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大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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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奔儿和秋儿两个小人儿谈情说爱,可气毁了驴子和马万海,二人不约而同地来老蛾子家评理。马万海说:“您老人家可得给把住舵啊,两个小人儿这么下去可了不得,早晚会出事的。”驴子也说:“师奶,我们奔儿还小,让他闺女这么勾引一下去就瞎了,你给出个主意吧。”

老蛾子剪着窗花,脸上笑盈盈:“好了,你们俩哆嗦半天了,不就是要我给两个小人儿来个棒打鸳鸯吗?哈哈哈,好啊,一对儿光脸斑鸡好上了,这叫天猫配地狗,我看怪般配的,我还等着抱玄孙子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俩就别操些没味儿的心了,挡是挡不住的。哎呀,你说两个小东西要是有了孩子,管我叫什么呢?扒拉不过来唆,就叫老祖宗吧。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给他们准备了件好东西,拿给你们看看。”说着从箱子底儿翻出一顶小孩子戴的老虎帽子戴到自己的头上,“好看不?”

马万海生气了:“这都整了些什么呀!”拂袖而去。

老蛾子背后笑着:“生气了不是?自己没讨到媳妇心里犯急了。挑什么挑?还当你是马家大少爷呀?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拔了毛就更不值钱了,没儿两肉哄。”

驴子也骂:“倒驴不倒架的东西,我顶看不惯他的就是这德性!”

老蛾子沉下脸来:“啊呸!你们俩,一根绳子拴了两条倔驴,没一个好东西!”

马万海和驴子要棒打鸳鸯,却没有奏效,两个小东西走得更近了,还不断地惹祸。前不久,小北风来周家拜访,竞让人把枪偷了去,费了好大的周折没找到,他怀疑到驴子,又怀疑马万海,都没有证据,事情不了了之。可马万海和驴子隐约觉得这事与两个孩子有关。

这天,马万海在江沿碰见驴子,很有些忧郁,说:“中岳,我看风铃渡早晚要有血光之灾!尾崎很阴毒,咱们和孩子们都要万分小心!”

“那是!”

“奔儿和秋儿别看小,可都是些惹事儿的主,要严加管教!一日,惹着尾崎,那可就要招来杀身之祸了!”

驴子同意他的看法:“我看了,这两个孩子早晚要出事!”一指江沿,“看,小兔崽子在那儿钓鱼呢!看看去。”

果然,奔儿与秋儿在江边正拿小北风的枪栓当坠子钓鱼,奔儿摆弄着枪栓嘻嘻笑:“秋儿,这玩意儿挺沉的,做坠子真好使,还是你有办法。”

驴子跑过来,一把抓住枪栓惊呼:“小祖宗,原来是你顺了小北风的枪啊,要作死啊你!”

奔儿立马推卸责任,指着秋儿:“是她干的,不关我的事!”

秋儿抵赖:“奔儿,你别耍赖,是你要我偷的。”

马万海和驴子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孩子竟能惹出这么大的祸!

马万海跺着脚:“小冤家啊,你们惹了大乱子啦!谁叫你干的?说!”

秋儿理直气壮:“奔儿说了,小北风熊玩意儿看上葡萄姑姑了,成天来私糊,烦人,还说葡萄姑姑给我们俩谁当娘都行,给小北风当媳妇就是不行,所以我们就想调理调理他!”

马万海叹了日气:“中岳,我看了,这两个孩子留在咱身边早晚是祸害,留不得了。我这回是下决心了,秋儿,你走吧,从今以后咱俩各是各儿。”

驴子也叹息:“奔儿,给你当爹太累了,你们两个鳌犊子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我再也不管了。”

秋儿哭了,扯着马万海的手:“爹,你真的不要我了?”

马万海摇摇头:“秋儿,不是爹心狠,你真的不给我长脸,我没说错,你这闺女也就是八分熟,回回锅也就能添点热乎气儿,熟不了啦。中岳,我说句不好听的,奔儿比秋儿也强不到哪儿去,不是八分熟,是过火了,糊了,也回不了炉啦。”

驴子直点头:“唉,是糊了,糊大了!”

秋儿哭着:“爹,八分熟也是块干粮,饿急眼了也能垫饥,你就留下我吧,我再也不敢惹事了!”

奔儿却毫不在乎:“秋儿,不用求他们,此地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咱们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天大地大,没人管束更自在,跟着我饿不着你,咱们走人!”说罢,拖着秋儿走了。

秋儿一步一回头:“爹,你真的赶我走啊?”

马万海眼圈红了,挥挥手:“孩子,走吧,跟着我也没你的福享。”

驴子看着一直不回头的奔儿,有些失望:“养只小狗还知道恋恋家,鳌犊子心挺硬,还有点爷们儿味儿。”

马万海则有些伤感:“中岳,孩子走了,咱们俩再也不用为他们惹气了。”

驴子白了他一眼:“是不用了,可咱俩的事还没完呢,锣鼓还没停,咱俩的戏还得接着唱。”

晚上,游荡了一天的驴子回家了,失神落魄地躺到炕上呼唤:“奔儿,拿酒来。”无人应答。驴子泪流满面,“唉,走了,远走高飞唆,再也没儿子唆。”

听说驴子撵走了奔儿,老蛾子气坏了,拨拉着棍子来找驴子算账。驴子正躺在炕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老蛾子进屋,用棍子到处乱捅,嘴里念叨:“驴子,驴子,在哪儿挺尸呢?你给我滚出来!”

驴子赶忙爬起炕:“师奶,我在这儿呢。”

老蛾子厉声问道:“死驴子,你到底把奔儿赶走了?”

驴子叹门气:“师奶,走就走吧,我看了,那不是养业的东西,留着早晚是祸害。”

老蛾子火气挺大:“啊呸!我看你才不是个养业的东西!谁家的孩子不尿炕?哪家的孩子不惹个祸?花狸子的童男女儿老实,可不喘气儿!你惹的祸还少吗?你去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我就和你拼老命!”

驴子梗着脖子:“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我不能去找他!”

老蛾子蹦着高:“好啊驴子,翅膀硬了,师奶的话都不听了,你不找回孩子我也不让你过好了!”说着抡起棍子一顿乱砸,把铁锅敲得砰砰响。

驴子捂着耳朵告饶:“好了好了,一个小祖宗,一个老祖宗,谁都惹不起,我去找还不行吗!”

老蛾子笑了:“你呀,我还不知道?属陀螺的,一身贱骨头,不动鞭子你是不会转的。我知道,你也想孩子,我这是给你个台阶儿下,快去给我把奔儿找回来,找不回来咱俩有账算!”

驴子沿街召唤着奔儿的名字走来,与找秋儿的马万海在街上相遇了。原来秋儿走后马万海心里也不好受,躺在炕上耳畔不时响起秋儿银铃般咯咯的笑声,他躺不住了,出门找秋儿。二人结伴儿来到江沿寻找,召唤着孩子的名字。

马万海叹了口气:“唉,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相濡以沫这些天了,已经离不开了,傍着翅膀飞远了,找不回来了。”

驴子同感:“是离不开了,飞远了,可飞到哪儿去了呢?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不如收留一条狗,狗不嫌家贫,这俩孩子,一对白眼儿狼!”

突然,刻有风铃渡悦个字的巨石后传来了奔儿与秋儿的咯咯笑声。

马万海好不惊喜:“是他俩,没飞走!”

“没错儿,还算有良心。”

两个孩子像小鸟一般扑到自己的爹爹跟前:“爹,早就知道你们是不会真的赶我们走的!”

残阳如血,口本兵在镇街的土戏台子前演武。骑在马上尾崎指挥的动作如木偶,一挥手,口本兵真刀实枪地拼刺刀,刀光血影,鬼哭狼嚎,景况十分惨烈。尾崎的用心很明显,他是在向镇民展示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和侵占中华的决心。

演武结束,尾崎操日语告诫士兵,风铃渡是皇军的重要军事月标,我们要长期在这儿驻守,一定要稳定这儿的局势,但不许随便对镇民开枪。

尾崎下马,信步走到戏台子上,放眼眺望风铃渡的景致,板着的脸突然松弛下来,竞晰晰呀呀地唱起戏来。口本兵全惊呆了。

解散了队伍,尾崎溜溜达达来到镇街,站在街头温文尔稚地给老百姓讲话:“谁不知道呀,中国口本是兄弟之邦。”伸出两个大拇指,“中国人和日本人哥俩好啊!”

花狸子听得眉开眼笑,情不自禁地伸出巴掌:“五魁手啊!”

尾崎出手:“六六六啊!”

花狸子出拳:“八匹马呀!”

尾崎哈哈大笑:“你的,很幽默,很友好。”

花狸子冶笑着:“太君,我就爱逗个乐子。”

尾崎夸奖:“你是日本人的好朋友,我想拜访镇上的贤达,你可以给我引见吗?”

花狸子受宠若惊:“可以,太可以了!你算找对人了,这个镇子上没有我不认识的。”

“很好,你的带路,我会重谢你的。”

花狸子点头哈腰:“不用客气,中国和日本,哥俩好啊!”

尾崎伸出手来:“八匹马呀!”

二人哈哈大笑,众人向花狸子投去鄙夷的眼光,花狸子却浑然不觉。

花狸子领着尾崎来到周树美家,尾崎手里提溜着礼品。花狸子吃儿把火:“周先生,你好大的面子,尾崎队长亲自看你来了。”

周先生冷着脸:“看我?担当不起。”

尾崎对周先生华恭毕敬,行弟子礼:“周校长,您好啊?”

周先生很冷淡:“一个亡国奴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有口气喘就不错了”

尾崎摇头:“哎,话可不能这么说,皇军不是来灭亡中国的,是来帮助你们强国富民的。中国口本一衣带水,是兄弟之邦,应该携起手来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咱们的目的是一个,共存共荣嘛。”

“这么说,你们占领我们东北的土地,屠戮我们的百姓,我们还应该谢谢你们天皇的美意了?”

尾崎脸色不好看了:“周校长,我听出来了,您对我们还是不理解,中日两国既然是兄弟之邦,还有什么里外之分?这就好比哥哥和弟弟分家了,各自过自己的口子,可是现在哥哥被人家欺负了,弟弟能不着急吗?能不闯进哥哥家帮助打架吗?可是哥哥误会了,以为弟弟是来趁火打劫的呢,于是哥儿俩也打起来了,打架能不磕磕碰碰吗?周校长是知书达理的人,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周先生又是一阵冷笑:“你的道理太深奥,周某天生愚钝理解不了,可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尾崎叹息:“唉,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周校长这样有文化的人都不理解,悲哀啊。看来中国的确是睡狮啊,我们是来唤醒它的。”

“醒不醒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你们操的心也太多了吧?”

“周校长,您错了,完全错了,日中是哥俩好啊。”

花狸子一伸手:“五魁手啊!”

尾崎瞪了花狸子一眼:“花桑,你不要打岔!周校长,看来今天咱们俩话不投机。没有关系,有些道理我相信你慢慢就会理解的,不但会理解,而且会和我们愉快合作的。天皇陛下非常重视教育,学堂还要仰仗你办下去,你可以继续当你的校长,至于怎么办,咱们再研究。”

“对不起,校长我是不想干了,另请高明吧。”

“哦?您是不想和我们合作?再好好想一想,我有的是耐心。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初次见面,奉上一份小礼品,不成敬意,请周校长笑纳。”

“对不起,我周某从来不收礼。”

尾崎尴尬了:“看来周先生不给面子。”

花狸子急了:“周先生,接着呀!尾崎先生给你送礼,这可都是些东洋货啊!”接过礼品放到桌子上。

尾崎鞠躬后退:“周校长,那我就告辞了,我们还会见面的。”退出屋子。

看着尾崎走了,黑葡萄从屋里出来。周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唉,这就是亡国奴的滋味啊。”说着泪流满面,指着尾崎留下的礼品,“葡萄,把这些东西给我扔了!”

花狸子继续领着尾崎逛街,指点着每个铺面作介绍:“这是咱风铃渡的澡堂子万泉池,温泉澡堂子,就是咯吱咯吱洗澡的地方。水可热了,能烫熟鸭子。听说日本人最爱洗澡,男人和女人在一个池子里泡澡,那多有意思!中国不行,封建。哎,我还听说你们日本女人穿和服不穿裤头,真的假的?”

尾崎皱眉:“花桑,你从哪儿听到的?你为人的格调不太高啊?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花狸子摇着头:“没,没问题。瞧,这是中药铺,益春堂,掌柜的姓姚,有坐堂中医,医术可高明了,药铺里什么药都有,这里的鹿胎膏可好了,你回国的时候给太太捎一些,她保管高兴。瞧,这儿是说书场,进去听一听?”

尾崎点头:“嗯,可以。”

尾崎和花狸子进了说书场。柳蛤蟆在说岳飞传,见尾崎来了,书不说了。

尾崎拍着巴掌:好啊,说下去。岳飞好,大大的忠臣,文武双令,精忠报闰,一杆沥泉枪天下无敌,杀得金兀术屁滚尿流。好了,我就不打扰了,说你的书吧。初次见面,给先生留点礼物,不成敬意。留下礼物。

花狸子带着尾崎来到老蛾子家门前。尾崎问花狸子:“花桑,这是个什么铺面?”

花狸子馅笑:“这是个叫老蛾子的瞎老婆子开的茶水铺子,暖和天门口支起棚子卖茶水,天凉了在家里支了炉子卖开水。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往前走。”

“哦?老蛾子?我知道,蛾子是没有视力的,一个瞎老婆子还能自食其力?这个人不简单,我要拜访拜访。”

“那行,咱们就去拜访拜访。”花狸子领着尾崎进了屋。

老蛾子正守着炉子烧水。花狸子呼喝:“老蛾子,你今天有福啊,尾崎队长百忙之中抽空看你来了,还给你带来了礼物呢。”

老蛾子装糊涂:“尾崎?哪个山头的络子?我瞎老婆子和胡子没来往啊,走错门了吧?”

尾崎鞠躬:“老人家,我不是胡子,是大日本皇军。”

老蛾子味了一鼻子:“什么皇军绿军的,一个瞎老婆子不值得一看。”

“老人家,我们大日本皇军是礼仪之师。孟子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是风铃渡的老前辈,我应当来看望你老人家。”

老蛾子自语:“老祖张天师明明是锁了魔王大殿,还贴了七七四十九道封皮呢,怎么还是跑了山猫野兽?是不是洪太尉又误走了魔头?让我算算,你既不是天是,也不是地煞,是哪路妖魔鬼怪呢?”

花狸子呵斥:“瞎老婆子,怎么说话你!这是皇军,不是妖魔鬼怪。”

老蛾子声色俱厉:“花狸子,你个畜生,我看你才瞎了!是人是妖我还闻不出味儿来?妖魔鬼怪有不吃人的吗?吃了人嘴里能没有味儿吗?自打你们进屋我就闻见一股怪味,冲鼻子呢。你们快给我出去,我受不了这股味儿!”

尾崎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溜儿:“老人家,看来你是不欢迎我,所以才拿我身上的味道说事,其实我身仁没有味道,我是每天都要洗澡的,打了肥皂,可能是妙肥皂的味儿。没关系,慢慢地你就会闻惯了。你忙吧,我就告辞了。”说着退出屋去。

门还未关,尾崎留下的礼品被老蛾子扔出门。

花狸子把尾崎领进自己的扎纸铺,弓着腰:“这就是我的铺子,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做的,好看不?”

尾崎很高兴:“很好看,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个民间艺术家。”

花狸子颇自得:“可不,我的手艺是祖传的。”

尾崎看到了一只纸牛:“咦?很精神,是老子过函谷关骑的吧?”

花狸子跷起大拇哥:“尾崎先生真是中国通,就是他骑的那头牛。这匹马,白龙马,是唐僧取经骑的呢,皇军打仗哪能不死人?要是办丧事用得着我吱一声,我给你们扎全套的,打五折,咱们谁跟淮?哥俩好啊……”

尾崎沉下脸:“花桑,不许你说丧气的话,我们大日本皇军战无不胜,胜利大大的,损失小小的,不需要这个。”

花狸子忙迎合:“对,皇军不需要这个。哎,你看这对童男童女怎么样?漂亮不?你看这个妞儿,多俊!”

尾崎很高兴:“嗯,很好,可我喜欢这个。”摩擎着童男的脸蛋儿爱不释手,竟抱着童男亲嘴儿。

花狸子凑过来:“这是个男的,这才是女的。”

“噢,我知道,可是我更喜欢这个。”

“太君要是喜欢我就送给您了。”

尾崎笑了:“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命令随行的部下把童男扛回去。

花狸子忙说:“哎,这是一对儿,一块带回去吧。”

尾崎摆手:“不,我只要这一个。花桑,感谢你今天让我见到了很多中国朋友,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一使眼色,部下递给花狸子一包礼物。

花狸子欣喜若狂,一脸馅媚:“您太客气了,咱们谁跟谁呀!还用得着这些?得,官不打送礼的,那我就笑纳了。”

尾崎脸露鄙夷:“花桑,你是中国人的这个。”伸出小拇指,“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转身走了。

花狸子很尴尬,嘴里嘟嚷:“熊玩意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还说我脑子有问题,你脑子才有病!”

尾崎走后,花狸子喜滋滋地打开层层礼包。礼包里边是一卷手纸,破口大骂:“尾崎,我操你姥姥!我他妈的替你忙活了这大半天了,就拿一卷揩屁股纸打发我啊!你们日本人也太抠门儿了,我这不白赔了一个纸人吗?”

花狸子骂街的时候,驴子爷儿俩正在家吃饭。驴子放下筷子:“奔儿,你说怪不?我怎么老是想给尾崎戴个耳环,就戴一个。哎,你说他要是戴上耳环是不是挺好看?他的耳朵太大了!”

奔儿也有同感:“嗯,我也老琢磨这件事。我看这个尾崎,无论说话还是做派都像个女人。”

驴子一拍大腿:“等看我的,我早晚要给他戴上耳环,就一只。”

花狸子来了:“哟,爷儿俩才吃饭呢?”

驴子沉下脸:“花狸子,你像伺候亲爹似的跟着尾崎这么大半天了,得什么好处了?”

“咳!热脸贴着了冷屁股。这个尾崎太他妈的抠门儿,忙活了一脸沟子汗,临了你猜他送给我件什么礼物?一卷手纸!”

驴子满脸怒气:“花狸子,我看你是想当汉奸,我要是再看见你讨好日本人,割了你的舌头!”

“哪能啊!我是这么寻思的,他不是要拜访咱风铃渡的名流吗?我把他领到咱的人家里去了,免得他以后祸害咱的人。”

“这个尾崎,我看他身上的女人气太重,怎么看怎么像个娘们儿,这样的人不好对付,咱们都得小心了。”

花狸子点着头:“可不是怎么的,我看他有点……”附着驴子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驴子很吃惊:“真的!”

“别看我的这双眼睛小,看人,一看一个准儿!”

马万海在家里独自喝闷酒,不停地叹息。秋儿问:“爹,你今天怎么了?总是唉声叹气。”

“秋儿,以后少出门吧。从今以后咱就是亡国奴了,国破以后就是家亡,风铃渡的灾难开始了。”

秋儿的脸暗下来:“爹,那以后怎么办?就永远当亡国奴?”

马万海连声叹息:“怎么办?连少帅都没有办法,退到关内去了,咱还能有什么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傍晚,尾崎带着随从来到澡堂子,浴客们惊慌失措,纷纷离去。正在给胖子李搓澡的王老好迎过来:“太君,洗澡啊?里边请。”

尾崎打量着浴池对王老好说:“你就是这里的老板王老好?很好,很好。我非常喜欢中国浴,以后要经常光顾你这儿。”

“太君要是不嫌弃尽管来好了。”

“不过这儿要改造一下,给我开个雅间,安放办公桌,装电话。”

王老好愁眉苦脸:“太君,小号资金有限,恐怕做不到。”

尾崎笑:“这好办,我可以投些资,算个股份吧。”

工老好头上冒汗了:“这……这……”

尾崎不满了:“怎么?不愿意和皇军合作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二”

工老好很无奈:“好吧,就按太君的意思办。”

尾崎问:“王老板,你在忙什么呢?”

“正在给客人搓澡。”

尾崎乐了:“哦?搓澡?有意思,很有意思。怎么搓?我要拜你为师,教教我”

工老好挺为难:“这是下九流营生,你学不得。”

尾崎摇着头:“你们中国人的讲究太多,我不在乎这些,你教我,现在就教一。”

王老好无奈,教尾崎搓澡。尾崎按照王老好的指教给胖子李搓起澡来,一边搓着无限感慨:“啊,太美妙了,太有成就感了!”伸出手抚摸胖子李的屁股,捏耳垂儿。胖子李不胜其扰,却不敢说什么。

尾崎搓着澡对工老好说:“澡堂子很好,可是一定要改造,我打算引进我们大和的茶道,还有,我们家乡有袖子浴,现在漫山遍野的山菊花,咱们可以搞个菊花浴。”

搓完了胖子李,尾崎照着镜子顾影自怜:“工老板,你看我的金牙镶得好不好?”

工老好连连夸好。尾崎女人气地抛媚眼儿:“真的假的?你可对我说实话呀,我这是才镶的呢。”

这些口子周先生精神抑郁,在家长吁短叹。葡萄娘说:“你愁什么?尾崎对你不是挺客气吗?还要你当校长。”

周先生叹了门气:“唉,担心的就是这个。我要是给他们当了校长不就是汉奸了吗?”

葡萄娘忙说:“她爹,咱不能当汉奸。可尾崎要是逼你怎么办?我看风铃渡咱呆不住了,我娘家棠梨沟你不想去,咱还是到哈尔滨我娘舅家去躲躲吧。”

周先生跺着脚:躲躲躲,你就知道躲,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东北军从关内撤了,没来得及撤的,有的当了皇协军,有的遣散,还有的当了胡子,抗日的也有,马占山就是一个,还硬挺着保卫哈尔滨,可哈尔滨已经成了孤城,前有强敌,后无援兵,也挺不儿天了,跑到哈尔滨有什么用?日本人要是把哈尔滨占了还往哪。

葡萄娘满脸愁容:这可怎么办?

周先生以泪洗面:“唉,国破山河在,我周树美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眼看着国土沦丧生灵涂炭却无能为力,魄对列祖列宗,下无颜见乡亲父老,葡萄如果是个男孩,我一定送她去抗日,就是为国捐躯也舍得啊!”万泉池经过装修面目全非,不伦不类。工老好看着堂子欲哭无泪:“完了,全完了,风水完了!造孽呀,这哪还是澡堂子?成了他妈的戏园子了!”

门外喧嚣,原来尾崎把县城驻军的山本联队长请进澡堂子。尾崎围着长官得瑟:“山本君请,这就是我的杰作,和在本国没什么区别吧?”

山本打量着澡堂子:“很好。尾崎君真有想象力,把办公室挪到这里是个创举。”

尾崎哈着腰:“我还要给你一个惊喜,浴池请。”

池子里飘满山菊花,两个漂浮着的木盘上摆着茶壶茶碗。

山本大喜过望:“啊,菊花浴!还有功夫茶!尾崎君,你真会享受!”

山本和尾崎泡菊花浴,饮功夫茶。尾崎得意地说:“怎么样?很舒服吧?”

山本眯缝着眼睛:“啊,真惬意,我有些乐不思蜀了。”

“泡够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搓澡?”

山本一愣:“唔?你会搓澡?”

尾崎有些扭捏:“我也是才学。试一试?”

山本乐了:“那就有劳你了。”出浴池,爬上搓澡床。

尾崎给山本搓着澡:“山本君,你知道吗?搓澡是中国独有的洗浴文化,我认为可以列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据说搓澡的创始人是唐朝的玄宗皇帝,这个皇帝非常喜欢洗澡,他在华清池经常和杨贵妃洗鸳鸯浴,他有个嗜好,给自己的宠妃搓澡,创造了一套搓澡的绝技。”

“你是说杨贵妃?我知道,后来她在马鬼坡被绞死了。”

“不,你说错了,被绞死的是她的替身,她本人跑到了咱们日本。”

山本赞叹:“你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很有研究,这很好。”

尾崎慨叹:“中国的疆域太广阔了,历史太悠久了,映映中华,自古谁征服得了?有文字的契丹被同化,西夏消遁了,大辽,蒙古,还有满清怎么样?最后都退出了中原。征服中华仅仅靠武力是不够的,我们应当接受历史的教训,首先要从心理上摧垮他们的大汉民族意识。”

“嗯,很有见地,可不要忘了,我们是军人,军人的使命首先是完成天皇陛下交给的军事任务。皇军在风铃渡的最高任务是什么你不要忘了,要加紧行动!”

尾崎一个立正:“晦!明白,我正在准备行动。”

山本又说:“也不要忘了,这是绝对的军事秘密,为了保守秘密,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为此,你要肃清隐患,确保地方治安。”

山本走后花狸子来了,殷勤地给尾崎打招呼:“哟,尾崎先生来洗澡啊?”

尾崎没搭理他,对王老好说:“工老板,山本君对我的搓澡技术很欣赏,你的功劳大大的。”

工老好苦笑。尾崎不高兴了:“你的笑很难看,是苦笑,买卖人脸_上有这种笑是不可以的。”

花狸子在一旁捧臭脚:“尾崎先生真是中国通,连中国人的笑都有研究,不简单。”

尾崎大言不惭:“我不但精通中国的历史文化,对风铃渡掌故也略知一二。我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风铃渡,这里的河道险滩多,经常翻船,当年大清国的皇帝康熙北巡到这里,船工为了皇帝行船安全安装了风铃示警。康熙皇帝行船到了这里,听到风铃丁冬龙心大悦,亲自命名风铃渡。我说的对吧?”

花狸子满脸笑褶子:“对对对,老人都是这么讲的。”

尾崎又说:“我还知道,风铃渡马冯两大姓本是一家,他们的老祖宗叫马万松,马万松是大明的总兵,得罪了吴三桂,为了避难,一个儿子改姓冯了。两家有世仇,现在马家的子孙叫马万海,冯家的子孙叫冯中岳,乳名驴子,这两个人势不两立,对不对?”

花狸子鼓掌:“太对了,看来风铃渡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尾崎谦虚起来:“不,好多事情我还不知道,比如说镇北的驻马岭,听说那里的风光很美,药材很多,我喜欢游览,也对中草药有兴趣,很想到那里转转,想花重金请一个向导。花桑,你能给我介绍一个吗?”

花狸子忙答应:“能啊,现成的,杜蘑菇在驻马岭采了半辈子药材,对那儿最熟悉了。”

尾崎高兴了:“很好。花桑,改口你带我去拜访他。”

这时候,两个日本军人推操周先生来了:“报告长官,您请的客人来了。”

尾崎大骂士兵:“巴嘎!怎么这样对待我的客人呢!周校长,别介意,我是请您来洗澡的,请吧。”

尾崎死皮赖脸地给周先生搓澡,嘴里不住地嘟嚷:“周校长,你不必拘束,我是非常喜欢搓澡的,搓出的泥卷越多越有成就感。很遗憾,您的身上很干净,搓不出成果。”

周先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任其所为。

尾崎搓得满头大汗:“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受过教育的人都讲卫生。一个国家要想强盛就得发展教育,可是你们的教育不行,必须改良。今天请您来想继续以前的话题,就是两个字,合作。”

周先生闭着眼睛:“你就别费心思了,我不懂改良。”

“不懂有我呀!我可以给你当参谋!我们大日本明治维新以前的教育也很落后,搞了改良就不一样了,培养了很多人才呢。你们的教育还是在走老路,总是之乎者也,太陈旧了,太近视了,应当放眼全世界。我知道,您到法国留过学,文学最好的还是法国,《包法利夫人》,《羊脂球》…太好了,您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对不起,我是学地理的,不懂法国文学。”

“哦!那您应该懂得法语吧?世界上最好的语言是法语,我对法语有研究,要是用法语讲课那多牛,太牛了!哎,咱们扯远了,还是说说合作的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您回去准备一下,下个月学堂应该复课了,您,还是校长。”

有花狸子从中摔掇,尾崎连威胁带诱惑,杜蘑菇不得不带着他到驻马岭“考察”药材。这天二人钻进了原始密林,尾崎拖在后边不时地在树上偷偷做着行路的标记。

杜蘑菇认真地介绍着:“尾崎先生,你仔细看好了,这是黄荃,这是桔梗,别弄混了……”

然而尾崎对草药不感兴趣,对地形倒是挺关心,拿出本子写写画画。杜蘑菇满腹怀疑,问尾崎写写画画做什么?尾崎说要做些记录带回去研究研究。

杜蘑菇沉下脸来:“尾崎先生,我看你这一溜道儿心思不在采药上,你是在画地图吧?”

尾崎合七笔记本:“杜桑,我花重金雇你,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了,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否则对你没有好处。哎,杜桑,我看那边有个山谷,是什么地方?”

杜蘑菇说那是黑熊峪,地形复杂危险,好多打猎的采药的死在那儿,我们不要去冒险了。

“不,你们中国有句俗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军人不怕危险,头前带路吧。”

无奈,杜蘑菇带着尾崎进了黑熊峪。黑熊峪是一片藏在深山里的开阔地,有怪鸟鸣叫,有山鸡觅食,时不时还有黑熊在密林里闪过。尾崎瞪大眼睛说,这就是黑熊峪吗?杜蘑菇说,对了,黑熊峪,很少有人知道,来过的人更少。尾崎问为什么。杜蘑菇说这儿太偏僻,地形隐蔽,林子又密,很容易麻搭山,这里不光有猛兽出没,还有很多毒蛇呢。

尾崎欣喜若狂,跪倒在地大呼:“啊,太好了,太理想了,水草丰美,隐蔽安全,这是老天赐给大口本皇军的礼物啊!”

杜蘑菇警觉了:“尾崎先生,你怎么这样高兴呢?你到底要干什么?”

尾崎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杜桑,我不想干什么,我非常喜欢大自然,这儿太美了,让我陶醉,这是老天爷给人类的恩赐,你不这样认为吗?”

杜蘑菇冷笑:“尾崎,不必瞒我了,自从你花大价钱让我领着你进山,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可以肯定,对中国人不是好事,你要不说想干什么就别想走出这片老山林,就是杀了我也没用,没有我你会麻搭山的!”

尾崎笑了:“杜桑,你多心了,我真不想做什么。你情绪有点激动,来,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吧。”说着把军用水壶递给杜蘑菇。

杜蘑菇摇了摇头。

尾崎笑着:“杜桑,你太谨慎了。”说着自己喝了一口,又把水壶递给杜蘑菇。

犹豫之中,杜蘑菇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尾崎嘎嘎笑着,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粒药片。

杜蘑菇站不住了,身体在摇晃,他知道中计了,指着尾崎骂道:“你……你这畜牲!”

尾崎凶相毕露:“杜,我说过,知道的太多不好,下一辈子记住我的话吧,对不起了!”拔出暗藏的匕首,一刀刺向了杜蘑菇的心脏。

杜蘑菇家,他的女儿二姑娘哭得死去活来。驴子劝慰道:“二姑娘,人死如灯灭,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

马万海踱着步说:“这事怪,尾崎说杜大哥是被黑瞎子吃了,我看不可能,要是真的遇见黑瞎子,被吃的应当是他尾崎才对呀!”

驴子也觉得这件事蹊跷。

马万海又说:“我毕竟当过兵,军事上的事略知一二,这儿天就琢磨,按理说风铃渡并非屯兵要地,为什么日本人在这儿安排重兵呢?会不会是杜大哥发现了什么秘密尾崎才杀人灭门呢?”

驴子一拍脑壳:“有道理。人死要见尸,这样吧,咱俩到山里找找蘑菇,你敢不敢去?”

马万海昂着头:“有什么不敢的?说去就去。”

二人一路寻找,竟发现了尾崎在树上留的标记,顺着标记进了黑熊峪,发现了杜蘑菇的尸骸。马万海研究着杜蘑菇胸口的刀门:“中岳,我敢肯定是尾崎干的。从没有搏斗的痕迹看来,杜大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害的。”

“奇怪,尾崎为什么要杀蘑菇呢?”

“据我分析,尾崎一定是有秘密任务在身,日本人肯定是要在黑熊峪做些什么不是建军工厂就是搞化学武器。”

“万海,你主意多,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尾崎鳌犊子,先给他记着这笔账,以后有机会再算吧。”

“那不行,一把一搂,不能轻饶了他。哎,你是不是怕日本人?”

“我怕日本人?在东北军的时候我就和口本人打过不少交道,没少调理他们。”

“我想让口本人吃点苦头,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怎么调理?你说个路子。”

“那你就听我的吧,咱们明天去万泉池洗澡。”

“不会惹下乱子吧?”

驴子拍着胸脯:“看你这点胆气,像个娘们儿,出了事我兜着!”

尾崎领着一队口本兵来万泉池洗澡,他得意地对口本兵说,你们辛苦了,我今天要你们体验一下中国菊花浴的味道,洗过中国澡你们就不会想家了。好了,尽情地享受吧。口本兵欢呼着扔了枪支,脱光衣服跳进浴池,尽情地洗浴,打闹。

尾崎也跳进浴池,美美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驴子潜入休息室,不慌不忙地卸走了口本兵的枪栓。马万海呢,则偷偷溜进锅炉房,拧开热水阀门。这一下可好,浴室里突然热气蒸腾,霎时池子里的水滚烫,尾崎和口本兵嚎叫着,光着屁股跳出浴池。尾崎又蹦又跳,气急败坏地骂:“巴嘎!有人暗害皇军,紧急集合!快!”

口本兵慌乱地穿衣,抓枪,却发现所有的枪栓都不见了。

尾崎咆哮:“赶快调集迫击炮,我要把这儿夷为平地!”

带着兵来到镇郊,支起迫击炮一顿狂轰滥炸。万泉池和附近的民宅在炮火中坍塌,燃起熊熊大火。工老好满面血污,他的眼睛被炸瞎了。

站在远处驴子和马万海看到这一切惊呆了,他们没想到乱子惹得这么大,实在没法向乡亲们交待啊!

驴子咬着牙筋:“尾崎,你欠了一笔血债,欠债早晚要还的,还得加上利息!”

周先生家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薄酒。驴子和马万海正襟危坐。黑葡萄给大家斟酒。

周先生举杯敬酒:“今天请二位来是替王老好答谢你们的,多亏你们四处张罗给他治伤,可惜眼睛没保住啊,和瞎子没什么两样了。”

马万海坐不住了:“周校长,我们也就是动动嘴跑跑腿,您可是出钱又出力工老好应当谢的是您。”

驴子也客气着:“是啊,我们没做什么。”

周先生一摆手:“都不必过谦。可我就觉得奇怪,是谁惹了日本人呢?”

马万海挪了挪屁股:“我也纳闷儿。抓住这个人饶不了他……”

周先生打断:“万海,不能这么说话,口本人跑到中国作恶,咱们反抗有功,有理。至于引起日本人的报复是在所难免的,仇恨应当记在日本人的账上。”

驴子笑了:“这么说我就……”

马万海忙岔开话头:“校长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在桌下瑞了驴子一脚。

周先生抿了口酒:“这几天闲着没事,我翻了翻《幼学琼林》,_上边几句话说的真好:沧海桑田,为世之多变;河清海晏,兆天下升平。问舍求田,原无大志;掀天揭地,方是奇才。平空起事,谓之平地风波;独立不移,谓之中流砒柱……口本人才来了儿天,国破家亡的滋味已经尝到了。我恨啊,恨自己年迈体弱,葡萄又是女孩儿无力报国,我这也算是问舍求田了,惭愧啊。国难当前,有谁能掀天揭地做奇才,平空起事掀风波呢?又有谁能独立不移做中流砒柱呢……”说着老泪纵横。

马万海叹息:“唉,日本军队太强大了,武器精良,装备先进,少帅都不得不退避二舍,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驴子一摔筷子:“妈的小口本,要是动起拳脚咱不休疤痢眼子,可是他们有枪,和他们干靠不了人家的身,顶多给他们点暗亏吃,昨儿个……”

马万海又在桌下瑞了他一脚:“昨儿个你是不是又去耍钱了?你呀,以后那些地方少去。”

驴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就坡下驴:“我也就是去看看眼儿,哪有钱玩啊!”

周先生感到失望:“唉,杜牧诗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看来不知亡国恨的不仅是商女啊,须眉男儿也指望不上了。二位,我的酒虽然淡薄,可从来不招待庸碌之辈。葡萄,送客。”拂袖里屋而去。

二人悻悻离去。

黑葡萄提着酒壶追仁去,给二人的头上浇了个淋漓尽致:“还有脸来喝酒,都给我滚!”

二人抱头鼠窜。

尾崎用心良苦,没少对风铃渡的孩子们下功夫,给他们放了电影,放幻灯,发罐头,甚至领到宿舍搞联欢,可是让他痛心的是,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属呵乍下发现,那个叫铁蛋的他最喜欢的孩子偷了他一枚手雷。

尾崎问:“铁蛋,不要怕,告诉我,你要手雷干什么?”

“给你!”

尾崎难过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铁蛋哇地哭了:“你放炮把俺家炸了,俺爹的肠子都被你们炸出来了,昨儿晚上俺爹死了,临死他嘱咐我送你上西天!他说,我要是不干就不是他的子孙,等我死了的时候,就不能人宗谱,进祖坟。你欠了俺爹一条命,就该拿命还!”

两个日本兵把铁蛋押了出去。

尾崎呆坐在椅子七,喃喃自语:“我费了这么大的心血,可顶不了他爹临死的一句话,这是为什么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竟委屈地落下泪来。

部下来问怎么处置铁蛋。尾崎沉默有顷,一挥手,轻声说了一句:“手雷放到他的裤档里,把他轻轻地挂在镇门楼子上吧。”

山本联队长对尾崎的怀柔政策一直持怀疑态度,澡堂子事件和手雷事件佐证了他的怀疑,他训诫尾崎:“你的怀柔失败了吧?我早就说过,对中国人不要寄幻想,他们不会俯首帖耳听摆布的,要征服还得靠武力,这是真理。你的大炮没穿长袍马褂,也没有之乎者也,放了儿炮起作用了吧?你要加强对风铃渡的控制,强化大和民族文化教育,用枪杆子强化。司令部已经同意在黑熊峪建立基地,不久就会派专家勘察设计。要绝对保密,对黑熊峪周围的村庄要实行坚决的清乡并屯,确保我们计划安全实施。”

尾崎没有反驳,说想恢复小学堂,加强奴化教育。山本同意了。

这一天,尾崎带着随从提着食盒造访周先生:“周校长,恭喜你,我已经拿到了您的任命书,正式委任您做风铃渡学堂的校长。我带来了好酒,咱们喝一壶庆贺庆贺,您不会扫我的兴吧?”话里透着威胁。

随从摆上了酒菜。尾崎端起酒盅说:“周校长,为我们的合作愉快干杯。”

周先生把头扭到一边:“对不起,我滴酒不沽,你请吧。”

尾崎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喝了一口酒,“周校长,我想和您探讨一下学校的教育问题,可以吗?”

“没堵着你的嘴!”

尾崎脸色不太好看了:“周校长,请注意和一个驻地军事长官说话的口气。我承认,当前中国人对大日本皇军存在很大的误解和偏见,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之问缺乏沟通,中国人对天皇陛下的良苦用心缺乏了解,而要搞好沟通,当务之急就是要让中国人会说。此我提议,不,是决定,从今以后咱一漏翼纂臀造成日式学堂,不仅如此,风铃渡的镇民每天要到学校轮流接受半个小时的日语强化,从明天开始。您要知道,我不是强人所难,这是天皇的宏伟战略!”

周先生闭着眼:“恐怕做不到,学校没有日语教员。”

“这您不必担心,我早有安排,已经请了日语教员,他们很快就会到任的。没看出来吗?我可以做一个非常不错的教员呢。哎,您也可以兼课呀。”

周先生摇头:“我不懂日语。”

尾崎冷笑:“周校长,撒谎可不好哟。您的履历我一清二楚,您曾经在中长铁路做过职员,有很不错的日语功底,您还给日本职员教授过汉语呢。我说的不错吧?”

“我的那点口语早忘光了。”

尾崎摇着头:“不会的,语言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门艺术,只要学会了,它会渗透到您的细胞里。我的汉语是小时候跟一位中国人学的,至今没忘。啊,汉语和日语都是属于东方语系,日语又是脱胎于汉语,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啊。我喜欢汉语,尤其喜欢你们的唐诗。唐诗好啊,我最喜欢李白的《行路难》:金蹲清酒斗十千,玉盘珍谧直万钱。停杯投著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多好啊。”

“我倒是更喜欢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尾崎尴尬地笑着:“各有所好。哎呀,这酒喝得也没什么意思是吧?那就不喝了。告辞了,明天学校见。”笑眯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