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答应了？”莫子渊问道，绕过了白发青年的疑问。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下去。
因为没有意义。
“……”
“想清楚了？”白发青年突然反问道，脸庞上流露出贪婪的神情“真得愿意把主导权让给我？”
他金色的双瞳陡然爆发出凌厉的光芒，直刺莫子渊的双瞳深处，似乎想要将他的灵魂看个透彻。
“你应该体会过的吧，堕入深渊的感觉……”
“那可是永久的孤独和黑暗”
“上次还有人能够把你拉回来……但是这一次，可就再也没人能够救你了”
“你这是在拒绝我还是在赶我走？这可真不像是你的做风”莫子渊冷冷地说道。
声音中夹杂上了些许的冰冷。
“你会有这么好心吗？”
“只是有点好奇罢了，你都快死了，不应该满足我剩下的这点小小好奇心吗？”
“……”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吧……既不重要也没有意义”莫子渊突然轻叹了一口气，金色的双瞳深处有淡淡的涟漪泛起。
“那我就给你意义好了，我们的交易是否成立，将会取决于你的答案”
“你也不要跟我说会浪费时间和精力”
白发青年试着摊开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静止的，不存在于任何世界里”
“所以也不用担心外人会来打扰”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麻烦”
“彼此彼此……”
“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一样的”白发青年缓缓说道，脸上挂起了淡淡的笑容。
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原样。
“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
莫子渊看着白发青年这副认真的模样，眉头微蹙，收回了目光。
天空与湖面依旧是亘古不变的湛蓝，只剩下那抹血红脚下，荡起湖面的层层涟漪。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瞳孔中追忆与惘然之色皆有。
“我以前刚上山的时候，总喜欢和师傅争那些有的没的”
“即使只是一些微不足道，没有讨论意义的事情，我也喜欢去钻牛角尖，去把那些微小的事情夸张复杂化……”
“现在想想看，我这么做是徒什么呢？”
“也许只是为了让师傅高看我一眼，让许只是为了师兄师姐们更加喜欢我”
“也许……只是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记忆”
“这样我也有了能和他们站在一起的理由”莫子渊无声地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师傅在我争地面红耳赤的时候，总会装出一副理亏的模样，好给我个台阶下”
“你说你能想象的出来吗？那个一辈子滑里滑头的师傅在我们师兄弟面前低了头”
“没钱喝酒的时候被赶出来，还在别人酒楼面前装疯卖傻，最后被官府的人带走……”
“还要我们师兄弟们去把他带回来”
“还有一次，有一群号称真仙道统的子弟鬼迷心窍，想要调戏三师姐”“被我们师兄弟们一窝蜂地暴揍一顿，最后扒了衣服，挂在街头门口……”
“那些什么仙家道统的长辈因此找上门来，说什么要代师傅来教训我们几个”
“谁知道刚到了山门前，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向讲道理的大师兄给暴揍一顿，丢回他们宗门去”
“结果没过几天，又有一堆更老的怪物找上门来，还有个什么号称真仙后裔的老鬼”
“说要灭我们山门”
“结果被一怒之下的师傅踩成一堆烂泥”
“还骂大师兄说，以后遇到这种瞎扯淡的老东西，不用留手，往死里揍就行”
“什么狗屁真仙后裔，我还真武大帝嘞我！”莫子渊想起往事，突然笑出了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但他的声音中却听不出什么高兴的意味。
“师傅照顾我，是因为我年龄最小，是他最晚收的弟子”
“师兄师姐们照顾我，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小师弟，他们把照顾我当成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
莫子渊突然不笑了，只是径自望着天空，目光却又游离向难以触及的远方。
“他们从来都不和我争什么，从来都由着我的性子，随着我胡闹”
“把那些危险的事情独自扛下”
“就连要去送死，都瞒着我……”
“你说好歹也得把位置什么的先告诉我，好让我去收个尸什么的……”
“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算是怎么回事啊……”
莫子渊的话语有些哽咽，他沉默了一会儿，把那抹辛酸生生地咽下，勉强调整好状态。
“师傅说过，我一直都是一个很贪心的人，连去上街买些蔬果吃食都要计较半天”
“我也是这么想的”
莫子渊收回了望向天际的目光，低下头去。
“所以说，这场交易是我赚大了才对”
“只要用我的一条命，就能换回他们的命，这么好的事情……这么好的事情”
“去哪里找啊？”
垂肩的黑色长发遮住了莫子渊的脸庞，无处不在的光芒未能驱散他脸上的悲哀。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既然你是另一个我的话……那么你应该能够明白的吧”
“……”
“谁知道呢……”王座上的白发青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一抹黯然在那璀璨的金色双瞳深处一闪而逝。
这一片天地再度安静了下来，妖异的血莲缓缓散去，沉于深不见底的湛蓝湖泊。
水天一线的世界中。
最后只剩下红裳的少年与束缚在王座之上的白发青年，在湖面之上相互对立着。
谁也没能迈出那最后一步。
存在于他们中间，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依然存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发青年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在我身上的话”他略微停顿了一瞬，孤高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波动“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
“虽然这件事由我来说有点奇怪……”
“但是你得知道，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
“就算你借助我的力量再度失控，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过是去送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