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归是蓬莱梦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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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箜篌弦师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所幸秦将军与秦老夫人,都是明白人。

既然秦府有心,白蘅芜便不去多说,只是笑道:“本君也只是喜欢秦昭华稳重,有他在后宫,也是本君的福分,本君也落个清闲。”

秦素兮见白蘅芜不提其他,心内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试探。

而秦老夫人亦深知,历来新君最忌讳的便是手握重兵重权的将帅,更何况是从如此家境,出来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后。

顾虑,是必然存在的。

不过看白蘅芜的言语,似乎是不再计较了。

趁着空闲,秦老夫人笑道:“老身老了,也喜欢看那些年轻的人唱曲跳舞,热闹热闹,府里也是养有乐伎戏班的,就怕天君不喜热闹,才挪去了后头园子里静候,不知天君肯不肯赏脸,陪我这老婆子热闹热闹去?”

白蘅芜轻笑道:“今日老夫人是寿星,本君岂会打扰寿星老的兴致?再者说,宫内热闹大多都是拘束规矩的,宫外定别有一番滋味。”

说罢,几人便离席,众宾客也随之去了园子里,那里早早搭好了戏台,园内也清静雅致。

折本子递到白蘅芜手中,白蘅芜便点了两出热闹戏,好给秦老夫人贺寿,自己听了半场,便偏头对秦老夫人说道:“本君初次来秦府,也想去四处逛逛,老夫人且在此听戏,想来本君在这,后头宾客也是拘束。”

秦老夫人自然知道天君不喜热闹,自然不留人,只是说道:“那让筠儿陪天君去转转吧。”

白蘅芜转头,看着秦素兮紧着与秦若筠闲话家常,便说道:“秦昭华许久未回家,定与秦将军与老夫人有说不尽的话,本君有双音陪着,无妨。”

秦老夫人见白蘅芜执意如此,便不再说什么。

白蘅芜与双音远了园子,便是往府宅后头的庭子花园走着,池塘之上有玲珑水榭,一旁杨柳依依,遮掩着悠悠长廊。

眼见午时日头足,白蘅芜与双音便来至长廊中行走,忽听得不远处有清脆笑声,甚是欢愉,便走过去,转过弯来,见有两三个男子坐在廊中,有抱着琴的,拿着笛子的,穿着飘逸,大致是府中的乐师。

见有人来了,三人即可立身,低首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白蘅芜瞧去,只见其中一人手中空空,身边也没有东西,便问道:“你是府中乐师?”

那人头更低了三分,回答着:“回小姐的话,小人确是秦府乐师。”

小姐?

白蘅芜听后不免一笑,身后双音刚要说话便被拦了下来。

白蘅芜瞧着他问道:“他们会弹琴,吹笛子,那你会什么?”

“箜篌。”

他清脆答道。

白蘅芜便笑道:“我甚少听到箜篌弦音,难得你会弹,不知是否方便,弹给我听?”

那人显然一愣,抬头瞥了一眼白蘅芜,那一眼便是个美人,他不免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

那一瞬,白蘅芜恍然看见了一张巴掌大的娃娃脸,五官玲珑小巧,竟有几分可爱。

“琴房在哪?我不会耽搁你很久的,一曲就罢。”

白蘅芜见他羞涩不吭声,便又说道,他点点头,依旧是低着头在前头带路。

琴房不远,院落也不算太大,一竖箜篌立在一旁,白蘅芜见他坐在一侧,抚琴奏曲,意味欢快舒适,想来也是为了应和寿辰之景。

箜篌之音,低吟飘渺,不同于白蘅芜曾听居亦龙的琴声悲凉,一曲终了,白蘅芜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起身行了一礼道:“小人姓花名昱尘。”

花昱尘。

白蘅芜唇边勾起淡淡笑意看着他,花昱尘有些羞涩低头,却又忍不住打量眼前的女子。

白蘅芜见状,便问道:“你这般看我,是知我是哪家的小姐么?”

花昱尘摇头道:“小人身份低微,寿宴之上又有天君圣驾,实在惶恐,不敢抬头细看,自然不知小姐是哪家府上,是小人冒失了。”

“无妨,”白蘅芜见他紧张,便笑道,“听说今日天君也来了,你觉得,天君是什么样的?”

花昱尘皱着眉,倒是仔细想了半响,颇有迟疑说道:“小人觉得…觉得天君一定威震四海,大气凛凛,小人是不曾见过的,不过想来,天君该是……”

话还没说完,花昱尘自己倒是笑出声来,白蘅芜一头雾水的看着他道:“该是……怎样?”

“那我说了,小姐可别说出去。”花昱尘忍住笑,有些局促的拽拽衣袖,颇有些考量的看着白蘅芜,白蘅芜点头,他才说道:“天君该是吃的很好吧,皮肤也一定很好,小人听说宫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天君待在宫里,一定吃的不少……”

这,是什么推论?

白蘅芜听了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花昱尘眉眼间小心翼翼的藏着笑,还有几分憧憬,不免来了兴趣问道:“那看来,你觉得天君是一个胖子咯?”

花昱尘吐了吐舌头笑了笑,两侧深深酒窝格外可爱,笑起来眼睛也是眯眯的,倒有些让白蘅芜想起来陆成勋,不过那个的确欢脱,这个,的确可爱。

戏台这边,有下人禀明花昱尘的去向,秦若筠得知,面有不悦:“当真?天君此时还与那花昱尘在一处?”

那下人点点头,身侧,秦素兮听得真切,谴走了下人,看了看秦若筠说道:“你也见过花昱尘,在秦府已经六七年了,模样还是可人的。”

秦若筠有些不顺道:“母亲,一个秦府弦师,如此低微身份……”

“英雄莫问出处,”秦素兮语重心长道,“若是入了天君的眼,他身份再卑微又如何?越是卑微低贱的身份,天君越会觉得你宽厚容人。”

秦若筠蹙眉,心里始终别扭,却又听秦素兮轻声说道:“当下,天君心里是属意你做中宫君后的,这节骨眼上,可惹不得天君不高兴,不过是个弦师乐伎,有什么担心的?”

中宫君后?

秦若筠有些震惊。

天君竟然透露过这般意思?着实意外。

当初,自己被封为昭华之事,他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把握会有朝一日登上君后之位,比起恩宠,温徽仪与白煜相当,白煜家世不及,居家在朝堂却是中流砥柱,他日若有生养,君后之位,八成是温徽仪的。

可他这样想,天君却给了他不一样的答案……

中宫之位,她是属意他的。

一时之间,秦若筠竟不知,心内是如何想法,早已经是百感交集。

若是天君看上的,是宫中宫人倒也罢了,偏生还是从他秦家出去的弦师……

天君纳新人,是情理中事,然而身份名位不得不让人思量,秦若筠心中,过不去这身份的坎。

秦老夫人看自家孙儿闷闷的不说话,便和蔼拉过秦若筠的手,笑呵呵道:“别恼了,这后宫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筠儿有胸襟,自然不会同他们斤斤计较。”

事实上,秦若筠心内怎能不明白,秦家实力雄厚,必定会成天君的眼中钉,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倘若秦家能安然隐退,至少还能有他中宫君后的荣耀。

热热闹闹的戏结束,秦老夫人与白蘅芜入了客堂说话,半个时辰后,白蘅芜也该起身回宫了。

“天君,”秦若筠跟在身后,思量许久,终于开了口,“宫中乐伎尚缺箜篌弦师,臣内见您对府中弦师格外青睐,不入请他入宫,时时陪在天君身侧?”

白蘅芜眉心微动,回头看了看秦若筠从容平和的模样,隐隐惆怅。

他身份尊贵,出身不凡,又怎能真心接纳一个卑微乐伎,说到底,不过又是为了秦家考虑罢了。

他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一回呢?

白蘅芜心内颇有苦涩,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这意味不明的一句,让秦若筠琢磨不透。

府乐弦师入宫,在这平静的九霄城,惊起一片涟漪。

后宫更是议论纷纷。

凤仪宫中,双音来请白蘅芜示下,如何安顿花昱尘。

此刻,人在凤仪宫中,没有人比花昱尘更为紧张的了,他当真人天君的面,居然说人家是个小胖子……

花昱尘简直想扎自己几十刀。

然而宫中华丽新鲜的摆件装饰的确不少,让人目不暇接,花昱尘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新奇。

白蘅芜看着花昱尘好奇的模样,像是一头慌里慌张迷路却贪婪景色的小鹿。

警觉,紧张,却又充满好奇。

白蘅芜笑了笑说道:“就封七品侍郎吧,陆侍郎那活泼性子,两个人能玩到一处。”

双音含笑看着花昱尘说道:“花侍郎,还不谢恩?”

花昱尘拘谨站在原地,白蘅芜过来看着他笑:“宫里规矩虽然多,但是不出格就好,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适应的,记得与本君说。”

花昱尘有些迟疑的抬头说道:“可是…秦昭华他……”

“他不会为难你的,他的性子本君知道,你也知道,”白蘅芜安抚他说道,“面儿上的事,他不会与你过不去的,剩下的,就慢慢来吧。”

新人入宫之事,传到各宫,都有各宫的心思,白煜正在居亦龙的巍然殿闲话聊天,乍一听了此事,白煜便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居亦龙道:“龙兄,这花侍郎从秦府出来,会不会是秦昭华的主意?”

居亦龙摇头道:“秦昭华若要拉拢人,多少有家世,愿意入宫的君子趋之若鹜,何必去提携一个小小弦师,况且,后宫人少,有新人进来也好。”

白煜思量道:“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样的,天君入眼的,大致模样不会差,说弹那什么箜篌的,我还没听过呢。”

居亦龙轻轻一笑:“箜篌弦师甚少,得空我们可以去看看。”

白煜却想的不同道:“我只是担心,成勋心里会不会别扭,花昱尘一个小小弦师,做七品侍郎与他平起平坐,怕他心里不痛快。”

居亦龙也微微忧心。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