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将军名为顾武，从军数十年，无数次身先士卒，冲杀在战场的最前线，立下赫赫战功无数。
无论是在军中积累的威望还是民间流下的无数战场传说，无人能出其左右，是人族朝廷当之无愧的顶梁支柱。
受城池中万民的敬爱。
也可以说是清武巨城中所有百姓与士兵的主心骨。
然而在今日，他们的内心却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前段时间有消息传来”顾武沉默了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说道“邪魔汇聚，极北之地道家与无数仙家正统所构成的联盟尽数溃败……”
沉重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无力的悲哀，清楚地传达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话音刚落，按捺了许久的人潮终是爆发出阵阵难以置信的哗然声。
“这怎么可能！那些仙人怎么可能会败给邪祟！”
“消息是不是搞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将军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拿假消息糊弄我们！”
“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先不说别的，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
顾武将军听着那些惊慌失措的言论，原本高昂的头颅不自觉地沉重起来，
他本就是登仙之人，修道也有十余载，因为其人族朝廷中的身份，在仙家宗门的地位也颇高。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了解到真相。
即使只是真相的一丁点边角，那也远比下方数百万普通百姓所能认知的更多。
要是放在平时，就算此刻城下正有数百万敌军虎视眈眈，将清武巨城围堵地水泄不通，他依然能够做到临危不乱，顾全大局。
然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人类。
而是所有人族共同的死敌。
我们和所有人都有妥协的可能。
但我们和那些邪祟，永无妥协的可能！
更何况，这场战争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戮，连他的宗门长辈都无一例外地陨落在了前线，凭他和这些凡人百姓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甘心啊！
想到这里，顾武将军手心猛地攥紧，碾碎了半块皲裂的城砖，生生地将五指嵌入满是砂石的墙面，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指尖滑落，使城头染上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皲裂的碎石顺着城头滑落而下，跌落在下方的青石路面。
“将军！”一名身着金甲的亲卫察觉到了这一幕，焦急地高呼道。
同一时间，他脚踝间的灵力快速运转起来，快步冲向白发将军的身旁，试图为他治疗伤势。
虽然说之前将军有下达过不允许随意擅离职守的命令，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顾武摇了摇头，转瞬抹去了墙头的殷红，随后摆了摆空出的左手，向身旁露出一脸担忧之色的亲卫示意自己没事。
也没有丝毫要去责罚他的意思。
金甲亲卫紧咬牙关，却也不敢忤逆将军的意愿，在犹豫了片刻后，便再度退了回去。
擎天巨城下的人潮似乎也注意到了顾武将军的举动，哗然之声也随之渐渐弱了下去。
越到了这种危机的时候，就越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而将军顾武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时之间，数百万的群众再次抬头望向城端，仿佛是在凝视着他们心目中的巨峰。
无论何时，白发将军的身躯是那样的高大。
即使在危险的时刻，也应当是如此。
顾武将军感受到了众人满怀期盼的目光，却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那如山岳般挺拔的身躯佝偻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捂住嘴，竭力想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鲜血却是不受控制地顺着指缝滑落而下。
离得最近的金甲亲卫这次却是强行按捺下制止将军的冲动，硬是狠下心来不去看那边的动静。
他们都清楚将军的脾性，如果鲁莽行事地话反而会取得反效果。
更何况，将军接下来的话，也许将会直接决定清武巨城无数百姓的存亡，连身为亲卫的他们都不清楚将军的想法。
在皇朝天子来不及做出决定的时候，将军便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人。
天塌了，有他顶着。
这也是城中几乎所有人的共识。
顾武将军终是停止了剧烈的咳嗽，缓缓取出怀中的一块小心包好的手帕，抹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
他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攥紧的手不断松开又握紧，像是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几个呼吸后，却是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苍白的发色更为阴沉灰暗。
沉稳如山岳的身躯佝偻了下去。
在下定决心的同时，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邪魔汇聚，最多两日，便会抵达清武”白发将军顾武缓缓说道，疲惫的声音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无奈与叹息。
“前线仙家溃败，后方时局动荡不安，当朝皇上又非仙家正统子嗣，无力给予我们任何帮助……”
“你们也不要抱着任何侥幸的心理，在那些外来的邪祟面前，我们所有人都只不过是玩具和食物罢了”
白发将军顾武的声音突然间拔高许多，将那残酷的事实传递给在场的所有人“逃，还有一线生机，战，必死无疑”
“究竟是战，还是弃城而逃，由你们来做决定”
“当然，无论你们作何选择，本将都会留下来为你们拖延时间”
在顾武说出这句话后，偌大的城池瞬间寂静了下来。
整片天地都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沉重与焦灼的氛围。
就连空气都变得有些焦灼起来。
士兵沉默，百姓沉默，商宦沉默，游侠过客沉默。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为朝廷戎马一生，所向披靡的白发将军竟然会对这场将要来临的战争胜负如此地无奈与绝望。
原先还保有些许侥幸心理的商人过客，在听到这番话后，心底的杂念也彻底被浇灭了下去。
他们中有很多人不是清武城的常住民，而只是经常来往的商贩。
没有必要与清武城同生共死。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改朝换代，或者清武巨城被敌军所攻破，对他们而言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那些外来的将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去屠戮城中数百万的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