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讨厌那个混账道士啊……”病恹恹的老者有些愤恨地低骂道，原先那种仙风道骨般的气质荡然无存。
宛如变成了一个泼皮无赖户。
“他是个疯子也就罢了”病恹恹老者接着骂道，声音越来越大。
“怎么你们这些弟子，也跟他疯性一样重！”
他想起了那名总是穿着一袭白衣的高大青年，想起了那名全身伤痕，也倔强地不肯退让半步的小女孩。
还有现在站在亭外，倔得像头驴的少年。
倒是可惜了这修仙的底子。
莫子渊一言不发，任凭亭上那老者暴跳如雷，气得直跺脚，也依旧无动于衷。
他能明白老者此刻的情绪，也能明白那些显而易见的劝导。
但他没法接受这些。
他已经听过了太多无聊的大道理，听过了太多孜孜不倦的教诲，大师兄也好，四师兄也好，总喜欢将那些自以为正确的大道理挂在嘴边，整天烦不胜烦地叨唠着。
为什么呢？
想来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吧。
想来是为了有些许儒圣的风范。
但他恰好不是个读书人，所以不用被这些无聊的道理所束缚。
现在的他早已斩断了身后所有的退路，眼中除了前行的道路，再无其他。
若是有可能的话，倒是真想回去，听两位师兄唠嗑两句，自己再一边点头，一边拍手叫好。
这样的日子，想来也不错。
半晌后，病恹恹的老者似是发泄完了心头的不快，看向远方的九方石柱，深吸一口气，指尖上灵光凝聚，全身灵力汇聚成江海，涌出指尖，恐怖的剑意自凌厉的目光中宣泄而出。
这一带顿时风声大作，似乎就连周身的空间都产生了猛烈的颤动，无数的光与影交错而成森冷的剑影，气势竟是要比后方那无尽剑林中的剑势更加强上几分。
病恹恹的老者额头上青筋暴露出来，细密的汗水顺着两侧滑下，似是吃力到了极致。
待得气势攀升到极致，老者五指并剑，将那无数的剑影斩落在身前只剩下半截的石桌上。
轰！
那原先还藕断丝连，如开山之基般的半截石桌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轰然一声断成两截，四散倒在地上。
亭上的青玉石面出现了一个个偌大的深坑。
狂风携起阵阵烟尘，斩了亭上那绿透参半的阴凉。
势停，风止，叶落。
一道奇特的灵力波动自破碎的石桌上传递出来，转瞬遁入无尽的虚空，远方的千丈祭坛宛如受到了某种触动般，产生了细微的晃动，沾染上浓郁岁月气机的石柱仿佛活络了过来。
轰！
浑身赤红如岩浆的石柱陡然爆发出极其恐怖的灵压，如烈焰般火红的光芒直入天际，似能搅动天上风云，石柱下的灰岩石基承受不住那恐怖的高温，转瞬融化成灰色的石浆，气势竟是比初入阵之前，还要强上千百倍。
幽黑色的古老石柱也紧跟着幻化成黑色的惊人光柱，穿透过无数云层，直至触碰到那缥缈难寻的无上天道。
天穹上的圆日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一阴一阳的两道光芒深深地烙印在天际，宛如道家三清的阴阳道图。
整片世外之地的绝世美景似乎都在此刻，黯然失色了下去。
那些隐藏在桃源深处的强悍气息在望到天穹上这副震撼的景象时，纷纷躬身退避而去，消失于枝叶的阴影中。
“既然你想送死就去吧”病恹恹的老者瞥了一眼下方没有动静的少年，冷冷地说道“真是对牛弹琴，无可救药！”
合着好心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全都是在当做放屁。
还有，什么叫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真是大言不惭！
莫子渊不语，恭恭敬敬地朝老者鞠了一躬，随后转身朝那散发出惊人气势的光柱走去。
红裳少年静静走在路上，每一步都宛如有千斤重，脚下的青石路面承受不住压力，彻底崩碎开来，化为泯灭的齑粉。
他红衣如血，他黑发如墨，他气血如龙虎般轰鸣，他的双眼前所未有地明亮。
他俊朗的脸庞上毫无苦痛的神情。
如一把脱鞘而出的利剑，开山断海，一往无前。
又如拔剑北征的将军，不取敌首誓不归。
光与暗的压迫无法对他前行的步伐产生半点的阻碍。
病恹恹老者感受着下方那如渊如狱般的灵力压迫，本已狠下的心不自觉得又软了下来。
他侧目看着红裳少年一人独行的身影，瞳孔微微一缩，古老的回忆似乎浮现在眼前，背着黑色剑匣的中人放声大笑着，渐行渐远。
一去不回。
他眸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身上缠绕着的淡淡死气似乎增添了许多。
“想想你来到这里的理由，想想你的师傅，想想你的那些师兄弟们……”
“把那些愤怒和坚持化作你自己的力量”
“去让那些悲鸣的剑，认可你的决心”夹杂些许哀伤的灵力传音渗入莫子渊的心灵，让他的前行步伐不由得为之一滞。
然而这步伐仅仅迟滞了一瞬，便再度迈了出去。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啊……”莫子渊心中低语道。
随风飘扬的大红衣裳没入一阴一阳的光幕中，消失不见。
天穹上，那一阴一阳的光柱尽头，缓缓交错而落两团刺目的光团，其灵压之强，其气势之足，似乎能让苍穹为之变色。
莫子渊看着悬浮在空中沉浮着的光团，看着光团中那两道散发着无双剑意的落寞剑影。
心头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莫子渊轻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哀伤，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在那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岁月里，他独自一人背负着悲鸣的双剑，踏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中。
那两道剑影似乎是受到了触动，发出了阵阵龙吟般的剑鸣，在光团中剧烈震颤着，似乎就要挣脱开来。
莫子渊见状不再有所保留，原先幽黑的右瞳逐渐掺杂上淡漠的金辉，与左边璀璨的金瞳相对应，全身气息攀升到极致，大红衣裳在狂风下呼呼作响。
他的神情也随之郑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