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年开隧道时候,山里的麂子叫得很凄凉,我在睡梦中问母亲这是什么声音,她说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将要搬离的预兆,但是我不认为我的离开是一种悲哀,我只是和那个年代许许多多的中国居民一样,拆迁、看房、搬家。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去陌生的世界感受不一样的雨雪风霜。
我抬起头,看前面始终被烟雾缭绕的大鼎,想起曾许多次和母亲一起来祈愿,然后顺利得走过中考,高考,母亲也顺利地找到很好的工作,不止是菩萨的保佑,还有她越来越少的头发和开始发皱的眼角。
罗汉堂早已经重修,我是看着上一个罗汉堂早起来的那时候还有人在那里上色,本来就高的墙壁上也是绑满了条带,禁止游客随意触摸。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罢了,曾经来这里的人,是不会去亵渎他们单纯的心中威严的神明的。
道是现在这个我不曾看过的,重修的罗汉堂,似乎从角落开始慢慢地,有些褪色了。
转入后院,我突然感觉庙里是如此之大,是扩建了,还是那时候的我总是止步于庙堂,根本没见过这个寺庙真正的样子。我摇摇头,相信它是扩建了,让自己相信我是因此才不认识的。
抬起头,两个比我稍大些的和尚并肩走过,说笑着,除了头发和我所在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的后面是一排橘子树,有风吹过,树叶颤抖,释家讲究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也许我并没有他们说的悟性,我只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微妙,我的感觉和我的记忆串在一起,我似乎已经迷失在这大千世界。
“阿弟诶。”??我对着他傻笑,他是我小时候的熟面孔。经常就这么和我打招呼,一来二去,怕生的我也就和他混熟了。
我想,我模糊的记忆里有他,尽管我同样不知道他的名字或是法号什么的,但我还记得他曾经递给我的青涩的果实,那是反着太阳光的,亮闪闪的橘子。他说要给我吃,我连一句谢谢似乎也没说。
然后他似乎还因此被罚了禁言修行,好像就是被看到偷摘了两个橘子。
一直到我要走的那天,他也没有开口说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好,是所谓的怜悯吗?不,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东西,正一点一点把记忆的碎屑拼成永生的难忘。
我走的那天,他向我招手,又一次塞给我两个橘子,青青的表皮上已经有些泛黄,是正在成熟的颜色。也是那时候的我,他却始终没有说话,禁言修行似乎还在继续,只是在我走了好远以后回头,他还在那里,秋天的风吹着浆洗地很硬的僧服。
我却始终没有听他熟悉地喊我一声“阿弟诶”??。
我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谢谢。
无声无息,好像背后什么也不存在,离开了那条长长的,长长的坡道。
“阿哥诶。”我对着摇晃着树叶的橘子树轻轻地“呐喊”。
然后再一次,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一次跨出那道高高的门槛的。我感觉自己在逃,到庙里,也没有插一柱香我是个不称职的游客。带着满腔的感情,却连照片也没有留下一张。
我把卡还给依然摇着蒲扇的阿姨,深深地鞠躬说一句再见。
“再会。”也许不再会。她的声音,比我这个正值青年的小伙子响得多。
太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偏西,蝉似乎瘦了什么惊吓,疯狂地煽动翅膀,吵得我好难受,好难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我哭了,冥冥中仿佛听到那个少年的我,在已经不见的房子里,捧着一本现在已经找不到了的不知道出版社的《唐诗三百首》,不知疲倦地念着,念着,然后睡去。
那是我第一首会背的诗歌。就在像这样的午后。太阳是那样得?刺眼,带着灼烧的感觉,在我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真实晒得狼狈不堪。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