完了吗?四张还记仇呢?越想越不放心,她撒腿追了出去。
也不知是四张他们的腿脚快还是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影儿了。
“去哪儿了嘛!”她急的直跺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逃生门里的声音——
“说,我的科技作品被你藏哪儿去了?”
她跑过去,推开门,看着揪着刘落程脖领子的四张,还有早吓蒙了的刘落程。
“你,你说啥呢?”
四张冷笑一声:“我做了一个暑假的科技作品,你最好交出来,不然我不保证明天学校老师都知道你偷考题的事。”
“??”刘落程更蒙了,鹌鹑则是彻底糊涂了。
她扶开门,奇怪地看着他:“四张你在说什么啊?”
四张也看着她,说得话更奇怪:“你谁啊?来帮刘落程的吗?”
“四张你怎么了?”鹌鹑吓哭了。
一分钟后,急诊室。
“今天几号?”弯眉毛盯着四张猛瞧。
“你没事吧?大爷。”四张回瞧着弯眉毛,像在瞅一个神经病。
“回答我。”弯眉毛生气了。
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四张回头看了眼老妈,极不情愿地说:“1996年9月2号,昨天才开完开学式,妈,你哭啥?到底怎么了?”
四张急了。
他不知道那一砖头竟然把他的记忆砸回了21年前,他14岁那年。
嫌四张碍事,弯眉毛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总算把他弄去了门外。再回来,弯眉毛不耐烦地打断了四张妈,“哭什么,现在人不是好好的嘛。他这个情况,失忆是暂时的,过段时间肯定好。”
“多久能好?”鹌鹑眼巴巴看着弯眉毛。
“说不准。”
“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吗?”
弯眉毛深深地看了一眼鹌鹑,她礼服都还没脱呢:“嗯。不是没这个可能。”
“哦。”鹌鹑低下了头。
完蛋了,他又打击人了,就在弯眉毛嘀咕时,鹌鹑又抬起头:“那有什么办法能帮他恢复吗?”
“唔”,还是别轻点打击吧,人家才结婚,不能太残忍。
“那个。”他摸摸鼻头,“多和他说说话过去的事、去他呆过的环境能有帮助。”能帮多少是未知,但聊胜于无吧。
弯眉毛违心地埋起头,三两下折起了听诊器。他要是医术再高明点就好了,好气哦!
听诊器的塑料管被他扭出歪七扭八的声音,如同老头儿的心情一样,干了大半辈子医生,他还是没办法旷达地面对疾病,尤其病人是曾经的同事四张。就在他郁郁的同时,一个一惊一乍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捂着心口回头瞪着鹌鹑,却发现她正抓着四张妈妈的手上下摇得起劲儿——
“妈,你听见大夫说的了吗?只要多和他说过去的事、见过去的人,待在老环境里,说不定四张就能提前想起我们呢!”
我去,我随便说说安慰你的,这么当真,这丫头太好哄了吧?惊讶了半天,弯眉毛摇着头走了,快出门时,他瞅着门外一脸臭的四张,一笑,这俩人,真配。
“加油啊,小子。”
加什么油?你为什么笑得像神经病似的?喂!弯眉毛!
“四张,你过来。”
四张被叫回了屋,瞧着一脸慈爱看着他的妈妈,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一点点地升了起来。
这群人,怎么了?干嘛不让他听?是有什么计划吗?
没等他闹明白,他妈就走出来,把他交给了那个来“救”刘落程的女人,自己扬长而去了!
他这是被抛弃了?
“刘落程对我妈说了啥,你告诉我。”被塞进车前,他脸红脖子粗地说。
“还是你对我妈说了啥?”人已经站到公寓门前了,四张还在问。
“没人说什么,还有,我和刘落程不熟,不是他的人呢。”鹌鹑扭着钥匙,留给他一个“撇清”的后脑勺。
鬼才信你说的。四张翻了个白眼,看着那扇在他面前徐徐打开的门,划清界限似的跺了跺地面:“我希望你告诉我,刘落程这次做了什么让我妈不要我的?”
“她没不要你。今天是咱俩结婚的日子,你被一块砖头砸失忆了,婆婆把你交给我是让你更快地找回记忆,我没骗你,四张。”
鹌鹑站在屋里,一手拎着一只拖鞋等他。
阳光剪出一个金黄黄毛茸茸的影子落进四张眼底,他的眼睛先是落在那对企鹅翅膀一样的小短手上,再移到头顶那嘬呆毛上,就这样看了好久,久到鹌鹑以为他是不是想起什么的时候,他这才幽幽地开口:“服装什么的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可让一个未成年人信他结婚了?是你和刘落程傻,还是我长了副好糊弄的脸啊。”
“还是没想起来啊?”鹌鹑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
“没发生的事我怎么想起来?我看你和刘落程还是有区别的,不像他,心怀狡诈,一脸狼顾之相。识趣的话告诉我你们对我妈说了什么,不然的话……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你说得我听见了,我是在想其他能唤起你记忆的事。对了,脸!”一瞧他那张脸,鹌鹑突然有了主意。
她飞奔进屋,出来时手里多了面镜子。“你看啊,未成年长你这样吗?都有眼角纹了?”
是呢,她这么一说,四张一瞅还真是,他心里嘀咕着最近也没遇见什么烦心事啊怎么一下子老这么多呢?
“面相老,不许吗?你要是还有什么能让我信你的花招尽管使吧,给你五分钟。”
鹌鹑摇摇头,她脑子慢,五分钟根本想不出。
“没有就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和你说了吗?今天是咱俩结婚的日子,你被一块砖头砸失忆了,婆婆把你交给我是让你更快地找回记忆,我没骗你,四张。”
倒!还遇见个油盐不进的?好啊,好,一来气、一激动,他就进了屋。他倒要看看这帮人在耍什么花招!
可站在屋里,他看着弯腰给自己摆鞋的鹌鹑,身子就忍不住往后缩。边缩嘴里边说着“你干嘛”。
“换鞋。光着脚不冷吗?”
“不用不用。”被逼到墙角,他被硬伺候着穿了拖鞋,脑子还是一阵阵发蒙,鞋里没放钉子?他也没拒绝这人?
为什么会这样啊?正在研究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时候,一阵踢踢踏踏的拖鞋声又靠了过来,他抿着干巴巴的嘴抬起头,看着那个“道行很深”的女人和在她怀里不停挣扎的那只狗。
“迷你杜宾?”他搞不懂为什么抱只狗来,咬他吗?
听见主人的声音,WiFi耳朵一竖,两行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自从主人和鹌鹑开始谈恋爱,有多久没正眼看过它了,主人啊主人,你这是又记起我了吗?
没等WiFi感动够,四张接下来的一句话再次把它打入了冰窖。
四张说:“品种不错,丑了点。”
它丑?主人竟然说它丑!WiFi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想当初主人收养自己时还夸它漂亮呢!
然而打击并没结束,因为鹌鹑接着说:“咱们才认识的时候你就这么说它的,你说本来不想养它,可是捡到它的时候WiFi身上的伤很重,你不忍心就把它带回了家。如果你想不起来,明天我带你去捡到WiFi的地方去看看,说不定你就有印象了。”
“所以除非我‘想’起来,不然你们真不打算放我走了?成,我留下。”四张一摊手,留下不为别的,为的是看他们能耍什么花招这么一想,四张嘴角一弯,走着瞧吧!
就在他为未来谋划得意的时候,“咕噜”一声……
他低头看了眼叫唤的肚子,尴尬了……
“四张你是饿了吗?”
“不饿。”午饭才吃了仨包子怎么可能饿?他摇着头,听着肚子“咕噜噜”又叫了一声。这次不用他解释,鹌鹑也了解了,“你肯定饿了,咱俩早饭就没吃,从早忙到现在……我去做饭。”
说着,她风一般地进了厨房。
“没饿。我说了我没饿,你去哪儿?喂!你去!……吧。”摸摸咕噜乱叫的肚子,四张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进了厨房。
鹌鹑舀了勺面放在盆里,看了眼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的四张,心想:老公是真饿了。
四张忍着饿,不错眼地看着鹌鹑的手,心想:我就这么盯着,你没机会做手脚的。
日光透过树影,灿黄灿黄地落进来,落在心思迥异的两人身上,落在鹌鹑手里渐渐成型的白面团上……随着时间一点点变薄。
“好了,出锅。”
鹌鹑的一声叫惊醒了瞌睡的四张,他头一滑,清醒了。望着眼前那屉热腾腾的包子,四张也忘了方才还在担心对方下药的事,鬼使神差就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可以啊姐,味道不错!”
不错吧……鹌鹑欣慰的笑容没在脸上保持住两秒就土崩瓦解了。
“四张,你叫我啥?”
26岁的她被35岁的她老公……叫姐了……
“我不是你姐,我是你老婆。”本来想先歇会儿再继续唤醒四张记忆的鹌鹑坐不住了。
“你看这是什么?”她跑进又跑出,再回来,手里多了两个红本本,“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婚证,上面有你的出生年月日,也有我们领证的日期。”
“质地粗糙,伪造的。之前我和刘落程被评三好学生,他的证就是假的,我没揭穿而已。你这个专业点,有钢印哈?”四张斜眼一睨,如果这时候给他手里塞把瓜子,他都有心情边驳边磕。
“那脸呢?”放下结婚证,鹌鹑又拿起镜子,“看看你的脸,都有纹了,像十四的吗?”
“说了,老相。你没看见刘落程的脸也是老的可以吗?”四张四两拨千斤,在他眼里,这些太小case了,“怎么样?还想继续骗我?还是放弃吧?”
他叠着腿,得意地看着鹌鹑:“姐,我瞧你和刘落程不一样,趁早告诉我他使了什么手段,让我回去,免得咱俩这么僵着。”
“我不。我脑子慢,说不过你,等我睡醒了再想想怎么和你解释。”鹌鹑说的是实话,和四张打交道,太消耗体力了。
可当她真要这么做的时候,四张又说话了:“你干嘛?”
“睡觉啊。”
“和我睡一个屋?”四张那深意满满的眼神从鹌鹑身上移到了房间里唯一一张双人床上,“一张床?”
“??”不然呢?又不是没睡过。
四张瞧着她,冷笑一声,搭在腿上的右脚尖上下晃了晃:“你不怕我报警告你强奸未成年人啊?”
……
“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呢?我们结婚了,我是你的媳妇儿啊。”
砰。
比起她不停的解释,卧室的门关得倒是很斩钉截铁。
碰了一鼻子灰,鹌鹑没招了,只能转身回了客厅。
隔着茶几和圆椅,她看着曾经的客房如今的书房,心中别提多埋怨以前的四张,“都怪你,说家里留一张床就够了,这样就算吵架也没地方分房睡,这下好了,架没吵,没地方睡倒是真的了。”
当晚,沙发上的鹌鹑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她想了很多。
她一直知道四张这个人有着很强的自我保护心,可她没想到十四岁的四张的自我保护意识会这么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她呢?就这么想啊想的,直到天边一抹鱼肚浮起,她突然想看看四张,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睡的好不好。
就在她想的时候,卧室里传来一声怪响,声音虽然很轻,但鹌鹑听得清楚,的确是从卧室传出来的,四张没睡?还是醒了?她腾地起身,蹑手蹑脚下了地。地毯被踩得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天晓得鹌鹑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贴到门上听动静,因为接下来的事让她越发有口难辩了——门自己开了。
一点温柔的灯光从里面撒出来,四张盘腿坐回灯下,身影和他周遭的光一样,有点朦胧。
他在找东西。
“你……”
四张抬起头,动作惊飞了灯下的灰尘,绕着他上下跳舞,四张的眼神无比温柔。那一刻,时间就像回到过去一样,四张还是记得她的四张,还会温柔地看她。
鹌鹑吞了吞口水,不说话多好,他为什么要说话呢?哎,她听着四张自信满满地说:“姐,刘落程让你来就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吗?早猜到你会半夜偷溜进来意图不轨。”
她才没有呢,冤死算了。
“藏哪儿了?”
啊??
眼里的泪花还没收净,鹌鹑又被问得莫名其妙。抹抹鼻子,她哑着喉咙问:“什么呀?”
“我的书包。我的课本。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这学期学校评奖学金,刘落程是不是因为这个想挤走我?告诉你们,国家有保证我享受教育的义务,你们这么随随便便剥夺了不怕我告你们?给你五分钟,交出来,不然后果自负。”
“你都毕业多少年了让我去哪儿给你找书包啊……等等,你去哪儿?别走,我给你找还不行吗?”拼命拉住想离家出走去告他们的四张,鹌鹑满头大汗在房里转起了摸摸:叫她上哪儿找书包啊?
被她按在沙发上的四张看了眼挂表,对现在的局面很满意:要么说人不发狠不行,照这个速度吃完饭应该还赶得及上早自习。
就在他对构想感到满意时,鹌鹑抱着包包出来了。
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四张很无语。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混得这么奢侈,能背着coach上初中了。
“只有这个了,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你背了,四张你别气,四张你去哪儿啊?”鹌鹑扔了包,跟着四张跑出了房间。
清早的和平大道就是执剑扛锤的晨练老人的天下。追着四张,鹌鹑一路逆行,中途差点被太极球砸中两次被桃木剑戳中一次,哦对了,还有一次她直接踩上了一位老大爷的陀螺,自己摔了不说还挨了老大爷好一通埋怨,好不容易道歉完了,四张也彻底没了影子。
见她一脸的着急,一身丝绸功夫衫的秃顶大爷仙风道骨地揪了揪下巴上不大茂密的山羊胡,然后一抬小指,拦住了她。
“你找什么呢?”
别看大爷干干瘦瘦,力气不小,一根指头就把鹌鹑拦得死死的,那架势分明就是在无声说着今儿你要是不告诉我就别走了。
大爷你好奇心太重了。
没办法,鹌鹑只好把她和四张怎么在一起,怎么……
“老公丢了吧?”
鹌鹑傻傻的看着大爷,“大爷你是咋推理出来的啊,我还没说到那儿呢。”
“年轻时每次离家出走我老婆就和你刚才一样一样的,有经验了。”大爷摆摆手,显然这句不是他想说的重点:“这附近没公交站点,他身上带钱了吗?没带是吧,那打车的可能就小点。这附近有个公园,有个医院,还有家学校和一家商场三小一大四个超市,你等我码人帮你找,哎,小姑娘你去哪儿啊?”
“我知道他在哪儿了。”边跑边扬起手,鹌鹑打着招呼跑走了。大爷一说学校她想起来了,四张的母校离这不远。
四张,我来了!
像旋风少女一样,鹌鹑一路狂奔,一直冲到了振远中学北门。她第一次来这,说不上为什么,方才还有的那一肚子义气在见了那斗拱飞檐的古老校门时就突然没了。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校门前那棵古老的石榴树和立在树下的“少年”。
四张……好像有些不开心呢……
她咬了咬唇,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就在她犯寻思的时候,四张竟像感知到她存在一样扭过了头,眼神一对上,鹌鹑就觉得更不对劲了,四张怎么好像哭了?
“四张你怎么了?你等等我啊。”鹌鹑紧跑两步,终于赶上了又要“离家出走”的四张,然而这一次的离家出走显然和之前那次有区别,四张的步子不再是急匆匆的,甚至还慢了许多,像刻意在等她一样。
鹌鹑识时务者为俊杰,也调了调步伐,终于和四张步幅一致了。
头顶一阵啾啾叫,母鸟归巢,一群小鸟就在不远的枝子上喊着食,鹌鹑有些不敢说话,因为四张也一直没有出声。气氛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个……”她想打破僵局。
“死了。”
死了?
“什么死了。”鹌鹑被四张这突然的一句吓了一跳,她傻傻地看着手插口袋正望着天的四张,“谁死了啊?四张,你别吓我。”
也许是可怜鹌鹑,也许是良心发现,总之一直没正儿八经理过鹌鹑的四张终于扭过头看着她,他眼里墨色一潭,满是绝望。能不绝望吗?郝万东都死了。四张吸了吸鼻子。
鹌鹑就更不懂了。“郝万东是谁啊?”
“我们校长。”
刚才他在振远外墙的宣传板上都看到了,百年老校振远中学第二十一任校长郝万东(1930-2007),他不光卒了,还卒在了2007年!如果他真是14岁的话,现在应该是1996年才对。
“我去报刊亭看过了,刘落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印出2017年的报纸,他那种天文盲也编不出卫星发射这样的新闻。”四张无比沮丧地说。所以说,事到如今,他是不得不相信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信了。我说了我不会说谎的嘛。”鹌鹑拍着胸脯,无比庆幸,幸好四张聪明,要是她,指不定要证明到什么时候呢。
呼了一口气,一切总算要恢复正常了。
“四张,我们回家吧。”
“等会儿,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躲开了伸过来的手,四张的声音有些沙:“你能解决黎曼假设吗?”
??那是啥?鹌鹑脑子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印象,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靠着手机百度弄清了状况。
“我数学不好。”她不好意思地答,答话时四张的脸色也跟着不好起来,鹌鹑吓了一跳,忙又补救道:“我是文科生。”
“那我问你,征服波斯帝国的人是谁,他死后,他的帝国又分裂成了哪几部分?文科生。”说“文科生”时,他的声音重了重。
他的这个问题彻底难倒了鹌鹑:“那个……我历史不大好啊,四张,你怎么了?”
瞧着脸色又阴下去的四张,鹌鹑心里那叫一个害怕。她吞了吞口水,听四张无力又气愤地说:“我理想中长大后要娶的妻子要高、瘦、漂亮,和我一见钟情,最重要的是聪明,35岁的我脑子是被驴踢了吗?”他看了鹌鹑一眼,“找你?”
……鹌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了。
“要不?”突然,他眼皮一翻,一双黑眼珠叽里咕噜看向她:“咱离婚?”
“他真这么说?”鹌鹑还没讲完,正义就丢开嘴里的油条,急了:“你咋答的?”
她是“有间甜品店”的收银员,真名秋小美,人美能打,一身正气,因为替被劈腿的闺蜜收拾过渣男有了正义这个名。鹌鹑结婚前,正义生了场病,变得能吃爱饿,差点就辞职不干了。
至于“有家甜品店”,它的由来有些说来话长,总之是四张还是三十五岁四张的时候为鹌鹑开的店,后来因为医闹,辞了职的四张也来了店里,帮着打发些因为困惑来找鹌鹑帮忙的人。
四张曾说:“医闹不是问题,我不放心的是鹌鹑,一个人打理这家店还要应付那些人,鹌鹑这样的傻瓜容易受骗。”
说过这样话的四张如今竟然因为一块板砖要和鹌鹑离婚?正义无法接受。她瞪着鹌鹑,那样子好像鹌鹑一旦答应了她就敢去和四张掐一架似的。
掐架这事,混混出身的大庙哥向来热衷,离婚这事——他也暗搓搓地赞成,他喜欢鹌鹑。于大庙以前是街上的混混,受雇于人想对甜品店使坏,屡战屡败,后来癫痫发作,混混当不成了,家也没了,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鹌鹑收留了他,让他在甜品店作了店员。如果他们真能离婚……于大庙傻兮兮笑着,一条腿也抖啊抖个不停。
“别抖了。”
大庙哥一回头,看着笑得比他邪性的鹌鹑爸,骂了声:“靠,还是人吗?闺女要离婚了还笑这么开心,你是亲爹吗?”他全忘了自己刚才也笑来着。
“我们已经脱离父女关系了好吧?”鹌鹑爸冷冷地回了句,马上又换上了前一秒的笑脸,急巴巴地望向鹌鹑:“是啊,你咋答的?同意了吧?我刚才打了一卦,昨天宜破立,大破大立出吉事,昨天你要是和四张分手了,我财神爷必转运,阿弥陀佛保佑保佑,我肯定也能翻身了!”
“还是亲爹吗?”“不是人!”
屋子里乱糟糟,鹌鹑有点头疼,揉着脑袋,她没精打采地说:“我没同意。”
“你没同意就完了,以我对我财神爷的了解,他定了的事可是轻易不会改的。”笃信堪舆玄术的鹌鹑爸自从生意失败后找大仙儿算过一卦后便一直尊称四张为财神,也因为此,他特别反对自己的扫把星闺女和四张在一起。
“是啊,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说什么了?”一时间,秋小美,于大庙还有黑着脸的鹌鹑爸异口同声问道。
“我就说,三十五岁的四张既然决定娶我肯定有他的理由,十四岁的你有脾气三十五岁的你也有啊,他不会同意离婚的。”
“我靠。”仨人彻底被鹌鹑惊了,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得妙啊。
鹌鹑爸忍不住吞了口服气的口水:“我财神爷认同了?”
“他说要来找找‘理由’。”意思应该是同意她说得了吧。
“加油。”不知从哪飘出来的阿发丢下两个字就又飘走了。鹌鹑歪头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的六月,店里最后一个“健全”的四张失了忆,加上她的“笨”病,正义的“狂吃症”,大庙的癫痫,她爸的迷信,有社交恐惧症的阿发,她的甜品店真是病入膏肓了。
“要有信心!”正义拍了拍鹌鹑:“就算再失忆,他总不能六亲不认吧?鹌鹑,麻烦把那个巧克力棒递我,一天天总饿,烦。”
这就是让她烦恼的地方,回到十四岁的四张对她就是各种防备,六亲不认。撕开包装纸,鹌鹑把东西递给秋正义:“以前他从没这样过。小美慢点吃。”
秋正义含着巧克力,声音含糊:“别管我了,四张来了。”她朝门边一努嘴,拿着没吃完的巧克力退回了柜台,路上捎带脚地牵走了想凑热闹的于大庙和鹌鹑爸:“敢搅局小心我削人。”
正义的贴心让鹌鹑脸上发烧,为了她朋友们都辛苦了。她深呼一口气,要准备“战斗”了,可奇怪,四张为什么不进来呢?她看着门外,门外的人也看着门内。
奇怪,太奇怪了,这家店真会是他之前曾经一度工作过的地方吗?先看柜台,那个收银员模样的人长得倒是正常,可那满嘴巧克力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身边的两个,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一个那么不屑,一个眼睛都冒蓝光了,他又不是金子。他就这么站着看了不知多久,久到里面的人已经朝他这边走来了,四张头一疼,算了,来都来了,进去吧。
“借过。”
就在他推门准备进去的瞬间,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四张开身,给人让路,擦肩而过时,他发现那个抱着箱子把头深埋起来走路的男人脸色苍白,蓬头垢面的。
这店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你确定我之前是在这里、和这群人一起、工作的吗?”他一字一顿,问着从门里走出来的鹌鹑。
鹌鹑:“是啊,怎么了啊……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后,鹌鹑看着面前一脸水的四张。
“对……对不起!阿嚏!”
拒绝掉鹌鹑好不容易摸出来的面纸,四张以手掩面,自上而下慢镜头般抹着自己的脸:“我不喜欢这里……我想离婚……你和我离婚好不好……阿嚏!”
他也被传染了。
四张:“和我离婚好不好?”
鹌鹑:“你不是才给婆婆打了电话吗?来,张嘴,把药。”
“真把我当小孩了!”一把夺过药,全丢进嘴里,四张边苦边咽,就是因为打了电话他才郁闷呢。他实在看不出这女人哪儿好,让他妈死活不同意他们离婚。
裹紧被子,他看着不停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鹌鹑:“你什么体质啊?”同样是热伤风,她吃几片药就没事了,再看他——发烧、流涕,精神不济,总之怎么难受怎么来。
鹌鹑挠挠头,四张的这个问题难住她了,“体质是啥?”
哎呦算了。他不想和鹌鹑说话了,一说话就上火!二十一年后的自己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傻货做老婆呢?他软倒在床上,连续两天高烧,他不会被烧傻了吧?
看着烧得萎靡不振的四张,鹌鹑别提多自责了:“都怪我把你传染了。”
“嗯哼。”当然怪你,不怪你怪谁?四张歪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
“对了!我想起来了!”
四张抚着胸口:“想起啥了?”能别一惊一乍吗?病人不禁吓。
鹌鹑:“我知道有个地方治感冒治得快!”
“哪儿啊?”瞧她那胜券在握的样儿,四张抹着鼻涕,心莫名就开始发慌。
“你们医院的针灸师……”鹌鹑话没说完,只见四张就筛糠似的开始拼命摇头:“不去,我不去,我吃点药就好了,你再帮我换种药好不好?我不去!你别拉我呀!我自己穿还不行?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没有要跳窗,你看错了,我……”
“他脑袋被砖敲失忆了,所以又晕针了。”
一小时后,医院顶层针灸科,鹌鹑对医生解释着。
“我不晕针……”已经被按在座位上挨了好几针的四张有气无力说着,都怪这场感冒,不然他怎么会干不过她?“嘶……大夫您轻点。”他呲着牙,看着收针的大夫没走的意思,就问:“还扎啊?”
鹌鹑:“是给我扎。”
“给你?”
鹌鹑:“以前我感冒,你就带我过来针灸。我当时害怕不敢扎,你就陪着我一起。你说两个人作伴就不怕了。”
“我没怕。”四张嘟囔着,心想他怎么可能说那傻话。
“不怕更好了,这个真有效。”
四张:……
两分钟后,同样一脑袋针的鹌鹑小心翼翼动着嘴皮子:“你不会zen怕吧。”以前四张陪他来,没见他怕啊。
四张翻个白眼,想回她一句,没想到话还没说,眼皮子就一阵狂跳,疼疼疼疼疼!
鹌鹑:“四张,医院里好像cu了小偷,几个da夫都被偷了。”
四张没好气的嗯哼一声。
鹌鹑:“你听见没有,刚才他们说就在上午,针灸科的一个da夫被偷了。”
四张:“你说话脸不疼疼疼疼疼疼……”本来是疑问句,硬是被脸疼抽成了省略句。他虚捂着脸,发誓再理鹌鹑这个话痨就是孙子!
鹌鹑还在说。
“你第一次带我来这扎针时我特别喜欢说话,脸疼地直抽抽,那时你教我种用舌头根说话的方法,用了果然不疼了,你肯定不记得了。要不我教你?”
不用。
他抿着嘴,不吭声,只是看着白墙绿窗间那个已经有了锈蚀的古董金属钟:扎针的老头儿说要扎二十分钟,再挺十九分零三秒就好了,很容易就熬过去了。
嗯……
几秒钟后——
四张:“……啥办法?”
嗯?鹌鹑看着脸斜扬45°望天的四张,“啊”了一声。
“你刚才说有办法可以……”他扬了扬下巴。
“哦,那个啊。就是这样。”鹌鹑比比划划,解释了半天。
终于,在鹌鹑解释了第三遍仍没解释明白时,说出了心里话:“我当初怎么答应和你在一起的啊?”
“我开始想追夏东柘,装病住进了医院,却成了你的病人……”
瞧瞧,她居然一板一眼回答上了。四张哀叹一声,头顶一层虚汗,说实话,他还小,没想过未来的伴侣会是怎样的,可无论是怎样的,都绝不会是像鹌鹑这样的。她这个性格,别说自我保护了,真结了婚,面对刘家那些豺狼虎豹,不得拖累死自己?
越想,就越想不明白了。他幽幽地看着鹌鹑,努力地催眠自己,不能轻易否定35岁时的决定,不能打脸。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二十分钟竟就这么熬过去了。
拔好针的四张身体都坐僵了,他虚弱地瘫在椅子上,矛盾地看着鹌鹑。她就如同一只花蝴蝶,飞来飞去,忙着打听起小偷的事来了。
闲的。他摇摇头,晕乎乎地朝门口走了。
矛盾啊,他不想做毁约的人,又十分想离婚,咋办呢?踉踉跄跄地走了会儿,终于发现他没了的鹌鹑追了出来。
“四张,你等等我。四张、四张。”终于,她赶上了,“知道吗?小何医生把她才发的奖金都丢了。”
小何医生就是针灸科给他们拔针的那个大夫,四张还记得她那张哭肿了的脸,俩眼睛核桃似的,不咋好看。
四张长出口气:“你想帮忙抓贼?”
鹌鹑:“嗯,你会帮忙吗?”
四张停下来,扭头看着她:“你觉得我会吗?”
“我觉得……”
“你最好不要觉得我会,不然我真会坚持离婚的,我妈反对也没用!”摸了下脑门,温度似乎降了点,人却还难受的要命,不然他也不会说话都没劲:“和我结婚就一定知道我最不喜欢多管闲事。雷锋叔叔别人去当吧,反正我没时间。让我帮忙抓贼,除非我是猪。”
“四张,你……”鹌鹑不知道说什么,也忘了走路,她呆呆看着生病的四张慢慢走远,身影一点点被淹没在五楼高低起伏的人流里。
天很热,人很多,鹌鹑的心却是一片空落。
就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已经走远的那个人突然站住不动了,鹌鹑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古怪的很。
四张觉得鹌鹑就是个有毒的女人,他成了猪。
午后,高悬的日头隔窗落了他一身热腾腾的日光,他隔着人海,汗涔涔地看着远处那人。如果方才他答应了多管那个闲事钱包是不是就不会丢呢?
那个bv的同款钱包刘落程的表姑送过一个给他,刘小子拿着它和四张显摆了老半天,还说四张这辈子也用不起,为这,四张一直暗暗较劲,盼着长大赚钱用一个给刘落程看看,如今,“提前”长大的他发现愿望实现了,还没高兴够呢,怎么就被偷了?
再者说——
“我又不是医生,干嘛偷我啊!”看着远远朝他跑来的鹌鹑,四张忍不住吐槽。
求分手
四张:我要分手。
鹌鹑:为什么?
四张随口编道:我有病,不治之症。
鹌鹑:哦。
以为成功分手的四张东逛西逛地自在玩了几天。
某天,在街上遛弯的他突然被一群蒙面人带走了。
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他看着紧紧抓住他手的鹌鹑,拼命嘶喊:我没病,我不用去美国治病,我不分手了还不行!我我我恐飞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