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埃勒夫人一改变她的话题,就开始奉承我。最初,听得我挺高兴的,但是后来她的马屁拍的越来越大,我那股高兴的劲儿就全部消失了。她像舌头分叉的蛇那样,在我面前游动着,假装要去了解我家乡和亲友的情况。时不时地也会游到对面和斯塔特普交谈起来(但是他跟她说得很少),有时候又缠着德鲁莫尔(他也说得不多)。我真羡慕这两个人,因为他们在对面坐着,避免像我这样受她的罪。
吃完饭后,将孩子们都带了进来,考埃勒夫人便运用她那赞美的词,夸奖这一个眼睛美,那一个鼻子翘,还有一个生的腿漂亮——这还真是一个改进他们心智的好办法。孩子们中有四个女孩子,两个男孩子,还有一个尚且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宝宝,至于下一个就更加不知道了。芙萝普莘和米耐丝将孩子们带进来,好像两名被派去招募孩子兵的现役军官,正在带他们回去交差。鄱凯特夫人看着这些原本应该是贵族的娃娃们,仿佛早就应该对他们进行一番检阅观察,可问题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样,夫人,抱住宝宝,将你手中的叉子给我,”芙萝普莘说道,“不可以这样抱,避免他的头会碰到桌子下面。”
鄱凯特夫人接受了忠告以后,就改变了抱宝宝的姿势,这样没有让宝宝的头碰到桌子下面,但是却碰到了桌子上面,“砰”一声吼,吓了所有在场的人一跳。
“天啦,天啦!夫人,还是交给我吧!”芙萝普莘说道,“来,珍妮小姐,你给宝宝跳个舞看看,跳!”
珍妮是其中的一个女孩子,真的很小,但是很早前她就已经有了任务,要照顾其他几个小妹妹和小弟弟。她原本站在我身边,没一会儿就走到宝宝面前跳来跳去,跳着跳着,宝宝真的不哭了,反而笑了起来。接着,所有的孩子都笑了,鄱凯特先生的也笑了(刚刚有两次使他又陷入绝境一样用尽力气抓头发,想要将自己拎起来),我们大家都跟着笑了,而且非常高兴。
芙萝普莘用手托住宝宝的屁股,将它摆成荷兰洋娃娃的样子,非常小心地放在鄱凯特夫人的膝上,又给宝宝拿了一个胡桃钳子玩弄,并且告诉鄱凯特夫人要看好,避免让胡桃钳子的栖戳到宝宝的眼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接着又尖声对珍妮小姐说,想让她也好好照顾宝宝。说完,两位保姆离开房间,到了楼梯口就跟之前在这里侍候大家用膳的小仆人打了起来。这个小仆人是个放荡不羁形容人放纵任性,不加检点,不受约束。的人,很明显在赌桌上输了很多钱。
鄱凯特夫人一直沉浸在和德鲁莫尔讨论中,他们讨论有关两个准男爵爵位的事情,嘴里还吃着糖酒浸橘片,但是把她膝上的小宝宝忘记在了脑后。当我看见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他正吓人地挥舞着胡桃钳子,但是这个时候小珍妮发现宝宝的脑袋随时都有危险,就悄悄地走过去,偷摸的加哄骗才把这“恐怖”的武器拿走。与此同时,鄱凯特夫人把橘片也吃光了,见此毫不在乎地对珍妮说道:“你这小孩,胆子这么大呢?赶紧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亲爱的妈妈,”有点大舌头的小姑娘说,“小宝宝差不点就把眼珠子挖出来了。”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鄱特夫人骂道,“赶紧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想不到鄱凯特夫人竟然是爱惜自己的面子,带一种唯我独尊的压制性,使我感到特别的不好意思,好像我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似的,内心非常的不安。
“白琳达,”鄱凯特先生在桌子的另一头解释到,“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珍妮只是怕宝宝受到伤害。”
“谁也不能管我,”鄱凯特夫人反驳道,“马休,你可真厉害,竟当众说我,一点面子给我。”
“我的天啊!”鄱凯特先生感到百般无奈的难过,大声喊道,“难道就眼看着宝宝玩胡桃钳子把命玩没了?也不让人别人管吗?”
“但珍妮总不能来管我的事吧”鄱凯特夫人反驳道,“我还记得我那去世祖父的地位。珍妮,哼!”她用严肃的目光瞟了一眼这个无辜的小犯人。
鄱凯特先生又用双手狂拉住自己的头发,这次真的把自己从椅子上拎起了几英寸。“只要为了人家去世祖父的地位,就能让宝宝们全都死在胡桃钳下。听听这是什么话!”他万般无奈地高声叹息着,然后停下来了,没有再说话,保持沉默。
在争吵当中,我们大家都尴尬地看着桌布。争吵一会便停息了,那个不懂弄虚作假而又不受管制的宝宝却对着小珍妮蹦蹦跳跳、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儿。我想,在这个家庭中,除了保姆以外,她是这个小宝宝唯一认识的人了。
鄱凯特夫人说道:“德鲁莫尔先生,你按一下铃把芙萝普莘叫来,珍妮,你这个不孝顺的要钱鬼,快去睡觉。噢,宝宝乖乖,让妈抱你去睡觉吧。”
婴儿是不懂弄虚作假、天真无邪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反抗着,在妈妈怀里来回翻滚,结果蹿错了地方,小脸儿看不见了,反而露出穿了一双毛线鞋的脚和两只长着小圆窝儿的脚踝。然而,无论他怎么反抗,还是被带进了房。后来,小宝宝的反抗总算有效了,因为几分钟后我从窗户看过去,珍妮已经在照顾他了。
其他五个孩子都没有地方去,仍然待在了餐桌旁边,因为芙萝普莘正忙着做她自己的私事,没有别的人来照顾他们。通过观察,我这才知道鄱凯特先生和孩子们之间关系的情况,下面举几个具体例子就可以了解大概情况了。这时鄱凯特先生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迷惘了,他头发非常凌乱,呆呆地看了孩子们好一会儿,仿佛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这小孩会住在这个家庭之中,为什么老天不把他们一一分配到其他的家庭中去。然后,他用非常冷淡的传教士般的语气向他们询问一些问题——比如问问小乔的衣服褶边上怎么破了,小乔说:“爸,芙萝普莘说她一有时间就会帮我补上”;再问问小芬妮怎么生了甲沟炎,她说:“爸,米耐丝说,她一旦想起来就会给我上药”。然后,他良心发现,表现出一分父亲的样子,给他们一人一个先令,叫他们出去玩一玩。接着他们都跑了出去,而他却拼命地用双手抓住头发把自己拎起来,然后那些没有办法解决的疑问又在他心中消失了。
晚上这里的河上能够划船。德鲁莫尔和斯塔特普各租了一条船,我也决定租一条小船,而且要超过他们。说句实话,只要乡下孩子会玩的东西我全都会。当然,我也意识到在泰晤士河上划船,我划船的样子是不够风度的,而在其他河上划船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当时,在我们下河的台阶旁边有一位得过划船比赛奖的船夫在招呼生意,于是我的新朋友便介绍我向他学习划船。这位有着丰富实战划船经验的权威人士一开始就弄得我很不习惯,因为他一看到我就说我有划船的天赋……铁打的胳膊。如果他能知道将来发生什么,我想他肯定不会说这些客套话了,因为就这些客套话使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徒弟。
晚上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一盘晚餐,我想要是家里下午没发生那件不高兴的事情,我们会比现在更高兴的。当时鄱凯特先生正欢天喜地,一位女佣人走进来跟他说:“老爷,看你现在很开心,我想跟你说点事情。”
“你要和老爷说话?”鄱凯特夫人又感到自己的面子受到侮辱,说道,“你可厉害!有事去找芙萝普莘讲,要么换个时间跟我说。”
“不好意思,夫人,”这位女佣人说道,“我希望现在说,并且跟老爷说,而不是跟你说。”
之后鄱凯特先生走出了房间,而我们在等他回来之前想尽量找些事情来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
“白琳达,你看这是怎么个情况!”鄱凯特先生满脸的哀怨和失落,走到大家面前说道,“女厨喝多了,在厨房的地下睡着了,她还在橱子里还藏着一大块新鲜黄油,等着有时间拿出去卖钱。”
鄱凯特夫人马上表现出非常温和的表情,说道:“一定是那个臭索菲娅干的好事!”
“白琳达,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鄱凯特先生问道。
“索菲娅已经把真像全都告诉你了,”鄱凯特夫人说道,“刚才我看到她走进房里肯定想要跟你说话?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见的。”
“白琳达,刚才是她把我领到楼下去,”鄱凯特先生答道,“把那个女厨子的情况和那块黄油的事情说给我听,并且给我看了黄油在哪。”
鄱凯特夫人抢白道:“马休,我看你这就是在为她辩护。”
鄱凯特先生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这个亲祖父的亲孙女儿,就在家里没有一点讲话的权利吗?”鄱凯特夫人说道,“再说,这女厨子以前一直是我很尊敬的人,她以非常真诚的态度跟我说,说我天生就有公爵夫人的气质。这都是她刚来的时候对我说的。”
鄱凯特先生一直站在沙发旁边,听完这些话,就像一个要死的格斗士,一头跌倒在沙发上。“我想我最好去睡觉吧,”然后他又用要死的格斗士的声音对我说:“晚安,皮普先生。”那声音沙哑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