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红尘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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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一人独行

老者不语,看着那道似乎能将蓝袍女子右臂斩断的巨大伤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随即眼中黯然落寞缅怀追忆皆有。

他颤悠悠地背过身,叩首于南方的天际尽头,随后盘坐于地。

全身经脉尽断,神魂皆灭。

死而不倒。

蓝袍倩影察觉到了老者完全消散的气机,默然而立,似是有所感触。

残存着的巨大黑影重新汇聚过来,恐惧地围绕在深渊的四周,眼神惊恐地望着那道至死都还坐地不倒的身影。

似是想起了刚才那道划破天际的剑影。

原先躁动的空间却是变得悄然无声,那些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的黑影纷纷抬头,望向天穹上的蓝衣倩影,似是在等待女子最终的决定。

从本能上来说,无论是原先贪功冒进的邪灵,还是谨小慎微的邪灵,都不愿在这个时候,越过老者所处的那条战线。

即使明知道老者已经身死。

或是过了许久。

蓝袍倩影摇了摇头,惋惜般地轻叹一口气。

她挥手化风,将那散乱在地的,九把古朴无光的古剑卷回老者身前的三丈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后,蓝袍倩影瞳孔深处恢复了深沉的漠然。

她背过身,头也不回地跨入身后无尽的深渊中。

那些残存的邪灵黑影瞧见蓝袍倩影的举动,如临大赦般地松了一口气,随后纷纷涌回身后的深渊通道,消失不见。

虚空的裂缝渐渐合拢,半开的山谷隐没于其中。

这一片天地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剩下独坐于残阳下的老者。

身前横插着,他那九把黯淡无光的古剑。

莫子渊默然不语,从老者拔剑提酒而行再到老者叩首向南,他一直都立于虚空之中,将一切尽收眼底。

在这场消散于岁月的战斗中,他注定只能是一名旁观者。

他缓步而行,来到老者近前,看了看地上散乱的古剑,又看了看老者至死都未曾瞑目的面孔。

心底微微有些遗憾。

南边有什么呢?

莫子渊心想。

他伸出手来,想将老者的双眼阖上。

却又无奈以失败告终。

泛白的左手却如虚幻般穿透过老者的身体,无法触碰到丝毫他存在的痕迹。

明明近在眼前。

却又恍如隔世。

莫子渊突然觉得有点累了,于是收回手,在老者身旁坐下,与他一同望着南边的天际。

他想看看老者,至死都在等候的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残阳下,忽有一道身着蓝白色衣袍的身影自天际尽头浮现。

他的背微微佝偻着,咫尺间宛若跨越千万步,转瞬来到老者的身前。

莫子渊看清了道人的面孔,瞳孔微微一缩,旋即了然。

蓝白色衣袍的道人没有看到莫子渊,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老者目中早已黯淡下去的神采。

嘴巴微张着,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心有郁结,未能释然。

许久之后,道人终是轻叹了一口气,为老者合上至死未曾闭上的双眸,随后取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对白玉小碗,一壶陈酿。

挽起袖袍,将两个小碗盛满酒水。

一杯捧起,一杯推至老者身前。

一饮而尽。

莫子渊不语,不再去听道人自顾自说起的,从前的往事,起身向两人恭敬地一拜。

随后闭上了双眸,任凭虚幻的身体徐徐消散于这片世界中。

他能感受到道人的悲伤。

但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伤感。

谁的心头,不曾沾染过遗憾?

莫子渊从那破碎的记忆中醒来,眼前是那千丈的古朴祭坛。

没有妖异的血月。

没有黑暗的深渊。

没有铺天盖日的邪灵。

没有老者,道人与酒。

只有天穹上那轮烈阳,所投下的温暖光辉。

手上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势早已愈合,森冷与炽热的剑光也早已黯淡了下去。

他轻呼一口气,将刚才记忆中所看到的一切深深埋入心底,随后轻舞手中双剑,散去周身徐徐风尘,将其背负于大红衣裳的腰束两侧。

他转过身来,瞳孔中的金色光芒褪去,眉宇间依稀残留着些许凌厉的剑意。

大红衣袖呼呼作响。

病恹恹的老者看着那迈步而来,深沉的气息又增添几缕洒脱的少年,原先铁了心踏出的步伐又沉了下去。

昏沉的老眼中,依稀看到了当年那背负黑匣,一手提剑,一手拎酒的桀骜身影。

一人独行。

一去不回。

“想不到真被你小子成功了啊……”老者唏嘘地说道。

声音却听不出多少称赞的意味。

他早已走下了那一方树荫,来到了千丈祭坛的下方。

还散发着点点辉光的四根古老石柱比起之前,似乎更为黯淡了。

岁月变迁。

九去其三。

今再去其二。

上古时期那九柱齐现的不世奇景,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莫子渊默然,在经过老者身旁的时候停下。

没有去看他。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莫子渊缓缓开口道。

沉稳的声音中掀起一丝波澜。

“……”

病恹恹老者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过头来笑骂道“还问个屁,你们师兄弟那德性我还不知道?”

“忽悠人起来,十句话里可有一句是真的?”

“……”

“说不定我说的那一句,刚好就是真的”莫子渊想了想,接着说道。

他能隐约想象出,一脸诚恳的老者,向拔剑而出的三人请教心底疑问。

却又被师徒几人不同答案耍地团团转。

他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早知道临行前,先问二师兄讨两壶美酒了。

“……”

“我主人,死前可曾说了些什么?”病恹恹的老者沉默良久,终是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中年人提剑而去的那一天开始,这便成了他心中郁结。

他问过那蓝白色衣袍的道人,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问过那高大的白衣青年,没有得到答案。

他问过那白发的少女,没有告诉他答案。

所以从那以后,他便不再提起此事。

其实说了什么,不重要。

人都已经死了。

自己只是心头,隐隐有些不甘罢了。

看着那九方石柱,看着那无尽剑林,看着那天机石盘,看着那石碑。

总觉得有一天,那个桀骜的老者会拎几壶美酒回来,邀他对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