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 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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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一次给乔写信(2)

“倒也是,”乔赞同地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你的话说得很对,我的老弟!我记得刚认识你姐姐的时候,人们就在谈论她是怎样怎样把你一手带大的。大家都夸奖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和大家的观点一样,也认定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再说说你,”乔说到这里的时候,装出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呕吐的东西了一样说道,“那个时候你长得非常小,而且又没有多大的力气,长得非常难看,你如果要是亲眼看到自己当时的模样,一定也会瞧不起你自己的。”

对他这些话我不敢去评价,只是说:“乔,你不需要总想着我的事情。”

“皮普,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他继续说道,话语中含有着纯朴和温情,“在我正式向你姐姐提出结婚的时候,我邀她一起到教堂里举行仪式,她同意嫁给我了,因此来到这个铁匠铺。我当时和她说:‘把这个可怜的孩子也一起带上吧,上帝会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的!’我又向你姐姐解释说:‘铁匠铺子不怕多他一个人!’”

听到这时,我忍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请求他原谅我,并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乔也把火钳丢在了一旁,紧紧地抱住我,说:“你会是我永远的好朋友,皮普,你说对不对?不准哭了,我的老弟。”

乔的话被我的举动打断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说下去: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皮普,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我觉得这一切总算是幸运的,因为我们俩在一起了。现在,你就要亲自教我学习了,皮普,不过有些话要先说一下,我可是很笨的,而且是特别特别的笨,再说,这种事可不能让你姐姐发现。所以,我说我们要秘密的进行。为什么我们要秘密地学习呢?皮普,我来告诉你原因。”

他又拿起了火钳。我曾经猜想,如果他不拿起火钳,恐怕也就说不出他的理由了。

“你姐姐其实喜欢官。”

“什么,乔,姐姐喜欢官?”我感到非常吃惊。这句话使我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想法,其实,我也希望自己的这种想法能够成真,就是乔要和姐姐离婚了,因为姐姐爱上了某个海军大臣或者财政大臣。

“她确实喜欢管,”乔说道,“我的意思是在说她喜欢管你和我。”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这才弄明白他说的是管人。

“你姐姐最不喜欢有一个有学问的人在家里,”乔接下去说,“特别不喜欢我变成一个有学问的人,因为她怕我的本领比她强,有本领就不听她的话了。你明白这意思吗?”

我本来打算提出一个问题去反驳他,但刚说出来“为什么”,话就被他打断了。

“不要着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皮普,你可以待会儿再说。我必须承认,你姐姐总是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也承认,她不仅要狠狠地教训我们,而且还要再狠狠地踩我们几脚。要是在你姐姐极其生气的时候,皮普,”乔这时降低了自己的声音,并且偷偷地看了一下门,“讲句实在话,我承认她就像是一个怪物。”

乔在说到“怪物”这个词的时候,从他的表情来看,好像这个怪物长了十二个头一样。

“皮普,刚才你说的话被我打断了。你一定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起来造反,对吗?”

“是的,乔。”

“你要明白,”乔说着,把火钳火钳是烧火时用来添加柴火或者煤炭的一种使用工具。换到了左手上,这样他可以用自己右手摸胡子了。我知道,只要他做出这种平静的姿态,就不需要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了,“你姐姐可是个聪明的人啊。聪明的人。”

“什么是聪明的人?”我问道,希望这个问题能够难倒他。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早就已经已胸有成竹了。他用聚神的目光看着我,说道:“聪明的人就是她呗。”他换了一个说法,把我说得没有可以应答的话。

“我不是聪明的人。”乔又说道。这时他收回了目光,又用手去摸他的胡子,“最后还有一点我必须说,皮普,而且我得特别认真地对你说,我的老弟。在我妈妈的不幸生活中,我体会出一些道理。她是一个多苦多难、任劳任怨、心碎的诚实人,可是在活着的时候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所以,我最怕亏待了女人,我宁愿亏待自己,也不能亏待她,宁愿自己有困难。皮普,我希望由我来承担所有的过错,老弟,我希望那个呵痒棍不会打在你的身上,我希望棍子都打在我的身上。事情就是这样的,皮普,有时我的力量并不够,而且还有许多的缺点,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虽然当时我还很小,但却从那一晚开始,我对乔又添加敬慕之情。我们从那时候开始,就像从前一样,情如手足,平等共处。每当平静的时候,当我坐在那儿看着乔并且想着乔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新的感情,心中对他充满了敬仰之情。

“但是,”乔说着,站起身来添了一些些燃料,“这台自鸣钟马上就要敲响八点了,而她却还没有回来!希望彭波契克舅舅的那匹母马没有摔倒在地上。”

姐姐有时候会陪着彭波契克舅舅一起去赶集,帮他买一些日常家居所需要的东西,比如吃的和用的。买这些东西总要听听女人的意见,彭波契克舅舅是个单身汉,又不敢相信家中的佣人。今天就是赶集的日子,姐姐便去帮他的忙了。

乔把火生好了,又把火炉清扫干净,我们走到了家门口,仔细地听着路上是否有马车的声音。这是一个严寒夜晚,寒风迎面而来,整个地铺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冻得结结实实。我忍不住的想到,如果今晚有人睡在沼泽地上,一定会被冻死的。我抬头看向天空,一片星空,忍不住又想起,如果一个人在被冻得快要死了的时后,抬头看看那灿烂的群星,但是却得不到任何帮助与怜悯,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有马车过来了!”乔这时说道,“这声音多像动听的铃声啊!”

马儿的铁蹄声在这个时候就像乐曲一样有节奏。这匹母马今天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的轻快,一路小跑过来。我们搬出了一张椅子,好让姐姐踩着从马车上下来。我们把炉火拨得旺旺的,以便马车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明亮的窗户。我们对厨房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看看一切东西是不是都放得整齐。我们刚做完各项准备工作,马车到了门口的时候。姐姐全身裹得紧紧的,只把眼睛露在了外面。彭波契克舅舅也跟着下了车,一下车便把一块遮寒布盖在了马的身上。我们一起走进了厨房,我们也随身带了一股冷空气,好像立刻就把炉火中的热气给赶跑了。

“你们听我说。”乔夫人既匆忙而又兴奋地解开了外衣,向后面推了推头上的帽子,便挂在了肩后,当然帽子上的带子便扎在了颈前。她说,“这孩子如果今晚还不懂得去感谢别人,恐怕今生今世也不会懂得感谢别人了。”

我表现出一副感恩的样子,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表情。

“我也只不过是期待,”我姐姐说道,“不要把他给宠坏了。总之,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她不是那样的人,夫人,”彭波契克先生解释道,“她的知识丰富着呢。”

“她”指的是谁?我看着乔,撅了撅自己的嘴唇,又抬了抬眉毛,意思是在问他:“她是谁?”而乔也同样看着我挤眉撅嘴,好像也在说:“她是谁呢?”不幸的是他的这个动作被姐姐看到了,于是他像平常那样抬起手背擦擦鼻子,表现出不想惹出什么事的态度,两只眼睛看着姐姐。

“你在做什么?”我姐姐极其暴躁地说道,“睁着那么大的眼睛看什么?难道家里失火了吗?”

“哪一个人,”乔十分小心翼翼地提示着说,“刚才你们提到的什么她——”

“让我来告诉你,她就是她,”我姐姐说道,“你总不会认为郝维仙小姐是位男士吧。我觉得你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吧。”

“是在镇上住着的那位郝维仙小姐吗?”乔追问道。

“镇上还住着另外一位名字叫郝维仙的小姐吗?”我姐姐回答道,“她要皮普到她家那儿去玩。他是一定要去的,而且是去那儿好好地玩。”我姐姐说着,摇晃着自己的头看向我,好像是在鼓励着我,要我表现出特别活泼可爱、爱闹爱玩的样子。“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好好收拾你一顿的。”

对于镇上的郝维仙小姐我也早有耳闻,几乎周围一带的每一个人都听说过郝维仙小姐,说她有数不尽的财富,但是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她住在一个既大又阴森的房子里,为了提防盗贼的出现,整个住宅都被保护得很严密,她自己过着一种隐居的生活。

“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乔感到很吃惊,说道,“我真的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皮普的!”

“你真是个傻家伙!”我姐姐叫道,“谁说她知道皮普的?”

“某个人,”乔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提示着说,“刚刚说过的,说她要皮普去她那里玩。”

“莫非她不会去问彭波契克舅舅,看能不能帮她找到一个孩子去她那儿玩?莫非彭波契克舅舅就不可能是她的房客吗?莫非他就不可能到她那儿去交房屋的租金?例如一个季度一次,又或者是半年一次,和你说这些也是没有用的。彭波契克舅舅到她那儿去的时候,就不会问问能不能帮她找一个孩子去玩玩吗?彭波契克舅舅不是一直在体贴我们想着我们吗?你是不会想到这些的,约瑟夫。”我姐姐用责备口气说着(而且还用了约瑟夫这个正式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外人,“他难道不会说起这个孩子吗?这个孩子却耀武扬威地站在了这里。”我必须郑重的解释一下,我根本就一点儿也没有耀武扬威的样子。“为了这个孩子,我愿意一辈子心甘情愿地像奴隶一样地照顾他。”

“说得真棒!”彭波契克舅舅大声说道,“真好!观点很明确!而且很有道理!约瑟夫,你现在总该明白这一切了吧。”

“不,约瑟夫,”我姐姐依旧用责备的口气说道,而乔则举起手擦了擦他的鼻子,一副感到很歉意的样子,“你是不会理解的,你根本就想不到这其中的道理。也许你认为自己理解了,其实你并不理解,约瑟夫。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彭波契克舅舅,他对我们一直是充满着好心好意的。这孩子的远大前程就全靠他了,他可以把皮普送到郝维仙小姐家去,而且他答应今天晚上就把皮普先带到镇上,用他的马车把皮普带走,并且住在他的家里,明天早晨他会亲自把皮普送到郝维仙小姐的家中。希望老天保佑他!”我姐姐用了很大的嗓门喊着,突然用力把帽子拉了下来,“我光站着和你们两个傻瓜讲话了,忘记了彭波契克舅舅还在这里等着呢,那匹马在门外站久了也会感冒的,你这个孩子,怎么从头发到脚底板都是泥啊、灰啊!”

她刚刚说完话便向着我跑了过来,那个样子就像老鹰正在扑向小羊羔,一把就揪住了我的头,把我的脸都按进了水槽中的木盆里。我的头刚好放在了在水龙头下面,接着姐姐便给我满头满脸地涂上了一些肥皂,揉、搓、擦、拍、搔、刮,这些动作几乎要把我整疯了。我必须在这里解释一下,我感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件事了,即使是现在社会中的任何一个有权威的人,用一只结婚戒指在一张人的面孔上无情地来回地擦,面孔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会造成多少条隆起的痕迹。

我的这次“洗礼”结束后,姐姐给我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这件衣服是用亚麻布做的。衣服穿在身上硬得很难受,就仿佛是和犯人穿的麻袋服装一样。接着,我身上又被强行穿上了一件外衣,这件外衣也紧得很,同样难受极了。一切都结束后,姐姐便把我交给了彭波契克先生,他就像是一位行政司法长官,很正式地接收了我,然后对我说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讲演,最后说:“孩子,要学会一直对所有的朋友感恩,特别感谢一手把你带大的人们!”

“乔,再见了!”

“皮普,老弟,希望上帝能够保佑你!”

以前我从来没有和乔分开过,所以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再加上眼睛上还有刚才的肥皂水,这个时候在马车上竟然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了。过了一会儿后,这些星星又出现在天空中了,并且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地闪烁着,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解答我心中的难题:我为什么要到郝维仙小姐的家中去玩?她究竟让我在她的家中玩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