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青年犹豫了一瞬，接着开口说道。
“我身上这副惨样你也看到了，这还是你那便宜师傅还有你那些师兄师姐们留下的手笔……”
“连他们都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你觉得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的我”
“能比他们强到哪里去呢？”
白发青年耸了耸肩，似乎有些无奈。
哗啦！
仅仅只是耸肩这样细小的动作，便让王座上冒出的血色荆棘活络过来，缠绕摇晃间，似乎是想要将白发青年碾碎。
粘稠的鲜血再度流淌下来，他的脸色也随之愈发苍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沉睡而去。
“有些事情总得试过才知道吧……”莫子渊望着那张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样貌。
“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他攥紧了双拳，咬着牙说道“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眼前有往昔的画面浮现。
懵懂的少年坐在老道人的肩头，看着满山纷纷落落的花雨，露出了向往的痴痴笑容。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漫漫花雨下，那些熟悉的身影，在冲他招手呼唤。
“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白发青年沉默了片刻，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
放纵不羁的桀骜大笑回荡于整片幽寂的世界。
那隐藏于血肉中的恐怖气息猛然爆发出了一瞬，震碎了束缚他全身的血色荆棘。
以白发青年为中心，脚下的湖泊陡然浮现出了一层巨大的气漩。转瞬之间，湖泊之上的平静被打破，万千潮水汇聚而来，似乎就连天与地的界限都开始变得模糊。
王座上的朦胧雾霭被掀起的巨大风浪所吹散，露出了其中烙印着的神圣与杀戮的符号，无尽的威严汹涌而出，似能驱散一切邪祟与污秽。
而莫子渊正站在这股的风暴的近前，默默地承受着苍白王座上散发出的无尽威压。
幽黑色的双瞳深处，一抹凶戾之色一闪而逝。
将灵魂与生命出卖给对方，听起来像是很公平的交易。
但其实一点成立的基础都没有。
在外界那无数邪灵强者身前，没有人能够幸存下来。
破碎记忆中看到的持剑老者也好，师傅也好，大师兄也好……
没有人活下来。
莫子渊轻叹了一口气，仿佛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眸，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他本来就对这场交易不抱什么希望，因为王座上的白发青年根本就没有答应自己的必要。
他大可以等到自己拼杀到魂飞魄散的时候再出来，这样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才符合他内心的道。
那么自己……
为什么还是选择来了这里呢？
是因为自己还抱着万一的期望吗。
“小子，你这摆明了是要拉着我去送死”白发青年端坐于苍白王座之上，单手撑着额头说道“凭什么让本座帮你？”
“总是为了这种无聊的念头去赴死，你还真是一点改变都没有啊”
声音冰冷而无情。
那血色的荆棘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再度从王座上血色中冒出，缠绕束缚上白发青年的身躯。
他微微低头，看着身体上那破碎不堪的苍白色肌肤，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这样不就和以前一样了吗……”白发青年轻声呢喃道，声音微弱蚊足，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那汹涌的潮水褪去，鲜血凝结而出的血色莲花似乎聚拢在了一起。
“即使如此……”莫子渊睁开了双眸，缓缓向前迈步而去，瞳孔深处的复杂之色渐渐沉拢。
“即使如此”
“我也希望你能够答应”他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的重量，脚下的蓝色涟漪化作旋转的冰蓝色莲花，在他的身后绽放着。
他最终来到了王座的近前，迈过了那深不见底的无尽沟壑。
“我不记得你口中的过去，也不记得我们的相遇”
“但是啊……”
“如果我当初选择接纳了你……那么这份虚无的羁绊”他松开了攥紧的手，低下头去，朝那被束缚着的白发青年伸出了手。
“一定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吧”
如果死亡便是我们的终点，如果我们的过去只是缥缈的虚无。
如果神灵真的存在。
我便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只求换回那份消失的过往。
哪怕再也不是仙尊，哪怕永生永世被困于虚幻的梦境。
我都愿意接受。
“你愿意陪我前往地狱深渊吗？”莫子渊轻声说道，幽暗的瞳孔深处只剩下无尽的愤怒与孤独。
管他什么妖邪魔神，管他什么天地灾厄。
你我联手。
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去杀出他个朗朗乾坤！
白发青年的身躯突然颤抖了一瞬，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莫子渊此刻脸庞上的神情。
他微微笑了起来，孤高的声音之中有无奈也有叹息。
原先如寒冰般的冷漠消散而去。
“所以才说你和以前一样啊……”白发青年轻声呢喃道，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任凭那无尽的血色荆棘贯穿了他苍白的手臂。
暗红的鲜血不断飞溅到他伸出的手心上，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不记得……也好”
白发青年心中低语道，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掌不偏不移，紧紧地握住了莫子渊伸出的手。
似要将他牢牢地焊在手心。
“那就去地狱走上一遭”白发青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癫狂，又似乎包含着无尽的愤怒与绝望。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他们死，还是我们活！”
那实质性的情感顺着掌心曼延向莫子渊的体内，最后包裹住他全身的灵魂与内心。
白发青年与苍白色的王座突然破碎开来，幻化为蕴藏着无尽恐怖力量的血色光点，漂浮旋转间，围绕住站在中央的红裳少年。
莫子渊的瞳孔紧紧闭合着，身上的气势愈来愈强，直至突破了某种绝对的界限。体内的气海轮府，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尽皆幻化成了虚无的吞噬黑洞。
无边无际的湛蓝湖泊似乎受到了某种触动，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猛地袭卷而向那抹妖异的血红。
宛如遮天蔽日的海啸。
那抹渺小的血红愈来愈耀眼，宛如冉冉升起的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