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整片空间都安静了下来，那萦绕于耳畔的无尽兵铁声与嗜血的咆哮声都消失了。
像是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深渊般的黑暗旋涡消散无踪，遮天蔽日的黑影也被虚无所吞没。
城头无尽的尸骨与白发的将军全都消失不见。
血腥与杀戮的气息了然无迹，
只剩下一片寂静的空旷。
莫子渊睁开眼来，金色的瞳孔深处涌上一抹复杂，随后又化为无可动摇的执着。
这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天空一片湛蓝，却是缺失了漂泊的洁白云彩。
明明没有太阳，光芒却充斥于这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尽的蓝色湖泊取代了坚硬的地面，没有鱼苗，没有水草，没有生物存在的痕迹，有的只是一片幽静的湛蓝。
清晰地倒映着莫子渊身上的那抹血红。
以及瞳孔中那抹幽寂的深沉。
天与地的距离似乎消失了，没有尽头的蓝色湖泊似乎一路连接着天际尽头，与虚无的空间融合为一。
水天尽在一线之间。
莫子渊望着湖泊里倒映着的，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
心神微微有些恍惚。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正视过这个状态下的自己了。
那倒映着的光影，明明是那么熟悉却又显得那么陌生
无论是在后上破落道观里的日子，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征程的时候。
他都在珍惜仅存的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无论他如何去珍惜，追忆。
时间总是一路笔直地向前。
最后一路通向终点。
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
他放弃了前方未知的光明，一直沉沦于那深沉的黑暗，只为了开拓出一丝未知的希望。
结果到头来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也许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丝毫希望。
也许这仅仅只是为了斩出心底的一丝裂缝，而进行的自我安慰罢了。
“真没用啊……”莫子渊轻声说道，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谁。
那抹淡淡的余音掺杂着些许的寂寞，转瞬消散于幽寂的湖面。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抬起头，径自朝远处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轻轻地落在湖面，荡起水面一圈圈的涟漪，直至扩散向难以触及的远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莫子渊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远方湖面上多出的一道人影，默然不语。
在那湖面的中央，一名白衣白发的青年微低着头，端坐于王座之上，苍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王座之上被朦胧的雾霭所遮盖，浓郁的血色与哀悼的白色交织汇聚在一起，散发着一股超然于世的无上威严，让人忍不住在其面前跪伏下来。
仿佛是忠诚的臣子叩首于龙座上的君王。
数百根血色的荆棘丛王座上升起，死死地将白发青年束缚在原位，锋锐的血色利刺深深地贯穿进白发青年的四肢百骸，让他无法动弹丝毫。
他微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这个时候，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扩散到了王座近前，然而在触及到白发青年双脚的时候，却又突然破碎开来，转瞬消散于虚无。
白发青年似乎意识到了少年的到来，被荆棘穿透的苍白手指轻轻地抖动了一瞬，闭拢了无数年的双眸缓缓睁开，那璀璨到极致的金色也渐渐暴露在外界。
仅仅只是一丝外溢而出的光芒就远比少年的金色双瞳更为耀眼夺目，宛如天穹之上永不坠落的炽阳。
白发青年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裳少年，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站起身来。
哗啦！
那束缚着白发青年的猩红荆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猛地发出铁索剧烈抖动般的摇晃声，将他死死地束缚在原位。
猩红色的无数荆棘穿透了他的皮肤，少许的殷红血液从他干枯的皮肤中流出，最后滴落在下方幽寂的湖面，形成一朵朵妖异的血色莲花，围拢在白发青年的四周。
漂浮在湖面上，久久不曾散去。
“怎么，终于想起我了吗？”白发青年轻声开口说道。
声音孤高而又浑浊，像是久居深宫的帝王。
“是啊，老朋友”莫子渊看着满身血渍的白发青年，平静地开口说道。
他正对着白发青年慑人的金色双瞳，瞳孔深处却是没有太多的波动。
“你这小鬼不会是来叙旧的吧……”白发青年突然笑出了声，全然不顾身上越来越严重的伤势，指着周围这一片万古不变的湖泊说道“可惜了，我这里既没酒也没女人”
“不然我们两个，倒是可以好好聊一聊”
“别装傻了”莫子渊神情依旧淡然，打断了白发青年接下来的话“你应该知道我来这是做什么的……”
“直接开条件吧”
“……”
“什么嘛，真无趣”白发青年看着这一副认真模样的莫子渊，眉头轻挑，嘲讽般地说道。
莫子渊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发青年，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白发青年见莫子渊不回话，沉默了片刻后，瞳孔中慑人的金色光芒渐渐敛去，眉宇间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些许。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还有，你可别忘了”白发青年用帝王般的口吻开口讽刺道，语气淡然而冰冷“当初可是你亲手把我推向深渊的！”
“事到如今再来求我帮忙，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我知道”莫子渊点了点头，语气与神情中并无多少愧疚之情。
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你也曾将我推入深渊，所以这次算是扯平了”
“……”
“更何况我只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你把力量借给我，只要今天就好”莫子渊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灵魂和生命你都可以拿去”
“这也正是你所期待的，不是吗？”
少年坚定的话语回荡在寂静的湖面上。
血色与苍白色交织的王座上，朦胧的雾气似乎淡去了许多。
“灵魂和身体啊……”白发青年有些诧异，旋即感慨着说道“真是诱人的条件”
“我记得之前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你始终都不肯迈过那条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