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陆于琛反握住我的手，我们十指紧扣。
和他一起并肩在细雨中行走，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把脸颊贴在他肩膀上，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墓园是个安静的地方，细雨纷落，草长莺飞，很容易让人触景生情。
也很容易让人忘情。
“陆于琛……”我看着他，“如果今天躺在墓碑下面的是我，你会像小陈一样给我报仇吗？”
“怎么问这种傻话。”他捏我鼻子，声音低沉的特别温柔。
“到底会不会？”
“你觉得呢？”他皱皱眉，“这段日子我做的事，都是白做了吗？”
我低下头，“我只是觉得，小满有陈念这么爱她，她真是挺幸福的。”
“我看未必。”他说，“小陈为她葬送了一生，她在另一个世界也得不到安宁。”
“是啊。”我看着他，笑笑，“对于你陆先生来说，报仇未必就要手刃仇人。你玩的是迂回路线。”
“不管什么路线，我只要达到目的，同时保全自己！”
“是，你做任何事，都首先考虑保全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目光变的凌厉。
“没什么。”我轻轻揉着太阳穴，“我们回去吧。”
我只是觉得跟他再也说不到一起。
我想要恋爱的感觉，而他太过实际。十多年了，我们之间依然存在这样的差距。
这是人的本性，与爱或不爱都无关。
“邱晴！”陆于琛在身后叫我。
我回头，他匆忙跑过来，刚刚的阴霾散去一些。他拉住我的手，久久凝视着我，突然轻笑一下。
“几岁了？”他低声在我耳边说，“还改不了这种小脾气？”
“我没……”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他猛地把我拥在身前，“但是邱晴，有时候我们需要一点理智。”
他的声线沙哑迷人，别具诱/惑，他的心跳声依然能让我有安全感。
“陆于琛，”我笑道，“你非得说出‘但是’后面的话吗？”
“你人生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教给你一些事情。”他看着我，“比如岳峰，教给你人性的阴暗，而我，就负责教给你认清现实，用理性做事。”
“是！”我冲他眨眨眼，“谢谢陆先生的教导！我一个笨学生，学了十几年都学不会！”
“你哪是笨学生？”他坏笑，俯在我耳边，“你是小畜生！”
“陆于琛！”
“好了，先别闹。”他握住我的手，“你不打算去看看小陈？”
“看他？”我一愣，“现在可以探监吗？”
“我可以帮你安排。”他说，“我觉得，他应该想拜托你为小满做点事。”
“也好。”我想了想，“你想的真周到，谢谢你，陆于琛。”
他笑了笑，低头在我额头一吻。
我怔住，他的吻移到我脸颊、鼻尖，唇瓣……
我忽然软在他怀里，双手紧紧勾住他脖子，不愿和他分开。
两天后，我去监狱见到陈念。他看上去精神状态还好，只是短短几天，瘦了很多，人一瘦就显得老，这些天对他来说，可能像漫长的几个世纪。
“小陈。”我拿起手边电话。
他隔着透明玻璃，冲我笑笑，我从话筒里听见他温和的声音，“邱小姐……没想到你来看我。”
“你……”我顿了顿，还是说道，“你那天真的太冲动了！”
“我不是一时冲动。”他看着我，“从小满死了之后，我其实也死了。能亲手杀了那个人，对我来说是个解脱。”
“小陈……”我心里不是滋味，“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你老家还有亲人吗？要不要我帮你照顾？”
“没有。”他摇摇头，轻笑道，“我没有亲人，无牵无挂。邱小姐，如果你真想帮我的忙，就按时买点花放在小满坟前。我不能常常去看她了……”
“嗯，我知道。”
“小满以前最大的梦想，是拥有一家花店，种着各种花，她坐在花朵中间，幻想自己是个仙女。”他笑容纯粹，没有任何负担，但是看了让人心酸。
我强忍住想流眼泪的冲动，“我知道了，我会帮她完成这个梦想。”
“邱小姐，你和陆先生，也要好好的。”
“我们会的，你放心！”
“哦对了，”他脸色有变，犹豫一下，低声说道，“有样东西想当面给你……现在在狱警那。”
“什么东西？”
“钥匙。”
我一惊，什么钥匙？
“那天我拔了岳峰的氧气管。”小陈说，“他最后挣扎了几下，抓住我的手，拼命塞给我一把钥匙。”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跟我有关？”
“他咽气前，死死咬住‘邱晴’两个字。”他看着我，“我想，这一定是给你的。”
我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岳峰临死前，竟然还有东西给我？
“邱小姐，”他说，“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也包括陆先生。我觉得对他说恐怕不合适，所以在你弄清楚那钥匙是什么东西之前，最好还是别跟他提起。”
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我感觉……岳峰可能没有恶意。”他皱着眉头，“人之将死，那短短一瞬间，他大概是想忏悔……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把他想的太善良，邱小姐，你别放松警惕。那个钥匙像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如果你有顾虑，我介绍一个可靠的人帮你打开。”
“不必。”我笑笑，“谢谢你，小陈。我想……是我跟岳峰的一些私人恩怨吧。我自己去打开，听天由命。”
“邱小姐……”
“于琛已经找了律师，会尽一切力量，帮你减刑。”我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悲哀，“你好好表现，说不定减刑成功，你很快就出来。到时候你要亲自去小满坟前给她送花！”
陈念眼中盈满泪水，嘴角微微勾起，冲我点头。
狱警把他带回去。
我随狱警去了办公室，拿到那只小小的钥匙。一把很普通的钥匙，上面刻着中汇银行四个字。
原来真的是银行保险柜……
我纳闷，岳峰有什么东西值得往保险柜里藏？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是苗苗的声音，“太太，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搬家公司的人也到了……你看我们……”
“我把地址发给你，”我说，“先把东西搬到这个地址，我随后就来。”
挂掉电话，走出监狱，外面天高气爽，太阳照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另找了房子，搬出和岳峰住的那间公寓。苗苗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雀跃起来。
自从这件事之后，苗苗便对我死心塌地。
她不再闹着回美国，正好我身边也需要人，就暂时把她留下。
新家在市区，可以看到海的复式公寓，交通方便，最重要的是离晴天的幼儿园只需步行五分钟。
这套房子不便宜，几乎花空了我的积蓄。但一想到能时时跟女儿在一起，便觉得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太太回来了！”一进门，苗苗就迎上来，殷勤的帮我拿拖鞋。
“不是太太了，以后别这么叫！”
岳峰死了，跟他的婚姻关系也死了。
苗苗怔了一下，急忙改口，“是，是！邱小姐！”
“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家里也打扫过。”苗苗带我四处转，“这边是晴天小姐的房间……邱小姐，你还满意吗？”
“辛苦了。”我拍拍她肩膀。
苗苗给我端上一碗汤，又是帮我拿衣服，又是给我放洗澡水。等一切消停之后就站在我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看她。
“邱小姐……”她咬咬嘴唇，“陆先生刚才来电话。”
“哦，说了什么？”
“岳玲小姐……要做手术了。”
做手术了？我一愣。
苗苗紧张的很，两手绞着衣服，“邱小姐，她……她不会用我的眼角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