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者脚踏虚空，缓缓踱步而来，毫无一丝一毫气息外溢而出，在普通人的眼中，就仿佛是一名气息温和的老者，倘若不是有黑暗的朦胧雾气包裹住全身，完全无法想象出之前那般开山断海的攻势是他的所作所为。
莫子渊重重地喘息着，仅剩的右臂无力地垂落下去，强悍的威压像是仅仅施加在他一人身上，让他的双膝直打寒颤，眼看着便要跪伏于地。
“跑啊！”莫子渊用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浓郁的血腥味反复冲击在他识海上，让他甚至无法吸收天地间的灵力作为回复。
他的精神与体力都已经濒临极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如同这破碎的巨城般坍塌下去。
冷汗顺着衣襟滑落而下，原先窸窸窣窣的动静转瞬沉寂下来，唯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
没有人回应莫子渊的希冀。
突然间，不知是由谁带头开始。
那些被莫子渊护在身后的众人纷纷冲向前方，拿起手中的棍棒，举起分发下来的铁制长矛，怒吼着冲向那道黑衣老者，浓郁的血雾浸没在他们的身体上，激起了他们灵魂深处的血性。
一些老弱妇孺也毫不迟疑地捡起附近的石块木板，重重地砸向那名黑衣老者，朝他破口大骂道。
“去死吧！怪物”
“从我们的地方滚出去！”
“杀了我的兄弟，毁了我的家，我要你偿命！”“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的怪物，那些仙人会迟早收了你的！”
原先死寂的街道变得如同嘈杂的菜场般，被恐惧所压迫的众人仿佛变成了泼皮无赖户，一跃而上，空荡的空间转眼被各类兵器与杂物所填满，试图将阻碍住黑衣老者前进的身形。
黑衣老者面色如常，瞳孔深处尽是冰冷的漠然，在他四周数丈的距离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那些嘈杂的咒骂声与投掷而来的重物尽数抵挡在外界。数道风刃凭空而起，如同砍瓜切菜般将最前方的数十道人影斩成数段，残肢断臂旋转着跌落在地，四散的温热血液洒在后发百姓的脸庞上，侥幸留得性命的在青年在半毁的青石路面上捂着伤口翻滚打转，痛苦地哀嚎着。
黑衣老者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步伐不曾有丝毫放缓，甚至不肯多花费一些时间在这些凡俗身上，将他们尽数屠戮殆尽，只是凭借本能地防御。在看到同伴的惨状后，四周的空间骤然安静了一瞬，下一刻，却又被更加疯狂与更加怨毒的咒骂声所填补，数不清的木板与石块砸向黑衣老者，在无形的屏障上崩碎开来。还留有战力的天机营修士也在此刻蜂拥而出，掌心处蓝光汇聚，借助人群的遮挡，联手释放出冰蓝色的束缚阵法，试图限制住黑衣老者前行的举动，金甲的炼体士兵与银甲督军也在此刻跃入空中，怒吼着挥动手中的灵器。黑衣老者眉头微蹙，第一次停下脚步，左袖衣袍轻挥。
嗡！那笼罩住周身的无形屏障仿佛活了过来，化为一道道空间的涟漪，快速向四面八法扩散而去，直接撞击在所有人的身体上。噗！空间涟漪一触即散，借势跃起的众人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在远方的大地上，生死不知。黑衣老者前方以人墙堆砌起的一条小道顿时变得空旷无比，粘稠的血水化作满是骸骨的血河，顺着地面的裂缝，流经街道四方。
维持阵法的众人无力地跪倒在地，瞳孔深处失去了焦度，仿佛失去了灵魂。没有被波及到的凡人发出凄厉地悲鸣，抱起化为枯骨的同伴尸骸，双眼血红，用自己的身躯撞向黑衣老者，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直接爆碎为血雾。甚至无法对其产生一丝一毫的阻碍。黑衣老者神色依旧漠然。莫子渊的瞳孔战栗地望着这一幕，眼前的画面仿佛与过去的记忆相互重合。
偌大的清武巨城化为人间地狱。浓重的怨气混合着血雾弥漫于天地四周，形成实质性的血色云朵，遮住了天穹上洒落的阳光。无尽的黑暗曼延向人族的城镇。人们死前那恐惧到极致的神情至今历历在目。
数百万人中，除却当初碰巧救下的女子与孩童外，无一人幸存。
“又要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又是什么都保护不了吗？”
“又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心底深处反复回荡的自责声不断折磨着自己的内心，让他过去一直坚定的信念化作朦胧的灰暗碎片。他已经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是过去无忧无虑的仙家少年，是独自饮酒，坐看沧海桑田的一代仙尊，还是那无拘无束，与七夜谈笑风生的白衣青年……
无数的记忆与无数的情感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痛苦地用头抵触地面，几乎快要昏死过去。黑衣老者的身影越来越近，地面上流淌的血水也越来越浓郁，到了最后，只剩下以白发将军顾武为首的近百名修士还在负隅顽抗着，阻挡在这最后一小段道路上。将莫子渊以及其他老弱妇孺牢牢地护在身后，不肯退让半步。黑衣老者望着那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的老者，再一次停顿下脚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般沉默了片刻。
“你们人族都这么不怕死吗？”“明知道必死无疑，却依旧是选择螳臂当车。
这就是你们自诩为的强大？”黑衣老者开口说道，瞳孔深处的漠然之色不加掩饰。
“强不强大我不知道”顾武摇了摇头，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回应道“但至少证明我们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能为自己的家人而战”站在顾武身后的众人没有出声，却在顾武将军开口的瞬间攥紧了手中的灵器，随时准备豁出性命出手。
“……”黑衣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顾武的双目，双瞳中散发着似能洞彻人心的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