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澈一路随着那朦胧的声音在黑暗里追逐，蓦然眼前大亮，隐隐约约似在某处书房，还能看到两道逆着光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耳中传来一道有些陌生却又让他感到万分熟悉的声音。
“我杨家世代忠于皇家，也只会忠于皇家，竖子休想试探、挑拨于老夫。”一道威严又有几分苍老的声音响起。
两道黑色身影对坐在一张桌前。
这应该是那道有些魁梧的身影在说话，杨家？哪个杨家，莫名的熟悉。
“杨将军，鄙人敬佩您的爱国忠军的心，但，鸟尽弓藏，功高震主，宫中梅妃与五皇子正得盛宠……太平盛世下，强盛、顺应民心的外家，娇媚得宠的后妃，还有自小聪慧灵敏的小殿下。”
又有一道温润地声音响起，可说出来的内容却是，恶毒得令人浑身发寒。
想来应该是另外一道有些瘦弱的身影说的。
宇文澈努力睁大了眼，努力想要把眼前的两个人看清楚。
“周边几国都叫将军打怕了，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近十年内怕是不会再有战祸，圣上身下的椅子也已经坐稳了。盛世崇文，乱世重武，我想杨将军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阁下究竟想说什么？老夫不想跟你去扯这些有的没的，老夫只想知道你的来意。”
宇文澈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靠近二人，看得到却看不清，摸不着，只能勉强听清楚两人的对话。
“皇室宇文一族，怕是在皇上这一代就不是纯粹的血脉了吧？”温和地话语完全听不出情绪，消瘦的身影端起茶盏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你放肆！”魁梧的那道身影拍案而起，“皇族之事岂是你能质疑议论的？”
不知为何，宇文澈隐约觉得那魁梧的声音里有一丝慌乱的急迫。
“杨将军何必着急否认，究竟事实如何你我心中都清楚。”温和的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开玩笑似地道，“说起来，梅妃娘娘倒真的是端庄典雅，如花似玉，仔细看来竟与将军并无半分相像呢。”
“老夫生平最恨小人与君子，装腔作调的模样真是让人厌恶极了！”
“哦，那鄙人也就敞开天窗说话了。养老将军可愿合作？”
“合作什么？”
“我观五皇子天资聪慧，鄙人此生唯一志，但愿追随明君左右。鞠躬尽瘁，征战天下。”温和的声音微微激动起来，声线发颤，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向往跟欲望。
“五皇子尚且年幼，先生这是想提早筹谋投进五皇子门下吗？”
“将军明鉴。”消瘦的身影做了个拱手礼。
“陛下圣明，尚值壮年。先生若是生在乱世，必是一代袅雄，然……”
“将军可知未雨绸缪？陛下如今已经开始忌惮于朝中各大势力，将军府首当其冲。”
“无论如何，老夫不愿，亦不齿。老夫自认一生坦荡，问心无愧。公道自在人心，老夫相信皇上。先生想如何，老夫接着就是了。”
魁梧的身影骄傲转身一拂衣袖。
“老夫尚有要事在身，恕不招待，先生自便。”
书房里闻心攸不知看了多久的书，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靠在床柱上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吧嗒”，直到手中的书滑落到地上，才惊醒过来。
“嘶~”闻心攸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双腿都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这是怎么了？”
再看枕着自己的双腿睡得正熟的宇文澈，此刻正一脸苍白，满头满脸的大汗，怕是又梦到不好的东西被梦魇了。
“王爷，王爷？”
闻心攸试图叫醒宇文澈，却发现睡梦中的人没有一点反应，这才慌乱了起来。
“快来人！”闻心攸把宇文澈安置在穿上，起身就想出去叫人，不想双腿一麻竟摔倒在地上。
“王妃，这是怎么了？”小厮丫鬟听见房内的动静匆忙进来。
“去，拿着我的帖子去找太医。找秋太医，快！”
闻心攸顾不得自己，焦急地吩咐。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宇文澈可能不仅仅是梦魇这么简单，直觉告诉她恐怕这件事跟赖老有脱不开的关系。
宇文澈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加之眠浅就是一点点动静都能把他吵醒，可现在别说自己叫了他半天，又在他跟前摔倒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王爷并无不妥，只是这脉搏有些虚浮。”
秋应民皱着眉，思索着，也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何故宇文澈才会长睡不醒。
应了闻心攸的要求，秋应民尝试了各种办法甚至用了银针刺穴，可宇文澈仍旧没有半分反应。
“老臣先开张安宁定神的药方先给王爷用下，如若明天正午王爷还不醒来，我再为他施针试试吧。”秋应民无奈道。
“也只能如此了。”
见秋太医也是束手无策的样子，闻心攸面上心焦难耐，却别无他法，只好无奈地把秋太医暂时安置在王府客房，以便观察宇文澈的病情。
多事之秋，外敌环绕，还有一个分不清敌友的青帮虎视眈眈。闻心攸只能紧紧捂住了宇文澈昏睡不醒的事，只对外宣称王爷受了风寒要静养几日。
此时的宇文澈昏昏沉沉的，眼前的画面不停地转换，时而腥风血雨，时而刀光剑影，时而暗影沉浮……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经历这些莫名奇妙的事情，但有种直觉告诉他他似乎走进了一个困局，他得离开这里。
闻心攸心里焦急万分，面上却只能故作镇定，怕王府的人没了主心骨，自乱阵脚。只好不停地自我催眠，王爷只是生病了，没大碍的。
宇文澈昏睡尚不知情况的昏睡着，闻心攸片刻不敢离开他。喂水擦汗，一步不敢离开，长时间的苦守在旁，一双好看的眼睛熬得通红，显得十分可怜憔悴。
“王妃，您去休息一会吧。熬了一宿了，身体要紧啊。”倚梅担心地看着闻心攸。
“无碍，我希望王爷醒来第一个能看到的是我。”闻心攸痴痴看着床上的身影，拉起宇文澈的手轻轻贴在脸上磨蹭。
闻心攸一心守着照顾着宇文澈，柳絮二人听说了宇文澈昏迷的事情后也有来探望过，只现在王府内外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而两人还有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便也只好安慰了下，又交代闻心攸照顾好自己后才作罢离去。
此时，赖老处，香炉上的红香已经燃之将尽。
“成了吗？”赖老冲一旁的黑衣人问道。
“想是成了，刚刚收到的消息，王爷对外宣称受了风寒，正在静养。”黑衣人恭敬道。
“这香也差不多该燃尽了，想必要不了两天王爷的病也就好了。”
“不错，”赖老点了点头，如此若还不能改变五王爷的心意，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三日后，王府内。
闻心攸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状态并不比尚未清醒的宇文澈好多少。
“怕是已经无碍了，”秋应民摸着胡子思索着告诉闻心攸，“殿下的脉搏已经逐渐恢复有力，想来下午时分便能醒来了。”
“真的吗？”
多日未眠的闻心攸此刻感觉自己黑暗、迟钝的大脑终于等来了曙光。
“太好了，倚梅，快去吩咐厨房备下参汤清粥，”闻心攸此刻虽有些灰头土脸，但面上的笑容是拨云见日的璀璨。
“王爷睡了一天一夜，怕是等下醒了要饿坏了，太医说王爷气血有虚弱过，参汤正好补气血。”
“倚梅，倚梅，你看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闻心攸手忙脚乱的样子却看得在场众人暗自发笑。王爷、王妃的感情真的是好得没话说了。
“快帮我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女为悦己者容，哪怕是已经是老夫老妻了，闻心攸依然希望在自己爱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希望宇文澈在一梦醒来能看到的是最好的自己。
午后无风，暖阁里檀香幽幽，闻心攸怕宇文澈躺了太久不舒服，特地开了一扇小窗户，让阳光能照进屋里。
连日的未眠的疲惫袭来，就是自诩精力旺盛的她也不免有些撑不住。爱人尚未醒来，她也不敢离去，便趴在宇文澈床头小憩着。
宇文澈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春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温暖的光芒，却不刺眼，给床榻边上趴，着的小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圈。
闻心攸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圈，想来这两天自己的沉睡怕是吓坏了她吧？宇文澈目光温柔地看着熟睡中的爱人。
美玉无瑕，肤若凝脂，一头墨发半挽起，斜斜地插了两只用来固定的玉簪。
闻心攸说不上绝色倾城，长相却也是十足的精致可人。
宇文澈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上那抹殷红。
“唔？”
朦胧中觉察到宇文澈的动作，闻心攸自梦中醒来。向来皎洁鲜明的双眸此刻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得宇文澈内心一软，伸手就摸向了小人儿的发顶，没有一点做了坏事被抓的窘迫感。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把你吓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