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黑衣老者收回了摄人的目光,瞳孔深处的冷漠似乎消退了融化了些许。
“你很有趣呢……”黑衣老者突然轻声笑道“倘若不是神主大人下了死命令,我今天说不定便会发发善心,饶你们一命呢”
“可惜了”
“保护将军!”一左一右守护在白发将军顾武身边的金甲亲卫神色骤变,身形暴掠向前。
并在黑衣老者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双掌猛然向上抬起,宛如撼动山岳般,试图改变那无形屏障的冲击,其余修士几乎在同一时间释放出了蓄势已久的招式,毫不犹豫地斩向眼前的黑衣老者,为将军以及身后的少年争取更多的喘息时间。
轰!
没有奇迹发生。
那些耀眼的光芒在触碰到屏障的瞬间便崩溃为虚无,除了顾武将军在内,其余所有出手的修行者都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七窍流血,失去了神智。
唯有受到众人保护的顾武向后跌退了几步,最后重重地半跪于地,他的牙关紧咬着,暗红的鲜血如同小溪般顺着嘴角滑落,通过咬破舌尖以强行保持片刻的清醒。
黑衣老者冷哼一声,不再去看那遍地的狼藉,径自从顾武的身旁走过,来到莫子渊近前。
灰黑色的雾气缠绕上他的手指,轻点在莫子渊的额头上,强行打断了他的动作,眼角处却有血水滑落而下。
灵魂深处与神识上的痛苦与外界的压力彼此冲撞着,让莫子渊几乎失去了理智,发出了不成人声的惨叫。
清楚地传递向还能保持清醒的众人心中。
那些普通平民心底的愤怒更为强烈,依然悍不畏死地冲上前去,甚至还有幼小的孩童试图掰开黑衣老者的手指,却在不到半尺的距离中直接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塌陷的小屋内,被废墟所掩盖。
“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们,你便能够活下来”黑衣老者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是静静地看着莫子渊,对外界一副人间地狱般的惨状毫不在意。
“你是选择死,还是生?”
缠绕于指尖的黑暗灵力在此刻骤然消退了许多,给予了他开口的可能。
莫子渊痛苦地惨笑出声,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向四周哭泣呐喊的普通百姓们,那些沾染上血水的或是稚嫩或是苍老的脸庞上,是那般的无助与绝望。
宛如过去的他。
“如果死在这里的话,你便再也见不到你的师兄师姐们……再也无法弥补过去的遗憾了。你不是还有话想跟他们说吗?”
内心的角落中,有人轻声说道。
“所以说……为了这样的理由,我就应该弃他们于不顾吗?”莫子渊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道。
“不过是一群凡俗罢了,在仙界中又何止千千万”
“无法踏上仙途的人生,几十载的寿命,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日子恐怕要比死还痛苦吧,何不让他们得到解脱”
“再说,你不是为了见到小师姐她们,才甘愿自困于此地的吗?”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反复回荡于他的内心,像是在嘲笑他。
“你手上沾染的鲜血,难道还少吗?”
莫子渊沉默了很久很久,在灰暗的心灵深处,背对着那两道笼罩在雾霭中的阴影。在光明所无法传达的角落中,独自低头叩问自心。
“说的也是”莫子渊突然抬起头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他们是不会原谅我的啊……”
“所以说,抱歉了”莫子渊努力挤出一副洒脱的笑容,侧身道,那两道笼罩于雾霭中的阴影也随之消散为虚无,在无法察觉到的瞬间,似乎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眼前的画面逐渐与过去重叠,光与影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唯有那宛如深渊般的凝视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莫子渊对上黑衣老者深沉的目光,用前所未有的愤怒语气咬牙道。
“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们的,无论之后你们怎样忏悔,怎样反省自己犯下的罪孽”
“我也绝对……绝对会杀了你们!”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历经痛苦与折磨,无论穿越多少空间与时间,这份仇恨也永远不会化解。
瞳孔深处的愤怒火焰曼延开来,化为燎天的无尽火海,将那虚幻的深渊燃烧殆尽。
“在那之前,你就给我抱着恐惧活下去吧”
黑衣老者的瞳孔微微一缩,灵魂深处因为少年这番近乎永恒的诅咒,本能地涌上些许的恐惧,让他不自觉地生出一抹迟疑的情绪。
然而这份恐惧仅仅持续了片刻便被彻底按捺而下。
黑衣老者摇了摇头,驱散了这股荒谬的念想,空出的右手卡住莫子渊的脖子,疯狂地大笑道。
“你都已经快要死了,还敢来威胁我?”
“本来还想着将你招揽进邪族,为我所用……不过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没办法了……”
“本尊名为艾利欧格,天谴神主麾下八尊者之一,你就在那一边的世界,为自己的无力而怨恨吧”
莫子渊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黑衣老者,似乎是想将这张黑雾凝聚而成的脸庞深深地烙印在灵魂中,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动摇。
“我现在开始厌恶你了”黑衣老者停顿了一瞬后低声说道,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那双充斥着无尽愤怒的怨毒眼神仿佛经历了数千年的沉淀,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所能发出的,即使修心到了他如今的境界,也不禁为之动容。
话音刚落,黑衣老者不再犹豫,掌心处魔光飞速聚拢,形成一道似能吞噬天地的漆黑漩涡,将整座城池,连同着莫子渊以及城中所有的百姓尽数吞噬进其中。
灰黑色的幽炎攀爬上众人的身躯,转瞬间将其焚毁殆尽。
莫子渊从始至终都未曾移开目光,那因为愤怒与悲伤而扭曲的神情,在灰黑色的幽炎中格外明显,直至彻底化为灰烬。
唯有那近乎永恒的诅咒犹如附骨之疽般盘踞在黑衣老者的灵魂深处,久久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