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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宋天明抽了半包烟,拍拍手站起来,喊了一声黑儿黑儿,一条壮硕的黑色狼狗从大门外飞跑过来,到了堂屋门口,看到一屋子人,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尾巴,慢慢地卧到天明面前。天明摸摸它的头,掰开嘴看看,说,“白长了一副好牙。”然后天明对王大云说,“去把那钱拿来。”王大云迟疑了一下,问,“收割机不买了?”天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地都快没有了,买收割机割你呵?”王大云瞪了他一眼,走进东屋,弄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然后手里掐了四沓红色的百元票出来。天明接过钱,闻闻,然后拍到桌子上,说,“我想了,访不赢,斗不过,只有一个办法了。”一家人都提了精神,张着嘴等他说。天明说,“找人给咱说话。”大家都愣了一下,又不敢问,不解地相视着笑了一下。天明说,“找比他能的,比他大的,胳膊比他大腿粗的,鸡巴比他脖子长的,给咱打个招呼,给咱说句话,让袁大头狗日的滚蛋。最起码,保住咱自己的几亩地也行。”二银看了看那摞钱,说,“我支持大的意见,不,是决定。我支持。谁不怕官呵?谁不怕拳头硬的?”一金叹了口气,说,“大,我这几年,也算是经了点事的,你也知道的。我年初和宋天成争那个村长,钱花了不少,最后连个村委都没当上;我想弄个水务局正式的工勤名额,钱也花了不少,屁用没有,还是个招聘的,一个月打发要饭的一样,给个千儿八百的。这找人的苦,我是知道,不容易!”天明瞪了瞪眼,说,“当然不容易!要是容易,人家燕庄和项庄早做成了。咱就是换条路子走,人家走过的,不行的,咱不能走。人家没走过的,行不行,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就是人家没走过的,不走咋知道不行?再说了,你能给我指一条别的路?”一金伸手拿了一沓钱,哗哗地翻了一下,说,“找人说话也行,但咱得想一下这条路走不通时该怎么办。咱得设定一个最低目标,实在抗不过,地可以给他,一亩地要三十万。村里那些瘟猪一声不响三万八就卖了,咱就要个三十万,气死他们。”天明摇摇头,说,“不赌气,也没有最低,地坚决不给。从今天开始,一金,二银,三英和钱瓜,大家各想办法,找亲寻友,攀龙附凤,找到的线头咱一起商量,然后从你们娘这里拿钱。一个线头一万块,多找几个线头,最起码一人找一个线头。我也去找。你们看好了,我就这四万块钱,花完还办不成,再说!人家四万块钱都能买个镇长当,咱就挡不住一个副镇长?”天明看看四宝,说,“四宝就算了,刚从部队回来,除了那几个能喝会吹的战友,也不认识别的人。你就在家里睡觉,没事出去遛遛狗。”看看大家有些闷,天明喊了一声,“听见了吗?”大家都说听见了。天明说听见了就走人,这事也就半个月的空儿了,都抓紧点吧!

二银牵着宋千万的手,走到院门口又踅身回来,说,“大,千万过几天就三岁了,咋过?”天明想了一下,说,“就按村里老规矩呗!请不请戏班你自己定,乡里乡亲的再通知一声,在家的都来热闹热闹。”二银点点头,说,“在家的也不多,十来桌就够了。”天明摸了摸千万的脸,说,“席搞好点,面子该讲还是得讲的。”

转眼人去屋空。天明走到院子里,晃了晃那棵二十年的石榴树,哈哈地清了清嗓子,来了一段《野猪林》:

大雪飘扑人面

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底锁山河暗

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派遣

乡村沽酒慰愁烦……

王大云正在厨房里刷锅,这时也走出来,看着他唱完,低声说,“下面一个节目该是要我备酒了。”话音未落,天明喊道,“中午去打斤酒,切一块牛肉吧!”

王大云不满地说,“不是唱《野猪林》,就是唱《群英会》,你当初唱《苏三起解》唱得恁好,自打生了一金就没听你唱过。”天明在石榴树上拍了几掌,震下来几片树叶,说,“你还没听够呵?”王大云红了红脸,说,“我是听不够,我要不是贪听,也不会跟了你这头驴。”王大云讲的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宋天明还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喜欢追着戏班子听戏,也喜欢唱,声音刚刚的,能把丈把厚的乌云刺破。宋天明偶尔也唱几句温柔的,虽然不能说柔情似水,也很能撩动少女的心扉了,不知不觉就把前王村的王大云弄到手了。天明看看王大云,走回屋里,说,“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