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量理宝藏论释(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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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真实论义

Chapter 3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量理宝藏论》,其中造论支分已宣讲完毕,下面讲真实论义。

甲二(真实论义)分二:一、从总反体抉择所知;二、决定能知量之自性。

乙一(从总反体抉择所知)分三:一、所知境;二、能知识;三、彼识知境之方式。

丙一(所知境)分二:一、法相;二、分类。

现在是《量理宝藏论》第一品观境,其中境是对境的意思。大家应该明白,凡是因明当中分析对境、心识的这些道理,在我们学习佛法的过程当中是不可缺少的。

因明学说实际上来源于佛经。据有关历史记载,因明逻辑推理学在迦叶佛[10]的教法当中早已存在。吾等大师释迦牟尼佛在教典《解深密经》里面专门宣说了四种理,即以前讲过的作用理、观待理、证成理、法尔理等四种理。佛陀在《十地经》当中,也宣讲了比量,如以水鸟存在了知水的存在,以烟了知火的存在,以菩萨外面的相了知菩萨内在的证悟等等;还有通过比喻的形式来宣说比量。在佛经中,佛陀也告诉过诸比丘:了知色法应以眼识与意识。意思是了知色法,应以眼识来了知,以意识来了知,如是在经典当中已明确宣说了现量。在其他的一些大乘经典当中,佛陀也宣讲了现量当中的瑜伽现量。

所谓的因明学,虽然并没有一部专门的佛经对其进行论述,但是在佛经当中,因明中的现量、比量以及瑜伽现量等重要理论都有阐述。因此,全知麦彭仁波切在《释量论大疏》当中,引用了有关经典作依据来证明,因明学的来源肯定是佛教。

当然,我们也不否认,在佛陀尚未出世之时,世间当中也存在一些外道的推理学(即因明学),如足目派、淡黄派等。

那么,萨迦班智达为什么要造《量理宝藏论》这部殊胜的论典呢?在结文处我们就会看到,他主要是为了推翻外道的各种歪理邪说;同时也推翻我们内教当中,一些声闻的不了义观点;以及大乘中,尚未如理如实了知陈那、法称二位理自在究竟密意的一些论师的观点。

我们这次学习《量理宝藏论》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或者有什么样的必要呢?第一个必要是我们以后遇到外道,或遇到不信佛教的世俗人,对佛教进行诋毁,与佛教进行辩论的时候,我们可以站在公正的立场,如理如实地予以驳斥,从而轻而易举地推翻别人如山王般的邪见,这是我们学习因明的主要原因之一。

虽然我们不是外道,都是学习佛法并对佛法有一定信心的人,但是如果我们没有依靠正理的途径而获得正见、定解,那么以后遇到各种各样的逆境之时,我们相续中的这种信心很容易慢慢退化,直至完全消失。因为没有正见的力量,所以会存在这种可能性和危险性。在全知麦彭仁波切的有关教言书当中也讲过:虽然我们现在不是外道,也不想学习外道,但是外道和世间的各种邪说、邪见的力量非常强大,将来在我们学习或者修道的过程当中,很有可能产生这样的邪知邪见。因此,我们现在学习因明和中观,以正理的途径获得正见和定解,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然在学习的过程当中,所学的内容,不一定都是与修行有关的。我们有些人,尤其是喜欢实修、喜欢内观的一些人,可能会觉得:所谓的因明,只是增加分别念而已,没有多大的必要,我应该安住在无上大圆满,或者禅宗的这种光明境界当中,如如不动是多么好啊!可能会有这种想法。但是,我很直率地讲:如果我们在座的人,或者是未来一些学习因明的佛友,如果你能一天24小时或者大多数时间,全部安住在等净无二、现空双运的光明境界当中,这是我们非常随喜的,那你不学因明也是可以的。从历代的高僧大德们的传记来看,有些人根本没有学过因明,只是依靠一些传承上师的窍诀,就获得了开悟。但如果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跟其他人接触的时候,自相续当中的杂念、分别念不断涌现,那么对这种人来讲,应该说学习因明是非常有必要的。当然学习一两堂因明课,你的相续不会像天亮了一样,马上开悟,什么都清楚了;但是,你相续当中的正见会越来越明显,黑暗的邪见、分别念会逐渐隐没,因明有如是的作用。

不仅是因明,实际上一切大乘佛法,都具有这样的力量。我们也可以看得出来,在正规佛学院长期闻思的人,他的言谈举止、境界行持与普通佛教徒是完全不同的。比如世间人是否受过教育,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得出来:从来没有读过书的人和读过大学的,这两者比较起来,很多方面都有不同之处。同样的道理,佛教的教育,在佛教徒的身上也能表现出来:从来没有学习过佛教中五部大论的,与长年闻思这类教典的人比较起来,不管是内在的境界,外在的行为,各方面都有天壤之别。因此,在座的诸位不要认为学习因明并不重要。

《现观庄严论》中讲到四十六种魔障,比如说上师讲这个法,弟子不愿意听,想听那个法;上师准备在这里讲法,弟子想在那个地方听法……两个人的观点始终无法达成共识,这实际上是一种违缘,也是一种魔障。所以不管是哪个上师或法师,他们所讲的法,自己都应以欢喜心来接受,这一点尤为重要!

有些人相续中的邪念和分别念很严重,比如有上师讲密法的时候,他想:哎!讲密法不是很重要的,《因明》很重要,《中观》很重要。这时,把自己的精力放在显宗方面。正在讲显宗的时候,他想:哎!这个法不是很重要,应该要学习密宗。又开始把自己的精力转移到密宗上面。这就是一种违缘,学习过《般若经》,特别是《现观庄严论》的人应该清楚这一点。因此,在闻思的过程中,大家应该认认真真地学习。

在汉传佛教当中,虽然在因明学方面,也有过许多的学者、法师、知识分子等着力地弘扬过,但弘扬的范围并不是特别广,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因此,我们这里的每一位法师、居士、大德,内心当中应该想:我们学习的法,应该尽量用在以后的修道上;如果有机会,这些知识还应该传播给世间的人们!因为世间之人,如我昨天讲的那样,不要说像因明这么深的道理,就连一般的推理、逻辑都不懂。世间上愚昧无知的众生如是之多,所以发了大乘菩提心的人,自己获得的智慧,不应该用于我的家庭快乐、身体健康等等,只用在这方面是非常可惜的;包括因明在内的学问,应该用在遣除世间的黑暗无明上,这一点极为重要。

据有些历史记载,萨迦班智达曾作过五百世的班智达,因此他的语言非常严谨,所说的法相、定义,任何智者都无法驳斥。仅从数量上来看,《量理宝藏论》的颂词并不是很多,由此有些凡夫人可能会产生非常可笑的妄想:让我写,闭关一个月也能写得出来。但实际上,凡夫人跟圣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因此,《量理宝藏论》的每一个偈颂,大家都应该认认真真地去研究、探索、分析,这样,自相续当中的邪念才会被逐渐推翻。这一点,大家应该搞清楚。

丁一、法相:

境之法相识所知,

首先讲外境的法相,即外境是什么;然后讲了知外境的识,即有境是什么,以什么样的有境了知什么样的外境等等。

我们学习因明与学习中观不同,中观讲到了胜义空性,或者诸佛菩萨的一些境界;而因明里面没有讲这些,它就像《俱舍论》一样,基本上讲的是名言法。应该了知,本论是以佛教的观点,确立对外境、心识怎么判断,这方面的理论和逻辑性相当强,一般人根本没办法推翻。如果稍微懂得一些因明,然后与世间哲学系、宗教系的大学生探讨,就会了知佛教的推理与现在世间的一些逻辑是完全不同的,那时就会对自己的智慧生起极大的信心。

大家应该清楚,所谓法相,指无有相违、不遍、过遍等过失的真实定义。那外境的法相是什么呢?外境的法相,指无论分别识、无分别识,正确识、错乱识,所有识的对境就是外境,也即外境是识的对境。对众生来讲,安立对境,有些是以眼识、耳识、鼻识等五根识而安立的,有些是以意识而安立的;有些是以错乱识而安立的,有些是以正确识而安立的,所以对境必须通过识来安立。除了识的对境以外,根本不会再有其他的对境,因此这样定义对境的法相是非常准确的。我们刚开始学可能有这种感觉:外境的法相可能不是识的对境吧?但你如果真正去分析,外境的法相必须定义为识的对境。如果不用“识的对境为外境”来确立此法相,那么要建立与其他事物不混杂的外境法相,有相当大的困难。应该了知:什么是外境?外境就是识的对境!这一点,大家应该牢记在心。

在藏传佛教当中,有关因明方面的论著相当丰富。关于识的法相、识与心识之间的一些差别,在自宗宁玛派全知麦彭仁波切所著的《释量论大疏》、《量理宝藏论释》、《智者入门》,格鲁派宗喀巴大师的《因明七论入门除意暗论》,克珠杰大师的《入因明七论遣除疑暗论》[11],以及萨迦派果仁巴大师的论著中都有论述,且他们之间的观点也有所不同。我想,在讲解的过程中,如果各派观点全部混在一起讲,那么对刚开始学习因明的人而言,可能会有些困难。所以这次讲因明,藏传佛教各大教派的一些不同观点,在这里不作太多阐述。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讲因明,主要从开显《量理宝藏论》颂词的究竟密意为主。具体讲法是把《讲义》和《自释》的观点结合起来讲,这样可能会好一点;否则与各大教派的观点混在一起讲解,恐怕大家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以后第二次讲注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广讲,详细介绍各大教派的不同观点。当然对我来讲,并不是非常精通各大教派的观点,但也并非完全不懂。年轻时,在所有的学问当中,我对因明和中观最有兴趣;当然,对五部大论中的其他论典也有非常大的信心。以前在上师面前,大概有十多年的闻思积累,尤其是对因明花了很长时间,费了不少工夫。现在虽然忘了一些,但稍微想一想,基本上还想得起来;有些道理如果要讲,也并不是很困难的,应该能够讲得出来。

丁二(分类)分三:一、破他宗;二、立自宗;三、遣诤。

戊一(破他宗)分二:一、宣说对方观点;二、释说破彼观点。

己一、宣说对方观点:

设若声称义共相[12],无现[13]二者皆为境。

本颂宣说的是对方观点。“设若”就是假设的意思;“声称”是说的意思;后面的颂词是指藏地一些因明前派的论师,如夏瓦秋桑等人的观点,他们承认义共相和无现(本无见有),这两者是实有的所取境。

在讲他们观点之前,首先简单介绍一下因明中所讲的四种境,这四种境如果不讲,就不能区分下面境与境之间的差别。外境在因明当中分为四种:所取境、耽著境、显现境和照了境。以前,我们学习《中观庄严论》的时候,也给大家作过简单的介绍。

什么叫做所取境呢?识以直接的方式来缘取外面具有自相的对境,此自相的对境即为所取境。所取境从根的方面分为五根的对境,从外境方面分为色声香味触五种对境。所取境大家应该记住,就是以直接、自相这两个重要的方式来了知。

所谓耽著境,就是以间接的方式来耽著某种事物而取的境。意思是以间接的方式取境,并不像眼睛见到色法那样直接取境,而是以分别念来取境。它主要是比量的对境,比量的对境全部叫耽著境。

所谓显现境,它是以有相、无相的方式而取的境,即以有行相和无行相的方式来趋入对境的。有相就是总相分别,如经堂里的这根柱子是无常的,我执著“柱子无常”的这种概念的总相,这就是显现境;无相就是迷乱根识前显现的错误对境,比如我们挤眼睛时,看见虚空中有两个月亮,这二月的显现也是显现境。另外,我们自证的对境,自己内心当中了然明现的这种境,也叫做显现境。总之,正确的对境和错误的对境,都包括在显现境当中。

所谓照了境,它是不欺惑有境的一种对境。如我听到外面水的声音,循声去找肯定能得到水,外境不欺惑心识,我肯定能找得到它。不管是自相的法,还是总相的法,只要是不欺惑心识的对境,都叫做照了境。真实现量和比量的对境,全部可以包括在照了境中。

总而言之,四个对境学起来是比较复杂的。你们方便时可以参考一些资料,比如杨化群先生翻译,宗喀巴大师著的《因明七论入门除意暗论》,萨迦派全知果仁巴的《量理宝藏论注释》等(此论无汉译本),这些都有四境的介绍。今天,我只是概括性地介绍一下这四境的差别:例如经堂的柱子,在眼前显现的缘故,可以作为显现境;眼识看见柱子,并能依此得到它,因为不欺惑眼识之故,这个境叫做照了境;别人说这里有柱子,听到他的话,耽著它为对境而去取柱子,叫做耽著境;眼睛已经现量见到它,这个就是所取境。所以,一个对境可以从有境不同的角度,而安立为四种对境。

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一定要首先了解四种对境;如果没有了解,下面的好几个辩论,就会有一定的困难。因为对方对这些对境的差别一目了然,一会儿说显现境,一会儿说所取境,一会儿说耽著境,一会儿说照了境,如果我们对基本概念没有了解,那分析起来肯定是很困难的。所以我要求大家,四种境的区别一定要搞清楚。也就是说,学习因明,就应该像原来学习《俱舍论》的时候一样,每天都要记住一些新的名词。其实,不管是汉传佛教还是藏传佛教,因明术语都是专用的,大家记住了这些名词,以后在任何经论中出现这些因明术语的时候,马上就会了知它的意义。

刚才讲到,因明前派的论师认为,义总相和本无见有是实有的所取境。我们以前讲中观的时候,也给大家讲过义总相。什么叫义总相呢?不同的地方、时间、形相的事物,全部以分别念综合起来执著,也就是思维结构当中出现一种总的概念,这叫做义总相。比如别人说“柱子”,当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你马上就有一种概念,脑海中浮现出一种形相,这就是义总相。

什么叫做本无见有?指本来不存在的事物,在外境当中显现。比如挤眼睛的时候,本来是一个月亮,但却出现两个月亮;或者有胆病的人,本来是白色的海螺,却看成了黄色的海螺;或者有眼病的人,在虚空当中看见一些密密麻麻的毛发等,这些都是本无见有。

雪域因明前派的论师认为,这两个对境是实有的所取境,有自相的一个事物在外境中存在。一听到对方的观点,心里就不舒服:不是吧?肯定不是这样的!毛发和二月怎么会有自相呢?这两者肯定不是真实的所取境,承认这样的所取境,那肯定不合理。大家都应该好好地思维,我觉得这一点理解起来没有什么困难。

己二(释说破彼观点)分二:一、有境识应成不错乱之过;二、对境应成可见之过。

庚一、有境识应成不错乱之过:

则违取彼二识误。

萨迦班智达说:如果眼识的对境(本无见有如二月)和意识的对境(义总相)真实存在,那么取他们的眼识和意识不应该是错乱的识。为什么呢?因为这两个对境,是以真实所取境的方式存在的,即完全实有,如果这样,那么这两者就绝非虚假之境。比如说我们前面放一个瓶子或柱子,它是真实所取境,我也看得到,你也看得到,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同样,意识当中执著外面的柱子,这种概念、总相,如果是真实的,那取它的识也应该真实存在,不应该变成虚假的。因为事物若真实存在,则取它的识也绝不会错乱,所以见到二月的眼识或思维义总相的意识,就不应该是错乱的。

对方在颂词中如是回辩:

若谓境有然如绳,执著为蛇本错乱。

因明前派的论师反驳:本无见有和义总相,是以所取境的方式存在,但执著它的眼识或意识是错乱的而已,这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之处。比如黄昏的时候,看见地上有花色的绳索,人们误认为它是毒蛇,花绳本来在地上真实存在,但以迷乱因缘而使眼识错乱,将其执为毒蛇。所以,本无见有和义总相虽然是一个实有的外境,但也会出现有境识是错乱的现象,就像见花绳成毒蛇一样。这一点,人们往往会觉得确实如此,对方就是以这样的理由来回辩。

接着,萨迦班智达进一步驳斥他们的观点:

执杂境有故未错,由境无故执蛇谬。

萨迦班智达说:花色的绳子这个对境确实是存在的,执著杂色的有境也是存在的,这一点根本没有错,我们也没有说它错;但是执著毒蛇的有境是错的,对境毒蛇也是错的。为什么呢?对境上面到底有没有一条毒蛇呢?根本没有,因此对境是错误的;若对境错误,则能执的有境也不可能正确,即这两者都是错谬的。所以,执著的毒蛇对境,并不是真实的所取境。

如果毒蛇是真实的所取境,那么正如你们所说,意识的义总相和本无见有的二月显现就是真实存在的,而仅是执著它的有境错误,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但是这根本说不通,为什么呢?因为对境上根本没有毒蛇,而你去执著有一条毒蛇,则外境错,有境也错;但若执著花绳,外境没错,有境也没有错。

对于这两个问题的推理,如果我们详细观察,就会发现的确相当的好。那么,在这里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样一个辩论呢?这是由于因明前派将四种对境当中的义总相和二月,执为实有的对境,这是他们最大的错误。所以,萨迦班智达在论典的开端,就遮破了他们的这种观点。当然,萨迦班智达也承认,这二者是显现的对境,但是根本不承认它们实有,即除了意识以外有一个实有的对境存在,这一点是不承认的。那么它们到底是不是对境呢?应该是对境,因为我们确实可以看见二月,总相也能想得出来;并且,陈那论师在《集量论》中也讲到,所谓的境有两种,第一是总相,第二是自相。

从缘取方式的角度来讲,境应该有两种:一个是总相、一个是自相。陈那论师也承认总相是一个外境,但不承许它是实有的所取境。因为所取境的这种对境,必须是有自相的、实有的事物。而像无而现的二月、总相这样的境,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自相。比如我心里面想起布达拉宫的概念,那么在这个概念当中,有没有布达拉宫微尘的成分呢?根本没有,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意识思维而已。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大家也应该能破因明前派的观点。

庚二、对境应成可见之过:

设若二种显现境,除识之外异体有,

处可见位之他人,亦应亲睹如瓶等。

萨迦班智达开始站在另一个侧面来驳斥:如果按照你们因明前派所承认的那样,义总相和本无见有的二月,这两种显现境除了意识以外,还能以异体的方式真实存在,那么你们旁边的一些人也应该能看得见,就像瓶子一样。可以明显看出,在此萨迦班智达自己也承认这两种是显现境,差别在于不承许它们实有。

如果说这二种显现境,在意识之外以真实有自相的方式存在,那么你旁边的一些人观看,也应该能够看见,就像你面前的瓶子一样。按对方观点,如果说某人的分别念当中出现一个瓶子的概念时,那么坐在旁边的另外一个人,他心里面也能想起这个瓶子,也应该有这个概念,因为这是一个具有自相对境的缘故。具有自相的对境,就像是前面的柱子一样,两个人坐在这里,都能看得见。但是,我心里面想的布达拉宫这一总相,旁边人的心中是不能显现的,因为它没有自相的缘故,这只不过是自己记忆里面的一种影像而已;或者眼根有毛病的人看见毛发、二月时,旁边眼根正常的人是根本看不见的。但如果像因明前派所说的那样,毛发和二月是真实有自相的存在,那么旁边的人为什么看不见呢?

总而言之,你们所说的义总相和本无见有的二月,并不是自相的存在,因为自相存在是除了识以外的一种本体的存在。就凭这一点,足以说明你们的观点是错误的。

若谓虽皆为外境,然如不见躯体内,

错乱二相恒联己,是故他者不得知。

因明前派辩驳道:虽然义总相和本无见有的二月,这两种外境是真实自相存在的,但是其他人不一定能看得到。为什么呢?因为不是其他人的对境之故,就像我们自己身体里面的心脏、肝脏等等,与自己紧紧连在一起,而别人却看不见一样;同样的道理,义总相如柱子的影像,无现如虚空中的毛发、二月等,也是紧紧地连在自己的心识或眼识当中,所以其他人看不到。因明前派以这个比喻进行回辩。

下面,萨迦班智达对他们进行驳斥。

内身非为可见境,是故自己亦不见。

萨迦班智达说:这种比喻根本不合理!为什么呢?自己身体的内脏,不要说别人,连自己的对境都不是,自己也不可能见到自己的内脏。这个比喻在这里用得根本不恰当,也就是说不能作同喻。

Chapter 4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因明。

因明的内容,我们在前面总说时,也给大家作过简单的介绍。实际上作为一名大乘行人,学习、研究、探索因明的奥义,是非常有必要的。大家应清楚,五明即工巧明、医方明、声明、因明和内明;内明即佛学,五明中的因明也称为逻辑学、量学。如果精通了因明,那么对佛学及其他的哲理也会很容易通达。

有些人可能会这样想,成佛不一定依靠逻辑推理,只有通过自身的观修、现证,才能获得成就。对个别利根或具特殊因缘者而言,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但对普通中、下根器的佛教徒来讲,学习因明则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

总的来说,包括因明在内的五明学,其学习的必要性在佛经中有明确的宣说。佛经里面讲:菩萨如果不学习五明,永远也得不到菩提的果位,所以为了获得全知佛果,应该精勤地学习五明;不仅佛经当中这样讲,弥勒菩萨在有关论典当中也讲过:如果没有精通五明,即使大菩萨也不能获得遍知佛果;全知麦彭仁波切在《诗学总说》以及萨迦班智达在其相关论典里面也再三强调过,没有精通五明就不能获得佛果的道理。因此,我们首先必须要了解,遍知佛陀、弥勒菩萨、萨迦班智达,以及我们的传承上师全知麦彭仁波切等,都非常重视学习一切明处[14]。所以,为了制服对内道的攻击者和摄受与自己有缘者,以及获得遍知佛果这两个目的,我们应该精勤地学习五明。

有些人认为,只要一门深入、精进修学就可以了;学这么多推理方面的学说,只有增加分别念而已,对自己的修证无有任何益处。千万不要这么想!如果只是增加分别念,那佛经中也不会如是地强调,传承上师们更不会如是地重视了。实际上,修学总的五明有非常大的利益。其中因明学的作用,是通过正理的途径使自相续中生起真实无伪的正见;也就是说,学习因明的结果,就是产生没有任何杂染的正见。这样的修学方式,在佛教当中也是不断地被提倡,佛陀在经中这样讲过:诸比丘、诸智者,应该像真正的纯金是通过砍断、焚烧、磨炼,这三道工序加工才得到的一样,对我的教法,也应该再三、详细地去观察;不应该因为我是佛陀,就以恭敬心来接受。意思是说,世间上任何一个学问,都应该通过因明的理证来观察。不要说其他的论典,就是对自己宣讲的经典,佛陀也是说,对我的教法,你们也应该通过理证来进行推断、探索,如果从中发现了一些不符合实际的道理,你们不要接受;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世尊说的,我们一定要恭敬它,一定要接受它,这是没有任何道理的;在哪一个教法当中有真理,我们就应该恭敬它,并接受它的真理。关于这方面的道理,佛陀在经中也做过如是的宣说。这些教证非常重要,虽然所有的教证,要全部记清楚有些困难,但是希望在座的各位,应该把宣讲为什么要学总的五明以及分别之因明的这些教证,一定要掌握,一定要记牢!

我刚才讲了,佛教跟其他宗派不共的特点,就是它经得起任何智者的观察!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对佛教进行观察、分析,但他始终不可能找到一个真正的过失,这就是佛教的不共特征。在古印度,有赞叹释迦牟尼佛功德的两大优秀作品,其中之一就是图尊智吉论师的《殊胜赞论》。在此论中,有这样一段话:“我并不站在佛陀的观点、立场,也不诽谤淡黄派等外道,在哪一个人的宗派当中,只要有宣说正理的词句,我就把他当作自己的本师。”由此可以看出,佛教徒的原则,并不是盲从、迷信的!并不因为是佛陀所说,就必须站在他的角度:是,我要承认;不是,我也要承认。也不因为自己是佛教徒,就对淡黄派等外道毁谤、驳斥。而是,不管任何一个宗派的观点当中,只要宣说了宇宙人生的真理,宣说了一切万法的真相,谁的宗派中有这样的词句,我就把它当作真理来对待!有了公正的态度,又有了因明的正理,就可以运用它们来检验、淘汰一切宗派的观点;最终我们会发现,留下来的唯有佛法。因为一切观点中,唯有佛陀宣讲的正法,才无误地揭示了宇宙人生的真相!所以只有通过学习因明,才能够在自相续当中,真正生起无有任何错误的正见。这一点,我想在座的诸位,应该会非常清楚。

这样的结论,并不是因明论师们发明的,而是由于佛教本身就是纯洁无垢的教法,我们通过智慧进行观察,始终也不可能找到它的任何错误。这一点,在前面已叙述过;从历史上看,也可得到证明。

当年,印度那烂陀寺受到森噶绕匝雅等外道的辩论挑战。当时,此外道非常出名,那烂陀寺的诸多班智达与他辩论时,都感到非常困难,致使他们辩论的时间延期到了明年;第二年,那烂陀寺的班智达们迎请了法称论师与外道进行辩论。当时,印度鹿野苑的波斯匿王,为了双方的辩论,也迎请了一些佛教的论师、班智达以及外道的智者,并亲自作证,举行公开辩论。辩论开始时,外道森噶绕匝雅当众宣布:如果今天辩论负输,我不但要把自己的宗教推翻,恭恭敬敬地加入你们的宗教,而且我还要自己跳恒河而死;如果法称论师你失败,那么你们也必须皈依我们的宗教,法称论师你也必须跳恒河而死。法称论师对此也作出了承诺。(当时他们这种方式,现在世间也有,比如说如果我输了,那我这一百块钱就是你的;反之,若你输了,那你这一百块钱就是我的。比较富裕的人,把几万块钱、轿车、房屋等做赌注;贫穷的人,虽然没有这么多的钱,也有把生活开支做赌注的。当时这些人,跟现在比较起来,仅仅是赌注不同而已。)把自己的生命作为辩论的赌注,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没有一定的把握,是谁也不敢的。

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之后,外道彻底失败了。他实在是走投无路,准备跳恒河以兑现诺言;在那一瞬间,法称论师心里生起强烈的大悲心,就劝阻他不要跳,但外道论师不肯。他不但要跳河自杀,而且还对自己的大徒弟巴杂阿匝雅说:我今天死了以后,希望你跟法称论师继续进行辩论,当然能辩赢是最好的,如果辩输了也没办法;我死了以后,发愿转生为你的儿子,我下一辈子再跟他进行辩论。之后,他就跳恒河而死;第二年,此外道确实转生为其大徒弟的儿子。后来,巴杂阿匝雅专门学习降伏的密咒,以及一些因明辩论方面的推理。到了第七年的时候,他向法称论师挑战,经过激烈的辩论之后,也是以失败而告终;最后自己实在没办法,也是跳恒河而死。由此,佛法的光明普照四方,法称论师也成为整个世间的庄严。所以,并不是仅仅某个人说佛教很殊胜,然后佛教就变成了真理性的宗教。

现在世间上有各种各样的,以政治、经济、精神庇护等原因而开创的宗教;但只有佛教,才是真正具有智慧和慈悲的宗教。对这样的宗教,这样甚深的意义,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才能在每个人的心相续中对它生起坚定不移的信解呢?只有通过学习、研究因明才能获得;也就是说,只有通达了陈那、法称论师所著论典的究竟法义,对佛教的真理才会真正了解。同时,我想有关本尊也会摄受加持的。

前一段时间,我们讲到陈那论师为了造《集量论》,他的有些资具被刚强难化的外道烧毁,从而心生厌离,显现上也有些伤心。但就在那时,文殊菩萨亲自显现并安慰他说:你的这部《集量论》,任何外道也不能摧毁,而且它会成为整个世间的明目;我会生生世世摄受你,也会加持、摄受你传承中学习因明的弟子。所以在座的各位,如果能一边祈祷文殊菩萨、陈那论师和法称论师等,一边自己也一心一意地学习因明,那么在这一生中,很有可能变成非常了不起的智者。如果因为前世造的业特别严重,今生中智慧实在无法开启(怎么样用文殊菩萨的宝剑敲你的头,也是一直打不开你的智慧),这也不要紧,因为在下一世,你肯定会变成智者的。那时就不会像个别的道友一样,刚才还记得清清楚楚,一会儿就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在家里很多词句、论典都背得特别好,到了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忘了,到了考场更不用说了,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肯定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因此,我们现在好好学习因明,就能在自相续当中种下殊胜的智慧种子,以后终究会开花结果的。所以在座的诸位,应该对因明生起信心。

在正式开讲前,先讲一段上下连接文。现在,我们继续学习第一品观境。

前面已宣说了对方观点:义总相和本无见有是除了自己识以外,在外境中真实存在的所取境。萨迦班智达从两方面驳斥:如果义总相和本无见有二者是真正的对境,不但取它的有境不会错,而且旁边的人也能见到它。对于第二个太过,因明前派辩驳说:旁边的人不能见,因为它就像内脏与自己的身体连在一起,是自己的对境,只有自己可以见到,别人不能见到。萨迦班智达说:比喻不成立,因为身体里连自己也见不到。

上节课讲到这里,今天我们继续学习。

若谓与己常系故,彼二亦非可见境。

这是因明前派的观点。因为上面我们说了:身体里面不是自己的所见境,不要说别人,自己也见不到。他们对此回答说:因为义总相与自己的心识紧紧地连在一起,如脑海里面出现瓶的概念与自己心识紧紧地连在一起,二月的显现与自己眼识连在一起,所以别人都见不到,因为不是他人的对境,只是自己所见境的缘故。

在下面,没有着力破二月的显现,主要是破义总相的道理。

对方作出这样的回答,我们则对他们进行辩驳:

唯与自心相联故,纵说他者亦不解。

你们因明前派承认义总相,如瓶子的概念等,与自己心识连在一起;如果你们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么会有无论口头上怎么说,别人也无法了解的过失。

比如我是说者,他是听者,说者我的义总相跟我连在一起,听者的义总相与他连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我告诉别人说“你把那里的瓶子给我拿过来”,但实际上,我说的瓶子义总相只与我自己的心连在一起,对方根本无法听懂。为什么听不懂呢?虽然他人已经听到了我说的“瓶子”这两个字的声音,但是他的瓶子总相与他的心识紧紧地连在一起,我的总相与我连在一起,中间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是说一百遍、一千遍瓶子,别人心目当中根本不会生起瓶子的概念。

进而言之,因为我所说的瓶子跟我连在一起(我口头上说的语言,即声音的总相,叫声总相;心里面思维的行相叫义总相),我口头上说的“瓶子”两个字,实际上是指我脑海里面显现的义总相,它仅与我连在一起,与对方无有任何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我说了多少遍,对方也根本不会了解。如此一来,我们彼此之间就断绝了沟通,名言中所谓的交流就无法建立。如果这样,那世间上任何一个说者和听者的关系,全部都因此而断绝了,这种过失是相当大的。实际上,我说“瓶子”时,在座每个人的心中都会生起一种共同的总相概念:所谓瓶子就是小口大腹、用来装液体的东西。如果这种总相只与自己连在一起,那么无论我怎么说,实际上他人不会产生任何印象。在这个问题上,大家应该好好想一想。

如果以推理方式来讲,则是:我所说的瓶子,别人无法了知,因为它的总相只与我自己相连故。以这种方式来推断,很容易得出结论。当然,对方不敢这样承认。

下面因明前派继续跟我们辩驳:

若谓相系各自心,是故言说他知彼。

他们这样说:我们所说的观点,没有任何断绝名言的过失。为什么没有呢?我们所说的瓶子义总相,并不是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而是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相同的总相与他自己连在一起。比如我心里面有一个瓶子的总相,这是与我连在一起的;在他的心里面,有一个相同的瓶子总相,与他的心识连在一起。这样一来,当我说瓶子的时候,别人就会知道。别人怎么知道呢?因为他自己的心与瓶子总相连在一起,所以别人听到我说的“瓶子”这个总相时,马上反应过来:“噢!对对对,他说的就是这个白色的瓶子。”对方马上能了解。

当然,这个道理我们从字面上看好像很正确,甚至会说:“啊!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我说瓶子的时候,下面有一百个人听到,每个人脑海里面自然就浮现出一个瓶子的行相;又由于每个人与瓶子的总相连在一起,我一说瓶子的时候,下面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应该是这个原因吧!很多人会觉得这是非常有道理的,可能会这样想。

以下驳斥因明前派:

二人所诠义共相,乃互异故无法合。

虽然你们因明前派的这种说法,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如果详细地进行观察,它实际上是不合理的。怎么不合理呢?因为听者和说者的这两个义总相是异体的。比如我是说者,我口头上说的瓶子,实际上是与我的心连在一起;他是听者,他的瓶子总相与他的心连在一起。这样一来,我所说的瓶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听到的瓶子,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对方说:我们承许义共相[15]相同的缘故,而没有以上的过失。

我们对此进行驳斥:若承许义共相相同,则必须要有第三者将二者结合起来进行比较,无有第三者,又如何能得出相同的结论呢?比如说这位道友和那位道友,两人的脸型非常相同,必须有第三者看见这两个人:噢!这位和那位比较相同,脸都是圆圆的,都戴着眼镜,都是近视眼,平时都很开心,仅仅一个是外向,一个是内向,稍微有点不同,但大致都相同。我是第三者,看见这两个道友时,把他俩的相同点结合起来,才会产生这种想法。可是刚才你们说,说者心里面的义总相与听者的义总相,这两个相同,那是谁来结合比较的?无有第三者则无法进行结合比较,这是关键之处!

再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两种事物相同,必须要用第三者来联系。比如我说,这个人的脸非常白,就像虚空当中的月轮。首先,我应该看过月轮和这个人的脸,如果这两者都没有看见过,那么我说:“这个人的脸很白,像月轮一样。”能不能这样说?当然不能!同样的道理,这里的义总相(说者的义总相和听者的义总相)之间,应该有第三者把它们结合起来,如果没有第三者,就没办法结合,无法说它们相同。

所以,要想承许说者和听者的义总相相同,必须要有第三者;若没有第三者,如何承许二者相同呢?这个道理,我们平时在因明观察的过程当中,应该很容易了解,这是第一个问题。

下面因明前派进行回辩:

若谓各自人前有,二种心相皆雷同,

于同耽著为一体,应用名言故不违。

此颂是因明前派的观点。

他们这样认为:听者和说者心中呈现的显相(义总相),这两者的形相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人们把这两个相同的事物执著为一体;如此产生联系而应用于名言之中,故而并不相违。比如说者在口头上讲“这是月亮”,自认为就是指天空当中白色的月轮;听者也这样想:说者所说的月亮,就是天空当中白色的月轮。这是因为听者和说者的月亮义总相相同的缘故,由此都执著虚空当中的月轮,所以人们将这样相同的义总相执著为一体,而应用于名言之中,并不会产生矛盾之处。

但这种说法并不成立。为什么不成立呢?萨迦班智达下面破斥对方说:

自前呈现乃自境,未曾显现彼非境,

是故异体所取境,焉能执著为一体?

首先,必须要非常清楚地了知对方的观点,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你们因明前派刚才说,这两个义总相是相同的,理由是:因为说者我说“月亮”的时候,月亮的形相显在我的心里面,听者他听的时候,这个月轮的总相也显在他的心里面,所以说者、听者二人都是执著同一个月亮。如果仅从表面上看,就会这样想:“哎,确实很有道理啊!我们两人说的、听的都是指同一个月轮,我们都在执著同一个月轮。”

但实际上,这种观点是不合理的。为什么不合理呢?萨迦班智达反驳道:如果在自己的心前显现,那它就是自己的对境;如果在自己的心前没有显现,而在别人的心前显现,那它就不是自己的对境,这两者完全是异体。如果是异体,那这两个所取境怎么能执著为一体呢?

意思就是说,我说的月亮,即月轮的形相,听者他的心里面会不会显现呢?如果在他的心里面显现,那它就不是我的对境,已经是他的对境了;但我心里的这个总相,不可能显在听者他的心里,这并不像镜子,能将外面物体的影像显现出来,也就是说我的这个总相反射过去,显现在他的心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自己的心中,如果已经显现了刚才这个总相,那是他自己的对境,并不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对境;如果在他的心中,没有显现刚才说者的这个月轮,那就更谈不上是我们共同的对境了。因为从来没有呈现过,那就不是他的对境,这样还怎么将二者执为一体呢?比如说,这个镜子当中,从来没有显现过石女儿子的影像,那能不能将石女儿子的影像和镜子执著为一体呢?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大家应该知道,双方的心里面绝不可能显现一个共同的义总相!

如果真像因明前派所说,义总相实有存在,那么我们执著的总相就是实有的。这个实有的对境,在旁边人的心里显现过没有?如果显现过,那我心里的东西也显现在他的心里,这样肯定不合理;如果合理,那么我们两个人的心就变成一体了。如果没有显现,那我们肯定不会有一个共同的所缘境。

一般来讲,因明与中观不同,中观着重讲胜义谛即远离四边八戏的般若空性,而没有着重讲世俗的道理。全知麦彭仁波切在《释量论大疏》中也这样讲:因明应该按照世俗正理进行推察。在世俗中,说所取境没有,能取识也没有,一切都是空性的,用“空性”两个字覆盖一切,这是不可能的;在因明中,根本没有这种情况。一些没有智慧的人,不愿意花费精力去分析,听到有人说因明的推理,就马上阻止:“一切都是空性!不要说,不要说,我头痛!”

学因明的时候,首先要注意的是,必须要站在世间名言的角度。虽然胜义当中一切皆空,但是麦彭仁波切在《释量论大疏》里面说过,名言当中还是存在真假的差别。比如说,假毛发和真毛发在世间名言的角度是有差别的,我们也可以看得出来,真的毛发,用手可以摸得到;假的毛发,只是能看见,用手却根本没办法触及到。真月和二月之间、毒蛇和由绳索误认的毒蛇之间也有差别。所以,我们在名言中不能一概而论,说一切都是空性的,一切都是大平等的。站在究竟胜义、大中观、密宗等超越凡夫境界的角度可以这样讲;但在学习因明的时候,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一概说一二、头尾、左右等没有什么差别,这样说起来很好听,但实际上会混淆世间的名言。有时候个别修行人,空性学得“太好了”,什么都是空性的,但实际上自己的言行举止,很多方面还是空不了的。

由此我们可以了知,学因明与学《俱舍论》的角度基本上相同,都是站在观现世量的立场。关于这个问题,前一段时间,有些道友也向我提问过,想必大家应该清楚。所以,我们学因明的时候,不能超越它的范围,太高的境界,在因明当中并没有提及;也不能境界太低,现在的世间当中,从来没有学过宗派的人,如农民、牧民,或者佛学院(指喇荣)里面的工人,你给他讲现量、比量,他根本听不懂;有些坐在山洞里的大瑜伽士,给他讲因明,他也听不懂。所以,我们应该站在适中的位置,依正理来观察释迦牟尼佛所讲教法的真相。这一点,是学好因明的关键所在。

前面我们首先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在自己面前显现的东西,到底在他人面前显现没有?如果在他人面前显现,那么我的显现跟他的显现就会成为一体;如果没有显现,那么他自己现前的境界,与我现前的境界是完全不同的,并不是他心里所显现的瓶子总相,跑到我心里来了,或者我心中所显现的瓶子,迁移到他的心中,没有这种情况。所以,通过因明来观察外境的时候,你一定要知道,到底每一个人心中显现的总相,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判断,以什么样的方式得出一个结论。对于这个问题,一定要去详详细细地观察。

接下来,因明前派又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若谓虽本是异体,然错乱为一境取。

因明前派反驳道:并非如你们所说,我和他所见到的两种总相变成一体;也不是我见到的东西,迁移到他的心里,他见到的东西,迁移到我的心里;而是我心里所想的瓶子和他心里所想的瓶子,大家都错认为是我们共同的一个对境。

本来我的对境跟你的对境,根本就不是一个,但是大家都认为,外面存在一个有自相的瓶子,你我执著的都是它,即双方都认为我们执著的是外面同一个自相的瓶子。虽然它们在不同相续中所显现的是异体,但是人们对此并不了解,反而误认为它们是一体。

如果对方有这种想法,那我们就回答说:对,你们说得对!前面早就给你们讲过,义总相并不是一个除识以外,在外境中实有存在的所取境;现在你们自己也承认,义总相是一种错乱的东西,那我们已经达成共识,观点变成一致了。实际是说,外境当中的义总相,确实是一种错误的事物,是人们的一种总相概念而已。从分别念执著它的角度,可以说它是一种境,但实际上,它是不存在自相的;而你们始终认为无现和义总相是外面实有存在的事物,如今你们应该了知自己的谬误之处了吧,现在你们因明前派已经站到我们的立场上了。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以这种错误的概念进行取舍、判断。了知了这一点,对学习因明来讲,是很有必要的。实际上从因明的角度来看,世间人的所取境有很多是错乱的,但人们都认为是真实的。一切世俗万法本来悉皆虚幻不实,仅从被能取执著为对境的角度,暂时安立它是一种真实的东西。

执为一体错乱故,成立彼非所取境。

你们刚刚已经承认了对境并不是一体的,也就是说,执著对境一体实际上是错乱的,义总相并不是真实的对境;这样一来,成立义总相和本无见有并非所取境,如是就证成了我们的观点。

你们所见到的义总相,并不是真正的所取境,我们早就讲过,但你们就是一直不听。原来有两个人打架,旁边有人劝其中的一位:“不要打,你不会获胜的。”他不听,非要打,结果失败了;旁边的人埋怨他:“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你根本打不赢他,现在你哭什么,没有用的。”在这里也是如此,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吗,义总相和无现二者并非实有的对境,只是错乱境,但你们偏要承认它实有,现在你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将错乱境执著为真实而已,因此实有的说法是不合理的。

萨迦班智达站在因明后派的立场,遮破了因明前派的观点,这一点比较容易,但这仅仅是站在本论的角度而讲的;而如果因明前派承许义总相是显现境,那么还站在这个侧面来遮破,就会存在一定的难度了。

以前有些因明论师,如邬鸠巴等认为,此处颂词所破的对境,是指除了意识以外一个实有自相的所取境,我们用这个颂词来遮破,是没有任何困难的。所以,萨迦班智达站在他的观点来破,应该是很容易的。

但我认为,每个大德站在自宗立场的时候,都是很有道理的,别人遮破他的观点时,也有一定的困难;但如果有人站在他宗的角度进行辩论,结果就不一定了。比如格鲁派的有些论师,不承许萨迦班智达能遮破因明前派的观点。在克珠杰尊者的传记当中有这样的记载,他在16岁的时候获得文殊菩萨的加持,学习《量理宝藏论》以后,精通了这部论典中所有的观点,于是他站在因明前派的立场,开始遮破某些论师的观点。当时,萨迦派的许多论师聚集在一起,与克珠杰尊者进行辩论,但是任何人也无法辩倒他的观点。

后来,克珠杰尊者依止了萨迦派的仁达瓦大师。仁达瓦大师认为克珠杰智慧非凡,让他一定要到宗喀巴大师那里去。克珠杰尊者到了涅塘的那天晚上,梦见在东方出现一团光芒,光中现出手持宝剑与经函的至尊文殊菩萨,然后菩萨逐渐化光融入自己的身体。早上醒来时,他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加持,第二天便前往色拉寺,准备拜见宗喀巴大师。到了寺院时,他看见一位威仪非常寂静调柔的比丘,尊者问:“宗喀巴大师住在哪里?”那位比丘不说话,到殿堂里拿了一支长长的供香,把尊者带到一所黄色的房子旁边,然后说:“三界导师、大恩根本上师、全知宗喀巴大师的住房在这里!”并非常恭敬地指示。克珠杰心里想:“这位比丘对上师有如是的恭敬心,他的行为与《戒律》和《上师五十颂》里面所讲的一样如理如法,弟子尚且如此,那上师的功德就更不用说了。”由此,尊者以极大的信心拜见了宗喀巴大师。后来,宗喀巴大师将因明、大威德等所有的显密窍诀倾囊相授;克珠杰尊者精进修学,最终成为宗喀巴大师的两大高足之一。

在一些前辈大德的传记里也可以看到,有些弟子的威仪,能使别人对上师直接生起信心;也有些弟子的威仪,使别人对上师生起邪见。所以有人拜见上师,问上师在什么地方,或者问一些事情时,自己的威仪对其他人的信心,还是有一些影响的。

以前,上师如意宝去石渠求学的路途中,正好经过竹钦寺的旁边。当时,寺院一些僧人的性格显现上不太好,上师问他们:“竹钦仁波切住在哪里?”那些僧人以一种排斥的眼光看着上师一行,还说他们的过失,特别不恭敬。后来,上师如意宝在课堂上也讲过这件事:“哎!这些人的性格那么差,干脆不去了。”上师就没有去拜见竹钦仁波切,直接前往石渠江玛佛学院而去。

以前上师如意宝也是经常这样讲,不管是谁来拜见哪一位上师,弟子的一些行为,可能会影响他们,有些人会因此起信心,有些人会因此生邪见。对在座的诸位道友,我平时也再三地强调过,不管是一般的人,还是有地位、有钱财的人,总之对每一个人,我们都应该以恭敬心来对待,这一点很重要!