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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学堂复课了,一队日本兵推推操操押着风铃渡的镇民坐进教室,驴子和马万海也在其列。尾崎戴上老花镜,打扮成教书先生的模样走向讲台,他要亲自授课。刚走到讲台,踩了西瓜皮,一个趟超差点滑倒,掉了眼镜。

镇民一片哗笑。驴子和马万海对视一笑。

尾崎并没生气,捡起眼镜作揖,笑眯眯的:“谢谢大家捧场。我们的教员还没有到任,鄙人不揣冒昧给大家当一回先生。”抽搐着鼻子,“嗯?什么味道?”伸出纤纤手作兰花状抹了抹讲桌,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哦,我知道,这是臭豆腐的味道。很好,很好,我很喜欢中国的臭豆腐,闻起来很臭,吃起来很香。”

大伙乐不可支。

尾崎挺和蔼:“诸位,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教你们十句日本话,都是很实用的,我说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用日语说了句“您好。”大家有意识地跟着乱喊。尾崎十分有耐心:“不对了,要注意发音。”一遍又一遍地教着。

教室的屋顶上,奔儿与秋儿揭下屋瓦向下看。奔儿笑嘻嘻地说:“秋儿,你背过脸去。”

“你要干什么?”

奔儿坏笑着:“尾崎讲课讲得口渴了,我给他送点水。”说着解开裤腰带撒尿。

秋儿咯咯笑着说:“奔儿,你真坏!”

教室里,尾崎还在耐心地教着那句“您好”。一股水流向尾崎的头上浇去。尾崎摸着头嘀咕:“咦?青天白日的怎么下雨了?”抹了一把闻了闻,不由得大怒,“巴嘎!谁在屋顶上撒尿?抓住他!”

口本兵跑出教室,指着屋顶喊:“在那里,抓住他!”

奔儿与秋儿咯咯笑着跳下屋顶跑了。口本兵开枪射击。教室里的镇民大哗,纷纷跑出教室。

尾崎对口本兵发火:“巴嘎,谁叫你们开枪!下课!”

尾崎洗过了脸,把周先生叫进办公室,指着一攘书说:周校长,我们的日本语教材来了,从明天开始,所有的课程都要使用这些书本,周先生铁着脸:“我们的孩子是中国人,作为校长我不能让他们丢掉老祖宗学你们日本人的书本,请你收回成命。”

尾崎黑着脸:“不要忘了,你是我们聘的校长,一切要听我们的指挥。给你下最后通碟,如明天再不答应教授我们的教材我将要接管学堂,做出不理智的行动,驱逐你这个校长。你别无选择,必须服从命令!望你二思。”

周先生沉默了很久,说:“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要求,我想明天用我们的语言给孩子们上最后一课,匕过这一课我一切听你的。”

尾崎笑了:“哦?你想学都德笔下的哈墨尔先生?很好,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你不要像他一样,不能宣传反口,好自为之吧。”说罢走了。

周先生久久地默立在那里,眼里流出了大滴的泪水。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周先生和妻子女儿喝酒话别。周先生怔怔地看着母子俩一声长叹:“唉,我是不会屈从于尾崎的淫威的,可是不听他的他不会善罢甘休,看来我是难逃这一劫了。”

葡萄娘掉泪了:“她爹,咱不能眼睁睁地等着尾崎祸害啊,要不然咱就跑吧,跑得远远的。”

黑葡萄也说:“娘说的对,你跑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就是跟着你要饭我们也愿意。”

周先生仰天长叹:“国已破,家必亡,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逃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卫国不能,难道还要让妻女跟着我颠沛流离吗?大不了我就给他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黑葡萄忧心忡忡:“爹,行吗?尾崎能放过你?”

“唉,刀把子摸在人家手,由他去吧。”周先生对酒当歌,“苏武牧羊在河边……”唱得老泪纵横。

黑葡萄听得心酸:“爹,别唱了,唱得我心里难受。”

周先生擦擦眼泪:“她娘,明天是我用中国话讲最后的一课了,你不是说从来没听过我讲课吗?去听听吧,以后没有机会了。”

葡萄娘含泪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爹,我也要去!”

周先生爱抚着女儿的黝黑粗亮的辫子:“去吧,都去吧。你们睡吧,我要好好备备课了”

翌日,小学堂,穿过日本兵的刺刀丛,周先生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课堂,他今夭穿戴得格外整齐,一袭湖蓝长衫纤尘不染,瑞蚊祥的布料,礼服呢的纳底儿黑布鞋是步联升的老款式。走进教室他愣住了―除了老曾头,全镇的头面人物儿乎都来了,教室挤得满满的。

周先生走上讲台,声音低沉、缓慢:“各位父老乡亲,谢谢你们来听我用中国话讲最后一课。我今天不讲课本了,因为现在讲课本上的东西已经毫无意义了。讲个故事吧。法国有个作家叫都德,他写过一篇小说叫《最后一课乳我先用法语把小说朗诵一遍。”

周先生用法语背诵《最后一课》,背到动情处热泪横流。大家默默地听着。周先生背诵完了,大伙尽管都没听懂,却报以热烈的掌声。

尾崎竟听得潜然泪下。

周先生笑了笑:“难为大家哑子听雷了。刚才我讲了些什么呢?这是一个故事,一个让人坪然心动的故事,说的是普法战争时,德国军队占领了法国的一个村子,村里的小学堂接到占领军的命令:今后小学堂只准教德文。小学堂的老师哈墨尔先生给全村的人上了最后一堂法文课。哈墨尔先生有一段非常精彩的话,是这样说的:法兰西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也是最清楚、最严谨的语一言,应该在我们中间保住它,永远不要把它忘记了,因为当一个民族沦为奴隶的时候,只要好好保住了自己的语言,就如同掌握了打开自己牢房的钥匙……父老乡亲们,同学们,东北沦陷了,不管承认不承认,我们现在都是亡国奴了,我们的学堂也接到了命令,从今以后不准教汉语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汉语是世界上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我们周边国家的语言大部分都脱胎于汉语,我们的语言文字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它是我们民族的瑰宝,我们的骄傲,可是在我们的学校,今后再使用这种语言就是非法的了,再以后呢?恐怕我们所有的人都得放弃自己的语言,这将是一种怎样的耻辱和灾难啊!你们将来都会明白的。法国人不屈不挠,奋力反抗侵略者,终于夺回了使用自己的语言的权利,我们应该怎么办?我想大家会找到答案的!”

小野中佐咆哮着:“巴嘎,不要说下去了,你在宣传反日!死啦死啦的有!”

周先生大义凛然:“不,我是中国人,这儿是我的祖国,应该滚出去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侵略者!”回过头来,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还我大中华!

尾崎说话了,语音轻轻的:“周先生,难道我们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

周先生晚了他一眼:“和你们这些畜牲没有什么可商量的,我身上只有这一罐子老血还值点钱,今天全都倒给你!”

尾崎在教室里慢慢踱着,默默地望着窗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小野一挥手,日本兵开枪了,周先生倒在了血泊中。

葡萄娘放声号哭:“葡萄她爹!”扑向丈夫。

黑葡萄也哭嚎着:“爹!”要扑向周先生,却被驴子和马万海紧紧抱住。

枪声又响了,葡萄娘也倒在血泊中。

镇民们哭成一片。

尾崎也哭了,掏出手绢擦拭着眼泪,叹息:“太悲惨了,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啊!可是义有什么办法呢?”

在场的老蛾子痛不欲生,吼着:“都哭什么?现在才想起哭啊?早干什么了?咱们东北没爷们儿了?周先生是好样的,他娘们儿也不是弄种!我恨啊,恨我的眼瞎了,不能刀劈了小日本儿。尾崎,你给我听着,这笔血债你早晚要偿还的!”

尾崎竟对老蛾子恭敬有加:“老人家,不要动肝火,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尾崎有了单独的住处,是原先一个铁路职员的房子,颇是宽敞,人夜,尾崎正喝着小酒哼樱花歌。

猪脸军曹慌慌张张跑来报告:小学堂失火,全烧光了!

小野也来报告:仓库着火了,损失惨重!

尾崎闻言暴跳如雷,挥舞着军刀狂呼:“山本,这回我听你的了,结果呢?你不是真正的军人,事情都坏在你的手里!”

就在这个夜晚,马万海坐在自家的炕仁喝着小酒,看着远处学堂熊熊的烈火,笑了。

秋儿问:“爹,你笑什么?”

“笑什么?爹给你周爷爷送纸钱了,我这一把火让他猫个好冬。”

“爹,你什么时候把活做了?没看见你挪窝啊?”

马万海笑得含蓄:“喊,从来都是真人不露相。鸡鸣狗盗你爹我是不屑为也,我要是真玩起来,驴子都不知是怎么玩的。这件事不许你对奔儿说,听见没有?”

其时,驴子和奔儿也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兴高采烈地看远处口军仓库着火的光景:

奔儿手舞足蹈:“爹,真好看,比过年还热闹。你去放火怎么就不叫我跟着呢?你就坏吧,下回有好事也不带你。”

驴子撇着嘴:“熊样吧你,顺活也许我不如你,要讲玩火,你还得跟我学两年。以前马万海家年年草垛子着火,都是我鼓捣的,没有一回失手。今晚要是你去活能千得这么漂亮?别跟别人说,特别要注意秋儿的那张嘴,听明白了?”

天低云暗,荒野,一盔新坟了无生气。黑葡萄跪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镇民们前来为周先生送行,马万海和驴子搀扶黑葡萄,姑娘就是不起来,儿度哭背过气去。

老蛾子用棍子戳着地,悲枪地喊道:“老天爷啊,你这不着调的东西,睁开眼吧,成天好酒好肉伺候你。你怎么就不出来主持公道呢?我老婆子瞎,你也瞎吗?你等我睁开眼,先拆了你的庙,再一棍子打碎你的脑袋!烧香拜佛没有用啊,还得靠自己!”

马万海劝慰黑葡萄:“别哭了,你爹娘死得光彩,我们自愧不如啊。”

驴子也说:“葡萄,你哭得我心里难受,别哭坏了身子。”

黑葡萄咬牙切齿,抽泣着:“爹,娘,你们是怎么死的我都看得明明白白,我不会让你们白死,只要你闺女还有一口气,我就会替你们报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豁得出去!”

驴子说:“葡萄,报仇的日子还有,先要保住自己的身子。”

马万海也说:“中岳说的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黑葡萄又给二人跪下:“万海哥,驴子哥,我爹活着的时候待你们不薄啊,你们要帮我报仇啊!”

马万海拉起黑葡萄:“这事要慢慢商量,口本人有枪又有炮,大帅少帅都奈何不了,咱们单枪匹马谈何容易?等机会吧。”

驴子也说:“万海说的对,心急吃不上热豆腐,报仇的事不急,慢慢来,先瞅空给他们点暗亏吃就行了。”

黑葡萄很是失望:“唉,你们俩啊,我都看错了,平常大话说得比谁都响,原来都是软皮蛋啊,你们这些话太叫我凉心了!”

办完周先生夫妻的丧事,老蛾子好酒好肉在家宴请马万海和驴子,举着筷子说:“吃呀,喝呀,怎么都不动筷子?”

马万海局促不安:“老人家,本来应该我们孝敬您。再说了,无功不受禄,您这么盛情款待叫我诚惶诚恐啊!”

驴子急得直跺脚:“师奶,你可憋死我了,有什么话你就说,有什么难心事说句话,豁上命也要替你办了!”

老蛾子不紧不慢:“哎哟,我瞎老婆子有这么大的面子吗?你这是折我的寿啊。再说了,我一个土埋大半截子的人了,无非是混吃等死,棺材板子早都预备好了,还有什么难心事?”

驴子一拍脑袋:“哦,明白了,是不是为了奔儿和秋儿的事?”“他们两个小屁孩儿?让他们先嘎嗒着,能成就轧两口子,成不了尬自己的撅尹一子,我才不替他们操心。”

马万海说:“也是。哦,知道了,您是怕葡萄爹娘都没了她没人照顾?放心,我和中岳说好了,不管我们俩心里有多大的疙瘩,只要我们有门吃的就饿不着她。”

“啊吓!葡萄还用你们照顾?我烧开水也养活得了她。”

驴子问:“那你还有什么心事?”

“我是为你们俩担心!”

马万海也问:“为我们俩?俩大老爷们儿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因为你们俩是大老爷们儿我才手几自,我担心你们俩让风铃渡父老乡亲们的唾沫淹死!”

马万海大惊:“老人家,您言重了,我们俩虽然说算不上是白玉无瑕,可也称得上行得端走得正,还不至于让镇土的父老乡亲唾骂。中岳,是这话吧?”

“谁说不是?我们俩虽然有些磕磕碰碰,可也从来不招惹镇上的人们呢,谁能骂我?”

老蛾子一摔筷子:“你俩别没数,你们知不知道平日里自己在大家心里的分量?放个屁打起秤陀,不是一般的人物啦,一个是在东北军混过事由的大军官,多潇洒!一个是打得小北风满地找牙的硬汉子,多威武!方圆百十里扫听扫听,谁不夸你们是这个?听说坐山沟有个叫李木头的老汉,老实得可怜,前儿遭胡子绑票,老汉急眼了,对胡子撒谎,说,冯驴子你们认识不?我是他表哥。胡子一听当时就麻了爪儿,不光放了李木头,还好酒好肉招待了一顿。再说说你马万海,多少黄花大闺女想你想得头疼,有的还说了,只要马万海吐口说个娶字,嫁妆驴驮马担,做妻做妾不论究。”

二人谦虚不迭,说老蛾子是忽悠人。

老蛾子拍着大腿:“两个小半达儿,我忽悠你们做什么?吃饱撑出屁来了?我说的句句是实情。可惜喳,那是昨口黄花,你们俩现在落炉唆,放屁不打腰唆,别说打起秤陀,狗都不闻,为什么?连点臭味都没有叹,没人味儿啦!”

驴子脸上挂不住了:“师奶,打住吧,我们怎么了?怎么就没人味儿了?”

老蛾子霍地站起来,拎锭甩风,一字一句:“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现在国是破了,老周家,老杜家,万泉池的掌柜王老好家,眼瞅着一户户的家都亡了,败了,谁不把口本人恨得咬牙切齿!谁不想泼上一罐子热血和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少个领头的,都实指望你们俩竖起抗口大旗。可你们成天缩着鳌脖子猫在家里,哎呀妈呀,现在老实的,给大闺女不换。你们的章程呢?能耐呢?东北军的大军官,摸摸你的裤档湿不湿?没叫口本人吓得尿了裤子?冯大英雄,你个死驴子,怎么不呜啊呜啊叫了?两个就会窝里斗的熊玩意儿,现在镇上的人谁不骂你们?我跟着你们丢老了人了!”

马万海脸红了:“我们不是不想抗口,可咱们势单力薄惹不起人家,现在和人家斗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要看时机。”

驴子插言:“师奶,你听我说……”

老蛾子气得呼呼直喘:“我不听!时机,时机,刀都按到脖子上了还等什么时机?你们就是弄种,我白疼你们了,打死你们算了,我不打死你们早晚也得叫口本人打死!”操起棍子一顿乱打。

二人抱头鼠窜。

这儿天黑葡萄住在老蛾子家,夜里,她想起爹娘的大仇没报,趴在被窝里励哭。

老蛾子安抚道:“别哭了,光哭有什么用?能把你爹娘哭活还是能把尾崎哭死?看来要给你爹娘报仇指望别人是不行了,就得指望自己。”

“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报仇啊?”

“我叫你自己去了吗?明天给我梳洗打扮起来,浑身拿胰子咯吱咯吱洗得干干净净,描描眉,擦点胭脂,喷他半瓶子香水儿。”

黑葡萄愣了:“你要叫我去干什么?”

“干什么?到烟囱山去,找小北风给你爹娘报仇。”

“小北风?这个人我看了,不行,也没有血性。再说了,找他还用打扮什么?”

老蛾子喷地笑了:“咱女人有什么?就是身上两件东西最值钱,最会说话。你爷爷老蝙蝠要人才没人才,要口才没口才,就有一身好武艺。我当年为什么跟了他?就是为了要他给我冤死的爹娘报仇。起初他也不愿意,那是要杀人的啊。可我到底把他说服了。怎么说服的?就是靠身上的两件东西。年轻的时候,我的这儿可不像现在这么瘪,比你的只大不小。老蝙蝠还犹豫呢,我站在他面前,就这么颤了两颤,老东西嘈地拔出刀来,转身就去把我仇人的脑袋取回来了。葡萄,为了给你爹娘报仇,把自己豁上吧,只要报了仇,值!”

黑葡萄止住了哭泣,狠狠地点了点头,咬着牙:“奶奶,我听你的!”

下雪了,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烟囱山马架子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黑葡萄坐在客席上。小北风设宴热情接待,众兄弟陪宴,魏驼子、老鹤子、老疤等都在座。小北风不时地打量黑葡萄,眼里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山菊在一旁伺候酒菜,她心里高兴,抱着黑葡萄的胳膊说:“葡萄姐,你可来了,这下好了,我在山上可有个伴儿了。”

小北风笑着:“山菊,看你喜兴的,别缠着葡萄姑娘,让我们说说话。”

“你们说你们的,我不插言。”

黑葡萄流泪了:“大当家的,我家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我爹娘都没有了,只好投靠你一了。”

“你放心,到了我这儿你就算是到家了。唉,你爹娘的事我都知道了,两位老人死得悲壮啊!小口本真是没有人性,竟然对手无寸铁的两位老人下此毒手,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黑葡萄擦干泪水:“我投靠你不是找饭碗,要是为饭碗我有更好的地方去,这你应该知道。”

“知道,知道,你是看得起我。”

“看得起是因为你是条汉子,谁不知道?你和弟兄们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名声好着呢。”

“名不名声的我倒没多想,我这一生的愿望就是铲平天下不平处,除暴安良……”

“别说了,这些都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求你给我爹娘报仇。”

小北风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你有冤仇,可我……这么说吧,要是别人杀害了你爹娘,我二话没说,立马下山替你手刃了仇敌,可你爹娘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凭我山头这点实力还不足以和口本人抗衡,要我替你爹娘报仇是勉为其难了。”

“这就是说你拒绝了?”

小北风脸一红:“实在是不好意思。”

黑葡萄咬着嘴唇:“大当家的,我也理解你,毕竟我的爹娘不是你的爹娘,可要是我答应嫁给你呢?那他们就是你的爹娘了,你答不答应为他们报仇?”

小北风有些动摇了:“要是那样,要是那样嘛……”

魏驼子打断:“大当家的,你可要叹思啊!弟兄们跟着你可不是去打什么口本人的,口本人咱惹得起吗?就凭咱这儿个人,这几条枪和日本人较劲?那不是拿羊羔往虎嘴里送?”

菊瞪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怕日本人?还没交手就先把自己吓趴下了,亏你还是个爷们儿!”

魏驼子砰地摔了手里酒碗:“反了你黄毛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大当家的,你可别忘了,自打日本人来了,人家可一直没招惹咱,咱可不能为了一个娘们儿和口本人翻脸,不值!”

在座的胡子们意见不一。有的说日本人是做了不少坏事,可对咱们还是挺够意思的。有的说日本人挺会办事,听说给老楼瓜还送了不少礼物,老楼瓜打算要搏篇石奉又告作呢。

老鹤子不愿听了:“跟日本人合作?得了吧,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当汉奸,咱可不能那么干。要是咱们投靠日本人,我宁愿拔香头!”

老疤拍着桌子骂:“谁要和日本人合作我操他姥姥!”

魏驼子火了:“谁说投靠日本人!我是说咱不能去招惹人家。大当家的,我可要再提醒你一句,不要为了女人坑害弟兄们。”

小北风安抚道:“驼子,你急什么?我不是没答应吗?你说的也有道理。葡萄姑娘,你都听见了,和口本人作对,就是我答应了也没有用,弟兄们是不会同意的”

夜深了,小北风有心事,默默地喝着洒。黑葡萄来了,坐到对面默默地看着他。

小北风不敢对视黑葡萄的眼睛。

黑葡萄慢语轻声:“大当家的……”

小北风低着头:“这事没商量。”

黑葡萄又是一句:“大当家的……”

小北风一挥手:“不早了,到山菊屋里睡吧!”

黑葡萄扑通一声给小北风跪下了!

小北风转过头望着窗外的月光不看她。

黑葡萄就这么跪着,小北风一言不发。

黑葡萄慢慢站起来,走进小北风的里屋。

一件件衣服从里屋扔了出来。

小北风转过头来,默默地看着扔出来的一件件衣服。

一条裤子又扔了出来。

里屋传来黑葡萄软软的声音:“大当家的,进屋吧,今天我全给你了!”

小北风慢慢站了起来,把地上的衣裤收拾好,走到里屋门口。

黑葡萄软软的声音传来:“上炕吧,被窝我给你焙热了!”

小北风默立了一会儿,把衣裤扔了进去,轻声道:“葡萄,我不是那样的人,天下有血性的爷们儿有的是,找他们去吧,不过我有一句话放在这了,你要是不愿回去,这儿就是你的家!”

屋里传来黑葡萄的哭声。

小北风转身走出屋子。

黑葡萄回到山菊的屋子,二人拥被而坐说闺房话。

山菊说:“葡萄姐,别指望小北风了,这些人没几个好东西,好人能当胡子?”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不是胡子?”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和你一样,无家可归了,来这儿找饭碗的。哎,驴子哥怎么样了?还那熊德性?”

黑葡萄长叹一声:“别提他了,叫他气得肝疼,这回我家摊上事了,他没事似的,还有马万海,不哼不哈的,真叫人心凉。”

山菊愤愤:“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以后别理他们!”

黑葡萄沉思了一会儿:“哎,我看了,小北风还有点挺怕魏驼子的。”

“他是秧子房掌柜的,心狠手辣,撕起票来手段可残忍了,也挺会笼络人的,山上的弟兄有不少听他的,当了山寨半个家,小北风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出来?小北风本来想答应你了,他插了一杠子小北风就改主意了。”

黑葡萄自语:“一山不能有二虎,这个魏驼子,该挪窝了。”

就在这个晚上,风铃渡又出事了,神秘的老蛾子拨拉着棍子又出现在镇街。不一会儿,马家冯家的房子着火了。谁都知道是老蛾子放的火,为什么心里都有数。

第二天,两家都把孩子送到老蛾子家,两个孩子坐在炕上抓羊骨拐,玩着玩着掐起来了,轴辘成一球。

老蛾子举着棍子敲打两个孩子:“分开就想,凑一块就掐,都给我滚!”

奔儿梗着脖子:“往哪儿滚?家都叫你烧了,今天就赖你这儿不走了!”

秋儿也理直气壮:“我爹叫我来的,叫我吃死你,喝死你,再叫你烧我家的房子!”

老蛾子笑了:“两个大无赖养了一对小无赖,不走就不走,大冷的天儿,咱仁挤一个被窝儿怪暖和的呢。还是小子,火力壮,楼着像个小火炉。”

秋儿划着腮:“女的楼男的,流氓!”

老蛾子举着棍子吓唬:“你敢骂我?打死你丫头片子!”

秋儿躲着:“就流氓!”

老蛾一子嘎嘎笑着:“流氓就流氓,可惜老唆,就是想和人家流氓也没人理楼。年轻的时候可不一样,都是人家流咱的氓。”拔下银替子,“奔儿,你去给我换了钱,买一块后肘子肉。秋儿,你去把他俩给我找来,今天老瞎婆子不过了,咱们煮肉吃。”

两个孩子欢呼着跑了。

肉炖熟了,马冯二人也来了,大家围着火炉吃肉。奔儿与秋儿吃饱了,跳到炕上玩。驴子和马万海灰头土脸,抓着肘子肉狼吞虎咽。

老蛾子笑道:“听这动静,像不像狼吃死孩子?就不能文静点?”

马万海不无怨艾:“也打了,也骂了,就那么间破房子你也给烧了,真能下得了手!”

驴子也说:“都说胡子狠,你要是当了胡子世界上就没有喘气儿的了。”

老蛾子正色道:“我是狠了点,火烧了兔子窝。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你俩逼上正道儿!没有国哪来的家?周先生一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为了护国,一罐子热血泼在小学堂,那才是真爷们儿,谁不竖大拇指!再看看你们俩,一个五大毛粗的七尺男子汉,一个满肚子诗书的精明人,日本人来了就缩着鳖脖子,成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让我老婆子寒心啊!我燎了你们的兔子窝,就是逼着你们,给我扯旗打小口本。你们要是觉得我做错了,我认,大不了赔你们的房子,我卖了自己的房子给你们翻新兔子窝!”

马万海说:“谁说你错了?”

驴子也说:“你还有错的时候?你当我们真的缩着脖子当乌龟了?是谁卸了口本人的枪栓?”

“谁把尾崎烫成了烧鸡?”

“谁烧了口本人的仓库?”

“谁烧了口本学堂?”

老蛾子哈哈大笑:“我知道,都知道,风铃渡没别人能干出来,功劳都给你们记着呢沙可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小孩子过家家!要抗口,不拉起队伍扛起枪杆子行吗?今天放放水,明天放放火,那是给日本人挠痒痒!要打小口本,给我扯起大旗,明刀真枪地干,要让日本人看看,咱们中国人没死绝!”

马万海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何尝没想过?可谈何容易?我非将才中岳连兵也没当过,您这是逼着姑子要和尚啊!”

驴子同意:“说的是什么?谁会带兵打仗?”

老蛾子厉声喝道:“不会就学!国难当头,是个中国人都应该拿起枪学打仗!不管你是大夫还是先生,也不管你是商人还是叫花子,保家人人有责!”

驴子仰脸看天:“嗯,说的有道理,我和万海会尽力而为的)”

马万海点头:“尽力而为。”

这时两个孩子玩累了,厮搂着睡去。

马万海叹道:“这俩孩子,一天天大了,大了,这么下去可不行,该拆散他们了。”

驴子赞同:“嗯,该拆散了!”

老蛾子不以为然:“拆不拆散你们说了不算,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马万海说:“不管怎么说我是下决心了,秋儿既然给我当了闺女,我就不让她手脚再不干净了。”

驴子说:“这一点咱俩想的一样,孩子们将来能不能轰轰烈烈咱们决定不了,叮最起码也得让他们干干净净一辈子。”

冯家,烧焦了的房子焉能遮风挡雨?夜里,驴子爷儿俩盖着破被窝冻得瑟瑟发抖。

驴子说得严肃:“前儿在你太师奶家吃肘子肉,我看你楼着秋儿睡着了。你也不小了,可别和她弄假成真,你不能娶秋儿做媳妇,听见没有?”

“嗯,听见了。”

“到了该娶亲的时候爹给你张罗,娶咱就娶个念过书的,包过脚的,走起道来屁股一扭一扭的多好!可不要像秋儿那样,我的妈呀,一双大脚像两扇磨盘,叫她踩一脚那还不得把脚丫子碾成扇子面儿?”

“嗯哪。”

“再就是,以后不能偷了。”

“嗯哪。”

“说着说着怎么口渴了?缸里还有水口马?”

“有。”

“下去给我舀一瓢。”

奔儿下炕舀水给驴子喝,驴子喝得一咕咚的一奔儿看着一脸坏笑:“忘了告诉你了,白天缸里淹死只耗子。”

驴子大怒:“混账小子,怎么不早说?我都喝了半瓢了。”哇哇呕吐开了。

奔儿从被窝里拿出一瓶酒:“爹,这瓶里的干净,漱漱口。”

驴子喝了一口:“嗯,这水的味道不错。”

“还有点嚼裹,香香嘴?”奔儿又捣鼓出一包下酒的小菜儿。

驴子喝着酒就着小菜儿:“奔儿,人这一辈子什么最要紧?就是个名声。你爹现在穷成什么样了?可为什么镇上人拿咱不敢小看了?就是一条,走得正站得直,做人穷不怕,怕的是坏了名声。记住了,今后手脚一定要干净宪,这水味道是好,还暖身子、”掀了被子,“有点热了。咦?这是水吗?酒!鳌犊子,又去偷了!我打死你算了!”

奔儿跳出被窝:“啊,吃饱了喝足了才想起来是偷的,还要教训人家。给你当儿子没意思,走啦。”一溜烟跑了。

再说马家也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是夜马万海也对秋儿进行改造:“闺女,为人之道我给你说了不少了,都记住了?”

“记住了。”

“今天说多了,挺费体力的,饿了。”

秋儿到外屋破筐子里拿出一只烧鸡:“爹,捡了一只死乌鸦,我给烧了,你不嫌弃就吃了吧。”

马万海闻了闻:“嗯,和烧鸡的味道没什么区别,得,也别讲究了。”抓过烧鸡,撕了一半啃起来,啃着啃着流泪了。

秋儿关切老爹:“爹,你怎么了?”

马万海抽泣着:“秋儿,爹在你眼里没人格了是不?爹教育了你一晚上,最后还是被你教育了。爹啃着烧鸡装糊涂,爹不是人!”说着抽自己的脸。

秋儿拉着他的手:“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你这不是折磨我吗?你不就是不愿意见我吗?那行,我躲你远点可以了吧?”说罢抽身走了。

夜深沉,两个孩子在江沿碰面了。奔儿说:“秋儿,这回我真想走了,家也烧了,爹养不活我了,偷又不让,跟着他给他带麻烦,不如走了。”

“唉,我爹也没法养活我了,今天是饿急眼了,连我顺的烧鸡都吃了,不能带累他了。咱们出去转转吧,等他俩混好了再回来。其实我不愿意离开爹,没办法。”

奔儿叹急:“谁说不是?”

孩子走了,驴子和马万海都十分孤寂,忽然间苍老了许多。驴子揣着剩下的酒来到马万海家,想诉诉衷肠。马万海端出半只烧鸡,一声长叹:“唉,咱俩就这点家当了,还都是孩子留下的。”

二人喝着酒哭了。驴子抹着眼泪说:“万海,拉络子吧,没别的活路了。”

马万海直摇头:“当土匪我可不干,老蛾子是叫咱抗日。”

“抗日,抗日,抗日能当饭碗吗?谁给你吃的?你不干我干,我既要当胡子也要抗日,来个乱炖。”

马万海啃着鸡骨头:“唉,道不同不相谋,你走你的道儿,我走我的路,各自走好吧。”

二人不欢而散。

驴子听说棠梨沟的包大户招募看家护院的,一大早踏雪去报名。包大户喜得抓耳挠腮:“久闻大名,你一条手巾把儿把小北风抽得鼻青脸肿,过瘾,给我看家护院不委屈了?”

驴子嘿嘿笑了:“东家花俏我吧?我家败了,房子地都没了,总得找个饭碗啊!”

包大户连连说行,驴子进言:“看家护院光雇人不行,还得想办法整枪,修炮楼、像我吧,就是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大院要想安全必须置枪。”

要是赤手空拳,十个也顶不上一杆枪。

包大户摇头:“动起枪来可不简单,买枪好说,大不了泼上儿顷好地。炮头呢?炮手呢?太缺了,不好请啊,比娶媳妇都难。”

“你说的也太邪乎了,我就可以给你当炮头,带十来个人没问题,训练儿天都是炮手了。”

“说的也是。”包大户踱着步自语,“修炮楼,买枪支,雇炮乎,我看行。”

包大户听了驴子的劝告,整了十来支枪,让驴子领着雇来的人去野外练枪。一个叫赵广林的弟兄说:“大哥,我们都没使过枪,你可得好好教我们啊。”

“有什么啊,不就是杆枪吗?没使过就不会用了?熊样儿,现在要是给你个老婆,你也说,没使过,不会用,大哥,你教教我?我倒是想教了,你老婆让吗?”

“可是我连枪栓也拉不开,怎么拉呀?”

驴子背着手来回溜达了一阵子对大伙说:“咱们比比赛,看谁聪明,能把枪栓拉开。”

大伙开始拉枪栓。有个弟兄拉开了。驴子拍着他的屁股夸奖:“真聪明,不用我教就会了。再拉几遍给大伙看看。”

大伙围过来看示范,驴子装着不在意,看明白了,说:“再考考大伙儿,谁能把子弹送上膛?”

大伙一阵舞弄。广林说:“哈哈,这回我弄明白了,是不是这么弄?”

驴子笑了:“你也不笨啊!再弄儿遍给大伙看看。”于是,驴子学会了子弹上膛。

驴子又问:“谁能说说,保险怎么打开?”

有个弟兄打开了。驴子说:“对,就这么简单。都看明白了?好,齐活。下边就是打靶了。谁敢第一个试枪?”

大伙都说不敢。驴子笑骂:“都是胆小鬼。广林,你试试。”

广林往后缩着:“我可不敢,炸了手怎么办?”

“怎么就会炸了手?就你了,给我试!”

广林心里没底:“这样吧,我把枪绑树上,用绳子拴着扳机行不?”把枪绑到树上。大家捂上耳朵。枪响了,大伙欢呼:“响了,响了!”

驴子得意极了:“都学会了吧?有什么难的?”

广林说:“大哥,这半天你光使嘴儿,给我们露两手?”

驴子摩拳擦掌:“好,看我的。”到底聪明,麻利地上了子弹,举枪瞄准儿向远处场院打了一枪,“去看看,打着没有。”

广林问:“大哥,打着什么了?”

驴子瞪着眼睛:“我是打着哪儿指哪儿!”

一个老婆婆站在远处骂:“谁这么缺德?把我家的鸡打死了!”

大伙惊呼:“大哥好枪法,这么老远,一枪一个准儿!”

驴子小声嘟喷:“妈的,本来想打树,这造哪儿去了!”

天委实冷,马万海在家袖着破棉袄筒,缩着肩膀看屋外纷飞的大雪,不断地跺着脚:“唉,老天爷,下这么多雪干什么?就不能下点白面?”

锁龙赶着雪爬犁来了,呜呜哭着:“东家,我家遭难了,村子让日本人烧了!”

马万海义愤难当:“为什么?平白无故地为什么烧村子?”

“旧本人说要清乡并屯,老百姓死活不干,他们就把屯子烧了,我爹娘不愿意走,就被他们活活烧死了。”

马万海叹息:“小口本,多行不义必自毙啊。那你就投靠我来了?你也看了,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啦。”

“不是投靠你,我们村的爷们儿在枫林涧拉了缴子,要和日本人血拼一场,来请你做大哥的。”

马万海一惊:“怎么?你也加人络子了?儿天不见你长本事了!干别的什么都行,让我当胡子可不行。”

“唉,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干就不干,不能勉强。我带了些酒菜,咱东伙喝―理亚区。”

马万海乐了:“喝一壶就喝一壶。”

大雪还在下,二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马万海喝了儿口酒,眼迷瞪了,原来锁龙酒里下了药。锁龙背着昏睡的马万海,扶上雪爬犁,赶着马飞驰而去。

马万海酒醒时已经是在枫林涧的山洞里了,他睁开眼不由得一愣,忙爬起身往四下看―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洞里套洞,暖暖和和,就是太暗,点着松树明子。

锁龙率弟兄们跪拜在他跟前喊道:“东家,弟兄们都来了,给你跪下了,请你给我们做头领,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当家的了叱,”

马万海大怒:“锁龙,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要我当胡子不如杀了我,趁早死了这份心!”

锁龙哭着:“东家,再好好想想,除了这条道咱还能干什么?你留在山上,什么活也不用你干,就给我们长长脑子就行了,求求你了!”

马万海跳下床铺:“坚决不行!”独自下山去了。锁龙追上去,递给他一个包裹:“东家实在不想留下我也不勉强,这点钱带上”

马万海冒着大雪独自下山了,他哪里知道,锁龙和儿个弟兄一直暗里在后面跟行。回到风铃渡已是夜里,马万海直扑老福泰酒馆。老德林大吃一惊:“万海,你怎么来了?”

马万海愣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你别害怕,这回不赊账,以前的账都给我结了。”把钱袋子扔到柜上。

老德林小声:“你留上抗口的帖子,自称烧了学校和小口本的仓库,怎么敢回来呢?尾崎正到处抓你呢!”

马万海大吃一惊:“啊?帖子?没有啊!谁冒了我的名?”

老德林推着他:“还猜什么?赶快走人,今天口本人在镇上搜了好儿遍呢,说一定要抓到你下油锅!”

马万海跺着脚:“晦,死逼梁山了!我得赶快跑。”说罢匆匆走了:

不用跑,锁龙早就在外边等着他了。锁龙给他跪下,哭道:“我对不起你,我是学水泊梁山,逼玉麒麟聚义来了。”

马万海仰天长叹:“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也只好跟着你们了!”

黑葡萄为父母报仇心切,见魏驼子处处时时掣肘,决心施展美人计除掉他,山菊和她早已心心相知,决心帮助她。

这天夜里,魏驼子在秧子房里喝着小酒,哼淫词小调:“摸一摸姐儿肚脐眼儿,姐儿的肚脐眼儿,就在那上边啊,七个隆咚八个隆咚……”

黑葡萄打扮得花枝招展,扭着腰肢浪丢丢地来了:“哎哟,驼子,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啊,妹子陪你喝两盅。”

魏驼子好不惊喜:“你也能喝两盅?来来来,坐下。”

黑葡萄款摆小蛮腰倚着魏驼子坐下,喝了一口酒,又给魏驼子斟满酒杯:“驼子,喝!一个人不闷啊?”

魏驼子把酒喝了:“唉,怎么不闷?一年到头连根女人毛都摸不着,铁汉子也憋死了。”

黑葡萄咯咯笑着:“死心眼儿,不会找个姑娘泄泄火?”

“哪儿找啊?满山寨都是些公鸡棒子,来个小母鸡儿吧,长得不对心思不说,还把裤档夹得紧紧的。再说了,大当家的规矩严。”

黑葡萄撇嘴:“严又怎么的?我就不信,要是女的愿意他管得着?”

魏驼子心族动摇,色迷迷地盯住黑葡萄:“哪来那样的傻娘们儿?”

黑葡萄软语绵绵:“你看我是傻娘们儿吗?”

魏驼子心里坪坪乱跳:“你愿意?”

黑葡萄浪笑:“傻样儿,看上你不是一两天了,你呢,像根木桩子,都急死我了。”

魏驼子喘息着:“我也急死了,急死了。”抱起黑葡萄就啃。

黑葡萄撑拒:“轻柔点。看你急的,今晚都是你的,先喝酒。”说着,侧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魏驼子就喝醉了。黑葡萄给他下蛆:“驼子,你听我一句实话,小北风早晚会收拾你。为什么?他比不了你,这个人,就是梁山泊的工伦,心胸狭窄,容不一比他高的人。我看出来了,你俩早晚有一场火并!我知道,山上的弟兄们心都向着你,你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没把小北风当回事。美女爱英雄,你要是成了山寨的大当家,妹妹心甘情愿做你的压寨夫人,咱俩在山寨里快活,我给你生一群大胖小子,你咳嗽一声,山寨里惊得鸟飞兽走,弟兄们一呼百应,那样的口子不好吗?”

不料魏驼子把酒碗砰然摔到地上,瞪着眼睛吼:“不许胡说!”

黑葡萄搂着驼子的脖子:“你看你,人家说的都是真心话,你怎么好赖不知呢?”

驼子努力调整着舌头:“其实我……我心里有数,就是时……候不到,时候到了……不过不能急,等着,咱俩肯定有那么一天,我魏驼子是先装孙子后当爷爷……”

这时候小北风在山菊的告发下一早已来到窗外听墙脚,听到这儿无声地笑了,转身离去,嘴里嘟唯:“这是学貂蝉使连环计,还挺有章法呢。”

黑葡萄套出驼子的心里话连夜找小北风学舌下蛆,小北风微微一笑:“谁都有喝醉的时候,我不当真,你也别当真。”

黑葡萄眨巴着眼睛:“你得提防点,你枕头下有把刀,这把刀就是驼子!”

小北风脸一沉:“葡萄,你还嫩了点,在我面前少使手段,我不会上当的。你故意套他的酒话,让山菊叫我去听墙脚。我去了,不过不是听他说酒话,是怕驼子酒后失性把你伤了。告诉你,我们俩是铁打在一起的爷们儿,谁也拆不散!”

黑葡萄见他这么说火了,一扭屁股走了,撂下一句:“扳着驴腕亲嘴不知香臭,有你后悔的时候!”

第二天小北风命人叫来魏驼子:“驼子,昨晚喝大了?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得了吧?不错,我听见了,不过一句也没记住。壶里乾坤大,醉里日月长,以后少喝点,我小北风从来不听女流之辈的话,别让她坏咱兄弟之间的情谊。”

魏驼子醒酒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见大当家的这么说感激涕零,跪倒在地:“大当家的,你心里能跑马,不计小人过,我魏驼子以后死心塌地跟你干!”

小北风又叫来黑葡萄:“葡萄,你心事太重,我这里盛不下。”提一袋银元放在她面前,“带着走吧,其他的忙我帮不了你”

黑葡萄死死地盯着小北风:“好,我走,别坏了你们兄弟的情谊,不过,临走我想就跟你说一句话,你千万小心魏驼子!”

小北风淡淡一笑。

“你不要笑,我忠告你,你俩喝酒的时候小心他给你下毒,他的被子里藏着砒霜,砒霜是杀人的,他不杀你还能杀谁呢?好了,话说完了,我走了!”

黑葡萄没想到自己编的这出戏这么快就收场了,自己刚一亮相就被赶下台,心里窝火。不过下山的路上她又把这出戏的续集编好了,她径直来到风铃渡,半夜敲开益春堂中药铺的门,进了门,她扑通一声给掌柜的姚义亭跪下了。

姚掌柜的忙把她扶起:“葡萄,这是怎么了?起来,起来,有话站着说!”

黑葡萄涕泪横流:“姚叔,有件事求您,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永远跪在这儿!”

姚掌柜的跺着脚:“我和你爹是拜把子弟兄,只要能办到我就答应你,说!”

“我要办一件事,说了归齐是为爹娘报仇,您老人家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待听清楚了黑葡萄的诉求,姚掌柜的说:“按说这么做丧良心,不过念你是为了打小日本,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