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坛的不远处，有一株半垂的高大古树，葱郁的盎然绿意笼罩住那一小块区域，似与整片祭坛隔绝开来。
那古树的枝干虬曲苍劲，布满了岁月的皱纹，枝叶茂密厚实，遮盖住了下方红漆色的凉亭。
凉亭中心有一方石桌，其上有一道巨大的划痕，一路伸向石桌的基地，似要将石桌斩成两半。
而在石桌的左侧，坐着一位病恹恹的老者，灰白的发色再配上苍白的肤色，即使是古树所携带的浓郁自然气息，也无法驱散其上的阴暗，浑身上下弥漫着淡淡的死气。
莫子渊看着那名比起记忆中，似乎苍老了许多的身影，情绪上却是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缓缓踱步于空旷的地面，幽黑色的左瞳转换成了璀璨的金色，全身气势节节攀升，周身的天地灵力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荡起无数巨大的风浪，披肩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散。
宛如地狱中走来的魔神。
越来越恐怖的压力作用在他的身上，天地间紊乱的灵力仿佛形成了无数巨大的山峰，砸落在他的肩头，阻止他前行的步伐。
但莫子渊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些痛苦似的，依旧稳稳地一步步走向凉亭，金色的瞳孔中漠然之色更甚，脚下的路面形成蛛丝网般细密的裂缝，一路延伸向远处。
凉亭中昏昏沉沉的老者察觉到了前方的异动，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看向那道散发出惊人气势，似乎能与整片天地相抗衡的红裳少年。
仿佛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那道身影。
浑浊的双目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
莫子渊在距离凉亭还有一丈的地方停下脚步，看着石桌上的那道，至今还宣泄着无尽剑意的恐怖剑痕，右瞳的幽黑之色涌上些许的复杂，红裳下的腰肩却是更为稳重。
“小子，你一个人来这里，是做什么？”苍老的声音自病恹恹的老者口中传出，夹杂着些许逗弄之意。
老者不介意与难得的来客说些套话。
他守候在这一角方圆之地已经很久很久了，久远到甚至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曾经的身份。当初犯下大过，即将身死道消之时，恰好被途经的一位恐怖存在所救，以逆天之能修复了他的神魂。从此以后，为了偿罪，也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他听从了那位古老存在的命令。
成为了这九方剑林里的护剑奴。永生永世守护在此地，直至那无尽的剑林泯灭于岁月，直至那九方石柱尽皆黯灭。
他才能够得以解脱，前往轮回。
“取剑”莫子渊淡淡地回应道，声音中似乎不夹杂着丝毫感情。
“何剑？”病恹恹的老者微微一怔，瞥了一眼后方的竹林。
肉眼可见的模糊剑影藏匿于广茂的竹林之间，恐怖的剑气宣泄而出，似乎能够将附近的虚空切割成无数碎片。
病恹恹老者左手一挥，那一片竹林的剑影似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阻隔，纷纷黯淡了下去。
整片竹林再度回归寂静。
只剩下潇潇的风声。
“黑王，红阎”莫子渊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道，淡漠的声音中增添上了执着与坚定。
他没有去看后方的竹林，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名老者的一举一动。
对外界的人来说，剑林中的任何一把古剑，都是举世难寻的神兵利器，拥有开山断海之力。放出去任何一把，都足以在修仙界掀起巨大的轰动。
但对他来说，这还远远达不到他心目中的要求。
在那场即将到来的灭世之战中，在那场血腥到极致的杀戮地狱中，他需要更强的力量。
“你疯了？！”病恹恹老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言论，再也保持不了冷静，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老者原先惺忪的朦胧睡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锋锐的目光，其中蕴含着的森冷剑意似乎能穿透虚空，直接刺瞎人的双目。
莫子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对视着老者的双目，瞳孔中通天符箓再度涌现，将老者目中蕴含着的可怕剑意尽数吞噬。
他沉稳如山岳，目中不屈与执着的怒火升腾到极致，仿佛要将整片世界燃烧殆尽。
莫子渊清楚地知道，这是他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所能找到的，唯一的一丝希望了。
即使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但他别无选择。
现在的他仅仅是一名普通的仙家少年，而不是过去叱咤风云，唯我独尊的九天仙尊。
病恹恹的老者感受到了少年目中那不可撼动的执着与坚定，瞳孔微微放大，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原先那股剑拔弩张的气势转瞬消散下去。
偌大的空地上，最后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拨开少年披肩的黑发。
许久之后，像是确认莫子渊绝不会轻易地改变主意，病恹恹的老者收回了目光，默然坐回原位，枯瘦的手指轻敲着身前半裂的石桌，瞳孔深处的神情不断变幻，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回去吧，你还不够资格”半晌之后，病恹恹的老者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冷冷地吐出一句，故意不去看下方那略显孤独的少年身影。
“够不够资格，也要试过才知道”莫子渊回答道，语气依旧淡漠如寒冰。
完全听不出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具备的天性。
病恹恹的老者听到这个回答后，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小子，你太高估自己了”
“先不说你能不能得到认可，成功驾驭他们”病恹恹的老者似是为了打消莫子渊的这个可笑念头，贬低般地开口。
“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境界和修为，能够发挥出几分神剑的力量？”
他不否认红裳少年所具备的毅力和执着，不否认他身体里蕴藏着的力量和潜力，也不否认未来的某一天，少年或许能够具备拔剑的资格。
但至少，绝不是现在。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况且……”莫子渊继续开口说道，语气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冷漠与霸道“我只是来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那两把剑，本就是师傅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