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恹恹老者一见莫子渊不仅丝毫没有露出气馁的神情，反而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突然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感情这臭小子根本就没有听自己刚才的劝诫。
还有，什么叫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师傅当初和我家主人有过承诺不假，但这又不代表这九方石柱和无尽剑林就是你们的宝库了。
你们后山道观的弟子都是这么个无赖个性吗？
病恹恹的老者本想骂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莫子渊，但看着这副样子的他，心头却是微微有所处触动，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原先那个坐在师傅肩头，露着开朗微笑的少年不见了。
少年那极力挺直胸膛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落魄与孤独。
他突然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心中顿时了然。
“你不会是想……”病恹恹的老者犹豫了一瞬，试着开口问道。
虽然他认为那邋遢道士不至于告诉少年这些东西，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变故，才能让那个少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需要力量”莫子渊开口，果断地打断了老者之后的话语。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病恹恹老者见此，微微一愣，而后叹了口气般地摇了摇头。
“你这又是何必呢？”
“连你师傅还有其他那些大能都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你一个修道不过十数年的小娃娃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需要力量”莫子渊像是没有听到老者话语中的劝阻之意，只是固执地重复这一句话。
过去的他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在既定的道路上坚持下去。
但他现在想这么做。
为了身后的那些人，为了还能再看一眼大家。
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病恹恹的老者再度摇了摇头，依旧想要制止少年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毕竟也算是看着少年长大的，在这不知岁月的结界里，多少也算是有了些许的感情。
若有可能，他也不想看到后山道观里的那些子弟去送死。
但他也没有能力改变战争的走向。
“那的确是我主人生前所铸造的不错，但是……”病恹恹的老者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地说道“莫说黑王与红阎，就算九剑齐出又如何”
“连我主人那样的大能都战死了，你觉得拿着他留下的那几把剑，又能改变什么？”
“上古神兵？推演天机？逆天改命？诛妖斩仙？”病恹恹的老者停顿了一瞬，嘲讽般地说道“若真有如此威力，我主人何至于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
莫子渊沉默不语，他无法反驳老者所说的话，也没有去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藏锋被你师傅拿走，临走前他将我主人身死前留下的天机石盘劈成两半”病恹恹老者见莫子渊不说话，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你觉得他在那天机石盘上看到了什么？”
莫子渊没有回应，看了一眼那至今残留着恐怖剑意的半截石盘，幽黑的瞳孔中涌上些许的复杂。
“玉竹被你那大师兄拿走”病恹恹老者接着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惋惜“悟出玉竹上所蕴含大道的他，在藏剑碑前默然而立三日”
“最后挥剑将那古碑斩成无数齑粉，转身大笑离去”老者又指了指剑林前，只剩下残缺的灰岩基石。
“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莫子渊默然不语，顺着病恹恹老者所指的方向望去，看着那残缺的古碑，眼前仿佛浮现出大师兄转身离去时的高大身影，卷起的风沙托起他那无垢的衣角。
他不知道那个一向温和的大师兄，过去也曾露出过那种放荡不羁的桀骜笑容。
宛如醉酒的落魄剑客。
“对了，还有那个白头发的小女娃，在这得了天阙，最后却是不发一言离去”病恹恹老者眼中少有地流露出遗憾的情绪“真是可惜了”
“可惜否？可惜也？谁可知其惜？”老者摇头苦笑，念出了三句绕话似的顺口溜。
莫子渊依然不语，脚下如蜘蛛网般细密的裂缝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知道九师姐的天赋极高，也知道她擅长剑术，但没有想到她居然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
后山诸弟子中，恐怕也只有大师兄和八师姐能够稳稳压她一头了。
“但就算是他们几位，也只选择取了其中一把剑，你觉得你小子凭什么能够得到其中两把？”病恹恹老者看向莫子渊，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那些隐秘的事情他也通过那几个故事断断续续地告诉了莫子渊，相信凭这小子的聪慧应该也能够有所理解。
“我只是来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莫子渊沉默了一会儿，攥紧了拳头，淡漠的语气中首次增添了些许感情。
病恹恹的老者默然，听着少年固执到极致的语气，心头微微有所悸动。
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当初那个倔强地，不肯退让一步的小女孩。
“你不怕死吗？”病恹恹老者沉默了很久，看着少年的双瞳，问道。
那锋利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进人的灵魂，直至最深处。
他想从少年的瞳孔中找出一点恐惧之类的感情。
然而，病恹恹老者这项举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彻底放弃了，即使是瞳孔的最深处，也依旧是孤独如深海，愤怒如幽炎。
不是那种想要破坏一切，如烈火般狂暴的愤怒。
而是宁静如虚无般吞噬一切的愤怒。
“怕”莫子渊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洒下无数星辉的月夜下，大师兄和他说的那些话。
“正是因为怕，所以我才要去啊……”他接着说道。
瞳孔深处的幽寂大海似乎翻涌上来，似要吞没整个世界。
这样的死法就好，一点也不孤独。
“唉”病恹恹的老者沉默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他终是意识到，无论怎样的举措都无法改变眼前少年的想法。他那赴死的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老者突然感觉有点累了。
也许这辈子叹的气都没有今天叹的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