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完美的人
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的生活很少是融洽和谐的。事实上,在他们的生活中,很多人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但是,所有关于米开朗基罗的记录却都是那么的名副其实。他过的是一种单一不变的生活,而他所追求的是一种固定永恒的精神。他创作出了非同寻常的作品,写出了超乎一般的文字。而在这样的伟大成就之下,他又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很少有什么怪僻,如此忠实于人类思维的规律,以至于他的性格和他的作品就像牛顿的成就那样伟大。他的作品巧夺天工,与自然融为一体,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米开朗基罗属于天赋最高的那一类人,他的一生中没有一件可以让人诽谤和招致损害的事情。他的一切行为活动的方式和构成,都是那么的简单和粗浅,以至于可以让人们毫不费力地明白,被大多数人所欣赏。他的作品自然是令人崇敬和清白无邪的。他信奉那种非常严格——甚至近乎苛刻、令人敬畏的纯粹,这些都来自他的画笔和鬼斧神工的高超的作品,更来源于他近乎完美的且还在不断完善和提升的一生。“他从来不做普通的,或是平庸的、不重要的事情”。在他生命的大限将要来临的时候,他没有故步自封,更没有停滞不前,而是投身于圣彼得大教堂这一不可磨灭的建筑设计中,希望实现他庄严而宏伟的构想。
米开朗基罗向我们展现了一个艺术家的完美形象。他是四个艺术领域——绘画、雕刻、建筑设计和诗歌的著名大师。在前三项艺术中,他通过可视的手段,而在诗歌中则是通过语言,努力去寻求那种表达关于美的思想。这种思想充斥于他的心胸,决定着他的全部行为。在最宏大意义的美中,在内在的和外在的美中,他表达出了美的高贵、壮丽,以及灵魂的善良和仁慈——接受和传授这些都是他的天赋。他不时地审视着美,创造着而且只是创造着美。古希腊人将这个世界称作美。这是一个在我们所处的虚假迷幻的社会中,听起来是那么的奇异古怪、荒诞不经,甚至是答非所问而又傲慢莽撞的名词。然而,当一个人的思想超出了对财富的趋从和对卑下欲望的追求时,他就会不期而然地发现,只有最真实的才是最美的;而且只有基于对诸如此类事物的深思熟虑,他才能够有所教化,有所提升。善和美只有一种表达,这一真理使米开朗基罗享有了极高的声誉。美是不能够被定义的,它就像真理一样,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它不存在于理解力的范围中——美或许是可以被感知的,被复制的,但是却不可能被定义。法国有一句谚语说:“世界上没有美,只有真。”
米开朗基罗的成就正是这一箴言的最好证明。他孜孜不倦地表达着美的东西,坚信只有通过对真的掌握才能够获得美。普通人的眼睛只会满足于美好事物的表面,而智者却知道这只是粗浅的表面。如果说有那么一点点美的话,也只不过是内部协调的结果罢了。对于艺术家来说,只有掌握了剖析人的生命和思想的本领时,才能够获得画出真正的美的能力。
米开朗基罗从他的童年时代直到他离开人世,用自己毕生的时间和精力,投身到这种对自然的辛苦观察上。
然而,我们所知道的对于美的最高形式的表达,应该归功于美的艺术。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通过努力取得人类的尊严和文雅的感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歌德曾经说过,一个从没有见过罗德尼宫里的朱诺神的人,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看到这些符合人的天性而又超乎人类的杰作,“我们感到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伟大”。看到这些作品,我们就理解了引导米开朗基罗努力拒绝传统趣味以及赞助商的忠告,而将教堂四周的墙上画满了裸体人像的非凡审美力。给他写传记的作家写道:“对于教堂这个地方来说,这样做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对于展示他博大精深的艺术造诣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种对于美的热爱,由于从来就没有超出轮廓和色彩画的范畴,以至于成了太微不足道的东西,而不能发挥出他的天赋中的所有力量。
在米开朗基罗的艺术生涯中,正是这一本质的事实,使得他对美的热爱,通过对艺术的深刻理解而不断趋于稳固和完美。建筑设计是连接精细艺术和现实生活的纽带,在这方面的技巧需要他同时对两种艺术都十分精通,并且是游刃有余,这是一个重要的保证。在威尼斯,据说他曾就几个明显的缺陷——对修筑横跨威尼斯大运河的里阿托斯大桥提出了一个修改计划。他不是没有装饰上的技能,或是仅局限于塔楼和建筑物正面的轮廓和装潢,而是通晓艺术的所有来龙去脉,以及经济上、力量上的所有细节。
雕塑美的人生
米开朗基罗不仅是美的发现者,更是美的传授者。他深深地扎根于实用技术当中,并以实用技术的那些金科玉律作为基础。他非常勤奋,以至于人们常常对他忍耐疲劳的能力惊叹不已。他用了12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西斯廷教堂里所有的穹顶画,这么巨大的工作量是那么惊人。他的这一番努力也拓宽了人们对自身能力的认识。在完成这个作品的过程中,他是那么的不辞劳苦,以至于在此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看不见任何东西,除非是把它们举到头顶上去看。一小块面包和一小杯葡萄酒就是他的全部食物了。他还曾经告诉瓦萨里,他经常是和衣而卧,这既是因为他太疲劳了,连脱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还因为这样可以使他在夜间一跃而起,立即进入工作状态。他的一位朋友说:“从他在佛罗伦萨城的一些设计中,可以看到他天赋中伟大的一面。”
为了找到一种合适的神采,或者为了表现自然的鬼斧神工,米开朗基罗曾经一连做过九个、十个或者十二个头像,直到自己感到满意为止。他说:“我需要在我的眼睛里安上一个指南针,而不是在手上。因为手只是用来工作的,而眼睛却是用来判断工作做得好坏的。”他习惯于这样的表达,“当脚手架被移开的时候,这些单独的雕像是美好的,因为其中的人工部分已经被去除了。”
在美的第一个层次上,他通过研究真理努力寻求美的东西,然后他又通过进一步的努力,去寻求美的高级形式——完善。他的艺术境界的至高无上就在于他一生坚持不懈的努力。他不仅建造了一座神庙,还画出和刻出了许多圣人和预言家。从他的画笔中所散发出来的火一般的热情和神圣,也同样出现在他的诗句中。当有人让他在教堂的墙上重新作画时,在那里他画了《最后的审判》。有人对画像中出现不雅观的裸体形象感到不满,他回答说:“告诉教皇,这很好办,让他对这个世界作出一番改革,他就会发现这些画像也是会自我改造的。”他清醒地看到,庸俗的眼睛只会从著名的预言家和天使那里看见不雅——即使他自己的画像是纯洁的,他们也会找到一些借口。由于他拒绝把他的工作重新再做一遍,于是教皇便向他建议,为了烘托教堂的气氛,是否可以在这些神像的外面装饰上一层金子,米开朗基罗回答说:“在那个时候,金子虽然是永不磨灭的,但是我所画的人物既不富裕,对财富也没有什么渴望,他们都是一些神圣的人——对于他们来说,金子是不屑一顾的东西。”
米开朗基罗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淡泊名利、独立自主的精神——不要经费,不要限制,让人们很容易想起古波斯人的一种报偿。当别人要为他在这项重要工程中的付出提供补偿时,他说:“我既不想命令别人,也不想服从其他人,我只要自由、不受干涉地工作。”但是,当工程开始的时候,各种事情就会纷至沓来。当教皇对他的一项设计大加赞赏时,差人送来100块金币作为一个月的薪水时,米开朗基罗却又把金币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教皇因此大发雷霆,而这个艺术家却丝毫没有动摇自己的初衷。
他对离群索居的生活有一种强烈的热爱,他一个人住,很少与任何一个人共进晚餐。就像人们想到的那样,他对自己的祖国有一种本能的热爱,在他年纪大了的时候,他还向周围的居民兴致勃勃地谈论希伯来山上的一些传统。他经常说,他只有一半是在罗马的,“因为平心而论,和平只能在树林里才能被发现”。几乎是像野蛮人一般独立自主的特性,贯穿了他的整个一生。
尽管米开朗基罗很富有,但他仍过着穷苦人的生活,而且从来不愿意接受任何一个人的礼物。因为他认为,如果一个人要是送给他某样东西,他通常就要对那个人负有某种责任。
曾经有一次,他送给老仆人厄本诺两千块金币,使这个老仆人一下子就变得富裕了。
米开朗基罗对周围的人从来不表现出太多的优越感,因此获得了应有的、充分的尊敬。他既站在民族的立场上,又代表同时代人的喜好。米开朗基罗并不是只关注自己的伟大,而是不断从别人的优秀作品中得到一定的启发。他欣赏和承认别人的天赋和优点,因此就拥有了一种最丰富的源泉,也就是人性中最美好的要素。
他对最高形式的美充满了热爱,换句话说,就是热爱友善。他是一位灵魂如此优雅的人,以至于任何腐化堕落的恶行都与他无缘。艺术对于他来说,不是一种生存的方式或是赢得名声的阶梯,而是他的全部生命和终极目标。因为,艺术是他用来寻求一种无声的智慧的工具。他活着就是为了从各个方面向人类作出证明,庄严和优雅的世界向每个人敞开着,而世俗的、懒散倦怠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只有那些友善的人,才能够欣赏到最优美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